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冰釋前嫌
天方露出魚肚白,仇心柳就醒了。
江雲昨夜徹夜未歸,不知是一時負氣還是真的走了就不再回來。若是從前,江雲生了這麽大的氣,仇心柳定是要急瘋了不可,可這次她卻只在心中苦悶,面上卻還強裝淡定,也不出去尋他,只吩咐了店小二好好關照神劍十,然後就回了自己的房中就不再出來,一覺悶頭躺到了現在。
有驚無險,又過一天。
現在她每一天早上睜開眼來,都有這樣的慶幸。雖然從幻雲城出來以後,鑽心蟲不見發作,但是她也無法保證是不是以後都不發作。心裏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這痛楚再次來臨之時就會是一切終結的時候。
她連自己都無法保證有沒有的未來,又憑什麽去拖住江雲呢?他若是真的走了也好,她一旦毒性發作也算了無牽挂。只怕他又像之前那般給她四處尋醫問藥,無功而返還徒惹困擾。
用力地抹了把臉,将一切憂愁狠狠抹去,她将汗巾在架子上挂好,對着妝鏡整理了下衣着儀容,然後就開了門,朝隔壁江雲的房間而去。
江雲的房中現在睡的是她昨夜救回來的神劍十,所以她并沒有直接推門進去,而是停在門口,輕輕地敲了數聲。
“神劍十,你醒了沒有?”
許久都無人應答,仇心柳心道莫非這人還在睡,想想此刻時辰尚早,多睡上一會也是正常,有幾個人能像江雲那樣堅持早起練劍十年如一日的。
她轉身正欲離去,身後“吱吖”一聲,門已應聲而來,“啊!難道是被我吵醒了?”仇心柳笑着回過頭來,略帶歉意的笑容卻在見到身後的俊挺之軀的那一刻僵住。
“雲哥哥……”她的表情慌亂,不知是笑是嗔,“你……你回來了。”她甚至覺得有點兒尴尬,不敢擡頭正視江雲,只用餘光偷偷地觀察他的神色,不知是否還在氣頭上。
“嗯。”只有一聲冷冷淡淡的回複,仇心柳連忙低下頭去,已經做好洗耳恭聽他的教訓數落之言,誰知視線所及之處只見他已轉身進了房。
“還不進來?”她杵在門口正猶豫着要不要跟進去時,聽到江雲這一聲,忙不疊遲地提裙跟上,進了房間,烏溜溜的大眼四處轉了一圈,才發現房內只她二人。
“神劍十呢?”
“走了。”
走了?仇心柳皺皺眉,自己這麽辛苦把他從大街背回來,還因此引發了自己和江雲的争吵,沒想到這人居然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跑了。
“真是個忘恩負義的家夥。”嘴裏嘟囔着不滿,忿忿地找了張椅子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見江雲一聲不吭地坐在床沿,竟然沒有在擦劍,也沒做其他什麽事,只用兩只利眼盯着她,雙唇緊閉抿出一條俊秀卻冰冷的線條。
這副樣子,好像是在等着她過去一般。
此念一出,仇心柳迅速紅了臉,若不是江雲還在房中,她真想扇自己一嘴巴,真是越來越會胡思亂想,還盡是往大膽不羁的地方想去。這若是讓旁人給洞悉去了這些心思,自己還有什麽臉面見人呢!
可是也由不得她否定這個想法,江雲對她擡高下巴,向下點了點。仇心柳疑惑地向身旁身後各掃一眼,确定沒有其他人,然後伸出食指對着自己的鼻子指了指,比劃着詢問這是在叫她過去?
“嗯。”江雲又是一聲低應。
縱然知道這樣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共坐一床委實暧昧尴尬,令人浮想聯翩,可是沒辦法,江雲既然開口了,她豈有不從,即使臉上都快滴出血來,那心跳得都快蹦出嗓子眼,她也只得硬着頭皮走到他面前,慢吞吞地挨着他坐了下來。
江雲低頭看着她這副忐忑模樣,不言不語,只伸出右手慢慢湊近她,屈起食指輕輕撫上那對古靈精怪的瞳眸下因沒睡好而落下的一點陰影。微涼的食指觸及精致麗顏上的嬌嫩肌膚,帶着前所未有的溫柔,展示這手的主人此刻心底的那份疼惜。
此情此景,仇心柳心下也是一片柔軟,先前的那些擔憂煩悶苦楚通通抛諸腦後,還未來臨的事就随它去吧,她只想好好守着眼前這一刻,沉溺在這樣的缱绻裏,就是立刻毒發死去,她也心甘情願。
“雲哥哥,你還生氣麽?”乖巧地将頭輕輕靠在他肩上,她小聲地問着,感受到身後傳來的一陣厚實的溫暖,整個人已被圈進了他的懷中。心滿意足地淺淺笑着,也不在乎自己的問題有沒有得到回應。
“現在肯說實話了?”江雲的下巴在她發頂的柔軟處摩梭着,只說了這一句,就見得仇心柳如蒙大赦般從他頸窩處猛地擡起頭來,搗蒜般點着頭:“嗯嗯嗯,只要你問的,我一定都說!”
“自義母給你解了鑽心蟲後,你又複發過幾次?”
仇心柳沉吟思索,道:“總共三次,一次是下了雪山在洞庭湖畔,還有一次是在這客棧中我夜半痛極開啓了太虛異界,最近的一次是在幻雲城,不過有楚大哥及時金針鎮痛,所以并沒有太多痛苦。”
她說這些的時候,每回憶一次,肩頭的力道就加重一下,待她全部說完,已被江雲緊緊擁入在懷:“怎麽就想瞞着我?”心中的疼惜不言而喻,他立誓要保她一世周全,可是在她痛苦的時候,陪她護她的人卻都是別人,這教他如何能坦然面對,如何還能維持一副波瀾不驚的冷靜,沒有将她鎖在自己身旁狠狠地懲罰一番都已經算他自制力過人了,她還想他能當沒事發生一樣?
懷中的人兒喃喃道:“楚大哥說我體質非同尋常,養得這蟲子無法可解無藥能醫,就是他的金針和風千然手裏的那方子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緩解而已。除非當年養這蟲子的人死掉,不然別無他法。可是,除了爹,誰又知道這濟州妖師是何方神聖,他是人是鬼,又或者根本不存在這個世上。”
“從明日開始,我們就去尋找此人,或者去尋仙問藥也未嘗不可。”天下之大,總不會沒有克這蠱毒的法子。江雲一生用劍說話,不信命理不信因果,他只相信事在人為,人定勝天,沒有經過努力的事又怎麽知道一定就是不可能的?
仇心柳一聽江雲這樣打算就急了,忙道:“我之前不想讓你知道就是怕你又拉着我四處尋藥去,這即是絕症,又何必白費工夫呢!倒不如……倒不如……”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聲,在江雲的灼灼注視下更是雙頰滾燙,貝齒緊扣櫻唇,終下定決心鼓起勇氣,仰起頭在江雲的耳畔輕輕說道:“倒不如……我倆好好地待在一塊,不吵架不生氣,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這短短的一句話,她用了将近十年的時間才将它完完整整地說出來,在過去,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有機會說出來,即使現在的形勢不容樂觀,可對她來說,有他相伴早已是人生無憾。現在她根本不想再去辛苦地去争取一個沒有懸念的結果,只想好好地在剩下的未知歲月中和江雲過上一段她從小就心心念念夢寐以求的美好時光。
見江雲臉色微微起了變化,眉間竟帶出一絲憂愁,她忙伸出拇指往那捺去,他可以發怒,可以冷漠,可以兇她訓她,甚至可以丢下她一走了之,可她就是不要讓他有這樣的表情,“雲哥哥,這一次就依我一回不行麽?”
“不行。”不假思索的回答,江雲放開她站起,看向窗外,此刻天早已亮透,晨光斜斜地探進來,金沙般鋪滿了窗下這一小落天地。
手腳利落地收拾好簡單的行裝,對仇心柳道:“走吧,去你房中收拾一下,我們就可以上路了。”
仇心柳道:“去哪裏?”
“去惡人谷或是宜昌。”江雲拿起幻陰縛于身後,上前拉她起身,大步流星往門口走去。
仇心柳被拉着小跑跟着,聽到他說是去這兩個地方,急忙道:“是去找荊姐姐娘娘腔和麻颠大和尚?”
“嗯,先去找五散仙。”江雲腳步未停,一直到了仇心柳房中,方才坐下,還不忘催促她快些收拾。
仇心柳見他如此堅決,一時也沒了頭緒,不免忐忑起來,哪還有心思收拾東西。東落一塊,西忘一塊,一陣手忙腳亂後,才拎着一個好不容易才整理好的包袱對江雲道:“好了,可以啓程了。”她腹中空空,已迫不及待地要下樓用早膳,見江雲不動,也懶得催他,自己已急不可耐往門口走去。
江雲卻在背後喊住她。
又怎麽了?仇心柳微微挑眉,卻仍是止步回頭。
江雲嘆了口氣,走到床邊,拿起倚靠在床頭的新月銀弓以及箭囊。
“哎呀!竟把它給忘了!”仇心柳一拍腦袋,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沖江雲羞赧笑笑。
江雲幫她把弓背好,又忍不住伸手撫上那柔軟亮澤的烏墨長發,道:“你總是這般毛毛躁躁。”
還不是因為你像個牢頭一樣杵在這裏,害得人家緊張兮兮的!仇心柳皺皺鼻,沖江雲扮了個鬼臉,嘴上卻不敢說啥,一扭頭拉着他直奔樓下大廳,先慰藉一下她空空如也的胃袋才是她此刻最緊要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