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錢多多沉默了許久, 在徐父的表情漸漸恢複如初時, 紅唇輕啓:“為什麽你會覺得一個6歲的孩子打得過一個身強力壯的成年男人, 你是腦子裂了嗎?”
徐父表情僵住了, 仿佛沒有料到她會這樣說。
“你說他懦弱, 但在我看來, 你不過是遷怒罷了,為人父母保護不了自己的孩子就罷了, 讓孩子受傷死亡之餘, 居然還把負面的情緒發洩在無辜的孩子身上, 說起懦弱, 我覺得這個詞,與你更配,因為你根本不敢直視自己的錯誤。”
錢多多起身,也不管身後的人怎麽想, 打開房門就走。
沒有人比她更明白孩子遭受傷害後的心理變化以及身體反應,尤其像她這種小時候便遭受了無數次虐打的孩子, 那種痛苦、絕望, 就像一條劇毒的巨蛇,緊緊絞纏着身體, 使其四肢無法發力, 喉嚨因潛意識的恐懼而無法發聲。
徐父他有什麽資格這樣指責阿烈, 又有什麽資格剝奪本該屬于阿烈的人生,作為監護人,孩子因為自己的疏忽大意被人綁架了, 最該承擔這個責任的人不應該是父母本身嗎?!
錢多多越想越氣,回過神來,她已經走出了綠灣療養院門口,這時,警車的鳴笛聲從遠而近響起,錢多多疑惑地停下腳步,只見好幾輛警車停在療養院入口,準備進入,在向門衛出示了證明後,門衛很快打開護欄,讓其駛入。
望着陸續進入療養院的警車,錢多多對之前前臺工作人員的說辭愈發懷疑。
這架勢,裏面該不會是出了什麽大事吧?等等,出事的地點難道是4樓嗎?
她想起自己在拐角處看到的那兩個面容嚴肅的警察。
算了,她不過一個小老百姓,這些事情她也管不着。
加快了腳步,她準備走到對面的公交站坐車,人行橫道才走了一半不到,突然,一輛黑色轎車極速駛來,向着她迎面撞來。
錢多多大驚,正要擡腳快步逃離時,一個瘦弱的身影飛撲而來,用蠻力把她推到另一邊。
那輛黑色轎車車主不知道是不是終于反應過來了,一腳剎車,車輛發出輪胎劃過地面的刺耳聲音,在這緊張萬分的時刻,生生停在那個抱着頭滾落在地的女人面前。
“你沒事吧?小姐。”車裏的人迅速下車,焦急地沖了上去。
錢多多在穩住了心神後,也急步上前,“小姐,你……”還好嗎三個字還沒說出口,滾落在地的女人攸的擡起她那張淤青滿滿的瘦黃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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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多多瞳孔一緊,是她?!
“小姐,我現在就幫你叫救護車。”司機連忙掏出手機,準備撥打120。
女人,也就是錢多多的生母,王玉蓮搖了搖頭,低聲道:“我沒事,車沒撞上我。”
為了驗證自己沒受傷,她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
司機不放心,“還是到醫院做做檢查吧。”
“真的不用了,只是一點小擦傷而已。”王玉蓮垂下頭,拒絕了司機的提議。
司機一時語塞,扭頭看了眼還在發愣的錢多多,試探性地問道:“小姐,你們認識?”
錢多多猛然回神,抿了抿唇,沒回話。
司機見問不出什麽,尴尬地撓了撓後腦勺,然後從錢包裏掏出10張100元強硬塞在王玉蓮的手上。
“這錢你拿去看醫生吧,還有,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檢查出身體有什麽問題,你可以随時聯系我。我今天還有點急事,就先走了。”
司機忐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王玉蓮的身子後,轉身走進了車裏,揚長而去。
“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司機走後,錢多多不欲與她交談,轉身便想離開。
“多多!”王玉蓮叫住了她。
錢多多腳步一頓,面無表情地轉身望着她。
“多多,你就那麽讨厭我嗎?”她委屈地問她,眼淚在眼眶中積聚。
錢多多白眼一翻,“你這不是說廢話嗎。還有,別以為救了我就可以對我指手畫腳,你不配。”
王玉蓮拖着擦傷的腿走了上去,拉住錢多多的手腕,眼淚一顆顆從她眼眶中滾了下來。
“多多,這些年以來我一直都很後悔當年這樣對你,求求你了,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吧。”
她哭得可憐,可錢多多的軟心腸早就在10多年被她磨沒了,哪怕她今天哭瞎在這,她也不會有一分動容。
“行了,彌補什麽的就不必了,如果非要彌補,剛才的事就算彌補了,往後就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錢多多不耐煩地用力一甩,掙脫了她的手掌,再次向前走去。
如果說她出現在這是巧合,打死她也不信,至于剛才的事,不是她惡意揣測,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女人自導自演,不然哪有這麽巧,這條路在郊區一般沒什麽車,她剛走到人行橫道這司機就跟不長眼似的,朝她沖了過來,這個女人又恰好在這個時間段出現救了她,過多的巧合就不是巧合,而是蓄意了。
錢多多對她這個自私的生母很了解,當年她可以為了那個情夫偷挪她老爸的錢貼人家,還縱容他虐待自己的親生女兒,這種女人,腦子壓根就是塞了屎,指望她會改邪歸正?天上掉黃金還有可能。
錢多多繼續向前走,可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令她愈發煩躁,她猛的回頭,一根針管刺向了她的脖子。
她愕然地睜大了雙眼,想也沒想立即把王玉蓮手中注射了一半的針管迅速拔了出來,一腳踢向她的腹部。
王玉蓮被踢倒在地,捂着肚子,額頭冷汗直冒,她面目猙獰地瞪着錢多多,一改先前的可憐之色,惡狠狠地擱下狠話說道:“你這biao子養的,居然敢踢你媽,不怕天打雷劈嗎?”
她的聲音雖然兇,但是不大,因為剛才錢多多那一腳踢得有夠力氣,她也是勉強撐着才能把話說完。
“你給我打了什麽?!說!不然我殺了你!”
錢多多上前,想掐住她的脖子,腳步一動,眼前的一切景象開始上下翻滾,視線也變得模糊了起來。
頭頂好像有千斤墜似的,腦袋一晃,她單膝跪地,目光渙散,不多時,整個人暈倒在地,失去了意識。
“嘀——”
黑色轎車去而複返,停在倆人面前,車上下來的人正是那名說有要事離開的司機。
王玉蓮勉力撐着路邊的欄杆站了起來,指揮道:“把她拖進車裏。”
“我說蓮姐,這樣對你女兒是不是不太好。”司機說。
王玉蓮瞪了他一眼,“我是出錢讓你做事的,不是聽你叽叽歪歪的,我的女兒,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哪怕我要把她賣去做ji女,也與你無關。”
頓了一下,她又憤憤不平地說道:“這怪物不乖乖跟我走就算了,還敢這樣對我,浪費了我一劑針劑。”
司機被噴了一臉屁,不敢說話了,畢竟錢還沒到手呢。雖然這麽做好像有點不是很好,但王玉蓮給錢多啊,再說了,好歹是自己的骨肉,應該也不至于沒人性到傷害自己的孩子吧。
盡管心裏有些不安,為了錢,他還是照做了,把錢多多扛進了後座後,他一回頭,只見王玉蓮臉上的痛色好像愈加劇烈了,便開口道:“蓮姐,你還好吧?”
王玉蓮沒回他話,弓着腰,抱着肚子,挪着小碎步一點點地往副駕駛室挪,挪了好一會,她在司機的攙扶下終于上了車。
“先把這賤丫頭送到西樵路35號,然後再送我到醫院。”強忍着痛苦,報上地址後,她痛到快要失去知覺了。
沒想到這怪物一樣的死丫頭,十幾年過後力氣居然大到這種程度,剛才要不是那針劑起效快,以這怪物的脾性,她的小命只怕要交代在這了。
司機怕她出事,自己拿不到錢,只好加速前行,說來也奇怪,這一路上素來潑辣的王玉蓮安靜得很,就像死了一樣,一句話也沒說,他心裏不安,便抽空扭頭一看,驚恐地發現王玉蓮那女人竟然閉上了眼睛,臉色白得跟紙似的。
深怕人死了,自己會背上官司,他在路邊停下了車,顫顫巍巍地伸手在王玉蓮鼻子上一探。
還有氣,幸好,幸好。
司機松了口氣,再次發動汽車,想要趕緊把後座上的錢多多送目的地後再把王玉蓮送去醫院。
1小時後綠灣療養院 427號房
“叩叩!叩叩!”
井然有序的敲門聲使正在倒水的徐父動作一頓,放下了水壺後,他緩步走到門前,透過貓眼看了一下外頭的“客人”。
來人是他不想見,但又不得不見的人,他打開門,看着門外那個挂着一抹淺笑的人冷冷地說道:“她不在這,已經走了。”
門外的徐聞臉上的弧度依舊保持着上揚,只是一雙漂亮的眼睛沉了下來,深邃的瞳孔裏透着幾分不悅。
“定位顯示,她最後出現在這。”
徐父背對着他轉身走向廚房,徐聞不疾不徐地跟了進來,并順手把門也關上了。
“我沒必要騙你,這裏一眼就可以看完,如果你不信,随意。”徐父在吊櫃上的藥箱裏拎出一瓶藥,旋開蓋子,倒了兩粒藥在掌心中。
徐聞沒有搜尋的意思,他徑直坐了下來,慵懶地單手托着腮幫子,雙目無神地直視着前方的油畫。
“你跟她說了什麽?”
正把藥瓶放回原處的徐父手一頓,擡頭望向背對着自己的後腦勺,“你希望我跟她說什麽。”
“父親,你已經見過了她,現在的問題是,你,對她說了什麽,而不是,我希望你跟她說什麽?”
徐聞單手搭在沙發靠背邊緣,目光森冷地注視着徐父。
徐父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突然輕笑了起來。
“阿烈,你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