第10章 正式開始
了?藥鼎的事解釋清楚了嗎?”
柯黛眼中有片刻遲疑。林汀那邊氣壓敵不過羅夏,聽見郁南承發話,趕緊撤退幫柯黛打圓場:“剛說到要跟婁尚書結親,就被你們給打斷了。”
“哦。那我不打擾,你們繼續。我去給你們洗點瓜果。”郁南承好說話地應了一聲,帶着門又出去了。羅夏留在屋裏,搬了把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我也想聽聽。”
林汀推他:“女兒家的事情,你聽什麽。”
羅夏一頭霧水:“不是講藥鼎嗎,怎麽扯到女兒心事上去了?”
這厮裝單純很有一手,林汀只能無語。以羅夏的眼力見兒,不會沒看出郁南承是刻意回避。他分明是八卦心起,興致勃勃地過來湊熱鬧了。
柯黛倒是不介意。萬事開口難,話茬已開,接下來的一切順暢許多:“沒關系。就快要講到了。”
“啊?”椅子太矮,羅夏劈着兩條長腿原本就不舒服,一聽這話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合着過了這麽久,你們都在聊閑天?”
“聽你的吧。”林汀一腳踢過去,被他靈巧地躲開,“這麽多話呢……”
羅夏這才收起了嬉皮姿态,端正坐好。目睹了二人打鬧全過程的柯黛安靜地坐在一旁,動人的眉眼裏盡是豔羨。
☆、紫燭籠-25
接下來的幾個月,用柯黛的話說,是一段內心風起雲湧的掙紮期。
駱錦謙不再收斂鋒芒,辛強家的一切要求都處理得妥妥帖帖。戚氏原本對辛氏對他們不聞不問的态度還心存畏懼,見太傅長子如此盡心,膽子也漸漸大起來,凡事不再征詢柯黛的主意。
事情很快傳到了柯夢的耳朵裏。一日王氏着了涼,柯夢回府探望,順道去了柯黛房裏。
柯黛惴惴不安地坐到姐姐對面,想起駱錦謙提到的夢中情節,甚至不敢去看那張與她五分相似的面容。
“辛家那頭還好嗎?”柯夢笑得溫婉,“我這個做姐姐的真不稱職,擔子都推與了你。黛兒可別責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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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黛謹慎作答:“姐姐太見外了,其實舅舅那邊黛兒也有陣子不曾過問……母親讓我繡一幅屏風,黛兒忙着跟繡娘讨教。前幾日倒聽王家表姐提過一句,應當還好吧。”
“你姐夫成日繞着翰林院忙進忙出的,我還當是什麽要緊的公務,昨日才弄清楚,原是忙着替辛家的豐裕引薦。”柯夢垂眼啜茶,“其實母親娘家給的商鋪位子已經很好。黛兒,你同辛強說說,小本生意足夠養活一家子。野心太大,別一不小心吃撐肚子……凡事量力而行啊。”
明明是姐妹私話,卻一句“舅舅”也不肯提。也是,柯夢自小在京城錦衣玉食,如今又嫁了太傅府,怎麽肯正視自己的庶出身份。
她是柯夢的親妹妹,不是駱府的丫鬟,更不是向窮親戚傳達命令的傳聲筒。
心中有根風雨飄搖的黏絲,終于扯斷了。
明明有父有母,明明都是庶出女兒,憑什麽偏偏是她,要在遙遠的窮鄉僻壤寄人籬下,日日擔憂抛棄之苦。好不容易盼到幻想中的承歡長輩膝下,卻因一場飛來橫禍,連翻身都來不及,就被流言和唾棄壓得喘不過氣。
就連心底的那份難以言說的騷動,都被道德約束得死死的。
她是庶女,柯夢也是庶女!她遭人羞辱、命懸一線時,柯夢什麽都沒有做,便平白坐上了太傅長子正妻的位置,甚至與祺貴妃的親妹妹分庭抗禮。
可駱錦謙喜歡的是明明她柯黛!駱安然還欠着她一條命!柯夢坐享其成的這一切,難道不應該是她的嗎?
柯黛靜靜注視着言辭優雅的柯黛,不甘的火苗越燒越旺。而柯夢習慣了妹妹一貫的唯唯諾諾,竟不曾發覺她應聲時的敷衍。
而辛強家那邊,當戚氏發覺駱錦謙不知為何許久不露面,終于想到要帶蔥茏前來試探時,柯黛已經徹底改了主意。
“你表妹已經年滿十七,駱公子原本說好介紹的那位年輕管家,後來也沒個信。妾身尋思着,蔥茏若是有幸跟在三小姐身邊,姐妹之間多個照應……”
柯黛笑得淡淡的:“沒關系,表妹跟着我就是。”
————
柯黛打定主意,駱錦謙若再來犯,她索性半推半就,再無顧忌。但事與願違,自從柯夢出手阻止駱錦謙幹涉辛家事宜後,即便柯黛不顧王氏的反對,時不時拉上王瀾君到辛強的鋪子附近閑逛,都再沒有尋覓到駱錦謙的身影。
令人頭疼的是,柯家針對婁府那方的努力,已經初見端倪。王氏私下請了媒人說項,提到柯黛曾與攬月山莊的紫凝姑娘有過萍水之緣、甚至有意結為異性姐妹,從此婁尚書在朝堂上對柯尚書的态度明顯熱心了起來。
駱錦謙說不定已經走出了執念。柯黛有些失落,又有些如釋重負的慶幸。她錯過了一逞心中之快的最好機會,可在家族威嚴面前,她終究還是懦弱的。
這樣終日低沉地耗到七月,終于耗到了柯夢的生辰。太傅府上大擺筵席,柯尚書與王氏帶着柯黛及柯營一家前往赴宴。
柯黛得了駱府特殊關照,有幸跟梅府的嫡出小姐坐了同一桌。她望見對面的駱安然,駱家四小姐歡笑如常。冷霜一家落網後,範息名聲盡毀,早就在京城銷聲匿跡。
駱府卻将一切撇得幹幹淨淨,整個京城都在風傳範榜眼瞞着自己婚約在身,為圖富貴追求駱安然,幸好駱四小姐慧眼識人,一眼看出範息人品低劣,由始至終不為所動。
晚宴進行到一半,衆人紛紛到主桌敬酒。“姐姐有孕了?”柯黛瞪着眼睛瞧着柯夢微微隆起的小腹,眉宇間又驚又喜,“上回怎麽不說?黛兒屋子裏淨招待了些什麽茶水!”
“上次回娘家時不足三個月,胎像還不穩固,哪敢四處宣揚。”柯夢撫着肚子偎在駱錦謙懷中,一臉幸福,“黛兒寬心,姐姐沒那麽嬌氣的。”
王氏倒是一臉意料之中:“我們柯家的姑娘,都是有福的。”随後囑咐身後的鄒媽媽,回去要将柯芙多年前産下三皇子後,宮中賞下的那套錦緞送給柯夢。
梅宛青也在主桌上坐着,神色平和,得了柯夢允許,還時不時好奇地去探她隆起的小腹。兩位夫人相處融洽,駱錦謙俊秀的面孔上洋溢着男人的滿足,撞見柯黛探究的目光,還沖她禮貌地舉了舉杯。
柯黛兩三杯花釀下肚,內心有些蠢蠢欲動。駱錦謙人前禮數從來做足全套,失控往往都在落單的情況下發生。柯夢懷了孕,無論男女都将是駱錦謙的第一個孩子,往後很長一段日子地位都有了保障。
如果柯夢将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精力是不是會從駱錦謙身邊挪開些許?柯黛腦中有些暈乎,眼睛卻亮晶晶的。
“蓮心,我身上有些起涼,你去我房裏拿條披肩來。”柯夢輕輕一句話立即惹得主桌上齊齊變色,七七八八嚷開了:“夢夫人有孕在身,怎能着涼。”“夢兒快回房休息,身子要緊。”
“可是長輩們都在……”柯夢面色為難。衆人自然不會介意,柯夢在蓮心的陪同下先行回房。過不多久,梅宛青也扶着額說自己乏了,大家七嘴八舌地戲谑她保不準也已有喜在身。駱夫人心情大好,也準了梅宛青回去休息。
“時辰不早了。多謝太傅大人和夫人的盛情款待,下官一家多有叨擾。”四下賓客都退得差不多,柯尚書也推手告辭。太傅夫婦相當給面子地要送親家出門,柯黛緊随其後,走在前頭的駱夫人想起了什麽,突然轉頭:“這幾日夢兒嚷着無聊,若是方便的話,三小姐一同留下做個伴吧。”
“我?”柯黛納悶了片刻,王氏想了想居然也允了:“懷了孩子的人,容易生些稀奇的脾性。夢兒也是許久不見娘家人,既得親家母體諒,黛兒你便留下陪陪姐姐。”
“嗯,好……”柯黛乖巧地跟着侍女換了路線。大哥柯營的妻子懷孕時也叫過自家妹妹作陪,柯夢有孕不能同駱錦謙同房,今晚她大約要在卧房鄰間伴着了……
“三小姐,這邊走。”侍女打着燈籠領路。柯黛的侍女思竹年紀太小,在別人家容易出茬子,因而被她打發回了柯家。柯黛走在夜風中,随口跟這唯一的小丫鬟搭着話:“你是駱夫人房裏伺候的?以前倒是沒見過你。”
侍女答得幹脆:“奴婢在書院做事,近日夫人将房裏的人調了大半到夢夫人那邊,大公子便派奴婢去夫人院子裏伺候。”
“駱……姐夫啊。”唇間帶着淡淡酒香,柯黛險些失言。小丫鬟沾染書卷氣多了,有問有答倒是老實,竹筒倒豆子似的正将自己的來歷交待個清楚,突然停住腳叫了聲:“大公子!”
微醺的意識醒了大半,柯黛踉跄了兩步。
“柯三小姐……”侍女要去扶,面前人卻示意她走開。柯黛眼睜睜瞧着自己的身影在駱錦謙映着火光的瞳孔間越發清晰,趕緊端正地行了禮:“姐夫。”
“文意,你扶着三小姐。”文意搞不懂主子在想什麽,只能乖乖照做。這下變成了駱錦謙提着燈籠走在前面。而柯黛也發覺道,腳下小徑開始漸漸偏離原本的路線。
駱錦謙不說話,文意不敢吱聲,柯黛又裝醉,三人一路沉默地走着,居然到了駱府書院外頭。繞過大門和紅磚牆,駱錦謙将她們帶至一扇側門旁,取出鑰匙開了門。
“嘎吱。”
一路乖順的柯黛擰了擰眉,停在門檻前一動不動。文意在一旁拼命低頭,大氣也不敢出。
“三小姐,上回你拿了南承的兩本書,歸還時少了兩頁。”夜潛書院,駱錦謙解釋得理直氣壯。
柯黛下意識反駁:“不會啊,我明明歸置好了才——”
“就是少了。”駱錦謙十分篤定,“三小姐不信,大可以進來清點。”
芝麻大的小事也能放心中惦記着。更何況整日未曾提及,偏偏此刻突然想起。柯黛才不信,倘若真是郁南承的那兩本書出了錯,他會為了給她留面子,才忍到四下無人時開口。
她忽然很想放聲大笑。駱錦謙領她來書房,走的是偏門,作陪的還是從前書房的小侍女。司馬昭之心,何須掩飾?
“好啊。”柯黛悠悠眨了眨眼,“既是郁公子留下的東西,還是早些确認妥帖了吧。不然柯黛也不能安心。”
☆、紫燭籠-26
院裏沒有點燈。她跟着他穿過隐約的樹影,開了門,腳步穩健地走過一排排書架。文意識趣地不再跟上。
不知是誰先主動。柯黛落入一個火熱的懷抱,接着緊緊地攀住他有力的肩膀。
明明是個書生,臂膀卻那麽寬闊有力。
酒精真是個好東西。駱錦謙忍不到更僻靜的角落,就在放置記錄簿的桌臺旁,他突然将她攔腰抱起。緊接着一手拂去礙事的紙筆,迫不及待地将懷中人壓到身下。
柯黛上半身橫躺在桌面上,腦中昏昏的。身子很燙,又很飄忽。粗糙的手掌在渾身上下摩挲,顫抖而急切。她想起上次那令人作嘔的恐怖經歷,陡然有一瞬間的清醒。
可是在她胸前埋頭苦幹的那人,他發間的清香是實實在在的。反抗的意念蕩然無存,她果真是堕落了。柯黛疑惑地眨了眨眼,無意識地将他的脖頸攬了攬。虛空中的一把火,燃得更加盡興了。
書架那一頭似乎有星點光亮。這麽晚了,會有誰來書院?
“有人來了。”她聽到了悉娑的腳步,突然害怕起來。駱錦謙還伏在她身上耍賴,嘴裏嘟囔着什麽,不肯起來。
“有人來了。”她急了,使勁推他。
駱錦謙迷瞪着眼睛,不情願地挪到一邊,慢吞吞地系着松散的腰帶。
“找到了!柯三小姐!大……大少爺!”
慌張闖入眼簾的第一人,是一名小厮,她認出是曾帶她來駱錦謙書房的書僮。
第二個,是驚訝捂口的梅宛青。
第三個,是柯夢繃緊的蒼白面容。
發話的是柯夢的丫鬟蓮心。文意呢,守門的文意呢……柯黛覺得自己一定魔怔了,都這個時候,還找什麽文意?!
不知所措的丫鬟、嬷嬷……開始不過五六人,越聚越多,越聚越多……
成了,成了。一切都成了。
————
“沒下藥?真的沒下藥?”王瀾君不太死心地追問,“這事兒肯定是有人坑你。就算你跟駱大少在書房裏……怎麽會有那麽多人湊熱鬧。”
關注點不太對啊。柯黛有些意外地瞄了這位毫無血親關系的表姐一眼,她站在王氏一方,此刻難道不應該斥責她恬不知恥的下賤行徑嗎?
“太傅府官方通報,我和駱大少都被下了藥。”柯黛異常平和地回答,“不過我是自願的。他也是。”
她懶洋洋地躺在卧榻上,撫着高腫的臉頰,若無其事地瞧着王瀾君苦唧唧的神情:“得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
“你啊。就算不想嫁婁尚書,也不能這麽自暴自棄……”
對于她的誤解,柯黛只是聳肩:“這下不想嫁也得嫁了。”
姐夫私通小姨子,這對于書香門第的太傅府來說可是天大的醜事。駱夫人雷厲風行将消息壓下,柯家隔日立即奏請了寧安公主出面做了大媒,原本還有待商榷的婚事,立即釘了案板上。
當然不是讓柯黛與駱錦謙喜結連理。而是讓她同攬月山莊的頭牌紫凝一道,嫁與婁尚書為侍妾。
柯黛被柯家嚴格禁足,門外十二個時辰有人把守,出嫁前不準踏出房門一步。
心如死灰倒是說不上。豁出去之前她就想好了,只要能惡心到利用她做犧牲品的那幫人,也不枉她炮灰一回。更何況柯黛心中還有一把最大的籌碼——無論怎麽聲名狼藉,她仍是王氏用來接近皇室最可靠的幫手。
加上雖然柯黛的名聲無關緊要,可是駱府不可能不顧及駱錦謙的顏面。所以不僅柯家不會不要她,駱府也不會将此事大肆宣揚。
趁此機會,她給駱柯兩家留下一堆爛攤子,再甩手嫁入婁府,投身下一輪紛争。正好,正正好。
她神情中帶着自暴自棄的淡然,看得王瀾君有些不忍:“你若是真的對駱錦謙有——”
“沒有。”柯黛否定得篤定。王瀾君糊塗了:“那你方才還說自願……”
柯黛轉臉,笑得春風滿面:“表姐呀表姐,男女之事,又不一定兩情相悅才能做。你瞧京城中那麽多秦樓楚館,夜夜笙歌,不都是尋求刺激、各取所需嚒?”
毫無忌憚的驚人之語吓得王瀾君退後幾步,口中喃喃:“你瘋了……三小姐一定是遭了刺激,腦袋不太正常……”
就讓王瀾君以為她瘋了吧。不然她自己也無法解釋,初入柯府時恪守本分的柯黛怎會變得這般放.蕩。
王瀾君走後,柯黛對着窗前的鏡子仔細端詳。被柯夢和柯尚書扇的幾巴掌,着實疼得鑽心。但距被一群人吵吵嚷嚷地推搡進柯家的門,十日已經過去,她仍覺得那晚的經歷如同做夢一般。談不上多麽美好,但內心的确是暢快的。
總算肆意任性了一回。瞧着仍未消腫的面龐,柯黛心中升騰起扭曲的自怨自艾。
一張這麽好看的臉。柯芙能嫁入皇宮位居貴妃,她最好的出路卻只有糟蹋在婁府,怪可惜的。
————
“柯黛,柯黛……”不遠處有焦急的低低耳語。
柯黛側身睡着,聞聲睜眼,頓時渾身一個激靈。她對上了一雙熟悉的深眸,黑暗中的場景似曾相識。
驚呼卡在了喉嚨裏。郁南承?!他不是人在西北嗎?
“穿上衣服,跟我走。”
這人兩次救她于水火。柯黛毫不遲疑地披上晨衣。郁南承提着她的腰,腳下用力,柯黛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待反應過來,人已經跟着郁南承躍出了柯府。
身後的一切還在沉睡着。柯黛擡頭盯着郁南承緊繃的下颌,擔憂問道:“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郁南承迅速看了她一眼:“我們去渡口。”
“渡口?”
“城門夜間禁嚴,只有從渡口走。”
走?去哪兒?
柯黛聽得糊塗,想要掙脫,卻被他誤以為跟不上速度,箍在腰間的臂膀反而扣得更緊。一番七拐八拐,柯黛被推上一匹黑馬,不過幾聲輕嘯,人已經到了河邊。
柯黛從馬背上滑落,突然領悟了幾分。
“是他派你來的?”柯黛指着烏篷船旁的男子,上氣不接下氣,“他讓你來接我?”
郁南承肅容不改,駱錦謙走上前拍拍他的肩:“南承,辛苦你了。”
“成人之美,南承義不容辭。”
柯黛聽得一陣惡寒,心中的不安迅速蔓延。他們瞞着她做了什麽?
眼見着郁南承轉身要走,柯黛沖上前去:“你憑什麽這麽做!憑什麽……耍弄我的信任!”
她說得咬牙切齒。郁南承轉頭,眼中劃過一絲驚愕:“不是你們……”
“黛兒,不要難為南承了。他為我們付出了很多。”
駱錦謙深情款款上前,很自然地側身摟住她,卻被雷擊一般的柯黛瘋狂掙脫:“你瘋了!我什麽時候說過要跟你走?!”
已經開始遠離河岸的郁南承突然停住了腳步。
柯黛兩三步追上去:“你搞清楚!駱錦謙在騙你!我什麽都不知道!帶我回去,帶我回去!”
駱錦謙當真被情.欲迷了眼睛。茍且私.通是一回事,可引誘太傅之子抛妻棄子,還是皇家親眷,她有三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黛兒,你不要有後顧之憂。一切都安排好了。”駱錦謙又上來勸,“何況事已至此,我們已經在這裏,你就不要……”
柯黛卻對他熟視無睹,只直勾勾地等着另一人的回應:“郁南承,我求你,帶我回去。”
“你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郁南承終于開口,盯緊她乞求的雙眸。柯黛拼命點頭,他猶豫了片刻,還是将征詢的目光投向駱錦謙。
駱錦謙有些氣急敗壞,又只能無奈地拍了拍身子:“柯黛,你想好了,這是最後的機會。”
柯黛答得絕情:“我就算不嫁婁尚書,也斷然不會嫁你。”
“好,好!”駱錦謙不怒反笑,“我不管那晚你究竟作何想。但今日你一出來,我便給柯府去了信。”他一臉自斷後路的決然,“柯黛,你只能跟我走了。”
柯黛瞠目結舌。連郁南承都驚愕地張口。他有這樣的後招!
“別怕,我送你回去。”柯黛還沒來得及點頭,郁南承已攜她上馬,以比來時好幾倍的速度策馬狂奔。一路夜風呼嘯,柯黛瞳孔頓縮——柯府內牆已經點了火把!
郁南承尋了離柯黛住處最近的僻靜角落,翻過院牆後将她粗魯地塞進窗戶。柯黛連滾帶爬地鑽進被褥,不多時門外果然傳來驚呼:“小姐!三小姐!你在嗎?”
“有事嗎?”柯黛不情願地将往腦袋從薄被中探出,“睡得好好的,幹什麽……”
思竹和趕來的鄒媽媽一行人看清了睡眼惺忪的柯黛,總算松了口氣:“就說我們三小姐不會……”
柯黛一副似醒非醒的樣子,嘟嘟囔囔地翻了身。下人們習慣了她最近的脾性,确認她人在屋中便帶上了門。周圍又安靜了下來。
等了許久,柯黛确信不會有人突然闖入,這才蹑手蹑腳跑到窗下:“郁公子……郁南承……”
“我在。”窗外輕聲應和。柯黛将窗扇推開,一道黑影飛身入內。上一回她想要懸梁自盡時,他也是這麽摸黑進了她的屋子。
腕間後知後覺地傳來疼痛,應當是匆惶爬進時碰傷的。柯黛不敢點燈查看,只聽對面人低聲發問:“你真的決定要嫁婁尚書?”
“嗯。婚期定在臘月十八。”
“是個好日子。”
“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柯黛覺得自己矯情得要命,幹出了這些品性淪喪的勾當,還好意思說得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先前明明有機會,你為什麽不肯跟駱錦謙走?”郁南承反問,“他是真心待你。”
他似乎并不知道柯夢生辰宴會那晚,她與駱錦謙在書院發生了什麽,也不知她現下正被禁足。可即便如此,柯黛還是第一次意識到,即便理智如他,竟也能這般天真:“他是駱家獨子,逃了也遲早被抓回來。”
抓回來,就不止禁足這麽簡單了。
郁南承靜了一會兒:“我幫你們,你們大可放心脫身。”
柯黛翌時無語,決定不跟他在這件事上多做牽扯。她反問道:“那你回京城幹嘛呢?單單為了促成駱錦謙的私奔大計?”
郁南承言簡意赅:“我沒走。大家以為的郁南承,已經死在前去西北的路上了。”
柯黛想起,頓覺荒謬:“駱錦謙費勁心機地留下你,不會就為了……”
郁南承篤定地點頭:“就是為了你。”他說着頓了頓,有些艱難地說道,“我以為你跟他心意相投已經很久了。”
這都什麽事啊!柯黛驚魂甫定,過了許久才消化了駱錦謙戰線超長的謀劃,直呼不可思議:“他說惦記了我十年,我以為只是玩笑……”
郁南承只是默認。
柯黛郁悶地揉了揉手腕。郁南承垂下眼觀察她的動作,半天才悄聲問道:“是擦傷了嗎?屋裏有沒有藥酒,我幫你上點。”
柯黛咽了咽喉。她說了一句做夢都想不到的話——
“郁南承,你要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 柯黛這個人設,确實比較扭曲~
☆、紫燭籠-27
羅夏這回真的摔下椅子。
“你在河邊被駱錦謙下蠱了吧?”羅夏不可置信,“情蠱?媚毒?”
反觀林汀淡定了許多,屏息凝神等待下文。
柯黛自嘲:“說不準啊。回想起來,那一陣我的很多決定都亂得毫無章法。”
“不,你只是壓抑太久,爆發的潛意識讓你作出了強烈的反抗和攻擊。”羅夏很會抓重點,“然後……他就要了你了?”
這麽羞羞的事情,難不成還讓人姑娘描述細節啊……林汀趕緊用眼神警告他。羅夏罕見地不為所動,而柯黛的點頭則令她徹底不知如何圓場。
“這樣啊……”羅夏若有所思,扭頭探聽廚房那邊的水聲,按這個陣勢郁南承大概已經洗了十幾盆瓜果,“小子平日裏裝得道貌岸然,關鍵時刻倒是不掉鏈子。”
“羅……”林汀聽得臉紅。柯黛卻輕松搖頭:“那時我的想法特別簡單。我因冷霜之事受辱在先,京中早就流傳我非完璧之身。婁尚書為了紫凝才勉強接受我,我的名節于他而言無關緊要。與其白白地撲了水花,不如給救我兩次的南承。”
林汀眼裏亮晶晶的:“你早就知道他喜歡你?”
柯黛笑得暧昧:“男人對女人有意,女人怎麽會瞧不出來呢?”言辭間漾了美人的自信,“他屢次出手,難不成還真是為了君子大義?”
“說得也是,其實郁公子的心思一早就表現得明白,他還自以為掩飾得挺好。所以說,男人最遲鈍了。”林汀總結得意有所指。羅夏想起被林汀撲倒的新婚之夜,自覺地不吭聲了。
他遲鈍?哼哼,明明是某人自投羅網……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吧。”柯黛模棱兩可,“無論我還是他,總之都遂願了。”
————
柯黛從昏睡中恢複意識時,很明顯地感覺得到伏在她身上的熱量。腰腹仍隐着酸痛,她仰着面,抽出一只手臂搭在額上。
郁南承有了反應,迅疾得仿佛一直醒着。
“怎麽會這樣呢?”她在他耳旁一聲嘆息,聲音裏帶了鼻音。
“柯黛,跟我走。”郁南承開口,硬邦邦的第一句話有些突兀。難道這是男人們事後約定俗成的慣例?柯黛無意識地搖頭:“我跟婁府婚約已定。若是我臨陣脫逃,牽連的人太多。”
她雖然對柯府上下無感,但也斷然不能讓無辜的人背鍋。旁的不談,她身邊的侍女、嬷嬷,乃至嫡母王氏,與她的困境都是毫無關聯的。
郁南承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你後悔嗎?”後悔一早主動請纓,要淌婁府和梅丞相的那灘深水嗎?
然而許久等不到身下人的回應。他終于翻身而下。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她揉着眼睛,聲腔疲倦而敷衍,“我考慮考慮……但是不要對我抱太大希望……我不想讓你失望,郁南承……”
“柯黛,你跟以前不一樣了。”
“我以前是什麽樣的?”柯黛聽起來有些迷茫。她呆呆地盯着漆黑的床頂,只覺得這樣瞞着衆人為所欲為的感覺,着實很暢快。
受了這麽多年的禮義熏陶,到頭來卻一念崩盤。她想她是徹底沒救了。
“你快走吧。”她嘆着,“天亮被人發現就糟了。”
郁南承真的走了。柯黛半夢半醒地眯了一會兒,卻始終睡得不太.安穩。不知從何時起,她感覺有奇怪的淡光正隔着眼皮刺激着神經。
那是什麽?柯黛猛地睜眼,窗外已經點了一只紫色的燭籠,隔着窗紙散發着淡淡柔光。
她費力地回憶着,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郁南承曾提過塞外常常見到紫色的燭籠。有什麽寓意呢?
一夜雨露的象征嗎?倘若果真如此,塞外民風竟開放至此?那跟青樓豔紅的燈籠有何區別?
柯黛苦笑一聲。那枚形似的燭籠玉佩,此刻正安靜地躺在她的枕下。
————
雖說“三小姐私逃”乃是虛驚一場。但第二日,柯黛的院子還是加緊了安防,原本在廳中值夜的侍女轉移到了卧房外間。
柯黛适時地将蔥茏納入值夜的人選。兩人自幼.交好,作為夾在中間的女兒,蔥茏在家遠不如兩個兄弟受父母重視,對柯黛反倒有強烈的依賴感。如今柯黛順着戚氏的意思将她收到自己身邊,于蔥茏而言,恰是歡天喜地的解脫。
而郁南承那頭,兩人不知從何時達成的共識,幾個月裏他頻頻深夜來訪。有昏昏欲睡的蔥茏在外間濫竽充數,柯黛倒是不擔心。每一次郁南承沉默地來,破曉前又沉默地走,兩人偶有言語交流,但絕口不提駱錦謙這個人。
柯黛不知郁南承是否仍唯駱錦謙馬首是瞻。她猜想男人都有占有欲,郁南承總不至于無私到跟駱錦謙分享床帏之事。她開始倒是問過他,渡口那一晚違抗指令将她送回柯家後,他與駱錦謙的主仆關系是否如常維系着。郁南承只告訴她,駱錦謙一直拿他當兄弟看待。
柯黛有些不屑。郁南承被忠孝義洗腦太久,一朝嘗了駱府善待的一點甜頭,便感動得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郁南承也不争辯,擁了她便淺淺睡去。
柯黛識趣。郁南承容忍她,不代表他沒有底線。或許,駱錦謙曾施與他的恩澤,就是他心裏的一道底線。
“先前你在我窗下挂過紫色燭籠,這裏頭有什麽意思嗎?”柯黛問他。
“沒……只是想起你有一枚類似的燭籠玉佩。塞外的人家常常在年關時挂上這個,象征平和與安寧。”
“挺好看的,寓意也不錯。以後我這裏要是方便就挂上一盞,算給你捎信。”
于是每每蔥茏輪值,除了在她的茶水裏摻上安眠散,柯黛會額外在自己窗外挂上一盞淡淡的紫燭籠,接着安心等待郁南承夜深人靜時的如約而至。缱绻一夜從初秋綿延至深冬,最後竟一同迎來了十年來最大的一場雪。
這一晚,郁南承照舊無聲潛進漆黑的卧房。他站在窗前,借着外面的銀光小心抖落鬥篷上的積雪。柯黛衣着整齊,朝他緩緩走來。
“你記得半月後是什麽日子嗎?”她不等他回答,“臘月十八。郁南承,我要出嫁了。”
“今天點着的,是最後一盞紫燭籠。”柯黛從腰間摸出溫熱的玉佩,塞到郁南承手裏,“你要是願意,留着這個,權當念想吧。”
“郁南承?”他靠窗而立,久久不曾動彈,柯黛遲疑地輕喚他的名字。莫不是外面太冷,給凍壞了吧?
郁南承很快反應過來。他将手裏的物什塞到了懷裏。指尖輕觸,她的手指同剛剛遞給他的燭籠玉佩一般溫熱。
“柯黛,你要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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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夏又忍不住插話:“你這女人也是缺德。要斷就斷個幹淨,還留什麽念想,這不明擺着囑咐人對你念念不忘嚒……”
林汀:“……”
柯黛:“……”
林汀:“不要跟他聊情趣和情義的區別,不是每個習武的男人都懂……”
☆、紫燭籠-28
出嫁前夜,大雪簌簌。天剛蒙蒙亮,王氏身邊的管事嬷嬷鄒媽媽便帶着喜娘忙活起來。
柯黛一夜睡得異常安穩,平和得仿佛這場婚禮跟她毫無關系——其實确實無需她煩心,規矩和步驟有喜娘一路提點着,她只需要乖乖配合梳妝打扮。出閨房、上花轎、行大禮、進新房,賓客的喧鬧與賀喜在耳邊嗡嗡作響,最終隔絕在婁府新房的門外。
隔壁院子裏的是從攬月山莊接回的紫凝,前幾日王氏正式收她為義女,好以柯黛義妹的名義一同從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