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回到雲家後,自是免不了雲傅氏一番唠叨,她着實擔心小女兒的身體。
想起以前無論說什麽雲娉婷都是一一應承,而且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現在,倒是越來越像雲玉昭了,甚至還有要超越的趨勢。
進了房間的雲娉婷在莫問謹言的伺候下又重新梳洗了一番,這次只淋得一點兒雨,倒無大礙。
“信可曾交于高楚陽?”
見莫問在收拾桌面,雲娉婷半卧在榻上懶懶問道,一頭青絲只梳起了後邊一點,兩側蜷在胸間,勾勒出細膩的玉脖,溫婉動人。
“當然送到了。”莫問自信的說,“我做事二小姐還不放心啊!”
雲娉婷笑了笑,拿起榻前楠木貴妃雕花幾上的一本書,慢慢翻看。
“小姐,這本書你讀過那麽多次,怎還未看厭?”莫問不解,小姐那麽多書,唯獨鐘愛看這本,“我想起來了,那日在東埠鎮,那位大夫也是看的這本書。”
倪潤之?雲娉婷苦笑,自己愛看這本《四秋錦》便是上一世的倪潤之極其愛看的,莫問這丫頭就是心裏藏不住事兒,有什麽說什麽,心直口快的,忙嚴肅道:“那件事不要提,男女深夜共處一室老爺夫人知道了還不打斷你的腿!”她很少板着臉說話,這一說,莫問方覺事态嚴重,忙自己扇了自己幾下,“叫你說……叫你說……”惹得雲娉婷終于露了笑臉來。
“小姐,今日送信到高公子那,他問了我一件奇怪的事。”玩笑歸玩笑,莫問見小姐不惱,一邊收拾今日濕透的衣裳一邊說,“他竟問我信是不是你寫的,還問了好幾遍,我說這高公子是不是腦子糊塗了……“
雲娉婷暗道不妙,糟糕,今早那封信順手拈來,竟忘記用自己的字體,而習慣性的用了倪潤之的。方才想起,頭微痛,罷了,珍珠之事他已起疑,多一宗少一宗到頭來都是一回事。
窗外風雨漸已消停,雲娉婷起身繞過自己的床來到後面的窗邊。亭宜閣和淩霄閣之間隔了一條人工挖鑿的小河,此刻見河面上飄着一層層黃色的秋葉,心裏突然感傷了起來。
“小姐,還是進來罷。”莫問見雲娉婷在窗前發愣,忙拿來一件萬字文軟煙羅小背心給她套上,“這七星河前幾日剛清理過,這會子又滿是落葉了。”
倪府大院,倪潤之抱手往湖中聽雨閣走去,下人早已張羅好一切。此樓名聽雨閣,就是因為樓宇上下兩層,上層幾乎琳珑剔透,是若隐若現的一種石料所蓋,不僅能看到雨滴,就連落在上面的雨聲也叮叮翠翠,異常好聽。
莫問見小姐不語,料想她要歇息了,便扶着她走回窗邊,自己輕輕推門而出。雲娉婷怎麽睡得着,今日高升客棧之事着實詭異。腦海中反複思量着邵長海,魏廷宏這兩人,若那日一醉閣中欲對大姐下手之人果真是邵長海的話,那上一世的雲家滅門就不看似那麽簡單了。
無奈自己手中并無可信之人,除非……等明日酒樓開門再讨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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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在房內用完午飯,雲傅氏擔心雲娉婷身體,沒讓她下樓來。吩咐了謹言莫問一一端上樓去,還有一盅小火慢煨一個上午的蟲草仔鴿湯,特地叮囑一定要喝的一滴不剩。
雲娉婷飯後去往大姐的淩宵閣,只見清音翠色在清掃裏屋外屋,并未見到大姐。一問方知是随練子超出了門,便又回了自己房間,卻如何也靜不下心來。
今日在高升客棧自己據理力争抛下千金小姐的顏),将所有的罪名都攬到了自己身上,有心之人一思量即會發現自己對倪潤之的維護。更何況倪潤之是聰明之人,他怎麽可能感受不到。房內那一席話是自己昧着良心故意說出來的,傷的不僅是倪潤之,還有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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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一鬧,倪潤之午飯也沒有吃,關上門來在房內全神貫注地揮筆灑墨,不出半日的功夫,足足畫了二十章美人圖,每一張上面都是絕色佳人,玲珑剔透,楚楚動人,仿佛呼之欲出的畫中仙子,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畫中佳人颦逢春,借風寄雨思故人。”
情之所至,倪潤之在另一張紙上寫下兩句詩來,心中所念所想自是一覽無遺。想想這一切也煞是奇怪,衆人面前不顧清譽維護自己,轉身又犀詞厲語,這究竟是怎樣一個女子。
窗外的風雨終究是停了,第二日清晨,空氣自然清新了許多。雲娉婷下樓便見到大姐正在餐桌處用餐,疾步走了過去,雲玉昭今日心情似乎不錯,大大咧咧的說道:“妹妹,昨日淋雨身子骨不礙事吧?”
“不礙事。”雲娉婷接過秋菊端來的淩文青瓷碗,裏面裝了大半碗粟米薏米粥,“大姐,昨日我遇見一個人。”雲娉婷輕輕舀起一勺粥伸至嘴邊,開口喃喃道,“背影像極了當日一醉閣中那個對大姐意圖不軌之人。”一切說的平平淡淡,卻猶如平地一聲雷,狠狠地在雲玉昭的心裏炸裂開來。
雲玉昭放下碗勺,“妹妹且說來聽聽。”敢打她主意的男人,她倒要看看是什麽色的人物。
“邵長海。”雲娉婷慢慢說道,目光和雲玉昭對視,亦不曾慌亂,“正是那五品刑部郎中邵仁和的親侄子。”
這麽一說,雲玉昭自是明白不過。
雲玉昭嘴角一絲嘲諷,眼裏淨是不屑,“我當是什麽貨色,原是那草包。”起身踱步到一邊的久葵樹旁揪下一片葉子在手裏翻轉把玩,“不就是有個當官的伯父麽。”
“大姐可曾想過他為何要對大姐下藥,還要聯合魏家。”雲娉婷見雲玉昭似乎不以為意,忙好心提醒,“這并不是巧合,他若是對大姐心生愛慕,直接托人來說媒下聘即可,何必在外……”
接下來的話雲娉婷沒有說下去,這一切自己明了是無關緊要的,只是這邵長海的狼子野心恐怕遠遠不止這麽多,而且今日若不是自己出面,倪潤之恐怕也慘遭陷害。輕則牢獄之災,重則性命堪憂……
想到這裏,雲娉婷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汗來,“大姐,我們還是細查一下,比較穩當。”
雲玉昭也正聯系着前前後後在反複推敲,妹妹的一席話不是沒有道理。當時是鐵了心要那一醉閣才沒有深究,此刻追查恐怕不是那麽容易。
将手中碩大的樹葉随手一甩,“我自有辦法!”
見雲娉婷一臉擔憂的注視着自己,雲玉昭拍了拍她的肩:“大姐自有分寸。今日天氣不錯,你趕緊去酒樓開門營業……”語畢甩袖出門,留下一臉彷徨的雲娉婷。
已經提醒過大姐,那下一步便是托練子超私下打探,看看有無有利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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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過天晴,街上車輛紛紛,人馬簇簇,尤其金榜街處更是人聲鼎沸。兩日停業雖有損失,但仕子們習慣了在這喝酒鬥詩行樂,前兩日竟尋不到合适的地兒了。
一早高楚陽就吩咐夥計将倪潤之送來的美人圖尋了合适的地方挂了起來,尤其是原先最大的那件一醉閣。
這一挂,原本就熱鬧的酒樓更是鼎上加沸,全城皆知。連金榜街牌坊兩邊那兩棵參天大樹上也挂了兩幅美人圖,美人如斯,勾魂奪魄,如何不吸引的人過去。
随着一幅幅絕色美人圖挂出,仕子們紛紛擠進酒樓,高談論闊,好不熱鬧,都是沖那一張張圖紙上的絕色佳人去的。加上前幾日傳出的選秀消息,那些豪門世家,名門世族都想找畫工深厚的畫師來給自己婀娜妙齡的姑娘作畫,聽說雲氏酒樓佳人圖堪稱鬼斧神工,無人能及,紛紛前往觀看。
仕子秀才們都以為這些畫均出于高楚陽之手,原本那些疑慮早就煙消雲散,能作得這一手好畫的人,能平庸到哪去?紛紛上前舉杯共飲。高楚陽只是遠遠的笑着,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他是圓滑之人,知悉其中利害。
一連幾日,天天如此,雲娉婷每晚回去賬本一算,均眉開眼笑,外人若不了解還以為她是一個愛財之人,這幾日的進賬竟是前七天的兩倍,照這樣算下來,一個月一萬兩絕不是問題。
“阿安!随我出門一趟。”簡秀駐足在院中的流水旁輕聲喊道。阿安一個鹞子轉身從屋頂躍了下來,跟在了簡秀身後。
那日見過雲娉婷後,簡秀便再沒遇見過她。雖然派人暗地裏查探雲家消息,但一連停業兩天,這也是他沒想到的。這幾日金榜街又突然大熱,自己當然要出去會一會雲娉婷。
兩人不緊不慢的走着,順道欣賞着沿路的秋景,簡秀風姿綽約如同女子一般,一雙桃花眼更是顧盼流離,引得路上女子頻頻停下注目,這也難怪,長得比女子還漂亮的男人的确不多見。
人流越來越多,簡秀二人便立在了金榜街牌坊下,兩邊的美人圖随風搖擺,頗引人注目。見人來人往,簡秀不禁又自贊了一番才進去。
不偏不倚,雲娉婷嫌酒樓聒噪,此刻正在得勝橋上核對賬目,突然又被人捂了眼,氣味相熟,難道……
“簡公子,還請自重些。”雲娉婷有些愠怒,這裏人多口雜,她雖跻身商圈,這也只是暫時,并不想落人口舌。
“喲,雲二小姐這就翻臉不認人了。”簡秀笑意盈盈側坐在一旁的檀木椅上,肆意笑着看着眼前有些着急的佳人。
“多謝簡公子。”雲娉婷起身施禮,酒樓生意有今日之紅火,全賴他一語驚醒,這的确該謝,只是他近日來有何目的?該不會也是來參加恩科的吧。
見雲娉婷一臉疑惑,簡秀笑道:“雲二小姐說重謝,我等了幾日也未等到,只能親自來了。”他環顧四周,“只是人還是少了些……”
雲娉婷知道邙州簡家富庶幾代,簡秀自是見慣了大場面,比這繁華十倍的場面或許都不在話下。這一句(不輕不重的)話,愣是将自己這幾日好不容易找回來的自信瞬間就滅了。
“仕子清談?”簡秀并未理會雲娉婷的目光,“可笑可笑。清談朝政還是市井之事?讓那些口拙的人如何是好?還不如改為出題和搶答,人人都有參與的機會,豈不更好?”
他此次來只是随意逛逛,想見一見雲娉婷,這一席話倒是又給雲娉婷出了個好點子,雲娉婷看了眼簡秀,發現他也不是那麽可恨了。
“簡公子稍等。”語畢兀自起身往酒樓找高楚陽去了,留簡秀一人在得勝橋孤坐,他不惱,他要的是雲娉婷對他心懷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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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情形如何?”魏通斜眼問道一邊臉紅脖子粗的魏廷宏,父子倆早紅了雙眼,恨不得立刻去燒了金榜街。
“情勢不太妙,金榜街的生意居然一夜間起來了,對我們影響頗大。”原來魏家在金榜街隔壁重新又開了一家一醉閣,開業三天人煙寥寥,那些老顧客都跑去雲氏酒樓看熱鬧去了,誰還安安穩穩坐這裏吃飯。
“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