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探病
? 流風回景陽宮時,皇帝自捧了本書冊坐在院子中的涼椅上。
整個景陽宮中人流風看着都眼生得很,他想起前日宮中流言,說是杜信長成了景陽宮首領太監後,對舊人十分不滿,除了皇後陪嫁的丫頭和江月流岚,将景陽宮人全部撤換。但皇後回宮後不吭不哈,竟然忍了下來。
宮中紛傳杜信長勢大欺主,皇後敢怒不敢言。流風收斂思緒,跟皇帝請了安,将蓮妃的反應一字一句回了,皇帝輕笑道:“看來前日裏昌平侯夫人進宮教了不少,是有點長進。罷了,明日午膳便讓尚膳監別拾掇了,朕去承乾宮用。”
“遵旨。”流風候了片刻,見皇帝沒多餘話語,揮手吩咐身邊的一個小宦官去尚膳監傳話,自己站在皇帝身邊侍候。不多時便見江月從屋子裏出來,“皇上,晚膳預備好了,皇上是要在院子裏用膳還是回去用膳?”
皇帝合上書,道:“進去吧,不然搬進搬出的,怪麻煩。”皇帝随手将書遞給江月,站起來擡腳往宮裏去了,流風忙跟着打簾,江月捧了書先進書房将書放好,又淨了手去伺候。
景陽宮中膳食向來簡單,小廚房裏常做的也只是幾道家常菜。今日皇帝在,劉幽不過是吩咐多加了兩道小吃,一道水晶冰粉,一道桂花酒釀,都是酸甜口的。
“行了,流風,帶着人都下去吧,朕跟瑾辰說說話,不必站着伺候了。”皇帝不知想起什麽,面色柔和起來,揮揮手便遣散了奴才。流風知道這是有體己話要說,帶了人靜悄悄退了出去。
“朕記得八歲那年夏天,胡鬧帶你偷偷溜出先生家裏,結果在街上迷了路,好不狼狽。”皇帝笑意愈發柔和,“有個擺攤賣酒釀的大娘見咱們倆孩子給日頭曬的可憐,便強拉了咱們去喝了碗桂花酒釀,酸酸甜甜,涼涼的,當真好吃得緊。”
“嗯,可不是麽?”劉幽想起兒時的事,也不禁笑了起來,“只是後來被罰的真慘。”
罰了抄書,可是足足抄了月餘才抄完。也是因着皇帝被罰的多,劉幽幫着抄,才慢慢開始學了皇帝的字體。之後這麽些年,每每皇帝被罰抄,其中總是有一部分是劉幽幫着一起抄的。
兩個人面對面坐着,你一言我一語,都是些兒時的舊事,今次的事情彼此都沒提及。不知是誰提起了江南之行,便又聊起一路見聞。不知不覺便是月上柳梢,皇帝方叫了流風進來收拾,伺候洗漱。景陽宮中人都暗喜不已,皇帝今日臨幸景陽宮,況且又與皇後聊了這麽久,可不像是不假辭色的樣子。便有些不長眼色的想湊進去,也給流岚訓了出去。
杜信長身為內官監太監,另有住處,今日恰好不在景陽宮,所有事情都由流岚說了算。宮人雖知道流岚去了職,但是皇後平日裏辦事多讓他去,倒沒人敢明着不從的。
劉幽洗了澡回到內室,皇帝已經身着中衣,倚着枕頭睡着了。他睡在床裏,并不符合禮制。天氣還有些熱的緣故,搭着的被子被挪了開來,錘在腿間。劉幽輕步挪去,吹熄了兩旁的嵌玉琉璃燈,整個房裏便只剩下楓木圓桌上一盞素紗燈,朦朦胧胧。
輕手放下紗帳,劉幽才脫去了外袍。她身量未足,體态纖細。平躺在外側,扭過頭來看着睡熟的皇帝。這兩月皇帝聲音開始喑啞,不會再給人聽成女聲。身子骨似乎比去年強了不少,沒再犯寒疾。昏暗的火燭下,長長的睫毛映出一片陰影,它的主人正在好夢。劉幽搖搖頭,伸手給皇帝拉好雲被,才踏實睡去。
十月方才過去,皇帝便下了道谕旨。在內官十二監後,成立禦馬監,掌禦馬及諸進貢并典牧所關收馬騾事宜,統領平京四營軍印。
皇帝身邊的流風出任禦馬監太監,一躍成為正五品內官。也是皇帝登基以來,第一次封的內官。
平京四營本就是皇帝玩鬧設立的軍隊,何況季常身在外處,軍印自然很快送進皇宮,交給了流風。
朝廷上也未曾掀起太大波浪。一來,皇帝在這些事上胡作非為,已然讓群臣麻痹。何況禦馬監并不插手大昭的四路大軍,只是管管進貢的禦馬。二來,汪博勳提議張廣主動還政于皇帝。這讓荊張廣近日來日思夜想,略微煩悶。三來,歷經三朝的翼國公劉光義三日前舊傷發作卧床不起,太醫院派去的太醫一直沒出國公府,朝臣們都在等待這位舉足輕重的國公爺具體的消息,對皇帝游戲之舉,實在沒有多少興趣深究。
劉幽知道消息時候,正在書房裏默書。但卻不由得心下一緊,手中筆落在紙上,一抹濃黑迅速暈開。江月忙上前撿起毛筆擱置好,對劉幽道:“娘娘寬心,國公爺一生戎馬,舊傷難免。況且家裏人一直沒來消息,肯定不嚴重。”
“嗯。”劉幽斂了心神,對江月道:“讓流岚帶着腰牌出宮,去國公府問問。讓從側門進,免得給不必要人看到。”
“是,奴婢這就去說。”江月告了退,劉幽一人坐在椅子上,将墨染了的紙疊起來,好看的眉毛攏起來,讓不知何時打簾進來的皇帝愣了神。流風方從翼國公府上回來,跟皇帝說完情況。皇帝不敢耽擱,讓他先去景和宮中禀告太後,自己放心不下,趕到景陽宮。
此時不是優柔寡斷的時候,皇帝斂了心神,走上前,放緩聲音道:“瑾辰,想什麽呢?”
劉幽這才看到皇帝不知何時進來的,正要行禮,皇帝已經彎下腰,将疊起來的那副字打開,點頭道:“這飛白已經不輸先生幾分,可是瑾辰妹妹自小修身養性,國公爺教導不為外物所動,今次為了俗事破了例。”皇帝一笑,道:“幸虧是朕看到了,不然國公看到,看不罰你。”他說着,重新疊起來,收進懷裏。
“皇上說笑了,這字寫壞了。”劉幽明白他這是安慰自己,但看他寶貝一般收起來,便道:“皇上若是喜歡,再寫就是。”
“那哪能夠,”皇帝見她神色好了些,拉她起來,道:“朕知道你不放心,換了衣服,朕帶你悄悄出去。還有,朕已經派人悄悄去幽雲郡告訴劉将軍了,你別瞎操心。”
劉幽點頭,心知自己安排也無非如此。可擅自帶她出宮,這。她心下憂慮,皇帝已經解釋道:“沒事,朕送你回去就回來。這幾日朕便在景陽宮中,量旁人也沒膽子敢來找不痛快。”
總算是憂心更重,劉幽點點頭,自去換下衣服,打扮成小宦官的樣子。這時候流風也從景和宮回來,一切也都安排妥當。皇帝大張旗鼓地去往翼國公府問候,任誰都沒瞧出來,跟在他身邊的随從裏藏着當今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