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蠟燭底部除了那一灘水漬, 似乎還有另一道拖痕,像是有什麽身上帶水的東西,一路爬了過來, 身上的水沾到了桌子上。
鲛找出來的這個玻璃瓶, 瓶口小, 瓶身大,而且瓶口又高, 李樾根本出不去,就算他有心想尋着那痕跡一探究竟,卻連離開玻璃瓶都做不到。
李樾無奈地縮在瓶底, 眼巴巴地朝那條拖痕的盡頭一路找了過去, 結果還真讓他給找到了。雖然省略了中間部分,但他還是憑借眼力找到了拖痕的盡頭,是一本書, 或者也可以說是一個盒子, 那種包裝精致,用來裝明信片的硬紙盒, 那裏面的是什麽東西?
李樾盯着那個明信片包裝盒認真地看着, 看着看着, 他就發現有一絲不對勁,那個盒子的蓋子好像有在微微顫抖,顫抖中, 蓋子和盒子中間露出一條縫隙, 李樾盯着那縫隙,發現其中好像有一雙眼睛。
“誰?”李樾對着那縫隙喊了一句, 他的聲音在空蕩蕩的玻璃瓶子裏顯得特別空洞,也不知道那個盒子縫隙裏的家夥能不能聽到他的聲音。
“是藍沙嗎?我是藍琪。”
一個清脆的聲音自盒子中發出, 聽起來像是個唯唯諾諾的小姑娘。
這是李樾第二次聽到藍沙這個名字,第一次是他剛才迷迷糊糊中被喚醒過來的時候,聽見耳邊響起的就是這個名字,如果仔細對比一下的話,好像那個呼喚自己的聲音和這個盒子裏的小姑娘也挺像的。
“我不是藍沙,我叫溫渡。”李樾回答道。
“不可能。”那個叫藍琪的小姑娘很明顯是給驚到了,忽然就喊了一嗓子出來,還把自己都給吓到了,狠狠往後退了一步,蓋子忽然落下,發出一聲脆響。
這姑娘好像不太聰明的樣子。
過了一會藍琪再次掀開蓋子,這次她的膽子稍微大了一些,把縫隙開得更大,小心翼翼地探了個頭出來,“人魚族的人魚都是姓藍的,你的名字不可能是溫渡。”
“是男巫告訴我的,我好像……失憶了。”李樾頓了頓,嘴裏忽然冒出失憶這兩個字來,說完之後他自己都有些被驚到了,他之前怎麽就沒想到自己是失憶了呢,一個人再怎麽記憶力不好,也不會失去之前所有的記憶,李樾腦子裏沒有和男巫見面之前的所有記憶,他現在甚至有點懷疑男巫是不是有問題了,不然他失去記憶的節點怎麽偏偏卡在和男巫那處。
“你見過男巫了?你成年了?已經選擇了記憶的期限嗎?”藍琪問了一連串問題。
李樾想了想,好像抓住了什麽重點,他問藍琪,“只有成年之後才會見到男巫,并選擇自己的記憶期限嗎?”
藍琪嗯了一聲,“對啊,這是人魚族的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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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個人,哦,不,一個人魚,可以選擇兩次記憶期限嗎?”李樾感覺自己本來有可能是個人,雖然自己已經失憶了,但是某些習慣沒有失去,偶爾跳出來的的習慣與本能意識好像總是與他的人魚身份互相沖突,就連記憶都有可能被改變,那還有什麽事是不可能發生的呢?
“只要男巫問你,你就可以做出選擇,但是一般的人魚一輩子只能見到男巫一次。”藍琪說。
李樾更加确信自己的記憶出過問題,那個男巫也在對他撒謊,他的名字根本就不是溫渡。可是,藍沙這個名字好像也很陌生,那些淩亂的記憶碎片裏顯示,他好像應該姓李,但他的名字具體叫什麽,還真的是實在想不起來了,如果繼續用力想頭就會痛。
李樾幹脆不想了,一個名字而已,沒那麽重要,就算自己叫李二蛋也沒什麽問題,不過是個稱呼。
等等!李二蛋?李樾忽然覺得有些荒謬,為什麽自己會想到李二蛋這個土到極致的名字?而且,自己的意識在刻意靠攏李二蛋這三個字的時候,腦海裏竟然還會出現一個模糊的粉色身影,雖然具體的也看不太清,但是李樾能感覺到,這個人他一定很熟悉。
“你能出來嗎?”李樾問藍琪,他想讓她過來幫助自己從這個玻璃瓶子中逃出去。
“我能出去,但是我怕吓到你。”藍琪的語氣突然卑微下來。
一提到吓人,李樾腦海裏忽然出現了一個白色的細長條的家夥,只隐約在意識裏過了一遍,李樾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行那玩意太吓人了,不能再想了。
李樾晃了晃腦袋,想把那個恐怖的東西從腦子裏晃出去,然後才擡起頭對藍琪說,“我不會害怕的,你出來吧。”
藍琪沒有動,而是反問李樾,“為什麽你覺得自己不會害怕呢?”
李樾想了想回答她道,“因為我見過這世上最恐怖的東西。”
藍琪又問他道,“是什麽東西?”
“是謊言。男巫在我完全失去記憶的情況下,騙了我,告訴我說我的名字是溫渡,我覺得他在試圖把我變成另外一個人,這難道不是最恐怖的東西嗎?”
藍琪想了想,同意地點了點頭,“你這麽一說好像是挺可怕的,但是這和我所說的可怕不一樣。”藍琪一邊說,一邊把蓋子掀到最大,她的半個身子都從盒子裏探了出來,“我所說的可怕,是這個。”
藍琪對李樾毫無保留地亮出自己的尾巴,那上面什麽都沒有,除了一具白骨。
李樾盡全力把自己腦海裏那一鍋冒着熱氣的紅湯甩開,盯着藍琪的白骨尾巴問她,“不痛嗎?”
藍琪摸了摸自己身下的白骨,認真地回答道,“現在不疼了,但是鲛把我的肉撕下來的時候是非常疼的,我經常暈過去,又被痛醒過來。”藍琪說起這話的時候,竟然還很淡定。
“她把你的肉撕下來?”光是提到這個字眼,李樾就覺得腿疼。竟然又想到腿了,他果然不是一條正經的人魚,連自己的尾巴都不承認。
藍琪點點頭,“鲛簡直就是一個魔鬼,她抓了我們很多的人魚,帶到這間屋子裏,把我們身體的一部分剃成白骨,還把我們作為她自己十分欣賞的一種傑作,她害死了我們很多的族人。”
李樾不确定地問道,“你……還活着嗎?”
藍琪自己也不是很确定,“我也不知道自己還算不算是活着,拖着這樣的一條尾巴,簡直醜死了。”
李樾看了一眼瓶子旁邊的蠟燭,然後看向藍琪,“是你救的我吧,蠟燭的事。”
藍琪點頭,“我不想再看到有更多的族人受到傷害了,我想救你。”
說完,藍琪就徹底從盒子裏爬了出來,緩慢地向李樾這邊一點一點地爬着。
李樾終于知道那道拖痕怎麽來的了。
藍琪一邊爬,一邊和李樾解釋道,“我肚子裏有許多許多的水,剛才我見你差點被火烤死了,就爬過來吐出一口水把蠟燭給熄滅了。”
李樾盯着藍琪的尾巴看,忽然說了句,“其實不醜的,有一種別具一格的美感。”
正在爬動的藍琪愣了一下,而後才後知後覺地問了句,“你說我的尾巴嗎?謝謝。”
“是我要謝謝你才對,謝謝你救我。”
藍琪已經爬到了李樾跟前,她張開大嘴朝玻璃瓶裏吐了一大口水,正好把瓶子裝滿,李樾狼狽地從瓶口跳了下來。
藍琪不太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抱歉,我只能想到這種辦法了。”
李樾搖了搖頭,“無事。”不過這姑娘肚子裏的水是真的多,可是她腰間有一半都是白骨,哪來的肚子?算了算了,這種世界不值得考究。
李樾想着想着,忽然就愣住了,為什麽他潛意識裏會說“這種世界”,難道他本來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藍琪只能趴在地上爬着走,拉着李樾的腳腕,示意他往門口那邊去,“一會你就躲在門後面,我負責引開鲛,然後你就趁機逃跑。”
李樾頓在原地沒動,他皺着眉頭看向藍琪,問她,“那你呢?”
藍琪忽然笑了,“你不用擔心我的,我在這裏待了很久很久了,而且也已經沒有痛覺了,鲛的手段用在我身上,我也不會感覺到痛苦。”
李樾倔強地拉住了藍琪的手腕,“不行,你和我一起走。”李樾說完就有一種想要吐槽自己的沖動,可是由于最近他對自己下意識的反應總是過度關注,反而導致自己的潛意識時而中斷,比如他現在就想不起來自己到底要吐槽自己什麽了,但是那種殘留下來的感覺好像應該是嫌棄。
好像這種“你先走”,“不,你先走”,“要走一起走”的戲碼他見過很多次了。
“不,我不能走。”藍琪掙脫開李樾的手,痛苦地搖了搖頭,然後指着身後的方向對李樾說,“你看到那個書架了嗎?”
李樾順着藍琪手指着的方向看過去,看到了她口中說的那個書架,上面沒有書,而是擺滿了那種裝明信片的盒子,和一些用黑布蓋着的東西。
“那是什麽?”李樾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