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正式開始
次跟柯黛起沖突,柯黛懷疑他們是柯夢與柯營派來的殺手,林汀不難作出這樣的推斷。
“若是如此,倒也無憾。”柯黛美目幽幽,“駱錦謙有過這樣的設想。是我臨陣脫逃了。”見林汀眼神中仍是褪不去的震驚,她有些無力辯解道,“起初我确實生了不該有的心思,說是對柯家人的埋怨也好,對柯夢的嫉妒也罷……但當我下決心确立态度時,駱錦謙已經沒法懸崖勒馬了。”
林汀寬慰她:“駱錦謙既有意占據主動,無論你一開始态度是否堅決,他都不會改主意。”
然而這話并不能令柯黛舒服多少。
“唉,也許吧……”
☆、紫燭籠-22
駱錦謙很快閑下來,白日裏也常常到柯夢這裏坐坐。有他在場,柯黛不便陪在左右,更沒法開口要回玉佩。好在柯夢還記着柯黛對郁南承的“惦記”,某日特地将柯黛喚來,當着駱錦謙面前多說了幾句。
駱錦謙會意:“我這裏倒是有南承從前常常翻閱的書籍。三小姐若是有興趣,我請書僮帶你過去拿。”
柯黛烏雲壓頂。我是想跟你要玉佩,哪裏是要郁南承的東西睹物思人。
心中這樣腹诽着,腳下卻不得不跟着前往書房。駱太傅酷愛詩書,因而在府上特辟了一塊院落收藏書卷。柯黛進了書院,跟着書僮左繞右繞,繞過了一排排書架後,書僮指着一扇門道:“過去郁公子常在這裏溫書,裏面東西還按原樣留着,三小姐請随意。”
沒想到郁南承在駱府的地位還挺高。柯黛不禁奇道:“府上竟如此厚待郁公子。”
書僮遠遠站着,笑而不語。
柯黛獨自推門而入,屋內淡淡墨香,窗外一片竹塘,靜谧雅致。她四下打量着書房的布置,愈發覺得不對勁:郁南承不過區區護衛,又不是駱太傅的私生子,即便受宮中委派,也不至于在太傅府上擁有這樣一間獨立的書房。況且這屋中筆墨紙硯,牆上名字名畫,乃至書架上的精美裝飾,無一不透露着所有者無可置喙的地位。
這不像是郁南承的書房,倒像是……
“三小姐。”
柯黛轉身,心下一沉。屋門大敞,跨門而入的駱錦謙負手而立,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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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黛心跳立即如擂鼓般大作,面上還要裝作若無其事:“姐夫怎麽不陪着姐姐?”
駱錦謙走了進來,随手理了理書架:“夢兒怕你認生,讓我幫着找找。”
見他緩緩靠近,柯黛本能地想要退後,但想起此行使命,眼下倒是速戰速決的好時候:“現下沒有旁人,柯黛倒是有事請教。”
“但講無妨。”
“先前我丢了一塊燭籠玉佩,指望着郁公子幫忙交給了你……”
“這塊?”駱錦謙從懷中取出一塊眼熟的物什,柯黛看清形狀,趕緊上前去取。她伸長胳膊,紅繩輕松從駱錦謙手中抽出,其間出人意料地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柯黛拿回玉佩,拔腿就走。
“柯黛!”
身後駱錦謙突然連名帶姓地喚她。柯黛有些緊張,正欲裝聾作啞,卻被他接下來的一句吓得甩上手邊的門——
“你就這麽急着要攀上婁尚書?”
柯黛頭皮發麻,生怕外面人聽出端倪,關上門後才敢回頭,口不擇言道:“你瞎扯什麽?!”
方才還在窗下的駱錦謙已經兩三步跨到了面前。沒等柯黛有所反應,指尖一松動,好不容易物歸原主的玉佩,又被駱錦謙搶到了手裏。
柯黛徹底無奈了。
“駱錦謙,那晚在攬月山莊,我以為我們已經講得很明白了。”柯黛盡量心平氣和,“你逛你的風月笑場,我謀我的榮華富貴,互不幹涉。”
“你有什麽資格威脅我。”駱錦謙語氣冰冷,“柯黛,你若是願意,大可去我母親處訴我的狀。冷霜那場鬧劇剛剛平息,你口中的話,駱府可不敢不聽。”
柯黛稍稍退後,平複心情後才擡頭。這一刻她有些難以置信,先前曾令她點點心動的溫潤公子,也會擁有這樣一幅厭惡神情。
她頓時軟了下來:“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去啊,你去啊!只要你多說一句,我立刻将你的野心公諸天下。”駱錦謙的話中含了十足的怨忿,“我倒要看看,搭不上婁尚書這條線,你柯黛還能有什麽後招!”
柯黛逃避的同時,只覺得邏輯越發淩亂。雙方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明明可以你好我好大家好,駱錦謙這般步步緊逼的,是在難為她,還是在難為自個兒?
“公子,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麽。”柯黛弱弱對抗,“其實那日若不是你提示紫凝姑娘這一捷徑,我……還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接近婁尚書……”
“我後悔了!”駱錦謙目光炯爍,“那日不過是一氣之下才給你提點,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柯黛越咀嚼越覺不對勁,她糊裏糊塗地搖頭:“看不太出來……”
駱錦謙突然晃着手中的紅繩:“我對你的感情,你也看不出來嗎?!”
腦中轟然炸開,柯黛吓得轉身就走。臨走前還不忘拽過被駱錦謙甩在半空中的玉佩。繩子旋轉速度很快,柯黛猛然大力一扯,指節間都泛了疼。
“柯黛!”
駱錦謙追上去,柯黛早就蹿了個沒影。遠處書僮還遵守他的命令守在書架旁,莫名地兩方張望。駱錦謙收住腳步,經過書僮時沉聲囑咐:“以後東廂那邊,給我跑勤快一些。”
書僮當即目不斜視:“小的明白。”
————
他說了!他真的說了!
柯黛一路腳程飛快。
就這麽在自家門上,毫無征兆地說了!
還騙她進他的私人書房,駱錦謙啊駱錦謙,好大的膽子!
什麽好感啊雜念啊都扔到九霄雲外,柯黛腦中除了惶恐,只剩早些離開駱府的渴望。
王氏派她打探的內~幕,她早在郁南承處了解得清清楚楚。如今玉佩到手,又惹上駱錦謙表露心跡,趁着柯夢和梅宛青為夫君撕破臉皮的勢頭隐約不定,她還是趕緊避避風頭。
柯黛隔日便向柯夢告辭。柯夢有些奇怪:“怎麽突然想回去了?”
糟了,昨日剛去駱錦謙的書房逛了一圈,今日就急着要走,柯夢不起疑心才怪。柯黛想起柯夢先前的誤解,靈機一動:“昨日在書院借了兩本書,想着回去靜下心好好研讀,過陣子歸還時再來陪姐姐。”
“哦,先前還說對郁南承無意,你呀……”柯夢只當她取了郁南承的私物想要珍藏,戲谑道,“黛兒曉得輕重,這點小事,姐姐就不幹涉了。”
柯黛腼腆地笑,暗暗祈求郁南承在大西北多歷練幾年,待她順利嫁入尚書府後再回京城。
奇怪的是,自她落荒而逃,駱錦謙随後正常地回院休息,即便在衆人面前打了照面,也不曾有任何逾矩的表示。柯黛只當他心存畏懼,心想待她回了柯家,同駱錦謙斷了聯系,他很快便會打消這一荒唐念頭。
這份情愫的小火苗,還是早些掐死在萌芽狀态的好。
柯黛狼狽地回了家,将所知的情況如實彙報給王氏。王氏滿足了八卦心,照例誇了柯黛兩句。柯黛乖乖受賞,卻聽嫡母又扔下一句:“宜縣那邊來了信,你瞧瞧。”
宜縣?那不是辛氏的老家?為什麽會給柯府主母來信?柯黛顫顫接過信件,展開一看當即懵了神:“母親,這……”
“辛姨娘慣會踢皮球。辛家先前應當給她捎了不少消息,均是有去無回,這才給我來了信。”王氏不緊不慢地喝着茶,“到底是對三姑娘有十六年養恩的,不能讓外人覺得柯家忘恩負義。”
柯黛心中一緊。親娘辛氏是個什麽樣的人,她再清楚不過了。眼下是哥哥柯營争取出路的好時機,辛氏才不會讓辛家扯了後腿。而王氏與辛姨娘素來水火不容,才懶得接過辛家的爛攤子。
“那母親的意思……”
“于情于理,這事兒都輪不到我做主。你父親那邊公務繁忙,還要想辦法跟婁尚書套交情,就不要去分他的心神了。”
柯黛心中百般不情願。辛家來信的意思很明白,舅舅在宜縣生意失敗,眼下日子捉襟見肘,要到京城投奔。柯家先前承了他們養柯黛十六年的情,該是回報的時候了。
辛氏不願理會,王氏嫌自降身價,這麽一大家子,就這麽甩給了她。可這哪裏是她一個深閨女子接待得來的。到底是養了自己十六年的舅舅家,又不能置之不理……
“這樣吧,等人到了,我讓陳管家幫你一手。”或許是柯黛可憐兮兮的表情讓人多少有些于心不忍,王氏思忖片刻道,“不過你得記住,辛家不過普通人家,過去柯家給他們的好處也不少。養恩這種可大可小的事,三姑娘不用太過挂心,日後多多關注婁府的動向才是正經。”
王氏似乎覺得這樣安排足夠給面子,她還能說什麽?
面對王氏強硬的态度,縱然心中百般別扭,柯黛還是得硬着頭皮應下:“好。”
☆、紫燭籠-23
無論駱錦謙的突然告白、還是即将到來的舅舅一大家子,都被柯黛擱置在了一旁。被駱府牽連的意外表面上算是翻了一頁,王氏有時攜柯黛出席一些聚會,耳邊照例刮過一些風言風語,漸漸也聽得麻木了。
這一耽擱便是五個月。次年三月開了春後,繼續安居深閨的柯黛迎來了命運中尤為重要的一群人——自宜縣遠道而來的舅舅家,終于拖家帶口地來了京城。
王氏乖戾性情發作,不許辛家人踏進柯府一步。辛氏雖也不太待見得寸進尺的娘家人,但見主母這般不留情面,心中存了不忿,暗自将柯黛拉到一邊,給她撥了人手之餘,不忘叮囑對待辛家人大可敷衍了事。
無論是嫡母還是生母,都是不怕花錢怕費神,用錢打發人的态度出奇一致。柯黛手裏捏着王氏和辛氏不約而同甩給辛家的安家費,掂了掂數額,想想辛家日後很可能層出不窮的讨要,還是扣下了一部分。
到了約定的日子,柯黛在城門附近等到了風塵仆仆的舅舅一家。塞得滿滿當當的馬車上只有大舅辛強一家五口,不見辛家老太爺和其他人的蹤影,柯黛有些詫異。
“上了年紀的人安土重遷,本來說好了你外公外婆跟着我們一道來,臨了他們卻不肯,硬要跟你二舅一家守着老宅子。”舅母戚氏撞見柯黛征詢神色,搶着解釋。辛強一手牽着十歲的兒子,哼哼哈哈地符合。
柯黛心中有了數。從前在宜縣時,無論是外公還是二舅全家,都認為她是柯家的棄女,不願騰出口糧多養這一張嘴。當時她只知道唯有大舅家熱心照應,不曾往深處想,瞧眼下這番動作,八成還是大舅母高瞻遠矚,早早地料見了柯家如今的飛黃騰達。這不,到了兒女婚配的年紀,便适時地前來攀親了。
辛強和戚氏一共生了三個孩子。除卻十歲的小兒子息裕好奇地四處張望外,二十歲的大兒子豐裕和十七歲的二女兒蔥茏都有些怯怯地瞧着清麗高雅的柯黛,不敢靠近。
兩年不見,從小的玩伴們面對自己已經如此謹小慎微,柯黛心頭除了一絲抑不住的優越感外,積郁終是消了些許。人往高處走,辛強和戚氏為了下一代謀前途的立場并無過錯。更何況他們原本将翻身的希望寄托在柯府,并不曾刻意給她增添麻煩。
瞧着巴巴等着安排的五口人,柯黛暗嘆了口氣,還是領他們到住處去了。
“三小姐,咱們……就住這兒啊……”提着大包小包進了一處民宅,戚氏環視着屈指可數的三五間房,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木讷的辛強不善言辭,但失落神色上也寫明周遭環境與想象相去甚遠。
柯黛身邊站了辛氏院子裏一位姓孟的管事媽媽,聽了戚氏的抱怨,當即不客氣地發話:“辛嫂子說這話,可真是枉費了咱們二夫人的一片苦心。你瞧瞧,這裏可是京城!這片地段寸土寸金,兩個巷子拐過去便是集市,随便擺個攤子,哪怕躺着都是從早到晚撿錢的份兒。這偌大的京城裏,多少平民百姓世世代代燒香拜佛,求都求不來這麽好的宅子!”
戚氏趕緊賠笑:“妾身嘴賤胡言亂語,姐姐千萬別意會錯了。”
孟媽媽拿眼瞟她:“柯家可是皇親,三小姐千金之軀親自接你們這家子,那可是給足了面子。讓外頭人知道我們柯府的小姐抛頭露面,像什麽話。小姐,左右人是接到了,咱們也該走了。”
孟媽媽一拿腔,戚氏臉上立即帶了讨好。柯黛瞧出她肚子裏還藏了話,從頭到尾甩手旁觀的她吩咐孟媽媽到馬車上先等着。戚氏跟着她進了屋裏,見柯黛态度還算親和,這才敢開口:“三小姐還真打算讓舅舅一家住這兒啊?”
柯黛裝傻:“這兒跟宜縣的宅子差不多大小,又沒有旁的親戚往來借住,舅舅一家五口人,住着應當還算寬敞吧。”
戚氏吞吞吐吐:“可是你豐裕表哥要參加明年的春試,得有塊僻靜的地兒讀書。蔥茏表妹也到年紀了,不能再跟我們擠一個房。息裕過幾年也成大小夥子……這兩年的事誰也說不準,萬一要辦個嫁娶婚事的,巴掌大的地方,哪裏舒展得開啊……”
柯黛耐心解釋:“豐裕表哥既然志在科舉,自然要靜下心來正經準備。這一年裏你跟舅舅先安心紮根,我嫡母在前頭給你們盤了一家店,雖說是小本生意,但足夠糊口。手頭有了資本,還怕換不了大宅子?”說着從手袋裏取出一把鑰匙,“長安街第六家上商鋪,我去看過了,是個人來人往的好地方。”
戚氏眼睛一亮:“柯夫人幫我們盤的?”緊接着急急問,“那……房契也歸我們嗎?”
柯黛很想翻白眼,卻只能抑着性子:“房子和商鋪都是我嫡母母家名下的。這陣子你們的生意都會有王家幫襯着,只要舅舅舅母肯用心經營,日後在京城的日子,自然衣食無憂。”
“王家啊……”戚氏有點失望,嘀咕道,“我聽說柯夫人許久不管事,二小姐又嫁了好人家,還當辛姨娘熬出了頭,以為這些都是她布置的呢……”
“不管是辛姨娘安排,還是嫡母授意,總歸是柯家的意思。”戚氏見風使舵的本事見長,柯黛想着趕緊找個由頭,把她這些得寸進尺的苗頭給壓下去,“我嫡母肯授意母家出手,已經很給面子。舅母不是目光短淺之人,你們初來乍到,根基不穩,還得看人臉色過日子。那些個不該講究的事,在王家人面前可千萬別亂提。”
戚氏點頭如搗蒜:“我懂,我懂。”說着眉毛一挑,“怎麽樣,三小姐聽我的話,跟柯夫人搞好關系,日子過得夠滋潤吧?”
柯黛支支吾吾。兩年前的确是這位心眼多得跟篩子似的大舅母點醒她抱牢王氏這課大樹,可是自己這些年的波折經歷,又怎麽好跟她一一道來呢?柯黛含糊了幾句,戚氏見她語焉不詳,只當她這這兩年的确順風順水,滿意地直起身子:“妾身別無所求,也就指望着沾沾三小姐的光,打發打發日子了。”
柯黛笑了笑,跟戚氏一同走出屋子。辛強正在院裏收拾器具,柯黛當着戚氏的面往他手裏塞了錢袋:“黛兒這兩年得了些打賞,差不多全在這裏了。豐裕表哥讀書耗神,息裕和蔥茏也是長身子的時候,平日裏多買點好的給他們補補身子。”
辛強接了沉甸甸的錢袋,混沌的眼珠總算透了點精神:“這麽多啊!都給了我們,三小姐可怎麽辦。”
餘光瞥見戚氏緊攥着躍躍欲試的手腕,柯黛有些好笑:“我平日裏都待在府裏,用不上這些。舅舅一家大老遠地來京城,吃穿用度都得花錢,這點子心意,就當是黛兒孝敬您的了。”
戚氏拉了拉辛強的衣袖,眼裏笑意滿滿:“三小姐念着舊情,你還不收下。”再擡頭眼神裏又帶了期待,“三小姐如今身處上流,要是官家有什麽做事的機會,可要替你豐裕表哥打聽着。”
“這是當然。”柯黛不想再糾纏,随口應付。戚氏還想叮囑什麽,察覺到柯黛态度漸漸客氣疏離,念頭一轉,從善如流:“真是勞煩三小姐和柯夫人了。我們也不能一輩子靠着柯府接濟,如今得了照拂,一定會好好做生意,絕不給夫人和小姐丢人。”
辛強也跟着一個勁兒地彎腰:“改日收拾妥當了,再登門道謝。”
戚氏是個聰明的,兩口子絕口不提辛姨娘。柯黛跟豐裕蔥茏道了別,又捏了捏息裕肉嘟嘟的小臉,心中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
柯黛出了門,跟着孟媽媽回柯家複命。辛氏認為小女兒情面把控得當,尤其是不需要她煩神這一點,滿意得緊;而王氏那頭則對辛強一家的後續毫無興趣,不過在金錢上她并不在乎這一星半點兒的。眼見着辛氏已經擺明了不會再管這群窮親戚,最後被坑的還是柯黛,動了恻隐之心的王氏便讓下人給王家傳了信,一切甩手給母家。
于是第二日,柯黛不得不早早出門。把控着王家商號的王瀾君已經等在了家裏,迎上去見她一臉不快,十分周到地噓寒問暖:“事情姨母都傳人來說了。怎麽,你那舅母讓你難做了?”
柯黛搖頭:“提點到位了,讓他們知道自己承的是王家的情,表現得還算本分。”說着皺了眉,“只是除了我那表哥考取功名外,我瞧她另有所圖。這個時候拖兒帶女的投奔,日後辛強的三個子女嫁娶,怕是少不得找我麻煩。”
“店鋪那邊有我照應着,不用你煩神。”王瀾君體貼地安慰她,“你也是夠糾結的,一邊怕麻煩,一邊又念着舊情。日後要在尚書府上下周旋的人,老為着這麽點人情心軟怎麽行?”
王瀾君說到了點子上,柯黛有些犯愁:“到底是養了十六年的,若是擱在你身上,你要怎麽辦?”
王瀾君的說辭倒跟王氏辛氏不謀而合:“這不難辦,關鍵看你狠不狠得下心。又不是白讓他們養活,這些年柯家可是少了他們半點撫養費?更何況人家又不是個不求回報的,喏,這一家五口要在京城享福,有得你報恩的。”
“還是我太仁義了。”柯黛默默檢讨,“待我嫁離了柯府,這幅擔子索性移交給辛姨娘。當着我父親的面,不怕她不肯接。”
“說來說去還是惦記着家人。”王瀾君掩口取笑,“三小姐別怕,今後的事你大可放寬心。我今日從街上回來,倒是遇到了一位熟人。”
“熟人?誰?”
“你們家柯二小姐的夫婿,你的姐夫駱大公子。”王瀾君說着有點興奮,“這駱大公子倒是個熱心的,以後你親娘若是不肯給她親哥哥擔責,推給你姐夫也是一樣的。”
數月沒有聽到這個名字,柯黛刻意掩藏的記憶被狠狠拽出。心跳在漏了半拍後,緩緩地加快跳動,她屏息觀察着王瀾君:“你……跟他說什麽了?”
“不過随口聊了聊辛家的事。別忘了,辛強是你的舅舅,也是柯夢的舅舅。”王瀾君以為自己旁敲側擊地幫了柯黛大忙,“這二小姐嫁得這麽好,不攬點擔子也說不過去啊。”
柯黛聽着不對:“駱錦謙答應了你什麽?”
王瀾君懶洋洋地劃了一行賬目:“姨母不是給了辛強一個鋪位嚒,駱錦謙答應承包下個年度的貨源。對了,還說到辛強兩個兒子念書的事兒,他也給一并介紹到城東的書院去。”
作者有話要說: 再次捋一捋本卷中牽涉的主要人物關系:
【柯家 吏部尚書】
柯尚書 + 嫡妻王氏 = 獨女柯芙(芙貴妃,已故)-年幼的皇三子;
妾室辛氏 = 庶長子柯營 ,二女兒柯夢(嫁與駱錦謙),三女兒柯黛;
【駱家 太傅】
駱太傅 + 駱夫人 = 長子駱錦謙,長女,二女,三女駱景然,四女駱安然;
【王家 商賈】
王瀾君
【梅家 右丞相】
梅丞相(右相)= 長女梅宛祺(祺貴妃),三女梅宛青(嫁與駱錦謙)
【宜縣辛家】
辛強 + 戚氏 = 長子豐裕,女兒蔥茏,次子息裕
☆、紫燭籠-24
作者有話要說: 有關支線要說明的:
這篇文一共有四卷,也就是四個支線故事。
“紫燭籠”這一卷呢,一是為了講一段錯位愛情,二是鋪陳京城的大背景,因此主要通過柯黛的陳述,林汀和羅夏屬于事後幫忙捋順,并沒有直接插手回憶中的感情糾葛。
無論是【紫燭籠】卷,還是後面的三個故事,林羅二人在全程參與支線人物感情進展的同時,也要面對他們之間的一系列問題:例如,林汀的滅門之仇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如何千裏籌謀、借他人之手揭開真相,最後堂堂正正回京城為族人洗清罪名……這才是本文貫穿始終的主線,還有花渡口各種鄰裏互動,戲份十分充足,并不會出現支線喧賓奪主的情況~
“城東那家書院不是翰林院一位大學士開設的?”柯黛頓覺不妙,“辛強的兒子資質平平,駱大少的顏面這麽不值錢?”
“二小姐禦夫有方,保不準這是她的主意呢?”王瀾君沒多想,“照駱錦謙對辛家人的上心程度看來,保不準二小姐今年能搶在梅宛青前面生個兒子,這日後的地位……啧啧。”
柯黛滿腦子都是駱錦謙會不會另有企圖,王瀾君這麽一說,她才想起他跟柯夢也算是多年情深,趕緊掩飾道:“這倒也是。只是不知道辛姨娘聽說了作何感想。”自己親娘可恨不得将辛家的一切人事撇得幹幹淨淨。
王瀾君不在意:“二小姐多半也是為你考慮,畢竟她能跟駱錦謙修得正果,靠得還不是……”
柯黛眼神一黯。那場陰影注定要尾随她一輩子了。
回家路上柯黛越琢磨越不對勁。依辛氏的作風,辛強一家的事肯定會瞞得嚴絲合縫,在駱府忙着打天下的柯夢又是從何知曉呢?倘若駱錦謙真的首次從王瀾君口中探得消息,事先根本沒跟柯夢通氣的他為何如此爽快地作出承諾?
駱錦謙應該不是這麽給自己攬事的人啊……這太不符合常理了。
柯黛惴惴不安了三天,最終還是按捺不住 ,決定親自去長安街看看。馬車停在小巷口,柯黛慢慢往宅子挪步。辛家大門緊閉,裏頭聽不出什麽聲響。柯黛敲了敲門,等了半天終于盼到動靜。
“表姐來了!”蔥茏探出一個腦袋,随後扭頭沖院子裏嚷着,“爹,娘,是黛表姐來了!”
然而并沒有人出來迎她。柯黛心一沉,跟着蔥茏進了屋。辛強在此安家不過兩三天,廳裏還是空落落的,一張簡桌、一把木椅橫在視線中,尤為突兀。辛強與戚氏在一旁低頭哈腰地鞠着手,卑躬屈膝的身形裏滿是過猶不及的讨好。
“駱公子不僅相貌堂堂,為人心善又周到,同我們二小姐果真是天定良配……我家豐裕和息裕的前程有了依仗,一切都拜托公子了……”
柯黛下意識朝那端坐着的男子看去,正對上駱錦謙笑意蘊藏的眼眸。
————
柯黛告誡自己:不要自作多情,一切跟你無關,駱錦謙全是看在柯夢的面子上,才接手了這捧燙手山芋。
然而這些需要反複強調的道理,往往并不能說服自己。
“真是有勞姐夫了。”柯黛注視着緩緩斟滿的茶杯。駱錦謙在對面茶座,欠着身子替她滿上茶盞,周到而禮貌。她一肚子怨氣根本沒處撒。
兩人身處長安街茶樓,臨窗而坐。小二剛送上一壺上等龍井,清谧香氣打着旋兒鑽進口鼻。柯黛把玩着茶柄,不冷不熱地問:“我姐姐知道這件事嗎?”
駱錦謙坦然搖頭:“這點小事,我這個做丈夫随手代勞了,無需她挂心。”
柯黛一聲譏笑。繞圈子這種行當,駱錦謙可比她老道。
“那就多謝了。”她決定學着對方,按兵不動,“辛強是柯家的親戚,能得駱大公子親自照拂,這可是通天的情面。待回去我便回了母親,過陣子再到府上跟姐姐商讨,要如何才能報答了姐夫一番苦心。”
柯黛起身作勢要走。駱錦謙果然中招,攔在她身前:“三小姐急什麽。辛強日後要做生意,駱某有些想法,還想征詢三小姐的意見。”
柯黛漠然退後兩步。窗戶紙已經捅破,兩人這麽近距離交流,實在別扭。
“有能耐的姐夫幫襯着,柯黛何必班門弄斧。”
駱錦謙卻另作他想,竟噗嗤笑出聲:“黛兒,你是在吃醋嗎?”
柯黛一陣惡心,打掉他橫在眼前的手臂:“勞駕,借過。”
駱錦謙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執拗着不肯讓步。他越糾纏,柯黛越想脫身,一人攔着,一人閃躲,又不能有肌膚接觸,動作漸漸激烈起來。眼見着兩人越貼越近,柯黛一急,再發話嗓子眼裏竟帶了哭腔:“冷家一事後,我能腆着臉皮活到現在着實不易,求你放我一條生路!”
駱錦謙一怔。柯黛抓住機會閃身,卻仍被他眼疾手快地拽了回來。
“放手!”他攥着她的手腕,手心滾燙,柯黛慌了神,幾乎吼出聲,“放手!”
她的力氣哪裏掙得過一名成年男子。駱錦謙的聲音頭頂壓下:“嫁給我不是一條很好的出路嗎?尚書府那麽有吸引力?一定要去讨那個龌龊小人的歡心?”
柯黛腦中一片空白,羞恥心令她本能地抗拒:“婁尚書龌龊,那你呢?你對自己妻子的妹妹糾纏不清,算什麽君子!”
“柯黛,不管你信不信,你在我夢中徘徊了十年。”駱錦謙口中話語越發不着調,“寧安公主府第一次相見,你知道當時我有多麽震驚嚒?!我原以為柯夢跟我腦海中的身影已經足夠相像,不想午夜夢回了那麽多次的女子,竟有一天果真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放開!”
柯黛拼命掙紮,駱錦謙卻着了魔似的紅了眼。這是一個臨窗的小間,随時有人闖入,更何況窗戶外頭便是喧嚣的大街,難保沒有多事的眼睛捕捉到這瘋狂一幕。柯黛又急又羞,駱錦謙的話落在耳裏,她只覺得十萬分的荒謬:“什麽午夜夢回,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你!”
“我遇見你,是上天的安排,這是上天的安排……”駱錦謙跟魔怔了似的,反複念着幾句,手臂上的力氣似乎松了松,柯黛意識到這是她最後的機會。
一個不顧形象的猛力,她彎腰狠狠撞向他的腰間。駱錦謙脫了手,往後趔趄了幾步,柯黛逃也似地飛奔下樓。直到沖進熙熙攘攘的大街,各處小販此起彼伏的吆喝聲中回蕩着久違的安全感。她沿着路牙慢慢走着,努力平複心緒。
“姑娘要看看鏡子嗎?象牙珍珠鑲瑪瑙邊的,船隊剛送來的西洋貨。”柯黛走進一間胭脂坊,循着掌櫃的聲音無意識走去,低頭打量着銅鏡中的女子。
美目水漾,臉頰緋紅。哪裏是驚惶過後的模樣,更像是芳心萌動後褪不去的情潮。她苦笑着梳了梳鬓發,掌櫃适時地誇贊兩句:“姑娘如此絕豔傾城,定是已經許了好人家。這麽好的樣貌,尋常妝扮哪裏配得上?我家的梳妝用品,連宮裏的娘娘都常常派人出來訂制,姑娘選幾件……”
柯黛擡頭,似是在核實對方口中所言的真實性。掌櫃瞪圓笑眼,極力扮演真誠。
“這套鏡梳,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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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前真的夢了你十年?”林汀滿臉的匪夷所思。世界上居然真有這種事情,只是這樣一來,駱錦謙的偏倒也說得通了。
柯黛點頭:“世間萬事,有因有果。我猜,他應該是幼時見過我的長姐,記憶中存了這麽個影子,稍加扭曲就成了我的模樣。這顆種子紮根太早,一年一年拖着,理智如他也拔不去了。”
林汀只剩唏噓的份:“也不知我家羅夏以前夢到過什麽女子……”她忽然想到了什麽,一個勁兒地盯着柯黛精致的臉蛋,瞧得她有些不自在:“林大夫,你這是……”
“你這幅模樣,也難怪駱錦謙念念不忘了。”林汀若有所思,“假使我從十歲起,夜夜夢中帥哥作陪。再回歸現實,哪怕是羅夏,我也要瞧不上了。”
柯黛被她逗笑了。正要接茬,聽見外面有人揚聲道:“怎麽就瞧不上了?娘子,你是要抛棄我了嗎?”
柯黛起身給兩人開門。羅夏手中轉着郁南承那把古怪的劍,睥睨着眼光閃躲的林汀:“我哪裏不好了?娘子,你可得解釋清楚啊。”
柯黛替郁南承理了理衣領:“如何?”
“羅大哥果真見多識廣,給我講了這劍的淵源。我們運氣不錯,居然誤打誤撞地得了一把海外來的好劍。”
柯黛順勢望向一邊,那頭林汀正跟羅夏大眼瞪小眼,兩人智商瞬間退化十歲,誰都不肯讓步。
“你跟林大夫說得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