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安娘
? 回了謹身殿,皇帝先在外面低聲對流風吩咐:“好好選幾個安生妥帖的人補進景陽宮,朕知道承乾宮殿手段,防不勝防,便放個進去也不打緊。但你給我仔細好了,身邊的人不能再出差錯。”
“是,奴才已經着手去挑了,皇上放心。”流風替皇帝換上便袍,道:“皇上,晚膳備好了,您看在哪用?”
“這還用說,送進去吧。”瞪了眼流風,皇帝先擡腿進了寝殿,果然劉幽醒着,正靠着床,手裏拿了本書打發時間。
見她要起身行禮,皇帝便道:“坐穩了,不必這樣。那些禮節不過是外人面前做做樣子,我今日想過了,可不拿你當皇後,而是當國士。”走到床邊,皇帝細細打量了她的神色,“好多了便好。”
“皇上玩笑話,讓流風聽着笑話了。”劉幽不以為意,皇帝揮揮手讓流風出去,認真道:“朕不是玩笑話。朕曾經答應過翼國公,也答應過你。”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同寝同食,便是和兩位姐姐也沒有如此親厚。我拿你當妹妹,卻不得不娶你當皇後。我對不得你先,今後定當還你自由。”皇帝直視着劉幽,句句真心,“瑾辰,你幫我除了荊黨,事成之後,我送你出宮。這世上便只有瑾辰,沒有景陽郡主,沒有你不得不當的皇後。”
“如今大争之世,我能信的人太少,在身邊能出謀劃策 ,也只得你了。”皇帝笑着說,“便看在小時候替你背過幾次黑鍋的份上,做我的謀士吧。”
劉幽看着皇帝的眼睛,不發一言。
寝殿中安靜的可怕,皇帝等了良久,心下凄然,知道劉幽的性子,只怕無論如何都不願涉及朝廷紛争。苦笑了笑,皇帝端過矮幾,“先吃飯吧,待會兒讓吳然送你出宮,姐姐在七苦庵接你。”
一頓飯食之無味,皇帝尴尬着也不再開口,劉幽卻一直在心下思量,終究只是沉默。等時辰到了,她換過一身侍衛的衣服,跟着出宮,一路上沒什麽阻礙,順利到達七苦庵。
“娘娘,這是陸安娘,”臨走之時,吳然帶了一個人來,“皇上和太後為娘娘選的侍衛,她丈夫本是幽雲軍前鋒營校尉,但戰死沙場,是個英雄。陸安娘女扮男裝要替丈夫報仇,被将軍,”說到這裏,吳然頓了頓,“被老國公發現後,加以訓練,送進宮中。本來在神靈宮中當差,這次專門調到娘娘身邊,護持娘娘。”
“奴婢陸安娘,見過皇後娘娘。”陸安娘是個三十來歲的婦人,面容不出衆,身量纖細,倒看不出身懷武藝的樣子。劉幽是整個幽雲軍的掌上明珠,能來護衛她,陸安娘心中雖然自豪,但多年受訓,并不流露半分。
劉幽知道爺爺生前為劉太後謀劃過些,卻不知道到什麽地步。但是她一向尊重将士,這時候一點架子也無,禮道:“今後勞煩安娘,瑾辰身邊的丫頭雖然良善,到底是些沒長大的丫頭,請安娘代瑾辰□□。”當此一事,劉幽也不敢再大意。更何況杏兒那個炮筒子,再不管教,只怕惹出禍端也未可知。
到得廂房,安陽長公主早在裏間等候,杏兒一見她進來便撲過去,“可算見着小姐了,小姐沒事了吧?吓壞杏兒了。”
劉幽摟住她溫言幾句,對安陽道:“長公主見笑,杏兒還小,這可是失禮了。”
安陽見她面有勞累之色,略客氣幾句,便道:“好了,皇後無事,本宮也好交差。不過看你神色疲乏,早些休息。明日還得去後海,不能誤了時辰。”
“長公主說的是,本宮理會的。”劉幽送走她,屏退外人,坐在床邊,看了看江月,道:“江心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若你心下害怕,回頭本宮尋了由頭,送你出宮,你看可好?”
江月忙跪下,道:“奴婢雖和江心交好,卻不知道她居然敢害娘娘。奴婢一心侍奉娘娘,還請娘娘開恩!”
劉幽拉住要求情的杏兒,道:“如今本宮不瞞你,皇上對我并無夫妻之情。你跟着本宮,是沒有富貴可言。後宮爾虞我詐,想來你也清楚。今日之後,你若有半分可疑,本宮不會再留情面。可就不是出宮那麽容易的了。”
“江月不悔,還請娘娘收留。”自從侍候劉幽後,江月才知道還有這般的主子,她是真心心懷感激,人又細心安靜,劉幽平日裏凡事都讓她做主,杏兒反而很少插手。
“起來吧。”劉幽點點頭,“你們見見,這是安娘,以後景陽宮的掌事女官。本宮将你們二人托付給安娘,你們要好好學着,尤其杏兒,再不能大意馬虎。”
杏兒看劉幽不像開玩笑,只好過去福了福,“見過姑姑。”
江月也道:“見過姑姑。”
陸安娘話不多,彼此厮見後,才道:“娘娘便安置吧,明日還要啓程,奴婢帶着兩位姑娘在外間侍候。”
眼見着杏兒眼中的不舍,劉幽軟了心,道:“杏兒留下吧,本宮有些話要跟她說。”
“小姐,這人是什麽來頭,怎麽這般冷硬?”幫着鋪好床,杏兒和劉幽一同鑽進被窩,她才開口問。
“姑姑選出來護衛我的,”劉幽嘆道,“這些年在宮中真是大意了,竟然出了這樣的事情。如不是杜公公坐鎮,只怕你我主仆再無翻身餘地。”
杏兒在庵中擔驚受怕多日,也知道若真是天花,該有多可怕。她仔細看了看自家小姐的臉,确定并沒有那些可怕的痘疤,才放心道:“小姐吉人天相,自然不會有事。只是那個江心太可恨,竟然對小姐下毒。”
劉幽倒不以為意,輕聲道:“不過各為其主,不必理會了。”她心下有事,但不得不好生提醒道:“你今後定要乖乖聽安娘姑姑的話,這宮中日後必然多事,不然就早早出去,好歹能保周全。”
杏兒一急,道:“小姐莫要趕我走,杏兒知道,一定改。”這些日子安陽也明裏暗裏說了許多,杏兒人單純,但不驽鈍,自然知道厲害。“小姐一人在宮中,杏兒怎麽放心。”
“那便好,今後做什麽都先細細想想,再怎麽不差這點功夫。”劉幽心不在焉答了幾句,杏兒見她神色奄奄的,知道她累了,也就不多話了。
朝中暗流洶湧,朝堂卻平靜。皇帝已然去了後海,此次劉太後下了懿旨,除皇後不得旁人伴駕。元妃本就低調,每日只去景和宮請安。蓮妃知道消息在承乾宮中大發脾氣,但好在前些日子昌平侯夫人進宮勸慰有功,好歹沒鬧出去。
皇帝畢竟已經親政,每日午朝便在宣政殿中。皇帝虛心求教,政務漸漸通順,慢慢熟練起來。他的寒疾似乎也将将好起,聽說還曾在馬場騎馬打獵。晚上宿在文淵閣,倒不是常去紫宸殿的。
這日午朝罷了,皇帝回到文淵閣,楊融早就在內等候。流風送上了酸梅湯,楊融想起來曾經在此苦讀,皇帝便夜夜差人送些,不由得想起遠赴幽雲的關原。
似乎暑氣影響不到,皇帝喝了兩口便放下,“關原那小子想來日日怨恨朕給他了個糧官,卻不知道楊侍讀怨恨朕麽?”他還是習慣于叫楊侍讀,哪怕自己并沒有去過幾次禦書房。
“臣不敢,臣今日來,是想請皇上恩準加大火藥供應量,”楊融并沒有多言,先說正事要緊,“臣所管的是四營火器庫房,因年久,臣便重新清理。發現大部分火器不得使用,因此下令工匠重新研制。近些時日已有成效,但試驗所用火藥不夠,兵部工部無文書不予供給。請皇上恩準。”
皇帝挑眉,他也沒想到楊融動作這般快,但他随後笑道:“沒想到你個愣頭青,倒是有些手段。只是這火藥,朕不能給你。”見楊融擡頭,皇帝忙道:“朕不能明着給你。不過自會有人把東西給你送去,你試驗的動作也不可太大,引人注意。”
楊融一思量便明白了緣由,于是道:“臣明白了,只是皇上,四營官兵懶散,恐不堪用,請皇上下令練兵,方才有備無患。”
皇帝似笑非笑,“既然楊侍讀這般說,那火器營的練兵,便由楊侍讀負責。朕會讓人去告訴季常,若楊侍讀練兵得法,便全軍操練。楊侍讀覺得可好?”
楊融行禮,“謝皇上,臣只當竭盡全力。”說罷,楊融便執意告退,皇帝見此,心下好笑,準了後自己歪着,問流風道:“你說楊侍讀一臉憤恨,像不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
流風歪着腦袋,好笑道:“像!”
晚間無事,皇帝換了便袍,長發束起後也不佩冠,搖着折扇,身邊只帶着流風在園子裏散步。“流風,你昨兒跟朕說,安娘□□杏兒,頗有成效,這話可是當真?”
流風笑道:“這哪兒做得了假,但杏兒卻聽話的很,想來是娘娘叮囑過,不然也不會這麽聽話。皇上,不然咱們去紫宸殿瞧瞧?”
皇帝哪裏不知道他的心思,想了想,瑾辰便是不開口輔他,那也是不能相負之人,自己可不能如此狹窄心胸,便道:“引路吧,咱倆去瞧瞧。”
紫宸殿是處臨水的所在,說是殿,不如說是閣樓。樓高三層,一層通着水面的亭子,兩邊蘆葦掩映,不遠處便是滿池荷花。院中水竹林立,遠遠看去只看得到竹林間透出的樓閣,很是幽靜。皇帝遠遠行來,招招手不讓侍衛通報,“後海這麽多處院子,還是紫宸殿最幽靜,瑾辰她一定住的舒坦,你說是吧?”
流風提着燈走在前面,回頭答道:“那可不是,娘娘性子喜靜,這處院子最合适娘娘心意。”他說着話就忘了看路,一個踉跄險險站穩,皇帝哈哈笑着,走進了殿中。
只見陸安娘正耳提面命,和杏兒江月說着什麽,皇帝免了她們行禮,打趣道:“看來咱們杏兒姑娘這次長進不少,居然也有了淑女的架勢。這可了不得,改日朕請了母後,給你個郡主,再許個好人家,不知杏兒覺得可好?”
模樣雖然淑德不少,可本質還是火一般,杏兒當下便撅嘴道:“不不不,杏兒要陪着小姐的,不要許人家。”
皇帝見她嬌憨可愛,也不再說什麽,問道:“皇後呢?在樓上麽?”
江月答道:“回皇上,娘娘說今夜星光舒朗,便自己去亭中看書了,不讓奴婢們跟着。”
皇帝眯了眼,走到殿後,看了看,但夜色彌漫,卻看不清遠處涼亭。他随手拿了見披風,道:“雖說皇後喜靜,但該有的護衛不能松懈。陸姑姑下次不能再大意。”
陸安娘躬身道:“皇上寬心,奴婢安排着呢,斷不會讓娘娘身邊無人。奴婢不過是明面上的護衛,但也不會渎職的。”
“如此便好。”皇帝這才展顏,道:“朕去和她聊聊,你們不必跟着了。流風,朕今日在紫宸殿歇着。但不需起居官紀錄存檔。”
“小的領旨。”流風心下一凜,遞過一盞琉璃燈,道:“皇上拿着燈去,這長廊兩邊都是水,夜裏太黑,還是小心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