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衰
? 張廣書房裏許久未曾這般熱鬧,美中不足的是嚴寬缺席。不過愛女小産,大家也能理解。張耀張羅着将酒菜布置好,派人通傳了父親。
酒過三巡,張廣放下手中酒杯,道:“本國公知道科舉之後,諸位心有不甘。但如今我們萬事俱備,只等東風。劉伯韬守孝已經一年,你們耐心些,時日漸近,都打起精神。”
“國公爺謹慎,但哪怕科舉弊案,我們損失也無妨。朝中六部除了兵部工部都只知道有國公,而不知有皇上。張大學士徒有丞相之名,無丞相之實。國公爺雖借口不臨朝,但天下有何事瞞得過國公?”康啓嗣細細估算了形勢,談笑風生,“至于銀錢之事,國公爺盡可放心交與下官。”
“算算時日,慎郡王該是這幾日便會回京。”作為如今荊國公府第一幕僚,席間自然有汪博勳的位置,但他素來與歐冶不合,所以坐在歐冶對面,以免互相看不順眼。酒席才開,汪博勳卻已然有些醉了,此時鼻頭通紅,瞧着邋遢的很,“探子回報幽雲軍中除了白叔海一系,倒都對慎郡王服氣得很。尤其前鋒營郭費更以王爺馬首是瞻。只要控制住破陣營的白叔海,大事可期。”
“本國公卻是沒想到成乾有如此計謀,”張廣想起之前的安排,心下不免得意,濃眉抖着,“前日這孩子送信來,說是大雪封路,恐怕要遲些日子才能進京。倒是孝順。”
“三公子的軍功累計,也升入騎兵營副将,掌管左路騎兵。”歐冶接過話,将心中計較好的形勢說出:“将來幽雲軍不足為慮。而京中形勢,禦林軍乃保定侯執掌,咱們的人安插不進去,也在所難免。京都守備司拱衛平京四門,歷來由兵部尚書執掌,可惜兵力僅僅千餘人。至于平京四營,不過是那位玩樂之舉,又駐紮在城外,不經打。只要神不知鬼不覺調軍八萬,拿下平京不難。”
“歐冶計較不錯,但平京四營還是該詳細探查探查,務必做到萬無一失。”張廣單掌撫須,對汪博勳道:“這件事交給你,不可大意。”
“學生遵命。”汪博勳眸中精光一閃,笑道:“估摸着無非是調人些精兵掩人耳目,學生看過之前的查報,沒什麽疑點。不過恰好學生認得一個負責給四營送補給的商販,混進去查查,還是簡單的。”
“四營的事情國公不必多慮,軍饷是定數,每月就那些銀子,能養的人就那麽多。”康啓嗣把持戶部二十餘載,這些事自然算得最清楚。
“父親,諸位大人,既然事情談妥,何不放開暢飲一番?”張耀端起酒杯,他也覺得那位置遲早會落盡自家,作為唯一在身邊的兒子,難免有了別樣心思。這時候淨撿些得趣的笑話,将張廣逗得開懷不已。一時間賓主皆歡,直到子時宴席方歇。
皇帝心憂嚴阿嬌小産,罷朝月餘。這段時間多在承乾宮陪伴,又時常召嚴寬入宮,陪伴愛妃。這日嚴寬與夫人具在,杜信長在外求見,皇帝皺了皺眉,道:“他來什麽事兒,讓進來吧。”
“小的叩見皇上,皇上萬歲。叩見蓮妃娘娘,娘娘千歲。見過侯爺,夫人。”杜信長見到皇帝神色不喜,簡單禀明來意:“西蜀今年新進的蜀錦送到了,與往年無差。皇後娘娘差奴才來,問問是否按往年慣例賜下去?慎郡王回京述職,是否多加恩賜以示恩寵?”
“便按往年賜下,不必改動。”皇帝想都沒想,又轉頭問:“愛妃可喜歡?”
“臣妾要看過花樣才知道喜歡不喜歡。”嚴阿嬌撒着嬌,“往年的倒是有幾次還合心意。”
皇帝忙道:“這有何難,杜信長,将今次的蜀錦都拿到承乾宮,讓愛妃先選。”
杜信長低頭答道:“老奴遵旨,這便去辦。”
過不多時,果然見到杜信長帶着一溜內官将今次蜀錦奉上,嚴阿嬌但凡多看兩眼的,都被皇帝留下。杜信長看事情完畢,告退時候,皇帝又吩咐到今後各地進貢的錦緞先拿來與嚴阿嬌先行挑選,再分賜各處。
這些時日嚴寬夫妻多次在宮中見到皇帝之寵幸,更何況皇帝今日如此不将皇後放在眼裏,偏愛至此。加上小産那日荊國公府宴飲,嚴寬心中芥蒂更深。清倭軍有三萬是嚴寬心腹,打完仗後改為雍州守軍,駐守雍州。嚴寬兩面讨好,暗自将左路将領的位置給了從幽雲軍獲罪貶谪的蕭潛,左右不過一萬人馬,卻讓皇帝高興多日。
至于後來汪博勳查探完平京四營,說是卻有幽雲軍兵士,但也僅僅五百餘人,怕是只能拱衛皇宮而已。歐冶疑心之下想要再查,嚴寬便道:“幽雲軍兵士死傷一向按冊,有實可查。能湊了五百人,已經難得了。”張廣這時候也放了心,若是真沒有貓膩,他卻懷疑。
“此事不大,無妨。但前些日子那個蕭潛去了雍州郡左路軍,你有把握麽?”他看了看嚴寬,淡淡問了句。嚴寬早已經準備好說辭,道:“那人本在前鋒營效力,果勇善戰,是個人物,但因為殺俘一直不得重用。慎郡王搭了線,尋了由頭貶了出來,本侯便召了他去雍州郡。”
“成乾是在信中提了,但沒說去處。這下倒好,為我所用。”張廣放下心,道:“奉天,雍州,望海三郡兵馬務必準備妥當,起事之時,以望海為後援,三兵齊發,待拿下平京,掃除西南,幽雲軍何懼。”
春日将至,李成乾終于到達平京,在城外候旨。此次歸來,他只帶了一百來號親兵。一年軍旅,沒給這位風雅俊逸的王爺沾染任何塵埃。輕甲狐裘,顯得英武不凡。等了盞茶功夫,便有傳旨太監前來宣旨觐見。一路直達皇宮,在偏殿換了甲衣除去佩劍,才前往勤政殿面聖。
恰是午朝時分,各部當值官員皆在。李成乾不卑不亢行禮述職,條理清晰,直疏要義,不邀功不推責,讓滿朝文武均心生喜愛。皇帝不鹹不淡說了幾句客氣話,賞賜了些不相幹的東西,便讓他回府歇息,明日賜宴。
回到王府,李成乾抱起女兒,孩子一年多沒見父親,略有害怕。李成乾笑意盈盈,随手抱起來把她架在自己肩頭,在院子裏跑來跑去,小姑娘終究樂呵呵笑起來。這時候王妃安寧端着托盤過來,招呼道:“進門了,先吃碗面墊墊,去去風寒。”
李成乾放下女兒,讓奶娘帶走,坐在石凳上,“聞着就餓了。”筷子一動,細細的面條便送進嘴裏,口唇間充溢了醋香與蔥香,鹵牛肉入味,青菜爽口,李成乾連湯都喝盡了,才滿足地放下碗筷,常常舒了口氣。
“這一年苦了你了。”安寧伸手用帕子給他擦擦唇角,不由得紅了眼眶。
到底是放在心尖的人,李成乾一擡手把妻子擁到懷裏,明顯感覺到她身量清減不少,“畢竟不是奉天那裏,冬日裏雖冷,但是将軍府炕燒得足,沒凍着我什麽。”
靠着李成乾愈發堅實的臂膀,安寧懸了一年的心終于放下。“珉兒如今已經開始識字了,我閑着沒事兒教教她,倒是像模像樣的。”
“珉兒像你,聰慧得緊。”
“《古今異事考》校注完了,你在京中抽空看看。”
“這麽快,那我肯定要看的。”
夫妻倆在這院子中輕聲敘話,周圍的幾個丫鬟噙着笑意,習以為常。
到了晚間,李成乾沐浴之後,在前廳候了片刻。張耀是隐了身份進來的,見到他拱手道:“王爺別來無恙,可叫下官想念得緊。”
“舅舅,這話見外了。”李成乾迎上去,“時機未到,沒能去看看外公,成乾心中實在不安啊。”
張耀心下一樂,按照父親的安排說:“哪裏,總有見面的時候,父親讓我給你帶話,這幾日不用去。”
“外公不怪罪便好,”兩人按主客坐下,李成乾将張晃的信遞過去,火漆仍在,并沒有打開。“這事兒也是無奈,小舅舅在幽雲一切都好,還請外公放心。”
張耀沒多忌諱,當面打開看完,道:“小弟一向沉穩,最得父親喜愛。他怕那位為難于你,請父親賜宴時候一定去陪着你。”
李成乾點點頭,道:“成乾知道小舅舅心意,但一定不可。如今韬光要緊,還請舅舅一定告知外公,這些小事成乾還是應付得來的。”
張耀原本就是奉命來叮囑他這些事情,笑道:“小弟久不在京,不知如今情勢。父親也是這個意思,讓你一切小心。不過明日賜宴我和大哥,暄兒都在,自家人彼此照應,哪裏會讓你吃虧!”
“如此便好,暄兒奪了探花郎,是本朝最年輕的侍郎。他還未及冠便有此才名,可把我這個表兄比下去了。”李成乾想起那個一身儒氣的表弟,默嘆了聲可惜。
張耀笑了笑,張晔可是落榜了的,話不由得有些酸:“那可不是,如今京中想要與暄兒結親的人都快排到城外人。”
“哦,那暄兒可有中意的?”李成乾随口一問,也知道只怕這事情非得荊國公應下才算的。
果然張耀笑道:“這事兒可得父親做主,他老人家不點頭,指婚都是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