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正式開始
應當會來湊一湊……”
範榜眼遺憾道:“天色已晚,姑娘家獨自出門多有不妥。不如……王兄好人做到底,護送冷姑娘回去吧。”
司家兩人已将冷霜當做王瀾君養在外頭的妾室。範榜眼這番順水推舟,着實替王瀾君保全了顏面。
冷霜倒是一臉期待地看着王瀾君。“王公子”如鲠在喉,在諸位公子哥兒期待的目光下,生生回應:“王某……倒是不打緊,只是姑母有先前再三囑咐,務必寸步不離地保證三小姐的安全。”
駱錦謙終于發揮作用,及時善後——
“王兄無需過慮,駱某可送三小姐回府。”
☆、紫燭籠-9
當晚的歌舞進行了不到一半,王瀾君在範榜眼和司家公子的撺掇下,被迫送冷霜姑娘回家。她跟柯黛約好此事不許聲張,晚些碰頭後再一并回王家。然而直到散場,攬月山莊裏外再不見王瀾君的蹤影。
駱安然有範榜眼陪護,歡歡喜喜地坐了他的馬車走了。柯黛只好乘上駱府的車,駱錦謙與郁南承随行,三人在王家附近的巷口下了車。
剩下的一段路,似乎格外難走。
柯黛與駱錦謙在前,刻意保持着距離,不緊不慢地挪動。郁南承負手在後,默不作聲地跟随。
駱錦謙身為太傅之子,少年曾跟着叔伯遍歷名山,閱歷與見識在同齡人中出類拔萃,柯黛聽着他侃侃而談,意外發覺這公子哥講起人生感悟來還挺切合實際,并不如想象中一般誇誇其談。聽到駱錦謙談到幾宗出自宜縣的典故,柯黛順口接了幾句,兩人越聊越投機,漸漸忘了身後還有一人。
駱錦謙牢牢把控着話茬,正打算引領着柯黛從人生哲學扯往詩詞歌賦,突然一拍腦袋。這一下将和諧的氛圍陡然打碎,柯黛猛地擡頭。
“差點忘了一樣東西,這麽多天了,應當物歸原主。”駱錦謙從口袋中掏出一枚紅色纓絡。柯黛臉上有些發燙,燭籠玉佩帶着駱錦謙的溫度,握在掌心卻有些燙手。
駱錦謙笑道:“三小姐果真心思玲珑。倘若駱某不曾拐個心眼,還真以為這是二小姐之物。”
柯黛将紅纓順着手指繞上:“當日與公子第一回碰面,不好說得太直白,索性打了個幌子。公子心思聰敏,自當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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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柯黛的恭維,駱錦謙不客氣地照單全收。他指了指她手中的玉佩:“恕駱某無禮,這玉佩形狀特殊,倒是前所未見。即便沒有南承點撥,也推斷得出,應當不是二小姐之物。”
直到黑影上前,柯黛才突然意識到,後面一直還有個悶葫蘆跟着。
郁南承适時發聲:“玉佩倒是不曾見識過,只是從前在塞外,見過那邊人家挂過這樣的紫色燭籠。”
柯黛只好解釋:“我嫡母的母家經營綢緞,時常到塞外營生。我在宜縣時幸得家人惦記,父母常托人捎來些奇巧的東西,這玉佩便輾轉到我手裏。我瞧着它玉質剔透,便常常随身帶着,至于形狀構造,并不曾多想。上回在公主府上撞見兩位,一時情急,便拿來充數了。”
“原是三小姐貼身之物,駱某應當早些歸還,不應耽誤這麽久才是。”
駱錦謙這樣一說,柯黛的玉佩拿在手上,收着也不是。別扭了片刻,無奈推托道:“多謝兩位一路費心,柯黛在這裏等候表兄就好,不便請二位進屋,改日一定親自登門道謝。”
然而駱錦謙堅持要等王瀾君回來,以确保柯黛無虞。好在半柱香時間不到,便等來黑暗中走出的王瀾君。燭籠微光下,仍可見英氣的面龐上滿是晦氣。
三人同時察覺不妙。柯黛迎了上去:“表哥,路上出了茬子?”
王瀾君好不容易喘口氣,沒好氣地答道:“沒有。到底美人難纏,好不容易送到家門口,偏偏遇上了她那失蹤了整整三日的親哥哥,自然又是一陣哭哭啼啼。拖了好一陣,才安置妥當。”看來她今日被纏得十分頭大,好在還記得沖駱錦謙和郁南承一抱拳:“真是有勞二位護送三小姐。”
“王兄多禮。”
“王兄客氣。”
“夜路難走,多加小心。”
一番客套後,柯黛總算進了王家的門。她收好了燭籠玉佩,這才騰出精力來過問王瀾君今夜的遭遇:“表姐,那冷霜姑娘……”
“我的天吶,那個範息倒是會做好人,姐姐我城東城西來回跑,差點沒累死。”提到撩事的範榜眼,王瀾君咬牙切齒,“司禦史家的那兩個公子跟着落井下石,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柯黛一聲輕笑:“司家的兩位分明是嫌你市儈氣太重了。誰讓你初來乍到的就拉着人談生意,莫說兩位公子年輕尚未接手家事,人家沖着消遣才來的攬月山莊,你倒好,把人讨樂子的興致全打發了,不借機報複才怪。”
王瀾君悻悻然:“要找樂子成啊,只要司家的路子搭好,今後那些個花街柳巷的姑娘——紫凝不算在內——無論點誰作陪,我都樂意掏腰包。”說着又不懷好意地拿眼瞄她,“哎,毀人興頭的分明是你才對。若不是你橫插一腳,駱大公子的貴賓包間裏,竟會沒有美人作陪?”
柯黛瞳仁一縮。除卻冷霜的意外,在攬月山莊的這一晚着實盡興,她早就将替柯夢打抱不平的念頭抛諸腦後了。
王瀾君繼續煽風點火:“他主動送你回來,這可是送上門來的機會。三小姐如此富有正義感,就不曾旁敲側擊地教訓兩句?”
柯黛悶悶地低頭:“正如你說的,王侯世家的男子,哪個不是三妻四妾。”話雖如此,心中有如柳絮一般淩亂輕柔的思緒,漸漸沉澱下來。
王瀾君還要說些什麽,察覺到她神色中呈現着星點漠然,自覺閉了嘴。
兩人去王氏處交付使命。天色已晚,一向早睡的王氏居然還在陪王老太太唠着嗑,看見屋外遲疑不敢進門的兩人,挺随和地招着手:“三姑娘今日玩得可好?”
柯黛揣測嫡母意中所指,大概是問她是否認全了在場的親貴,遂如實答複:“今日據說是攬月山莊的頭牌登臺,确實見到了不少貴人。”
果然說中了王氏的心思。她滿意地點頭:“都認識了哪些人?”
柯黛與王瀾君面面相觑。這也太直白了吧?難不成她看準了哪家王侯,便要不知廉恥地貼上去?
柯黛悄悄拉了身邊人的衣袖,王瀾君從善如流,笑着上前:“哪裏得空招呼?我們遇上了駱家的大公子,硬拉着去包間裏坐了一晚上。”說着刻意頓了頓,“駱公子招待了幾位客人,裏頭有司家的兩位公子。前不久剛聽說那位司禦史升到朝堂做事,沒想到家裏的兩位公子都還算儀表堂堂。”
王氏不太感興趣:“那司禦史在荒涼苦地熬了這麽些年,聖上見他扶貧有功,當然要賞點甜頭。不過他腦子僵化,拘泥古板,官至禦史,約莫也就到頭了。”
王瀾君察覺話頭不對,趕緊換人:“……駱公子還引三小姐結識了前年金銮殿上的榜眼範息。範公子可是頗得聖上賞識,近年來官祿亨通,日後必成大業。”
王氏仍不買賬:“去年安侯府老太爺的八十壽宴上,駱家四小姐對範息一見鐘情,這事兒我聽身邊的丫鬟都說過兩句,在京中早就不是秘密。以後兩家還是親家,該避嫌還是得避嫌,這些話頭可不能讓人亂嚼了。”她眼眸一擡,犀利目光盯緊了兩人,“瀾君,姑母托你帶着三姑娘轉轉,你怕不是……盡忙着自己的事了吧?”
王瀾君沒轍了,一句“哪能吶”賠笑應付了事,球又塞回了柯黛手裏。
她竭力想着今日還遇見了什麽人,聲若蚊蠅:“黛兒在攬月山莊倒是見到了皇家禁衛姜統領,他跟刑部的婁尚書一道……”
“喔?”王氏面上仍是不冷不淡,話語中卻笑意漸濃,“這可是正經跟宮裏有關系的人,你呀,果真是個有心思的。”
一指點在眉間,王氏親昵得令柯黛毛骨悚然,只得硬着頭皮繼續:“不過兩位大人都來捧紫凝姑娘的場子,黛兒……倒是沒機會插上什麽話。”
王瀾君在一旁,低着頭大氣不敢出。哪裏是搭不上話,隔得那麽遠,連模樣都沒看清楚。
王氏“哦”了一聲,倒也說不上失望。大概是知道柯黛怕生的性子,并不曾指望她一口吃到大的,因而沒有繼續為難。
現下柯黛已經徹底弄清了王氏令王瀾君陪她出游的意圖,為了不負嫡母期望,她絞盡腦汁搭話:“黛兒聽說,駱公子身邊的那個男伴,從前是大內侍衛。”
王氏手上一頓:“嗯?”
柯黛找準了方向,趕緊順着話頭繼續:“是一位叫郁南承的,說是把守過皇後娘娘的大明宮,有一陣子還擔任了三皇子的護衛……”
王氏眯了眯眼:“三皇子?你确定?”
柯黛點頭如搗蒜,将她所知的有關郁南承的來龍去脈講了個清清楚楚。王氏來了興致:“駱府一直以來聖寵不衰,不想如今聖上還撥了大內侍衛過去。咱們二小姐,真是找對人家了。”
王氏心情大好,丢下兩個戰戰兢兢的姑娘,繼續陪着她親娘說話。
柯黛退到一旁,揪了揪袖口,小心翼翼發問:“不是說郁南承去年就跟着駱錦謙了。母親……不曾聽說過?”
王瀾君恨不得拍死這個缺心眼的,附在耳邊道:“姑母兩年沒出府了,連駱四小姐跟範榜眼的八卦都是聽侍女碎嘴道來。京城的這些情況,她自然不知。”
王氏終于有了倦意,擡眼瞥見柯黛與王瀾君偷偷摸摸咬耳朵,大發慈悲地揮手道:“兩個小輩,這麽晚了還打擾老祖宗作甚?給我出去!”
兩人得了特赦,忙不疊往外跑。
“等等。”
前腳剛剛跨出門檻,不得不僵直轉身。
只見王氏面上若有所思:“三姑娘今晚既誤打誤撞,得了駱家大公子招待,我們這邊也不能失了禮節。”
柯黛惴惴不安地等下文。
“明日這裏的事收了尾,黛兒先不忙回府,帶上我的名帖去駱府道個謝。順道也幫你姐姐打探打探,那邊婚事籌備得如何。”
“啊?”
王瀾君一臉訝異。柯黛眼前一黑。
王氏這一振奮出山,還真是沒得完了……
☆、紫燭籠-10
“事情很清楚了,姑母就是想方設法要你搭上皇室的脈絡,以繼芙妹妹遺風,給柯家培養出第二個貴妃娘娘。”
王瀾君嚴肅地拍了拍柯黛的肩。柯黛急得面紅耳赤:“怎麽辦?”
王瀾君同情地看着她:“三小姐跟我可不一樣。瀾君出身平民,不用為出人頭地發愁。而你家二小姐已經許了人,柯家唯有指望你再續輝煌。”她認真地想了想,“三皇子如今養在皇後膝下,姑母派你跟那個郁南承拉攏關系,那定然是放不下外孫,想安排可靠的人接手。”
她一臉幸災樂禍:“任重而道遠啊,柯三小姐。”
柯黛跺腳:“不許再鬧!”
柯黛從小長在外頭,身上鮮有驕矜之氣。即便兩位女子年齡差了一輪,相處時間又不長,卻極對性子。王瀾君眼見着她真的惱了,這才好言安撫了幾句:“不過這事兒姑母确實有些想當然,皇宮內院是想去就去得的?那麽多高門貴女眼巴巴盼着,輪到你的時候都不知哪個年頭了。寬心,寬心……”
“三姑娘收拾好了沒?老身要進來了。”
門外傳來張媽媽的催促。柯黛收起一臉慌亂,整了整儀容,恢複端莊安靜的姿态。王瀾君假裝看不見她哀哀的神色,将她送上了馬車。
王氏做事向來無常,前頭已經派人分別去柯府和駱府報了信。柯黛在柯府親信的陪伴下,手持王氏的名帖上門,一路暢通無阻。既是以王氏的名義察看籌備事宜,駱府主母須得親自出面迎接。
駱夫人可不是普通人。她出身侯府,血統高貴,年少時頗得當今太後賞識,常住宮中陪伴左右,直到二十五歲那年皇帝登基,才将她配給了恩師駱太傅。成婚後她共為太傅添了五個孩子,至今都是駱府唯一女主人。
駱夫人深谙人心,特地安排尚未出閣的兩個女兒——四小姐駱安然和三小姐駱景然伴着柯黛。有兩位同齡人親切招呼,柯黛雖是初次登門,卻着實感覺賓至如歸。
駱家三母女指引柯黛逛了太傅府,詳盡介紹了婚禮當日的安排。柯黛一一記住的同時,心裏還惦記着另一樁事。但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哪好意思點名要見駱錦謙和郁南承。
就這麽拖着到了傍晚。駱夫人自然不能就這樣送柯黛走,熱情挽留一同用飯。柯黛想着王氏囑咐她的要事還沒完成,就這樣回去了沒法交待。駱府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再賴上一陣,保不準就能跟郁南承搭上話,于是順水推舟地應了下來。
駱家母女帶着柯黛有說有笑地往餐廳走,柯黛餘光四下逡巡着,突然瞄見回廊上跑來了兩個小厮。
“夫人!夫人!宮裏來人了!”
在場的人齊齊一驚,趕緊加快步伐。
駱夫人繃着臉,慌而不亂:“哪位公公出面?所為何事?”
小厮跟在身後:“是皇上身邊的穆公公。夫人莫慌,太傅大人和大少爺已經在廳裏迎着了。”
“穆公公?”
小厮小心翼翼地瞧着所有人的面色:“聽說,聖上要給大少爺賜婚……”
駱家母女臉色皆是一凝。柯黛腳步慢了一拍。
賜婚?!
駱夫人不再追問,看來心下已有數。一行人匆匆趕往正廳,柯黛剛進門,便瞧見一位中年宮裝男子在主位上坐着。駱錦謙與一位老者陪在另一邊,柯黛料想,那應該便是傳說中最得聖上敬重的恩師——駱太傅。
“夫人到了。”
穆公公率先起身,拱了拱手。很快廳中駱家人跪了一地,聖旨在上,柯黛回避不得,硬着頭皮混在人群裏。
“駱府聽旨。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右丞相府上、梅氏嫡三女梅宛青,年方十八,賢良淑德、品貌出衆,配與駱太傅府上駱錦謙為正妻,擇八月初九成婚。欽此。”
旨意極短。明晃晃的聖旨捧在手裏,駱家謝了恩,駱太傅與夫人面色無常地接了旨,恭敬地送走穆公公一幹人。宮人前腳剛走,廳中一下炸了鍋。
“八月初九,那不是哥哥與柯二小姐成婚的日子……”
駱家兩姐妹齊齊看向柯黛。
聽說聖旨傳到時,柯黛一路被迫跟着,已覺十分尴尬。眼下駱安然與駱景然當着她的面慨然,她更是恨不得鑽到牆縫裏去。
“聖意難違。”駱景然年長兩歲,到底沉靜些,“可是這婚事……”
“真的……兩個都得娶啊……”有多嘴的丫頭細聲細氣地說了一句。柯黛瞥了她一眼,俏生生的一個姑娘,方才一直随侍在駱太傅和駱錦謙身邊。
不知怎的,駱安然竟也有些沉不住氣:“陛下金口玉緣,既是禦賜婚事,都娶進門是必然的。不過一個嫡女,一個庶女……誰家會有兩個正妻之說?柯夢的正室之位,肯定要讓了……”
到底是年少受寵,口頭沒個束縛。直到駱景然推了推,駱安然才後知後覺地捂上嘴巴。
然而話已經傳到了柯黛的耳朵裏。
嫡庶有別。柯黛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她難堪地背過身去,想到自己和柯夢無法回避的庶女身份,當下又被人家正經的嫡女這樣赤~裸裸地嘲諷,甚至一個丫頭都能對她指指點點,心頭湧起一絲難過。
遠遠地瞧見駱太傅一行回來了,她趕緊向駱夫人辭行:“恭喜太傅大人和夫人,恭喜駱公子。柯黛不便打擾,就先告辭了。”
駱家也不再留她。駱夫人握着柯黛的手,意味深長地看進她躲閃的眼裏:“有勞三小姐,改日我再登門拜訪。”
駱夫人的語氣飄忽,似乎并不在意柯家的态度。柯黛心頭冒火,一時按捺不住,索性豁出去:“恕黛兒多言,臨走前鬥膽跟夫人讨句話安心。前後雖有兩道聖旨,但我二姐姐與駱公子的婚事,應當不受影響吧?”
方才還佯裝無事的旁人,頓時将目光齊刷刷落在她身上。駱景然驚訝地張口。
這話着實僭越了。
駱安然站在她母親身邊,尖尖的下巴昂着,毫不客氣:“三小姐說的哪裏話!聖上的意思,哪裏是我們能夠揣摩的?三小姐若要讨公道,不妨帶着二小姐進宮,掂量掂量自己能剩幾條命,再來跟我母親說話!”
“安然!”出聲是剛剛趕到的駱錦謙。駱景然趕緊上前攬過駱安然,生怕她再說出什麽大逆不道的話來。
柯黛避開駱錦謙和駱夫人的目光,低頭咬唇。駱安然一掃先前的親和模樣,不屑偏頭:“小家子氣。”
駱夫人不輕不重地譴責了她幾句。柯黛平素一向識人臉色,此刻卻倔着不肯認錯:“今日本想到府上道謝,不想惹下麻煩。真是太抱歉了。”
柯黛身後的張媽媽快急瘋了,見駱夫人好像皺着眉點了頭,趕忙拉上不知輕重的三小姐就要走。
柯黛跌跌撞撞地走到半路,突然被人攔住:“三小姐若是這樣回去,也确實不太好交代。”
駱錦謙的聲音呼在耳畔,她一擡頭,眼裏便是他俊氣焦慮的面龐。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接近一名男子。
柯黛的心髒突然咚咚直跳,聽見他揚聲一句:“南承,勞煩你代勞,送三小姐一程。”
————
郁南承調了駱府的馬車,親自坐鎮車前。王氏調配的其他人仍坐着柯家的車原路返回,唯有柯黛坐在駱府車中,想着方才接旨的一幕,還有自己沖動之下的幾句意氣之言,心中七上八下。
朝堂之上的那位右丞相她還是知道的。當今祺貴妃姓梅,正是右丞相的長女,當年柯芙産下三皇子、榮升貴妃之位後,後宮裏除了中宮皇後地位不可撼動外,就數柯芙和祺貴妃兩妃并尊。芙貴妃香消玉殒後,祺貴妃大有一家獨大之勢。
如今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不知動了什麽心思,竟将兩位貴妃的妹妹都配給駱錦謙做妻子,有點腦筋的都品得出這其中大有用意。
只是……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柯黛捋不清這裏頭的關系。她想起宮人宣旨時,駱家衆人各異的神色。即便駱安然心直口快,但瞧她前後态度陡變,便不難推測,這麽多年太傅府中耳濡目染,駱家的小姐一定知道其中奧妙……
柯黛頭疼欲裂。一道突如其來的聖旨,已令她慌不擇路。這樣淺薄的資質,王氏居然還指望着靠她照料三皇子……即便她有幸通過重重關卡,進了那巍巍深宮,不出三月,怕是連骨頭都不剩了。
柯黛心口悶悶的。馬車兩遍的窗戶不知為何封着,她悄悄掀開布簾,想要喘口氣。外面車夫趕着車,郁南承懷中抱着一把劍,神情專注地坐在一旁。留意到不對勁,他扭頭看她:“三小姐可是?”
對上他清冷的眸子,柯黛尴尬地搖頭,正要縮手回去,敏銳地捕捉到郁南承瞳仁一縮。
後頸處似乎刮起一陣涼風。
身後有人!
不愧是大內侍衛出身,郁南承反應極快。他一把掀開車簾,拔劍刺向柯黛身側。
柯黛下意識往前撲。車夫正拼命拉着缰繩,馬車激烈颠簸着。身後已然展開厮打,柯黛一個不穩,直直往外摔去。
并未如預料中一般轟然倒地。凄厲的馬嘶蓋住了一切,腦後突然遭到重重一擊。
一個悶聲過後,她什麽也不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捋一捋本卷中牽涉的主要人物關系:
【柯家 吏部尚書】
柯尚書 + 嫡妻王氏 = 獨女柯芙(芙貴妃,已故)-年幼的皇三子;
妾室辛氏 = 庶長子柯營 ,二女兒柯夢(嫁與駱錦謙),三女兒柯黛;
【駱家 太傅】
駱太傅 + 駱夫人 = 長子駱錦謙,長女,二女,三女駱景然,四女駱安然;
【王家 商賈】
王瀾君
【梅家 右丞相】
梅丞相(右相)= 長女梅宛祺(祺貴妃),三女梅宛青(嫁與駱錦謙)
☆、紫燭籠-11
作者有話要說: 由于是第一個單元故事,其中關于幾個家族的沖突介紹,是為主線中林汀的身世布個景,到最後一單元才會展開,在此之前大家不用糾結喔。
關于陰謀争鬥什麽的,不會占太多篇幅,重心還是想言各種情,哈~
短暫的暈眩并未持續太久。
柯黛在颠簸中轉醒。她被人攔腰扛在肩頭,面部朝下,昏昏沉沉。耳邊傳來沉重的喘息,柯黛意識到扛着她的是名彪形大漢,沒頂的恐懼立即占據了全部。
“啊!救命——”
頸間又是一記重擊。
柯黛翌時脫了力,再也說不出話。迷蒙間她感覺得到男人正扛着她玩命奔跑,後面有人在疾步追趕——應當是郁南承吧……
這人擒了她到底要做什麽!
男人竟是個練家子。他扛着柯黛拐進一處小巷,極悉路況的他很快就将郁南承甩在了後頭。男人腳下被什麽絆了絆,軟軟懸着的柯黛眼皮開了一條縫,只隐約瞧見他跟另一個人高馬大的男子低聲說着話。
“後頭的人還沒甩掉。你快走。”
第二名男子背上一個瘦長物體,眨眼不見蹤跡。柯黛腦子沉着,心下卻模模糊糊地明白了——這是要掩人耳目,甩開緊随其後的郁南承。
馬車上總共三人,出了這樣的意外,車夫得回去報信,除了郁南承,短時間內不會再有旁人追來!
察覺這個絕望的現實,柯黛昏沉的意識突然一震。
一路迷蒙,她已被扛進了一間普通的民舍——小院隐在窄巷中便難以搜尋,加上這群人刻意調虎離山,郁南承找不到她,定然要早些回去複命。待駱家和柯家來了人,她已不知被轉移到了什麽地方。
周圍傳來陣陣悉娑,她被重重地放下。
“啪啪”兩下,臉頰被甩得生疼,柯黛終于徹底轉醒。
“唔……唔……唔……”
三個赤~裸上身的彪形大漢站在她的面前,各個神色猙獰,面帶淫~笑。
即将發生的一切十分明了。
手腳并縛,掙紮只是徒勞。柯黛瞪大眼睛,被布條封緊的口中發出無力的嗚咽,眼睜睜看着這群男人對她上下其手。
外衫……內裙……五月的天氣帶了熱燥,她穿得不多,布料撕扯的聲音穿透耳膜,恥辱一層層地暴露在空氣中。
這些人竟要讓她這樣清醒地感知受辱的全過程!
她絕望看着渾身上下僅剩的一件藕色肚兜,舌尖緊緊抵在齒間……
一名男人獰笑着,伸手撫上了她頸間細凝的肌膚。
柯黛胸口泛起一陣惡心。
不要!寧死也不要!
她下定決心,重重咬了下去!
“駱家四小姐的滋味果真是——啊!”
口中溢出了濃重血腥氣,而覆在身上的男人卻發出了一聲慘叫。原本閉目的柯黛猛地睜眼,千鈞一發之際有如天降的,正是先前被引開的郁南承!
方才喚她“駱家四小姐”的男人摔倒在地,正按着肩頭嚎叫求饒。殺氣正濃的郁南承不予理會,手起刀落,一劍将餘下兩名男子劈成兩半!
熱血濺了柯黛一身。鮮紅帶着腥臭,映着她半裸的透白肌膚,無比刺眼。
郁南承并沒有殺掉最先動手的男子。他一臉陰沉地拽起僅存的猥瑣男人,連帶着他同夥的殘肢斷臂,一同踢到角落。
柯黛終于可以掙紮着坐起。郁南承背對着她将那男人捆好:“三小姐莫怕,這個人早晚要死,暫且留着做個人證。”
轉頭一瞬,郁南承愣住。方才的果斷和決然一掃而光,局促片刻後,他才脫下外衫,粗粗罩住春光乍洩的柯黛。
“得罪了。”郁南承沉聲側過臉,撕開柯黛口中的布條,又替她解了手腳的束縛。
擦拭她嘴角溢出的血跡時,郁南承顯然有些猶豫。男人冰涼的指尖接觸肌膚,柯黛不住哆嗦着。從頭至尾她都閉着眼,竭力不去想象他都看到了什麽。
察覺到她的排斥,郁南承很快離得遠了些,低沉的嗓音中帶着遲疑:“車夫已經回去叫人。駱家和柯家的人,都會盡快趕來。”
柯黛一怔。
餘悸未褪,她慢慢睜開眼,郁南承遠遠站在窗口,留給她筆直肅殺的背影。
汩汩淚水順着眼角滑落,水汽與血氣彌漫,柯黛眼中翻滾着再明白不過的絕望。
————
柯家正堂上。柯夫人王氏端坐主位,不緊不慢地喝着茶水。她右手邊坐着強顏歡笑、努力調和氣氛的駱夫人。
柯黛的生母辛氏同樣坐在側席,她不時打量主母淡然如常、一副事不關己的神色,當下十指緊扣扶手,一臉不忿。
“原委始末已然明了。此事原本沖着駱四小姐而來,我家三姑娘算是代人受過,險些失了貞潔。”王氏放下茶盞,繼續把玩着手中的佛珠串,語氣輕淡而不容置喙,“縱有郁公子及時相助,也不能抹去黛兒受辱的事實。”
駱夫人微微側臉,正要開口。可不等她回答,王氏已點了辛氏的名:“辛姨娘,你是黛兒的生母,這件事情要怎麽處置,多少得征詢你的意思。”
辛氏攥着絹帕,漲紅了臉:“奇恥大辱!黛兒回來後連夜高燒,神志不清,妾身方才離開時才得好轉。”她不甘示弱地看向王氏,“家丁能夠那麽快找回黛兒,還得多虧夫人的得力安排才是。”
“姨娘指責的是,的确是我的疏忽。我應當多派些随從跟着,以護黛兒萬全。”王氏嘆了口氣,毫無愧意地拆穿她的話中話。她身邊的張媽媽倒是站不住了:“辛姨娘,你可清楚自己的身份!”
王氏不跟辛氏計較,繼續随意瞄向駱夫人:“我倒聽說,駱府昨日可是多了一樁喜事。”
駱夫人始終段端莊得體的華貴面容上,終于擠出幾絲僵硬:“柯夫人這是把一切都打聽清楚了。”
“喜事?”
王氏和顏悅色地看向辛氏:“辛姨娘還不知道呢。昨兒個皇上剛下的旨,将梅丞相家的三姑娘配給駱家大公子做正妻,日子定在夢兒成婚的同一天。八月初九那日,駱家府上可謂雙喜臨門了。”
辛氏一凝:“什麽!”
“辛姨娘稍安勿躁。”眼見着辛氏瞪大眼睛就要抓狂,王氏懶懶地擺手示意她坐好,“這事兒好巧不巧地堆到了一起,既然駱夫人親自登門,當然會給我們兩個女兒最妥帖的交待。”
駱夫人面上露出些許難堪:“有關聖旨,先前的确毫無征兆。妹妹向姐姐擔保,駱府上下全不知情。”
她幹巴巴地說出這句話,自己都明白無法服人。然而令她難以置信的是,王氏竟和顏悅色地笑了笑。
辛氏眼睜睜瞧着兩位主母之間的狀況撲朔迷離,轉念一思量,暗叫不好。折了柯黛是小事,無論柯黛前路如何,柯夢可一直是她最大的指望。自從柯芙過世後,柯尚書在朝中的地位急轉直下,兒子柯營今後要想官運順遂,還指着駱太傅府提攜一把。
想到這裏,辛氏趕緊将面子撂倒一旁,撲到王氏腳邊哀哀叫喚:“夫人,咱們府上就剩這兩個女兒,一個險些被奪清白,一個眼見着就要被奪位分,您可不能坐視不管吶!”
王氏也不躲,任憑平日裏不對路子的辛氏趴在膝上。
“駱夫人瞧見了。柯府先前已經失了芙貴妃娘娘,二姑娘和三姑娘是我僅剩的心頭寶。現下她們的親娘還在這裏巴巴地看着,夫人若是不給個像樣的說法,柯府上下,自然不依啊。”
王氏娓娓道來,似是在誘導着什麽。
駱夫人這些年出入宮闱,什麽大風大浪沒見識過,當即狂喜地意識到,王氏這是給她臺階呢。
她眼前一亮,心領神會地擡了擡下巴:“柯夫人大可放心,三小姐因着安然受了委屈,駱府必然要給柯家一個交代。那幫登徒子既然口口聲聲沖着我家安然而來,背後定然大有來頭,駱府定要為三小姐和安然報仇,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那我們二小姐呢?”
辛氏到底聰明,很快明白了主母棄車保帥的意圖,将急不可耐都寫在了臉上。
駱夫人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屑。她給了身邊丫鬟一個示意,緊接着款款起身:“妹妹與老爺一番商量,昨晚連夜進宮會見了太後。太後的意思——”
她一擡手,立刻有小厮呈上錦盒。駱夫人當着王氏的面親自打開:“柯夫人請過目。”
辛氏不顧身份湊上去,只見錦盒中央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枚羊脂玉扳指。環內刻着宮中印記,一看便知不是尋常物。
王氏多次進宮,一眼認出此物。事出意料,她不禁眯了眯眼,語氣中帶了些許懷疑:“這當真是太後娘娘的意思?”
駱夫人笑得溫婉:“妹妹哪來的豹子膽,怎敢捏造宮裏的旨意?這也是陛下與皇後娘娘的意思……”
辛氏喜不自禁,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