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病愈
? 重新回到謹身殿,皇帝疲乏得緊,流風跟在他身邊,低聲道:“皇上寬心,皇後一切都好。奴才在暖閣備了熱水,皇上要不去泡泡?”
皇帝點點頭,十餘日衣不解帶滴米未進,饒是他也是疲憊不堪的。用了些清淡的點心,好好泡過疲乏的身子,換上幹淨的裏衣,皇帝踩着翹頭履,流風服飾他穿上青袍,又将微潮的發簡單束着。“皇上,您是在這裏安置還是?”流風試探着問了句。如今謹身殿上下鐵桶一塊,何況知道劉幽在謹身殿的,只那麽幾個人。
“不,回去。”皇帝到底心下不放,回到寝殿,果然劉幽安睡在床上,面色已經不複緋紅。皇帝問了幾句,流風低聲答了後,皇帝思量思量,道:“備上些粥食,放桌上。今日你辛苦些,就在外面值夜吧。”
“皇上這話折殺小的了,小的便在外面候着,皇上有事吩咐就是。”流風出去把東西都準備好,将加着炭火的紅漆嵌牙雕食盒送進去,挑了挑燈芯,将紗罩籠上,才輕步出去。
皇帝伸手觸了下劉幽眉頭,低聲道:“好在發現的早,你臉上的小紅豆都已經消腫,過些時日便什麽也看不出。”
“傻丫頭,我知道你在宮中,想來無聊的很。先生那裏不能常去了,便把課業反複去做。可總得自己找些樂子啊。”
“明明冰雪聰明,怎麽這麽傻便被她害了?我知道你心裏肯定委屈,安奴哥哥答應你,今後定為你把這個公道讨回來。”
“朕發誓,再也不讓你受這些委屈了。”
皇帝便這般倚在床邊,低低細語着,漸漸聲音低不可聞,卻是倦極睡着了。
劉幽醒過來時候,已經是四更了。她稍一動作,便覺出渾身酸疼,不由得嗯了一聲。然後便看見皇帝倚在床邊,但他卻神色枯槁,臉色蒼白中泛青,不由得訝異。
“醒了?”皇帝坐起來,湊過去摸了她額頭,嘴唇一彎,“總算不燒了,這便好。”他起身扶起劉幽,知道她滿心疑惑,卻不解釋過多:“先別操心有的沒的,吃些東西,總不能餓肚子。”說罷去盛了粥端來,也不理會劉幽有些詫異的神色,坐在床邊喂她。
“胡太醫已經說過你這一兩日就會醒來,朕已經安排好,若是蓮妃尋事,便給她頂回去。”皇帝知道她不問清楚,肯定不安心,于是低聲解釋過,又道:“不過這已經快六月了,過幾日你便先去後海,明為準備避暑事宜,暗裏再将養将養。朕讓守中選了幾個得力的護衛,以後跟着你,必要時候先斬後奏,不必避諱。”
“這樣不妥吧。”劉幽喝下半碗,便吃不下了。皇帝擱了青花碗,重新坐下,道:“沒什麽不妥,如今朕也‘病着’,你又素來恭孝。”皇帝替她拉好被角,另取了被子,并排躺下,“好了,別想太多,天大的事,讓朕先睡一覺吧。”
這一覺雖只睡了兩個時辰,兩人卻都緩過來了。流風伺候着用過飯,胡宗鲲把脈後也道只要将養些時日便無礙,皇帝這才算真正放下心。他差流風去勤政殿看看早朝情況,順便跟那些不安生的人提個醒,胡宗鲲看沒啥事情,也告退了。
“是江心吧。”劉幽坐起身子,“想想也只能是她了。”
皇帝知道她冰雪聰明,也不隐瞞,“母後已經尋了由頭,仗斃了江心。這事情怪朕不察,竟然讓別的人混到你眼前。”
“再怎麽小心,難免的。便是這謹身殿,皇上可知又有幾人不是探子。”劉幽嘆口氣,“江心自跟了我,一直不露馬腳,本以為能保住她性命,”
皇帝一愣,“你早就知道了?”
劉幽點點頭,“她若不在我跟前安插人,倒不正常。與其尋了由頭攆去,不知派誰來。江心素來安妥,就沒多慮。”
皇帝心下驀然,“瑾辰向來思慮周全,倒是朕自作聰明。難怪母後總讓我凡事與你商量,我卻從不以為然。”
是啊,雀尾樓主,莊簡最得意的學生,可都是眼前這個才十五歲的女孩子。不過很快皇帝便放開心胸,他們自小一處長大,同寝同食,便是心下嫉妒,也帶着驕傲自豪。
劉幽聽到這話,不由得心下緊了緊,後宮歷來紛争,祖制不得幹政,何況若是将來皇帝□□,翼國公府自然首當其沖乃是首功。再加上劉太後,劉家已經出了兩位皇後,更該謹言慎行了。
“太後姑母總是這般誇我,哪裏當的。”劉幽淡淡推了句,皇帝卻問她道:“朕倒真有一事,想跟你商量商量。”便是這片刻功夫,他已經想通,如今滿朝上下,他能真心相信任的也就這幾人,有些事不與劉幽商議,與誰商議?
劉幽聞言有些訝異,便道:“何事?”
皇帝站起身去拿了杯水,邊飲邊道:“前日裏朕已經開口,讓關原去了幽雲軍,做糧官。這次殿試玉恒拿了狀元,楊融位列榜眼。張暄張公子嘛,探花郎一枚。朕有心想把楊融放進軍中,卻不知道該怎麽放進去。”
劉幽略一思量便知道皇帝心思,關原與楊融兩人皆是忠良之輩,自然不能亂放。幽雲軍鞭長莫及,但皇帝需要放進一個完全是自己的人,但又不能引起重視,關原自然是最好的人選。“楊融此人熟讀兵法,雖然說是書生,但誰說書生不能從軍。”劉幽道,“何況他這個人耿直過頭,是該放進軍中磨練磨練。”
“可是他這般年輕,放進兵部,資歷不夠。”皇帝苦着臉,“若再放進幽雲軍,恐怕慎郡王都得來文問朕了。”
劉幽想了想,道:“皇上忘了平京四營。”劉幽心下估計片刻,見皇帝眼睛越來越亮,不由笑道:“平京四營旁人不知底細,瑾辰卻知道。那些兵油子想來足夠磨練我們這位楊侍讀,又掩人耳目,會讓旁人覺得皇上不太重視咱們這位貧寒書生。楊融的性子太過耿直,跟那些全是心機的人待久了,想來總有好處。”
皇帝細想之下,又道:“何況楊侍讀所學駁雜,不若于玉恒。便讓他與那些匠師多待待,或許真能做些好東西出來!”
兩人相視而笑,竟然有了前些年跟随莊大家在江南一行的默契。皇帝往前傾了傾,道:“瑾辰,朕之前暴殄天物,真是蠢鈍。你便是朕的第一謀士!”
劉幽還未答話,皇帝已經起身,“朕的智囊,好生歇着吧。朕要去午朝,好好氣氣楊侍讀,哈哈!”
皇帝久病初愈,便勤政如此,讓不少老臣感激涕零。本應在殿試之後宴飲便該下的聖旨,也在午朝時候下了。楊融大大出了風頭與笑話,因為平京四營有位文書前日裏出了意外去世,季常請旨的時機恰好,皇帝金口一開,楊榜眼便成了平京四營頭一位有功名在身的官員。其餘的倒不出差錯,玉恒張暄并幾位二甲進士都被打發進崇文館編修,當了筆帖式。吏部也拟好名單,皇帝看了看,又問了問歐冶,秦郡缺少的官員就這般定下來。
“如今已經是夏初,朕這次寒疾發作突然,怕是不能時時聽政。凡事便由張大學士和歐尚書共同謀斷。”皇帝歪坐着,臉色确實不好,他咳嗽幾聲又道:“朕已經命皇後前往後海拾掇,過些時日便移居後海。但禮部尚書不可空缺,朕看關侍郎久居禮部,倒可堪用。諸位愛卿以為誰可擔當此任?”
來露面壓壓一些人的心思固然是有必要的,禮部空缺卻是大事。皇帝本想由關湖遷任,但也知道此事恐怕不成,所以以進為退,讓了一步。果然歐冶便道:“禮部總禮天下,關侍郎雖任侍郎,但無功名,只怕不妥。”
皇帝心下嘆口氣,道:“歐愛卿所言甚是,不知歐愛卿可有人選?”
禮部不容有失,這是昨日荊國公府共同商議的。但皇帝面子不能不給,這是歐冶谏言的。這時候歐冶不容有錯,朗聲道:“工部尚書荀芳出身進士,履歷清白,歷任吏部,刑部,工部。為人君子之風,可遷禮部尚書。關侍郎宜遷工部尚書,至于空缺侍郎,可徐徐選之,不必操之過急。”
皇帝又問了問別的人,倒都覺得可行。他便點頭道:“便如歐愛卿所言,拟了旨意吧。”關湖去了工部,倒方便一些事情。前段時間撕破臉面,但終究還是要給點臉。衆臣議着旁的事情,皇帝自歪着想了許多,末了獨獨留下嚴寬續話。
嚴寬自然知道是因為女兒的緣故,火毒是他送進宮,但不知道為何沒得手。嚴阿嬌卻失了分寸大鬧景陽宮,皇帝再怎麽寵幸,也得顧忌劉太後。至于沒能除去劉幽,那也不是一次便能得手,沒什麽好失望的。
“阿嬌這次行事過了,朕也恰好生病,回護不得。怕是得委屈她些日子,等母後寬心了才好再有恩典。”皇帝嘆口氣道:“你回去讓夫人進宮勸勸,朕近日去不得承乾宮,讓她一定不要再惹太後。大鬧景陽宮的事情,也不能再有。”
“皇上仁德,臣替娘娘多謝皇上。”嚴寬本以為會被訓斥,哪裏想得到皇帝卻要他去寬蓮妃的心,看來女兒确把皇帝的心把的死死的。嚴寬跪着行了大禮:“臣回去便安排拙荊進宮,為皇上寬心。還請皇上保重龍體,這才是臣的福氣。”
“你知道便好,”皇帝做出些無可奈何的表情,道:“朕心裏親近誰,蓮妃最是知道。卻不知道是誰這次撺掇着蓮妃做了此事,若非朕聽聞後立馬派人去求情,只怕妃位不保,這又得不償失啊。”
嚴寬腦子一轉,心下大喜,“臣一定讓拙荊勸勸娘娘,平日裏該修身養性,以為婦德。”
皇帝深深看了眼嚴寬,笑道:“你明白便好。流風,待會兒把望海進貢的緞子取上十匹,給昌平侯帶回去。”
嚴寬大喜:“臣謝主隆恩!”這下可好,皇帝有意立嗣之事偏袒蓮妃,看來得找些生子秘方送進宮中,再讓女兒平日裏少生事端,拿出個賢良淑德來。若真立了女兒的兒子做太子,又何必跟着荊國公作亂?左右都是一同的富貴。嚴寬這般想着,更何況荊國公張廣性格晦暗,若是将來得勢,自己一家榮辱豈能保全?這幾年來雖然退居幕後,但殺伐之間從未見猶疑之色,也寒了不少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