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這風雨交加的天氣,原本就讓人覺得悶。雲玉昭見妹妹又出了門,心裏又開始不痛快。衆人都進了門,她一個人站在門前發愣。
“大姐,娉婷可在家?”身前出現一個碩大的身形,披着黑色的油布大氅,戴着高高的雨帽,正一臉憨笑的看着她。
“不在。”雲玉昭懶懶答道,這練子超也是醉了,平日裏來來往往也沒什麽,只是這麽大雨還過來,真是積極。
練子超忠厚老實,自是參不透雲玉昭那眼神。
還是熱乎乎的貼了過來,“大姐,城東一家酒樓的醉三生聽說香傳百裏,我們去試試?”他原計劃是來找雲娉婷的,哪怕在家看她繡繡花也好,這會子他不在又不想白跑一趟,便想起前幾日聽家裏外戚議論的那家酒樓,雲玉昭好酒量,可以帶她去品嘗一次。
“哦?”雲玉昭心裏一亮,這酒倒是沒聽過,酒樓也沒聽過,可以一去,看看菜品也是好的,“好小子,你等我,我換身衣裳。”
雲玉昭終于笑了笑,這幾日的苦瓜臉讓人着實的害怕。她穿着打扮不講究,只是今日風雨綿綿的,聽清音的叮囑穿厚實了一些,只不過她沒有油布大氅,便披了披風提了把傘走了出來,兩人說說叨叨的往酒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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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高升客棧竟比早晨熱鬧的多。雲娉婷啞然,看着樓下聚了這麽多人,忙跟掌櫃說了幾句話,不出一會,掀開窗簾發覺人散了一些,便和莫問一同下了車。
走了兩步方覺不妥,轉頭道:“莫問,我還是覺得冷,鞋襪又濕了,你回去再幫我取件披風來,順便帶雙鞋襪。”
莫問一聽小姐說冷,恨不得把自己的碎花小襖解下來裹在小姐的身上,把小姐裹個嚴嚴實實密不透風才好,後一聽鞋襪濕了,忙登上馬車駛回雲家,這個客棧她自己記得,心裏也有些放心,“小姐多注意,我即刻就來。”
此刻堂下人已不多,一些個想看熱鬧的都擠在角落那幾張桌子處。
最前方正中那張桌子南北正坐着倪潤之和一個男子。那男子想必就是丢失玉佩之人,雲娉婷擡步上前,倒要看看是何人想栽贓倪潤之?
因她一直在倪潤之房中,故托了掌櫃親自去請,以證清白,何況恩科在即,倪潤之絕對不能被這件事絆住。
“倪公子。”雲娉婷走到他身邊,一臉笑意的看着倪潤之,轉身看向另一個男人時大驚,居然是邵長海——這一年的恩科榜眼,那一世裏倪潤之為了救自己而不顧清譽,答應聯手合作的邵長海。雲娉婷心如明鏡,這一切實在是太巧合了。
“雲二小姐……”倪潤之剛起身,因為離得近,溫熱的氣息讓雲娉婷覺得很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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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公子不用解釋。”她輕輕走至掌櫃櫃臺處,拿過一支筆來認真畫了起來,衆人看不懂這一幕,身姿纖細薄弱,動作言語卻如雷如風般果斷決絕的女子,“可是這塊玉?”雲娉婷素手攤開剛剛畫的那張紙,臉上無半分緊張。
倪潤之和邵長海當場愣住。
方才掌櫃去雲家請自己時,雲娉婷就覺得這塊玉佩的名字有些耳熟,見到邵長海之後更是确定了,那塊玉前世見過十多次,畫出樣子來自然不難。
“公子丢的可是這塊玉?”雲娉婷款款說道,眉宇間并無一絲擔憂。
“是,正是。”邵長海有些語措,這玉佩一直貼身佩戴,從未外露,這女子何曾見過,竟然畫的絲毫不差,甚至連玉佩上的紋路方向都是對的。
雲娉婷心裏有些不屑,“這是今早我過來時,在那張桌子上看到,以為無主,便自作主張收了起來,方才離開時又沒聽掌櫃說失竊,便偷偷留給了倪公子,以感謝他上次救我一事。”說完指了指門邊那張桌子,“不過我走的匆忙,未來得及告訴倪公子,若掌櫃不去請我,我自是還要過來告知倪公子的。”
聽完這番話,反複思量,似乎通情達理,并無任何破綻,更何況哪個待字閨中的女子願意承認自己是竊賊?抑或是順手摸瓜之人?這名聲難道不要了?
娉婷……倪潤之吃驚的望着眼前的女子,字字堅定,名節對于她而言如草芥,她根本沒有撿到那塊玉,卻全部攬到自己身上。
不等衆人思量,雲娉婷繼續開口道:“真是對不住這位公子了!”雲娉婷說完深作一揖,“我只當是無主之物,順手拈來罷了,沒想到竟有這般誤會。”語畢轉向倪潤之:“給倪公子帶來麻煩了!”
邵長海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他原計劃不是這樣的。此刻見這位女子又是道歉又是攬罪,方才又聽說她是雲家二小姐,心裏還有幾分顧慮,這會摸出玉佩來,起身招呼道:“散了散了,既然玉佩找到了,妹妹也不知這是我的,這件事就此作罷!倪公子,叨擾了!”
“不可!”雲娉婷倒不依了,她不顧邵長海疑惑的目光,愣是直接接過玉佩,和自己所畫的圖放在一起,“大家可看好了,我便是那竊玉之人,還勞煩再坐的做個見證,拉我去見官,決不能連累了這兩位無辜的公子。”
這話一出,倪潤之心下一沉,邵長海更是驚訝的張大了嘴,尋常女子把名節看的比生命還重,哪有人主動要求見官求罪的。
“雲二小姐……”倪潤之剛想開口,被雲娉婷的目光止住了,現在的他心比外面的風雨還要飄搖。
“這就不必了。”邵長海想息事寧人,可得罪雲家,可和雲家交好的崔家……忙繼續開口,“一切都是誤會,誤會。”
“誤會?”雲娉婷冷笑,目光自上而下掃視了邵長海一番,說不出的犀利,“若哪天這位公子不小心将今日之事說了出去,抑或酒後胡話散了出去,全京城都知道雲家二小姐偷了別人的玉佩,這不是壞我名聲逼我去死麽?”
在座的一聽,更是連連點頭。
倪潤之這一切看在眼裏,心裏自然是明白不過。
“那姑娘何意?”邵長海不知該怎麽應對了,他生性狡黠,此刻竟不如一個小女孩兒,“姑娘想如何便如何罷!”這一切的發展實在是出乎了他的預料,原本就是想栽贓陷害倪潤之的,卻不想半途殺出個雲二小姐,毀了他全盤計劃,實在是意料之外!
雲娉婷拿起玉佩走去門邊,将玉佩置于桌上,冒着大雨從門外搬進一塊碩大的石頭,當着衆人的面将玉佩砸了個稀爛!
衆人唏噓不已,這玉佩一看就是好東西,這下砸了……
雲娉婷心下終于松了口氣,砸了這塊玉佩,以絕他日邵長海想找人證翻案的機會,她心思缜密,為了他步步為營,絕不留給對他心懷鬼胎之人半點機會。
邵長海理虧,又懼怕雲家名聲不好發作,忙起身告別,大步往雨中走去,只是這個背影……好生眼熟,雲娉婷陷入了思索。
衆人見事情已經解決,并不是竊賊所為,便作鳥獸散,也都回了各自的客房。
而雲娉婷的心自是被倪潤之參了個透。若是以前,自己還不肯定她處處維護自己,而今日之事,叫他如何不信?她冒着名節被毀的危險也要護他,可她卻一次次拒他于千裏,心裏的不解更深,幾步走回雲娉婷身邊拉起她的手往樓上走去。
清泉間內暖意融融,倪潤之不但沒有松開雲娉婷的手,反而另一只手摟過了她的腰肢,她的馨香撲鼻而來,讓他迷戀。
“雲二小姐,我們究竟是不是舊識?為何次次維護在下?”
他氣息溫存,目光如同漩渦,将雲娉婷一圈圈吸了進去,他手所碰之處熱火纏綿,倪潤之見懷裏的人兒不說話,剛準備繼續試探,雲娉婷一把将他推開了,眼神裏的冷漠足以凝結夏日裏的湖水,與剛剛在樓下的她截然不同。
“倪公子說笑了。”雲娉婷冷冷說道,“我只是不想你被抓去牢獄,可惜了我的美人圖。”說完嘴角上揚,一絲譏诮,“我說過,不是所有女人都對倪公子一見傾心的。”
語畢關門,揚長而去,而昨晚正是在門邊這個位置,他将她擁入懷裏許久,許久,那一刻,他真的覺得她是他的。
雲娉婷是扶着牆壁下的樓,每次對他說完那些口是心非的話都心痛無比,此刻更甚。不顧下雨徑直走了出去。
大雨傾盆,仿佛流淌過四肢百骸。她想,若是能被雨淋醒,也是極好的。
只是剛剛那個背影……邵長海家就在京城,為何會住客棧,而且還是這麽偏的客棧?而且偏偏那麽巧還住在倪潤之隔壁,這是故意栽贓陷害還是另有隐情?為何要陷害倪潤之?一串串問題不停的在腦海中盤旋。
等等!那個背影!雲娉婷終于想了起來,那日在一醉閣,大姐被下藥,自己和練子超趕到時遇見一個快步離開的男人,肖似邵長海!這一切似乎不是巧合,而是有人處心積慮的在布置。
這一切,原就蓄謀已久!
一輛馬車倏地停在了雲娉婷身邊。
莫問大呼小叫起來,看着淋的半濕的小姐,又急又氣,哭了起來。
“哭什麽?我不好好的麽?”雲娉婷故意勸莫問,她知道莫問心疼她。
她不知道,有個男人更心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