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難姐難妹
“什麽?你昨夜刺傷了洛無情?”
一聲震驚從覃紫嫣的房中傳出。
雖然設想過許多種緣由後果,可仇心柳怎麽也沒有想過破壞這場婚禮的人竟是新娘自己。
覃紫嫣道:“我也不知是怎麽回事,昨夜的事我一點兒都記不起來,醒來的時候他們就都已經在身邊了。楚大哥說我是被人下了降頭。”
仇心柳驚道:“降頭術?”她想到昨夜在陰山山腰出現的操屍大隊,她原本一直以為那和像從前仇皇殿所用的操屍蠱一樣的手段。現在看來也極有可能是和這降頭術有關。
她曾聽娘親說過降頭術也可操屍。不過這種操屍降術是降頭術中最為恐怖極端的靈降。可以通過意念和冥想控制所操控的對象,操控屍體更是彙聚極強烈的邪氣和死氣,比下蠱的手段黑暗可怕千倍萬倍。不過靈降對下降師的要求極高,需要精神力量修為很高的巫師才可實現。
而那個紅衣朱雀——仇心柳腦海裏剛剛跳出這個名字,又立刻被直覺給否定掉。因為這個女人的能力至多和自己持平,下個操屍蠱還尚有可能,可若是說下個靈降,那是絕對辦不到的。
但是她辦不到不代表她沒有其他同夥辦不到。
仇心柳想了又想,最後腦海裏才敲定一種推測,這才把自己的想法一一道出。
可是她方說到紅衣朱雀,覃紫嫣就想也不想地搖頭否定。
她不解,忙問原因。
“因為曲琉璃昨夜替城主挨了致命一劍,此刻還重傷未脫險。”
一聲幹淨溫和的男聲适時介入二人的對話,房門已經應聲開了,楚翹正跟在捧着藥箱的逐月後面走進房來。
覃紫嫣見着楚翹,便自覺在桌旁坐下,右手手心向上平放在桌上。楚翹走到她身邊,隔着衣袖,兩指并攏往其脈上一搭,查看片刻,才收回手。
“如何?”一旁服侍的逐月首先沉不住氣,關切問道。
楚翹只搖頭道:“降頭之術不比下蠱,蠱毒只要找到根源便可解除。而這降頭,一旦催發,人的三魂七魄便被收去一魂一魄,只有找到下降師,才能徹底破除此降。而且,如在破降之前這下降師就性命不保的話,那被下降的人則終身受降,直至魂魄盡散,元氣耗光,油盡燈枯。”
仇心柳聽得心驚膽戰,天底下居然還有如此可怕的巫術,她突然覺得心口一陣麻亂,那股熟悉又可怕激流又從胸口那湍急而過,劇痛還未來臨,她就像已提前預知,一個瑟縮,不由自主地抓緊胸前衣襟,冷汗直下。
“仇姑娘!”楚翹已發現異樣,急忙站起扶住她。他的手一搭上仇心柳的腕間,面色就已凝住,将她扶好坐下,已迅速從藥箱中取出金針,嘴中道:“得罪了。”
仇心柳只覺得心口一下蟻刺,那金針已隔着衣料而下,不消片刻,仿若無心無感,她下意識地伸手撫上前胸,竟發現毫無知覺。
“這……”她不解地看向楚翹。
“金針麻痹,以解姑娘之痛楚。”楚翹眼中一片惋惜,只又執起仇心柳的右手,凝神靜氣細心切脈。
果然,預期中的劇痛竟無影無蹤,仇心柳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感激地看着楚翹為自己診斷。
覃紫嫣見二人這番,知仇心柳定也身藏頑疾,待楚翹查看結束,急忙問道:“心柳可有大礙?”
楚翹此刻已拿下仇心柳心口的金針,逐月見此也忙為他把藥箱收拾好。
面對覃紫嫣的詢問,他只苦笑道:“你二人還真是一對難姐難妹。”
“是什麽嘛?”覃紫嫣不耐煩聽他打啞謎,很是焦急。
楚翹不回答她,只搖搖頭,起身便要出門。
覃紫嫣見他要走,忙急步跟上,口中問道:“無情哥哥他如何了?”
楚翹回頭,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安慰道:“那點輕傷還影響不到他。你且放寬心好好歇着。”
覃紫嫣眉間難掩失落,黯然道:“是不是我以後都一見着他便要傷他?”
楚翹笑道:“你這愛猜想的毛病怎麽還沒治好,現在我們都一直在給你找方子,你信不過我還信不過無情麽?你放心,他見不着你,比誰都要急迫。”
聽了這話,覃紫嫣才稍稍放緩眉心的糾結,勉強扯出一絲微笑,道:“謝謝楚大哥,在這關頭多虧了有你在。”
楚翹笑道:“我這藥罐子別的事也做不了,也只能在這時候為你們出點綿力。更何況無情如我親兄弟一般,而你就是我親弟妹,你二人的事,我自是責無旁貸。”說罷此話,他又朝仇心柳看了一眼,就轉身出了房。
仇心柳見到如此,心中一陣怆然,于是也無心多坐。安撫好覃紫嫣,給自己尋了個借口也出門去了。
她出門便往雲中殿去,江雲還在那裏等着自己。從覃紫嫣暫住的幽蘭閣到雲中殿不過幾步距離,只要穿過一個園子即到。
誰知在必經道旁的涼亭裏,她見到楚翹獨自一人坐在那,見她出現,即刻站起,仿佛就是為了等她到來。
仇心柳會意,便朝他走去。
她知他已明了自己症結所在,又見他方才那般神色,便知自己此症定是藥石無靈。心中苦澀難言,目中黯淡無神,只輕聲懇求道:“心柳只求楚神醫莫讓雲哥哥知曉此事。”
楚翹眼中一片了然,只惋嘆道:“即便今日不說,終有一日他也會知。等到那日,你又如何是好?”
仇心柳道:“将錯就錯,得過且過,瞞過一日是一日,實在瞞不下去了,我就……”
“你就如何?”
仇心柳一下凄然,喉頭微哽,方要道“找個沒人的地方自己等死”,誰知話還未出口,就只見楚翹一陣輕笑,道:“姑娘莫過于悲觀,你這頑疾并非絕症,還是有法可解。”
仇心柳心中一動,脫口問道:“當真?”
楚翹道:“如若楚某診斷無誤,姑娘所中的可是鑽心蟲?”
仇心柳點點頭,道:“此蟲已随我有十餘年,前兩年本以為已解了,誰知前些時候許是大動真氣,這蟲子竟又死灰複燃。”
楚翹又問道:“期間可有什麽緩解之法?”
仇心柳想起這發作兩次都是風千然幫她渡過,想起那碗黑乎乎苦麻麻的藥汁,她的嘴裏仿佛已經嘗到了那股難聞的滋味,當下苦了一張臉,道:“有一種緩解的藥,吃了似乎沒以前發作那般難受。”
楚翹道:“我想此藥和方才的金針一樣,只能暫緩痛楚,卻無法根治。而你說兩年前的破解之法應該只是破了操控的法器。要換常人,這法器一破,蠱毒也自然解除。可仇姑娘你的體質與常人不同,這蟲多年蠶食你身上的靈血,早已比一般的蟲蠱來得頑劣,蠱性淩駕于法器之上,除非這下蠱之人死去,這蟲子也就自然解去。”
仇心柳聞言,心道這楚翹豈止是醫術超凡,更是見識廣博,神思敏銳,僅通過脈相便能得知她非凡人體質。因此經他這麽一說就更覺無望,她只從爹爹的口中聽說過濟州妖師。仇皇殿中所用的各種蠱物,包括她身上的鑽心蟲都是此人傳于仇雠。記得她被萬春流醫治無效時,江雲也帶着她尋遍江湖,可連百曉生黑蜘蛛與無所不知的知微先生都沒聽說過濟州妖師這號人。此人到底是男是女,是人是妖,恐怕只有仇雠知道。
現爹爹早已葬身神武宮烈火之中,天下之大,她又該去哪裏尋這濟州妖師呢?
此話題一開,便是說來話長,還要難免勾起一番傷痛往事,她亦不想對人多說。于是只挂着一抹苦笑,對楚翹道:“無論這蠱能不能治,心柳還是得謝謝楚神醫出手相助。”
楚翹道:“楚某醫術淺薄,實在愧對姑娘此番謝意。仇姑娘以後也跟着紫嫣一道喚我楚大哥便好,這神醫之名實在愧不敢當。”
仇心柳欣然應允,想到一會就要見到江雲,于是一個深深久久的吸氣吐氣,将悲情哀緒通通埋藏心中,面上已經恢複平日的靈動俏皮,亮晶晶的眸子中神采奕奕,對楚翹笑道:“心柳命歸何處,自有定數。與其将太多時間浪費在無謂煩憂上,還不如順其自然聽天由命,說不定哪天就遇到個神仙貴人,那就什麽煩惱就都沒了。”
楚翹見她一個小小女子竟如此樂觀,由衷升起一股欽佩之情,亦知她是為誰努力展顏,此情此心,他作為旁人看了也無法不動容。
看着那翩然離去的纖細背影,他不由地在心中默默祈禱,唯望上天能夠寬待這個堅強又可愛的姑娘。
仇心柳這廂剛道別楚翹,沒出幾步便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已在道中央迎風挺立,她仿佛像陰霾天中見着了陽光,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暖意朝氣,沉重的步子都瞬間輕快起來,漾着甜甜的笑渦就朝他奔跑過去。
“雲哥哥!”她想也不想就撲進那寬大的懷裏。自從江雲昨夜說了那番肺腑之言後,她就像吃了顆定心丸,再也不壓抑對他的情感。
江雲輕輕扶住她的肩膀,制住那正欲往他懷裏鑽的身子,清冷的眸子對上仇心柳那不滿的小眼神,豐神俊秀的臉上竟籠着一層薄紅,只淡淡道:“別鬧。”
不遠處,大殿門前,幾個白衣少女正個個探頭往他們這邊看着,嘻嘻哈哈地不知在說笑着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