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綠灣療養院
今日的療養院, 氣氛格外沉悶, 錢多多一路走來, 發覺那些護工無一不是行色匆匆, 面有凝重之色, 就是臉色發白, 雙目無神,就連對外來訪客都帶着幾分小心翼翼的打量。
錢多多心下感到疑惑, 卻又不好直接過問, 她徑直走到前臺櫃前, 對正在忙碌工作的前臺工作人員詢問道:“你好, 請問427號房的徐先生徐太太在嗎?”
前臺工作人員聽到詢問,擡頭一看,颦眉道:“你是?”
錢多多垂眸思索了一瞬,答道:“我是徐先生他女兒的朋友, 叫錢多多。”
前臺工作人員頓了一下,“稍等。”說完, 她拎起一旁的電話, 撥了號,等了幾秒鐘左右, 她簡略地把這通電話的來意說清楚後, 等對方給予了明确答複, 便挂了電話。
“錢小姐,我現在帶你過去。”前臺工作人員起身,踩着尖細的高跟鞋領着錢多多一路往427號房走去。
經過拐角時, 錢多多看到幾名警察肩并肩與她擦身而過,她略顯驚訝地側頭問身旁的前臺工作人員:“療養院出事了?”
前臺工作人員臉色微變,随後又恢複了神色,淡聲道:“沒什麽,就是經濟糾紛而已。”
經濟糾紛?不太像,反而像出了什麽刑事案件,今天在進入療養院前她就被各種盤查、問詢,跟審犯似的,難道……
“錢小姐,到了。”
前臺工作人員停下腳步,不知不覺間,倆人已經到了門口,錢多多猛然回神,看着房門上清晰的427,這才意識到倆人已經到達目的地。
前臺工作人員摁了摁門鈴,很快,門開了,工作人員朝着前來開門的徐父微微颔首:“徐先生,人我已經帶到了,如果沒有其他事,那麽我先走了,如果你有別的需求,可以撥打我們的熱線。”
徐父沒說話,只是冷淡地點了點頭,前臺工作人員離開後,徐父朝着走廊看了看,似乎沒找到自己預料中的人,當他再次把目光投向錢多多時,有了一絲了然。
“伯父好。”錢多多僵硬地向徐父打了聲招呼。
徐父仍舊沒說話,只是把門敞開了一些,示意她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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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多多尴尬地低着頭,走了進去。
屋內陳設依舊,徐母不在客廳裏,估計在房間,徐父給她倒了杯水,“坐吧。”
錢多多接過杯子,略略抿了口,想要說些什麽,又無從開口。
“你想問徐聞的事?”仿佛早已料到她因何而來,徐父淡淡地開口。
錢多多一愣,愕然地看着他。
徐父冷笑,轉身走到房間門口,把房門悄悄反鎖了,錢多多見狀,低聲問道:“伯母在睡覺?”
“嗯。”
不冷不熱的回複,錢多多知道自己不受歡迎,可是為了弄清事實,還是硬着頭皮上了。
“阿烈他,當年是怎麽一回事?”不安地搓了搓手指,她看着徐父的眼睛裏滿是忐忑。
徐父笑了,眼裏不泛諷刺,他優雅地坐了下來,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
“看來你已經發現了。”
錢多多垂眸,茶幾下不安搓手指的她擡手把杯子再次端了起來,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因為緊張而幹澀的喉嚨。
“你也是n市的人,徐家當年那樁綁架案你知道吧。”
與錢多多的緊張對比,徐父顯得氣定神閑多了,他就像一個成功的生意人,在談判階段有着絕對的把握,看對手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不足為懼的小喽啰。
“你調查過我?”錢多多臉上露出幾分戒備。
“他跟什麽人在一起,我總得有知情權吧。”
徐父不緊不慢地說道。
錢多多不語,心裏對徐父的不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濃厚的戒備。
接着,他不疾不徐地用他那充滿了磁性的嗓音說道:“2000年6月25日,n市徐家一對龍鳳胎遭遇綁架,綁匪來電,要求贖金500萬,徐家與其交涉,最後談判失敗,其中一個孩子被綁匪殘忍撕票——”
“伯父,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我想問的,并不是這個。”錢多多打斷了他的話。
她只想知道,他為什麽要縱容徐母對徐烈進行二次傷害。
徐父并沒有因為她的打斷而流露出不悅,他只是輕蔑一笑,“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但是這個原因,就是當年那樁綁架案裏造成的。”
“綁架案造成的?”錢多多不明白,當年綁架案一事,徐烈是受害者,對好不容易才生還下來的唯一孩子,他們有什麽理由這樣虐待。
徐父貌似陷入了久遠的記憶中,瞳孔漸漸深邃了起來,“徐家當年雖稱不上大富之家,但好歹也算得上小富之家。有心人士會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早有預料。只是唯一想不到的是,跟這群綁匪合作的還有徐家的親屬。”
說到這,他的語氣難掩激動,額頭青筋乍現,一看就知道他心裏餘恨未消。
這事發生時,錢多多當年還小,對案情不大了解,只隐約記得他們市裏一個有錢人家的孩子被人綁架了,出動了好多警察四處搜尋孩子與綁匪的蹤跡,只是這行動沒有維持多久,因為第三天綁匪就落網了,可惜的是,其中一個孩子被綁匪殺死後并肢解,最後甚至還抛屍河底。但她不知道的是,當年綁架案參與者之一竟然還有徐家的親屬,看來財帛果真魅力大,大到可以讓人連人性都沒有。
“那個人,最後怎麽了?”她問的是與綁匪合謀的徐家親屬。
徐父陰森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死了,死在監獄裏了。”
這笑令人毛骨悚然,與某些時候的徐聞有着極高度的重合度,基因這種東西果然是無法抹去的存在。
錢多多打了個哆嗦,要說這個死在監獄裏的親屬,是自然死去,沒有任何外力因素她是不相信的,哪怕換了那人是她,她也恨不得讓那個人死。憑什麽她女兒死了,這些罪魁禍首可以活着,一天不死,她一天也無法心安。
對于徐父的做法不表示反對,“阿烈是好不容易活下來的孩子,為什麽你要縱容你妻子這樣對待他?”
她問出了她一直想問的問題,這個問題她至今哪怕撓破腦袋都沒有辦法想出答案來。
“那家夥,臨死前跟我說了一些阿聞被綁架時的事。”
他話題突然一轉,錢多多知道,答案馬上就要揭曉了。
“我家阿聞,還是胎兒的時候就因為跟阿烈争奪營養失敗而導致發育不好,出生後耳朵聾了一邊。不過盡管如此,慶幸的是,她還是健康長大了。”
徐父想起了那個已經去世19年的女兒,眼底戾氣盡消,表情漸漸柔和了起來,不難看出,“徐聞”活着的時候他有多寵愛這個孩子。
可惜的是,這個孩子随着19年前因為那些人的貪婪,永遠定格在她5歲那一年。
“綁架案發生的那一天,他們兄妹倆幼兒園放學,阿瑾臨時有事,走不開,那家夥來了,說可以讓他去接,阿瑾以為他是孩子的堂叔,沒想太多,就任由他去了,沒想到,這一接,我家阿聞,就沒有了……”
沉浸在失去孩子悲痛中的徐父眼睛紅紅的,一雙手攢得死緊,老遠看去還能看到他手臂上的青筋。
錢多多看着他難過的表情,心裏對他的怨氣消失了一些。
“在得知孩子被綁架後,我拼命籌錢,把銀行所有積蓄都拿了出來,還把一部分股票低價賣了,這才攢夠500萬現金。就在即将交易的時候,不知道是誰報了警,把交易打斷了。綁匪在得知我們報警後,惱羞成怒,揚言要撕票。阿瑾在家裏不知道哭暈了幾次,那家夥假惺惺跑來安慰我們,卻趁機打聽消息,私底下跟綁匪通風報信,讓他們轉移孩子的所在地,再找機會索要贖金。
就這樣折騰了3天,由于警力過大,綁匪遲遲無法把他們兄妹運出省內,最後決定一不做二不休,打算把這兩孩子滅了口。
那家夥急了,怕錢打了水漂,就偷偷跑到綁匪藏身的地方,試圖把孩子帶走,綁匪不願意,覺得做了白工,兩方從争執變成了鬥毆,阿聞那孩子自小機靈,趁他們吵架的功夫,偷了刀子,替阿烈解了綁,讓阿烈跑去報警。
阿烈跑了,阿聞自然成為了發洩的目标,于是我的阿聞,就這樣死了。”
他哽咽着,就像一場夢魇,夢了19年,卻始終未曾清醒。
錢多多雖然可憐他痛失愛女,但是如果僅僅只是因為徐烈比徐聞幸運,可以存活下來,那他又有什麽罪?為什麽要承受父母對妹妹死去後的怒火。
“伯父,雖然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始終無法對你跟伯母在此事後對待阿烈的行為表示理解。”
徐聞是無辜的,徐烈難道不無辜嗎?如果活着就是罪的話,那徐烈的确是罪無可恕。
錢多多覺得諷刺不已。
“可你知道那家夥臨死前是怎麽跟我說的嗎?”徐父的神情一變,變得猙獰如惡鬼。
錢多多被他突變的表情一吓,心跳漏了一拍。
“那家夥說,他當時把那兩個綁匪打倒了,可當他發現屋子裏只剩下阿聞的時候他怕極了,因為這兩個孩子都認出了他,他怕錢收不到之餘,事情敗露會坐牢,決定殺了這兩個孩子,他第一個要殺的就是阿聞,等解決了阿聞後再去追殺阿烈,因為那裏是大山,他篤定阿烈那孩子跑不了多遠。
在殺死阿聞後,他聽到了聲響,順着聲音看去,才發現阿烈根本沒跑,他就躲在那個破屋子的角落裏,就這麽靜靜的,靜靜的看着他妹妹被殺死……
他可是哥哥啊,為什麽不保護她妹妹?為什麽就不可以跳出來反抗?如果當初反抗了,阿聞也許就能活下來了,他為什麽可以這麽懦弱,眼睜睜看着他妹妹死在他面前?”
徐父咆哮着,就像一只被困在籠子裏的野獸,找不到出口的地方,他壓抑,他焦躁,他憤怒,可是卻沒有一絲辦法,依舊只能當一只籠子裏狂怒的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