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神劍十
待仇心柳醒來之時已是掌燈時分。只覺得巨疼之後的遺留下的虛脫無力,連眼睛都睜得不分明,朦胧中見着一青一藍兩道身影在眼前晃動着,卻聽不清他們在探讨什麽。一手撫住心口,那裏尚有一陣虛麻,雖然不再是刺痛,但那突如其然的尖銳劇痛還是讓她心有餘悸。
“醒了?”淡藍色身影朝她俯下身來,她定定睛才看清原來是風千然。
風千然見她無恙,遂轉身對另一個青色身影道:“闵夜,看來這一時半會也無法動身,就讓她在你這呆上幾日。”
仇心柳模糊中見那青色身影靠近,原是那個溫雅掌櫃,闵夜想來定是他的名字。
“你這是要親自上一趟十二危峰?”聽到風千然如此決定,闵夜眼中頓時晶亮,似乎看到了什麽有趣非常的事。“那你可要小心那會撓人的小野貓。”
風千然聞此言仿佛真的已被狠狠地撓了一口下,眉眼俱皺,滿臉挫敗。
風千然居然有這種無可奈何的表情。仇心柳雖是躺在床上卻沒錯過他這個難得一見的表情。難道他的克星竟是一只貓!
仇心柳不可置信地眨眨眼,闵夜察覺到她的驚訝,笑嘻嘻地跟到床前,道:“那十二危峰上的小野貓可不是凡種,既漂亮又難馴,不但有利爪會撓人,惹急了咬上幾口也說不定。”他看似在很耐心地為仇心柳解疑,可語調中難以掩飾的調侃之意,仿佛表明了他很樂意見到風千然此副窘态。
風千然神色惱怒,卻不是對闵夜的态度,他似乎想起了什麽,只見他自言自語地碎碎罵道:“總有一天我定要收了那小夜叉的十二危峰,讓她明白自己惹到的是什麽人。”
“你這話已經說了有半年了。”闵夜在一旁好心提醒道。
仇心柳劇痛初歇,強打起精神來聽他二人對話,不一會兒便覺得身心俱疲,昏昏沉沉再度昏睡過去。
待她再次醒來,房中就只剩下她一人。舒展了下手腳,發現精神好了大半,于是走出房門,四處溜達。轉到樓下,正當午時,已有兩三桌食客,仇心柳朝櫃臺處看去,那青衫玉立,低頭算賬的不正是那個儒雅掌櫃闵夜麽?
不知是不是有所察覺,闵夜很快也擡起頭來,目光直接對上她,一如既往的溫潤如玉,在這市井橫陳,賓客嘈雜的環境之中,好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仇心柳心中暗暗稱贊,見他也看向自己,腳步已款款向他踱去。
“仇姑娘身體沒有大礙了吧?”闵夜走出櫃臺迎上她,彬彬有禮地問道。語帶關懷,卻自覺疏離。
仇心柳一時竟有點不自在起來,于是笑笑地搖搖頭,眼神四處亂飄。
剛要開口,闵夜似已知她所問為何,替她解答道:“風大爺一早就已出門,怕是要去個三兩天。出門前關照過在下好好款待姑娘。眼下正好是膳點,仇姑娘可有什麽想吃的,在下讓廚房去準備。”
“噢——”仇心柳心不在焉地答非所問,風千然出門去了?莫非是去昨天他們說的那什麽峰給她去取解藥?闵夜了然一笑,搖搖頭,也不再管她,再度回到櫃臺後低頭繼續起方才中斷的賬務來。
仇心柳大躺了一天一夜之久,卻也不覺得餓,只對這神仙居有幾分好奇,便裏裏外外地參觀個遍,一直走到後頭廚房裏都沒人攔她。店家的後廚重地怎麽可能讓人随意進出,想來這也是闵夜事先關照過了。如此特別的一個掌櫃,果真如那句話般:大隐隐于市。可就那超凡脫俗的氣質,她倒是十分好奇那掌櫃到底是如何做到“隐”的。
在後方轉了一圈,就如普通店家一般,都是一些酒樓該有的配備,并無發現什麽特別的地方。要實在要找出什麽是其他地方沒有的,那應該要算上廚房裏的一個地窖,據說那就是他們儲備“神仙醉”的地方。不過這酒本就是他們店的特色招牌,有個酒窖本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待她回到房中,桌上已擺上一些粥點,不用說,也定是闵掌櫃讓人送來的。
就這麽無所事事地呆了兩日,鑽心蟲倒是再也不見它發作,仇心柳自覺無恙,這附近前前後後她也都看遍,就有點坐不住,心想這風千然一去便是杳無音訊,自己還要等他到何時?
她覺得悶煩,于是走出房門想去洞庭湖邊散散步。此刻已是月高風黑之時,本也不适宜她一個女兒家獨自出門。但她仇心柳是誰?又怎會有此顧忌。
夜半未央,寂靜無聲,仇心柳一人下了樓,白日裏賓客喧嘩的大廳,此時此刻也只剩下毫無生力的桌椅,規規整整地無聲無息地坐落于其中。
誰知,就在她的腳步離開最後一級臺階之時,卻從後方廚房傳來幾聲異響。
莫不是進了賊人!
仇心柳頓時警覺起來,調整着吐納和步法,便向後廚而去。
廚房中燈火通明,遠遠便見着一抹熟悉青色身影,仇心柳不覺松了口氣,這闵掌櫃定是半夜餓了到廚房開小竈來了。
她正想上前打趣一番,卻又聽到一聲悶響,頓時心中一個咯噔,這是開啓地窖的聲音。大半夜的,難不成這掌櫃還要喝上幾杯。
想到這個,她又再度屏氣斂步向廚房靠近。
窸窣聲從裏面繼續傳來,只聽得闵夜充滿笑意的聲音:“這兩天可算是委屈了閣下。”
仇心柳一驚,以為自己的行蹤被察覺到,誰知一個比方才地窖開啓更加沉悶的聲音幽幽響起:“鬼門關都呆過的人,這地窖又算什麽?”
竟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廚房中竟然有第二個人,原來這神仙居的酒窖竟也是個地牢。仇心柳自小行走江湖,這世間什麽伎倆沒有見過,自是見慣不怪,反正她也從未把這闵掌櫃當做善男信女看過,故心下也不是多少波動,倒是對那地窖中出來的男人有了幾分好奇。
她能說是因為那聲音像極了江雲麽?不是音色,而是感覺,不帶任何情緒色彩的,平板無波得仿佛不是一個人。這定是一個殺手,還是一個十分合格的冷血殺手。她想不出除了殺手,還會有誰能夠做到這般,把情緒收斂隐藏到就像沒有一般,甚至連自己都忘記了自己也有感情。
一如江雲,當然,他本就是一個殺手。雖然他現在早已脫離了這個身份,但是那種天性卻是深入骨髓無從改變了。仇心柳有時候甚至懷疑,對他而言也許根本就沒有感情這一說。自嘲一下,今時今日,自己還在糾結這些東西作甚?有關江雲的一切,就讓他随雲煙一樣過眼而去吧。
就在仇心柳思漾神飛之際,卻聽得那幽冷男聲道了句:“那我何時再動身去取那莫邪劍?”這句話仿佛一陣疾風,将她迅速拉回現狀,于是再度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來仔細聆聽那二人對話。
只聽見闵掌櫃道:“這倒不必,這幹将莫邪本就是那皇甫世子之物,現這莫邪随郭大小姐陪嫁到他王府,也算是物歸原主,你此行只要将幹将帶去,雙劍合璧之時便是天機道破之日。”
幹将莫邪!
仇心柳瞬間睜大了雙眸,這可是傳說中的上古神劍啊!她自小熱衷鑒寶,苦心鑽研,翻閱古籍,閱盡奇珍,天下幾乎已沒有她不認識的寶貝。仇皇殿的藏寶庫中也算包羅萬象,其中也不少上古神器,但這幹将莫邪,卻始終無緣得見。只知道這是愛侶精誠所至,真情練就,雙劍通靈,庇護天下至情至愛之人,讓持雙劍者心意貫通,心無旁骛。
心無旁骛,一心一意。
心中莫名一動,她突然好想去見識見識這對神物。
只聽到那幽冷男聲道:“幹将?原來幹将一直為你們所有?”似乎對闵掌櫃的安排很是意外。“之前冥王讓我去取莫邪,就是為了将雙劍歸還震西王府?”停頓了片刻,又突然高聲道:“難道他與郭家的這樁婚事也是你們暗中促成的?”語氣中竟有一絲惱怒的意味。
還未等闵掌櫃有任何回答,他已道:“風千然果真是下得一手好棋,不費一兵一卒就将莫邪劍收括囊中,我神劍十自嘆不如!”
對于他這番自問自答,闵掌櫃似一直沉默,倒是在外偷聽的仇心柳又是暗暗雙重驚訝。一是驚訝于風千然的身份。她雖是知道他定是幽冥殿的重要人物,卻從未想過年紀輕輕的他竟就是幽冥殿的首座冥王。二是驚訝這地窖之人,竟是神劍門的。神劍門雖不是什麽名門大派,但其憑獨門劍招“孤星九望”也算是在劍道上獨樹一幟,自成一派。而且每一代傳人都只以數命名,到了第十代神劍十,只知是門丁凋零,卻不知已淪落至為人賣命,充當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