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洩漏
? 夜裏有些涼,皇帝擡腳邁進承乾宮,滿室都溢着香。“今兒個什麽日子?勞煩愛妃做了這麽香氣四溢的東西?”
嚴阿嬌自裏面迎出,正作勢行禮,皇帝已經拉過她的手,只聽見嚴阿嬌嬌媚的聲音道:“近日皇上親政後輕減不少,臣妾看着心疼。于是便打聽了些滋補的方子,為皇上做些藥膳。皇上放心,臣妾已經請胡太醫看過了。”
“那可真是辛苦愛妃,朕定不會辜負愛妃心意,今日便多吃幾碗。”皇帝笑着和她一同在廳上做好,果見滿桌山珍海味,衆星捧月般圍着一只陶罐,想來便是那味湯了。
胡宗鲲确實有幫着看過藥,今日還差人來禀告過皇帝。但是他還語焉不詳的加了句有些事情要切記時間。皇帝并非早些年間人事不懂的少年,已經知道當初拜師之時王無憂交代的話究竟是些什麽意思。
皇帝心下冷然,面上卻親熱得緊。兩人笑意融融用罷晚膳,蓮妃含羞陪着皇帝沐浴更衣,打發丫鬟們退出了寝殿。
還有十日便要會試,皇帝下了旨,免去禦書房侍讀輪值,讓五人專心備考。親政以來的皇帝雖然還沒表現出明君的樣子,但事無大小均願聽取大臣的意見,态度雖說不上文雅,但卻有雷厲風行之勢。
張昌松心下安慰之際,更是盡心輔佐,凡事都與他講解清楚。荊黨風頭漸弱,昌平侯更開始借着女兒乃皇帝寵妃的名頭,開始示好于皇帝。
這日退了早朝,皇帝換了衣服,避開侍衛出了玄武門。劉幽早就在馬車裏等着他,低聲跟他說着課業之事。
皇帝與她商量完畢,道:“廣平巷已經收了那玉恒十來封信件,想要約見我們陳樓主。瑾辰你這般避而不見,也不是個萬全之法。”
劉幽看了看皇帝,問他:“那皇上以為如何?”
“見上一面又何妨?恰好今日出宮,不如約在今日。”皇帝挑了挑眉,“朕聽關原說城西夫子廟旁有家包子鋪不錯,朕在一旁吃包子,瑾辰你辛苦辛苦打發了那玉恒,省的管事的愁眉苦臉到廣平巷訴苦了。”
劉幽低頭笑了笑,“如此,便聽皇上吩咐吧。”
皇帝收斂了笑意,本欲說些什麽,終究沒多言,只是吩咐吳然去雀尾樓通傳,只說時間地點,過時不候。
等在四合院中見過莊簡,皇帝便禀明約見玉恒一事。莊簡囑咐了句莫要誤了回宮的時辰,便将前次的課業仔細看了看,又問了數句,道:“嗯,今日就這樣吧。你們去見那玉恒沒什麽,此子倒沒辜負了我的期望,小小年紀,有膽有謀。磨練一番便是又一個張昌松。”
“能得先生高看,想必有些真材實料。”皇帝心下有些不快,但還是笑道:“只是千百年來只得一位莊大家,那千百年便只有一位張大學士。”
莊簡哈哈大笑,對着劉幽道:“這可是耍貧了,你是他媳婦兒,可得管管啊。”
這話是玩笑話,莊簡轉過身便不以為意。劉幽略略羞了臉,但兩人之間卻尴尬萬分。好在展守中進來道:“公子,時辰到了。”
皇帝點點頭,先行出去。劉幽這才無奈看了眼坐下喝茶的莊簡,告辭離開。
包子鋪名足料湯包,諾大的牌子,打眼看去甚是醒目。老板有些眼光,雖然是堂食,但在隔窗的地方還是用屏風隔了空間,對上了夫子廟往來書生的胃口。馬車停到街邊隐蔽的地方,吳然确定周圍妥當後,皇帝先下了馬車,對劉幽道:“我先進去,待會兒吳然會駕車接你,咱們繞過城西彙合再一同回去。”
“知道了。”劉幽在馬車上答道,看着皇帝進了包子鋪,她理了理衣衫,下了車。
進了包子鋪,想來此時并非飯點,大堂裏零星兩桌客人。皇帝的身影出現在西邊的屏風裏,劉幽便往那邊而去,隔了一間坐下。堂倌早就看出她身姿卓越,低聲請道:“客官頭次來?可要嘗嘗咱這兒的招牌湯包?”
劉幽本無心膳食,但還是點點頭,道:“勞煩小二哥了。若是有個書生進來尋姓陳的,煩請小二哥帶他來此。”
堂倌點頭答應,心下思量怕是士子們聚會,這一般都有不少賞銀子的,不由得喜笑顏開。
方至酉時,門外進來一位男子。他一襲天青色長袍,黑亮的頭發束在白玉冠中,腰間墜着一塊浮雕的美玉,然而他整個人也是塊極好的雕玉。皇帝看見他,挑着眉咬了口包子。劉幽看見他,放下了筷子。
早有堂倌過來相問,玉恒答複後,堂倌便引至劉幽的桌前,然後離開。玉恒早知道這位陳樓主還是個少年,此刻見着本人,卻還是有點納罕,他執禮道:“望海玉恒,見過陳樓主。多次書信叨唠,實在抱歉。實在是恒見樓主字跡,難以忘卻。”
劉幽搖搖頭,道:“玉閣主不須如此,也不必這般客氣。家中較遠,來一次平京不易,又不好耽擱回去時辰,才拖延至今。玉閣主高才,家中雖信息閉塞,但是還是仰慕的。”
玉恒笑了笑,左臉頰露出酒窩,道:“恒還以為樓主看不上恒,原來樓主并非平京人士。”
兩人互相請了請,面對而坐。玉恒道:“這些時日不少士子來此祭拜夫子,樓主可是為會試而來?”
劉幽搖搖頭,"我并非為此而來,也并沒有參與春闱。"
玉恒有些納悶,奇道:“大好男兒,如此時局更應回報朝廷。樓主為何?”
劉幽打斷他的話,道:“志不在此。實不相瞞,我寧可孑然一身流浪江湖,也不願意困在朝堂。”
這話實在直接,玉恒愣了片刻,笑道:“恒明白。陳樓主乃灑脫之人,恒奪君子腹。”他看了看眼前的包子,道:“早就聽聞此間灌湯包,今日便與陳樓主以包代酒了。”
他放下也灑然,拿起筷子便開始吃包子。劉幽心下愈發欣喜,喚來堂倌又要來兩屜湯包并一壺清茶。兩人便就着包子,說南道北,倒是和融一處,連門口進來人也未曾察覺。
進來的是五個書生,大的弱冠年歲,小的個頭還沒長齊,只是其中有一個雖然穿着書生袍,但魁梧敦實,倒像個武人。
“雖說就要會試,楊融你可別傻了吧唧的苦讀,該放松就放松。沒見寒楓都已經放下書本四處閑逛了麽?”那個敦實的後生實在大嗓門,正是關原。
“打住,我可不是閑逛,只是考前不想磨刀,四處走走,放松頭腦,好考個好名次,莫要三甲墊底。”這自然是江寒楓,他與關原見楊融休假後徹夜苦讀,怕他魔怔,刻意拉出來,以會試前都要祭拜夫子為名,讓他輕松輕松,放下心胸。
只是三人在夫子廟中閑逛之時,遇到張暄張晔兄弟倆,便結伴來足料湯包,算是為會試預祝下成功。
五人來的實在突然,劉幽聽到關原叫楊融名字,但也不以為意。玉恒卻眼睛一亮,道:“楊融寒楓?莫不是雀尾樓七子?”他說罷便推開屏風,轉身迎出去道:“可是楊融,江寒楓兩位同年?在下玉恒,聽到幾位敘話,冒昧相問,望幾位恕玉恒無禮。”
“玉閣主?”江寒楓最先反應過來,忙拱手行禮,“能在此間與閣主相遇,實在幸甚。在下江寒楓,”他說着,便将己方幾人介紹于玉恒,道:“不知道玉閣主在此間做甚,莫不是這湯包便連閣主這般人物都引的食指大動?”
他五人一齊看了看玉恒身後,楊融、關原只一眼便看出坐在裏面的是劉幽,再想起她另一個身份就了然,江寒楓張暄雖然知道這是陳瑾,卻不知道陳瑾便是劉幽,唯獨張晔,皇帝親政宴請臣子之時,他是出席了的,此時面色大驚,忙上前行禮道:“微臣張晔見過皇後娘娘,娘娘萬福。”
他聲音不高,但圍着的人都聽到了。玉恒有些回不過神,道:“張小兄看錯了吧,恒與雀尾樓陳樓主約在此相見,陳樓主哪會是皇後娘娘。”
“張侍讀你看錯了,我們幾人都見過陳樓主,這位是雀尾樓主。”江寒楓先走進去,道:“雀尾樓一別,再未見樓主,今次偶遇,寒楓三生有幸。”
張晔卻道:“這怎會看錯,前些日子勤政殿宴飲,皇上與皇後并席,我便在頭排,”他還欲說什麽,劉幽已經站起身,道:“玉閣主,時辰不着,家中有事,這便告辭了。”
她匆匆離席而去,并未争辯一句。而皇帝咬下最後一口包子,一言不發,趁着那幾個人還在愣神間追了出去。
“哥哥,我真沒看錯。”劉幽先行離開,六人滿腹疑惑的離開。但足料湯包店裏并非沒有別人,他們乍見之下并沒考慮到此處,還是有消息被透露出去。但本來謠傳的話語,卻一夜間傳遍京城。
雀尾樓主陳瑾乃當今皇後化名,當今皇後小字瑾辰,倒過來可不是陳瑾麽。京中百姓本不多信,可宮中穿到朝臣的消息卻是皇帝大發雷霆,玄武門的侍衛撤了好幾個,連日來都宿在承乾宮,半步不去景陽宮。
原來那天嚴阿嬌心血來潮,會同關雁一起去景陽宮中,未曾想皇後不在,宮中太監流岚回道皇後去了景和宮侍候劉太後。
可嚴阿嬌與關雁便是拜見了劉太後後來的,這裏面難免有蹊跷。嚴阿嬌便派了身邊的心腹去玄武門擋人,自個兒去禦書房候着皇帝,添油加醋般說罷,皇帝差人去玄武門,果然見到扮作侍女的劉幽。
景陽宮人除了皇後貼身的侍女挨了廷杖,流岚被罰去浣衣局當差,竟然全部換人。雖未有半句旨意,但這更是佐證。自此皇帝獨寵蓮妃,景陽宮半步不去,劉太後勸了幾次無果後,也就不在言語了。
春闱,便在這件事的餘波中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