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行獵
? 宮中賜宴,李成乾與安寧都要出席。久不露面的劉太後和皇帝一起坐在最上面,低聲說着些什麽,卻不是下邊人能聽到的。
嚴阿嬌還在将養身子,今日沒有前來。劉幽與元妃分在左右,這倆人都不是喜好言辭的人,顯得有些冷清。作為今日賜宴的主角,李成乾的座次在殿中第一,挨着張昌松與荊國公。酒到酣處,李成乾雙頰微紅,在妻子的勸阻下依舊飲酒不斷。
“皇兄今次歸來,倒有些大将軍的氣勢。起碼這酒量是長進不少,朕比不過你。”皇帝似乎覺得熱,從龍椅上走下來,手中拿着白瓷酒杯,笑道:“還是皇兄面子大,能借着你的光見見荊國公,多謝啊。”
“老臣這兩年身體一直不好,但皇上若宣,老臣哪敢不來?”張廣不鹹不淡回了句,都知道他這是瞎說話,皇帝面色一凝,劉太後咳嗽了一下,他才舉着酒杯,對張廣道:“國公哪裏話,您是朝之柱石,不可或缺。朕敬您一杯,還請不要推辭啊。”
張廣端起酒杯,先幹為敬,算是給了面子。皇帝似乎有些懼怕,轉過身,身邊的流風替他滿酒,他正對着李成乾道:“皇兄邊關辛苦,不得團聚,朕不得已而為之,還請皇兄莫怪。”
“職責所在,不敢言苦。”李成乾哪裏聽不出威脅之意,再三忍耐,終究還是道:“皇上,王妃一人在京,臣不甚放心。可否……”他話不曾說完,皇帝便道:“王妃在京有母後、皇姐照料,皇兄盡管放心。朕如今也是大婚許久的人,知道為□□的不易,更會妥帖照料的。”
李成乾臉色蒼白起來,最後終于大醉而歸。
“關原的折子你看了麽?倒是有些想法。邸報裏面說如今幽雲軍糧草充沛,調度有方,倒是将他狠狠誇獎一番。”皇帝邊除外衫邊道,他才從午朝下來,避過耳目到景陽宮,待會兒馬上得去承乾宮,所以顯得有些匆忙。
“關侍讀說寫細細想來均有可取之處,時機到了妥善辦理,必可提高大昭戰力。不過如今也只能在四營裏牛刀小試。”劉幽倒了杯涼茶遞給他,想了想還是勸道:“皇上,沒必要這般匆忙,該留意還是留意些好。”
皇帝一口氣喝幹,又要了杯,“不妨事,過些時日後海避暑,朕想些法子不帶她便是。”
“萬萬不可。”劉幽搖搖頭,道:“蓮妃畢竟才小産,正需呵護。”
皇帝心下一緊,擡眼看她似乎沒別的情緒,才答應道:“朕知道了。晚上朕不過來,你好好歇着。”
從景陽宮出來,皇帝卻實在不想去承乾宮。索性信步走到不遠處的浴盈宮,和關雁聊了聊閑事,手談了兩局,皇帝輸得心服口服。大約是對“小産”事情心中有愧,皇帝吩咐流風去帶個話,今日就歇在浴盈宮了。
“朕讓關侍讀去當個糧官,你覺不覺得屈才了?”洗漱完畢,皇帝斜靠在床上,打量着這個自己從來不曾就寝過的屋子。
關雁生的端莊,相貌上并非絕色佳人,又年長于皇帝,這些年在宮中一向低調。聽聞皇帝說到自己弟弟,她笑道:“原兒自小向往幽雲軍,曾經是求過父親,哪怕做個小卒子都是樂意的。何況如今是個正六品的軍官。”
皇帝也笑起來,道:“你知道朕問的不是這個。”
“皇上有那般心思,我替原兒高興還來不及。自然不願多管,憑皇上做主。”關雁吹了立在床邊的琉璃燈,手裏攏着盞檀香木燭臺,道:“皇上,該歇了。”
“恩,安歇吧。”難得有人對自己心思這般明白,又如此信任,皇帝不由得對關原的這個姐姐有了極好的印象。說到底,大家認得的時候都太小,彼此見面都執禮甚嚴,哪有什麽了解。這時候又想起來關原曾經懇求了自己照顧好家姐,如今着手,不算違約吧。
這日之後,每月裏皇帝總會抽着幾天安歇在浴盈宮,平日裏賞賜也會問問浴盈宮的份額。雖說大多時間還是寵幸嚴阿嬌,但到底讓嚴阿嬌不快至極。尋了由頭整治關雁也是有的,畢竟她是貴妃,只比皇後矮了一頭。但關雁便如同一團棉花,根本不将這些事放在心裏。整個浴盈宮的人也如同主子一般,難以尋到錯處。幾次之後,嚴阿嬌覺得無趣,也就淡忘了。
避暑回宮後,皇帝起了秋獵的心思。皇家秋獵本是傳統,只是皇帝登基之後身體孱弱,光和一朝便沒有舉行過。皇帝起了心思,在午朝時候直接下了旨意,平京勳貴皆可參加。待欽天監選好日子,便出發。
光和十二年十月初五,禦林軍拱衛着皇帝的馬車,北出安遠門,朝邙山而去。邙山乃平京北方屏障,又有前朝許多遺墓。□□立國後下旨善待前朝墓葬,派兵駐紮。同時将南坡辟為皇家獵場,期許後輩不忘馬上功夫。只是太宗皇帝不在位十年,只秋獵了四次。到現在,已經有十五六年了。
此次秋獵,盛況空前。平京中各家都躍躍欲試,更何況安陽長公主求了旨意,也一同前往。皇帝索性帶了皇後與蓮貴妃,倒引得京中各家未出閣的女兒也紛紛效仿。大昭風氣偏唐,于是浩浩蕩蕩的車隊裏不時傳來女兒家的笑聲。
待到晚上安營紮寨,安陽興致勃勃,不顧天色已暗,自帶了馬匹弓箭沖進林中。季常勸阻不住,也跳上了馬兒追進去。夫妻倆都是此中高手,晚膳結束後策馬返回,真獵下了許多獵物。
“皇姐好身手,可把季常比下去了。”皇帝翻看着那些獵物,打趣說着俏皮話,“看來明日出獵,都得避開皇姐,不然哪有別人事兒啊。”
“皇上哪裏話,若有喜歡的盡管拿去。”安陽負手站在一旁,仰頭看着皇帝。
“朕才不要,朕自己會打。”姐弟兩人略說了些話,安陽才和季常離開。
“皇上帳旁的人手你都安排好了麽?”回帳路上,安陽低聲問着。
“公主放心,外圍有禦林軍,內圍抽調了四營的精銳。何況皇上身邊還有貼身侍衛。這裏雖說不是宮中,但那人沒來,應該無礙的。”季常是四營主将,又在兵部任職,這麽多年磨合,已經徹底收服了四營将士的心。
安陽點點頭,深知丈夫的能力,也不再多慮,她笑道:“方才你讓着我,本宮可是知道的。明日不許再相讓,你可知道?”
季常一拱手:“公主有令,莫敢不從?”
早就熄了燭火的皇帳,皇帝卻換了衣衫,由展守中領着往暗處去。
林中的楊融焦急等着,額頭上都是汗。見到皇帝過來,匆匆行了禮,口中直接道:“皇上,微臣昨日晚上接到寒楓密信,三江守軍異動,有大批甲兵從撫州進入三江,之後不明去向。寒楓得到的消息,至少有五萬。”
這件事情皇帝方才也得到急信,他點點頭,道:“朕知道了,這是化整為零,打算潛入直隸。寒楓那裏朕會派人傳訊,你不要再聯系了。”
“是。”楊融應畢,又道:“看來明年翼國公孝期結束,那人就忍耐不住。皇上打算怎麽辦?”
皇帝搖搖頭,看了楊融一眼,道:“恐怕等不到那時候,年後便有變數。楊融,朕只問你,火器做的如何了?”
楊融正色道:“回皇上,已經全部齊全,只需二十日就可送進平京。”
皇帝心下算了算時間,道:“年前,都運進來。不怕費些時間,繞到望海走船運。”
楊融道:“微臣領旨。”
皇帝長長嘆口氣,轉身對着大營,看着那些忙忙碌碌的人,道:“說實話,朕等了這麽多年,終于等到了。竟然不覺得興奮,反而有些如釋重負。楊侍讀,你做了軍需官後,朕尋你懇談時候,你明明也憤慨得緊。為何這時候也平淡下來?”
楊融笑了笑,“和皇上一樣。微臣自小立志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好人,造福百姓的好官。小時候性子偏激,見不得那些污穢之事。長大了,做了侍讀,那些年,說句不好聽的,實在看不慣皇上您的作為。”
“只是後來母親說,一個會為臣子母親請大夫的皇帝,一定是個慈悲的皇帝。後來雀尾樓開,您沒避諱我們。我們便都知道,皇上您有大志向,非表面所能比拟。那時候,臣等三人便發過誓,定要為皇上清君側。老關去了幽雲軍,寒楓在三江郡。只有微臣還留在平京,也只有微臣見的最多。皇上,荊黨必敗。這是臣這些時日估算出來的,若有差錯,大不了賠上一顆頭顱,何其快哉!”
楊融說完了,才醒起有些花實在違禮。皇帝卻不甚在意,道:“楊侍讀願意信朕,朕便保得住你的頭顱。明日你和季常商議好了,便去準備吧。”
“是,微臣告退。”楊融跟着個侍衛消失在林間。皇帝站了良久,才緩緩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