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泛舟
? 皇帝拉了劉幽,待轉出了麟德殿,卻換上一副笑臉:“可算出來了,我可受不了那裏面的氣氛。我讓流風在碼頭備好了船,瑾辰,咱們去劃劃船,避避那些人,我可算煩透了。”
“安奴哥哥,不大妥當吧?”劉幽一聽就知道方才他發脾氣不過是幌子,想來劉太後也看出來,所以沒見有人從裏面追出來。她舒口氣,又道:“你這般吓嚴姐姐,簡直……”
“簡直什麽?”皇帝笑着問她,又自個兒答道:“簡直真真是纨绔子弟!”
這般打岔,皇帝已然拉着劉幽到了麟德殿後面兒的碼頭,果然流風流岚兩人在那邊候着,停了兩艘蓬船,俱是嶄新的。周圍半裏內一個護衛都沒有,看來皇帝是計劃已久,當下皇帝跟劉幽上了一艘船,流風流岚一艘船跟在皇帝這船的後面兒,慢慢往蓮葉深處去了。
“你還會劃船啊?”皇帝贊道,“我還以為很好劃,看來先生說得很對啊,不去做是不知道事情究竟是什麽樣。”劉幽接口道:“百姓過得如何,身為皇帝,并不能偏聽偏信,而應設身處地體會,不能因着自己一時間的喜好,想當然做事。”
“知其然,更應知其所以然。”兩人同聲說完,相視一笑。皇帝拿過一只船槳,“教教我。”他沒去問劉幽怎麽會劃船,翼國公府上有一處池塘,雖然沒在哪兒玩過,但平日裏劉太後念叨兒時在那裏泛舟而行,甚是懷念。想來回京述職時候,劉光義便在府上教過劉幽。
皇帝悟性甚好,學了會兒便也劃得有模有樣。他壞壞笑道:“瑾辰,看我捉弄這兩個小子!”他遞過船槳,示意停下。“你們倆過來。”流風流岚很快劃過來,皇帝伸出手,“把你們船槳給朕,朕的兩只不太好用,跟你們換換。”
流風流岚應了一聲便遞了過去,未曾想,皇帝接過去後,跟劉幽一人雙槳,立馬劃走。流風不由得大聲道:“皇上!您等等小的啊!這回去可怎麽跟太後交待!皇上!”
“給朕待着吧,母後那裏自有朕擔着。”皇帝的聲音遠遠飄來,流風流岚有心棄船游過去,可他二人都是北方人,根本不通水性。咬了咬牙流風先跳了下去,想推船跟上,但是剛下水便往下沉去,幸虧流岚氣力大當機立斷拉了上來。兩人面面相觑,只能求菩薩保佑皇帝盡興而歸後,劉太後不知道他二人沒跟在皇帝身邊,只是略施懲戒了。
“這般才是真清淨下來。”皇帝與劉幽兩人劃船很快,此時被遮天的蓮葉所包圍,這蓬船只是在船頂搭了個架子,遮住陽光,四周仍透着,并沒圍起來。遠遠看去,只是接天碧綠中露點褐色,并不引人注目。
“皇上,這可真是任性了。”劉幽一直忍着脾氣,她雖然乖巧懂事,心若比幹多一竅,但畢竟只是個八歲的孩子。第一次在景和宮中相見時候還是個懵懂的孩童,但自從開始和皇帝一起讀書,劉光義又聘請大儒教養,十分早慧。如今除非不經意間,很少再喚皇帝作安奴哥哥。皇權莊嚴,她又出身于當朝第一國公府,對此的感受一天重于一天。
“這才顯得朕纨绔真風流。”皇帝自嘲笑道,眉目間還透着青氣,劉幽知道那是他寒疾的緣由,不由握着皇帝的手,勸慰道:“安奴哥哥,你一定不會有事的。爺爺說過,你吉人自有天相,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他說他第一回見你,就知道你一定可以守住□□太宗打下的基業,匡扶我漢人江山。安奴哥哥,你一定會好起來呢!”
皇帝拜昆侖掌門王無憂為師的事情,只有太後、胡宗鲲,劉光義和兩個當事人知道。她還不知道自個兒的病有得治。皇帝這般想着,幾乎想要脫口而出告訴她。然而登基之後見過的種種爾虞我詐,讓他不得不小小年紀便謹慎行事。費了好大力氣才按捺住這種沖動,皇帝咧着嘴角,看着劉幽認真又焦急的表情,心下湧出些不同的感受。好像自見到她,只是覺得一起玩耍讀書很是有趣,這時候才體會出和兩位皇姐相處時的不同。
皇帝沒有多去思考,而是從脖頸裏掏出一塊兒玉墜,看了看,然後摘了下來,鄭重給劉幽戴上,口裏念叨着:“瑾辰妹妹,朕是皇帝,朕說朕一定沒事的。這是父皇在我出生的時候,請玉匠打磨的,作為我滿月的禮物,戴在身上沒有片刻分離。今日送給你。”玉是好玉,上好的羊脂美玉,上邊兒雕刻了一個“安”字,再無其他。想來當年文帝希望幼子平安長大的心願多麽迫切,竟然只喚他作安奴。劉幽任由皇帝為她戴好,藏進衣襟,貼着胸口,能感覺的到溫潤的玉質。她想了想,彎下腰除去右腳的鞋襪,纖細的腳腕上同樣用紅線系着個翡翠珠子,水色流傳,夾着點翠綠,透亮得很。劉幽取了下來,對皇帝展顏:“安奴哥哥,脫鞋!”
皇帝明白劉幽的意思,也彎腰要脫鞋襪,劉幽噗嗤笑了起來,“你脫左腳便好,男子配左腳。”
皇帝已然除去了雙腳,把左腳擡起來,劉幽小心翼翼給他綁好,皇帝似乎對腳上多了這麽個小東西感覺有些好奇,幹脆沒有穿鞋,在船上走來走去,小船晃晃悠悠,皇帝坐在了船頭,把腳放進水裏,一股沁涼直透心間。“瑾辰,來玩兒啊。”劉幽看着也覺得有趣,便也除去鞋襪,赤腳放進水裏。
這一玩鬧,直到落幕時分,兩人才省起來該回去了。
然而皇帝在園子裏獨自劃船而去的消息又怎能輕易瞞得住?劉太後盛怒,找到流風流岚的時候知道皇帝跟劉幽兩個小孩兒自個兒劃船在湖裏玩去了,不禁變色。這要是出個什麽事情還得了?劉太後想也不敢想,立馬派人劃船去找。可皇帝躲的實在太遠,直到他二人自己劃船出來,才被找到,皇帝吐吐舌頭,低聲對劉幽說:“看來玩大啦。”
可回到麟德殿,看到被打了五十大板的流風流岚,皇帝才知道這次有多嚴重。劉幽被福雙帶回了東閣樓,安陽對皇帝做了個自求多福的口型,也帶着安和離開走了。劉太後一揮手,兩個侍衛帶着被打的奄奄一息的流風流岚也退了出去。大殿頓時空蕩蕩的,皇帝低了頭,站在太後面前,不敢作聲。
“皇帝,哀家知道你還是個孩子,貪玩并不打緊。”劉太後沉默了許久,還是開口說道:“但是安奴,當年哀家問過你,你自己回答,要像你爺爺父親一樣,做一個好皇帝。你如今這番作為,雖說是事出有因,但将自己置身險境,置整個天下不顧,你做得對麽?”
“兒子知錯了。”皇帝終究還是跪了下來,悔恨道:“母後,只是錯是兒子犯的,何必将流風流岚打成這般?”
“你是他們的主子,主子作為不妥,身為奴才不能勸解,莫非不該懲罰?難道由着你性子胡來,就是好的麽?”劉太後聲音還是低低的,但是皇帝卻更難過。
“你是皇帝,這天下有多少仁人志士願意輔佐你,願意為你抛頭顱灑熱血。然而你要知道,他們既然跟随你,你就有責任為他們考慮。如今流風流岚只是被打了板子,将來你親政了,做錯了事兒,得多少人為你人頭落地?哀家死不足惜,哀家只是覺得愧對先帝!”劉太後越說越嚴厲,可皇帝瘦弱的身子跪在那裏,說到後面,她不由自主放緩了語氣,伸過手扶起他,嘆道:“安奴,起來吧。”
皇帝聽話地站了起來,過去拉着母親的手,低聲說道:“母後,是兒任性,以後不會了。”劉太後看了半天,終究沒再訓他。于是皇帝便把泛舟湖上的見聞跟劉太後說了起來,說着說着母子倆又開懷笑了起來。等劉太後聽他說到将玉墜贈與劉幽的時候,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頭問他:“安奴,你很喜歡瑾辰妹妹麽?”
皇帝想都未曾多想:“喜歡啊。瑾辰也送給我東西了。”他說着獻寶似得脫了靴子給母親炫耀,劉太後自然知道那翡翠玉珠本是劉幽母親生前的心愛之物,去後留給了劉幽。她不動聲色,重新替兒子穿好靴子,“今日的事情,一定要罰的。回去把《阿房宮賦》抄十遍,不準讓瑾辰幫你。”
見母親不再生氣,皇帝站直了做了個揖,“是,兒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