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風波
一醉閣大堂如飓風過境,桌椅東歪西倒,杯盤碎了一地,湯湯水水流淌,雲玉昭坐在櫃臺上,雙臂環抱,交叉着腿晃蕩着,碰到櫃臺時,斷斷續續啌一聲,她的面前,一醉閣的掌櫃和夥計哈着腰站着,在不停地賠禮致歉。
“娉婷,你來啦。”練子超攥着拳頭一旁站着,看到雲娉婷,咧嘴笑着迎了過來。
“你沒受傷吧?”雖然不喜歡他,可他若是陪着她大姐過來受了傷,她也不安寧。
“沒有。”練子超張臂,轉了一圈給雲娉婷檢查,末了,指着酒樓狼籍的大堂,小聲說:“我們沒找到昨日那個夥計,大姐跟掌櫃要那夥計的地址名姓,掌櫃的推托抵賴,說那個夥計是臨時受聘的,就昨日幫工一天,大姐生氣命我砸的,他們不敢還手。”
語畢,又補充,“我把吃飯的客人都趕出去了才開始砸,沒傷到人。”
大姐大姐喊的可真順口,他可比雲玉昭還大了一歲!
這傻大個真張狂,簡直是目無王法!
不,張狂的是她大姐。
一醉閣的東家是魏家,財勢比雲家更盛,大姐不怕魏家報複嗎?
雲娉婷正思索着,門外一輛馬車急匆匆駛來,從車上下來一個年輕男人。
男人個子很高,比魁梧的練子超不遑多讓,臉部輪廓深刻,高鹳突眉,五官像石雕,生得像西域異種人,極不錯,只是,從額頭中間至右眼睑長長的一道疤痕,猙獰可怖,活生生将很好看的一張臉醜化了。
雲娉婷不在商場中走中,認識的人極少,這個人沒碰過面,卻聽說過。
這男人是魏家家主魏通的庶子魏廷宏,據說,其母是西域的舞姬,魏通在西域行走時納了其母,後來,不知其母是死了還是離開魏通了,魏通從西域回京時帶回來襁褓中的魏廷宏,其母沒有同行。
一個庶子,母親又不在,魏廷宏在魏家的生活極不如意,那道疤,是魏通的嫡子魏延平用尖刀硬生生劃出來的,據說,當時是要挖他一個眼珠子的,魏廷宏閃避及時,才保住了眼睛。
一年前,魏延平在青樓與人争搶花魁娘子失足墜樓死了,魏通只魏延平和魏廷宏兩個兒子,魏延平死了,只能培養魏廷宏。
因先前教養缺失,魏廷宏空有其志沒有其謀,魏家這一年來生意諸多不順。
Advertisement
雲玉昭在一醉閣中被下藥,雲娉婷曾懷疑魏廷宏是那意圖沾污雲玉昭之人,只是包廂前所見男人的背景,只是中等個子,與魏廷宏的身高明顯不符。
“雲大小姐,失禮了。”魏廷宏越過雲娉婷,急匆匆進門,踩着一地杯盤碎片,朝雲玉昭賠禮。
“你魏家豈止是失禮,連我都敢算計,你當雲氏好欺負麽?”雲玉昭一拳狠砸向後方的酒櫃。
地動山搖的震顫,砰砰炸炮似連聲響伴随而來,厚重的實木酒櫃在酒瓶落地後四分五裂,如人被大卸八塊,酒櫃上的酒瓶散落一地,酒液流淌,酒香侵漫。
魏廷宏的臉剎那間變成了豬肝似的醬色,氣得話都說不上來。
先前砸便砸了,主子不在,現如今當着他的面砸,渾不把他放在眼裏,忒欺人了。
雲玉昭一個姑娘家自是無此功力,這麽大的震動是練子超在她出拳時緊跟着出拳。
“娉婷,我厲害吧?”練子超憨笑着朝雲娉婷望去,無聲地問她,眼睛明亮,滿心期待等着嘉獎。
“不錯!”雲娉婷沒出聲,雲玉昭開口了,重重地拍練子超肩膀。
魏廷宏掃了練子超一眼,深褐□□眸仁閃了閃,面色微變。
雲娉婷發現,他進來時态度雖然謙卑,可骨了裏透着張狂,似是有所依仗,剛才更是要發火的神情,這會兒,卻像是遇到棘手的難題,頗感有難。
雲娉婷不解,心念一轉,明白過來,不由得苦笑。
魏廷宏認出練子超,顧忌他背後的崔家了。
大姐此次帶着練子超前來,怕也是有意為之,自己疏忽大意沒有阻止,只盼往後不要和練子超牽扯不清。
“魏廷宏,這事怎麽了斷,你說個章程。”雲玉昭厲聲喝道。
“請雲大小姐開口,魏氏無不遵從。”魏廷宏斂起怒色陪笑。
“行,我也不為難你,也不拉你見官了,就這家酒樓,這家一醉閣賠給我,除掌櫃之外,夥計和大廚全給我留下。”雲玉昭大大咧咧道。
魏家這家一醉閣是三層小樓,氣勢恢宏,因經營許多年了,招牌老口碑好,又在京城最繁華的飲食街,價值少說萬金,雲娉婷大吃一驚。
大姐真敢要,這不是獅子大開口,根本是漫天取物。
魏廷宏顯然也沒想到,整個人呆了。
“魏少爺要跟我立約過契還是要見官?”雲玉昭閑閑道,指向練子超,“我可是有人證的,你考慮清楚。”
民不與官鬥,練子超這個翰林學士崔伯灏的養子往公堂上一站,魏家官司便露敗象了,何況,此事若傳揚開,顧客心中都會思慮,在一醉閣用膳時竟被下藥,萬不能光臨了,魏氏旗下的一醉閣酒樓別想把生意做下去。
魏廷宏設局前,再料不到會事敗,亦料不到雲玉昭竟如此離經叛道,絲毫不将聲名放在心上,差點受辱一事堂而皇之說出來,半點不扭捏害臊,甚至還敢為之對簿公堂。
見官了,意圖污辱雲玉昭的人怕是也會被揪出來,于魏家更是雪上加霜,魏廷宏飛快地衡量了一下利益得失,道:“魏家可以将這個酒樓賠給雲大小姐,雲大小姐也需保證,不将此事說出去,亦不再追究。”
“行。”雲玉昭大聲道,和魏廷宏擊掌,跳下櫃臺,雷厲風行,即命外面候着的雲澤回雲氏喊人來接收一醉閣,并和魏廷宏的人去府衙立契過戶。
不追尋出幕後主使人隐患無窮。
雲娉婷極不贊同。
“你懂什麽,能讓魏家做走狗的人,背景來頭定不小,再說了,我也沒出什麽事,未能将那人治重罪,追究下去有何益處,莫如拿了好處罷手。咱家要辦酒樓,這方面一無所知,把魏氏酒樓的夥計和大廚要了來,又有一醉閣做根基,正好解決了一開始的棘手麻煩。”雲玉昭冷哼。
原來大姐昨晚聽自己說了中被下藥一事後眼裏閃過喜色時便已算計好了,找魏家索賠,索要這一處酒樓。
是不是為商之人,腦子裏無時不刻都在算計。
雲娉婷頗感沮喪。
出得酒樓,雲玉昭眼角都不斜雲娉婷,笑咪咪看向練子超,“小子不錯,有膽魄有能耐,是個人才。”
“謝謝大姐!”練子超腼腆一笑,臉龐紅了,配着濃眉大眼,很是可愛。
“走,我請客,跟上來。”雲玉昭大笑,拍了拍練子超肩膀上馬車。
“你別跟着,先回府去。”雲娉婷急了,喝住練子超,跳上馬車,不等練子超叫屈,喊車夫,“走了。”
“練子超很不錯,嫁給他,你不用受半分委屈,他是養子,跟崔伯灏夫妻亦不十分親近,你在婆家人家必與你相敬如賓,未敢十分刻薄你,你在挑剔什麽。”雲玉昭不悅。
再好的男人不是倪潤之她也不想嫁。
雲娉婷無意和雲玉昭争執,悄聲把路州藥行的麻煩說了,鄭爽要入股銀子年底拿花紅,沒說拿幾成,她胡亂瞎掰,說鄭爽索要一半盈利。
“不知天高地厚,以為當着五品地方官便可為所欲為麽?”雲玉昭唇角下垂,冷冷一笑。
“大姐有辦法調停?”
“沒辦法調停,這種人獅子大開口,今日給五成,明日他就敢要八成,後日能索要整個雲氏,治,狠狠地治,把他打到泥坑裏,永不得翻身。”雲玉昭狠狠道。
鄭爽可是五品官,雲家只是一介商戶,怎麽治?
雲娉婷不解。
“我要布局酒樓和客棧的生意,暫時抽不開身,你再走一趟路州,到了路州後,嚴詞拒絕,他若是找藥行的茬子,莫怕,此事鬧得越大越好,我自有主意。”
“什麽主意?”雲娉婷追問。
“一些肮髒的見不得人的勾當,你莫問了。”雲玉昭嗤笑,阖眼休息,不看雲娉婷,也不再說話。
罷了,能把鄭爽拉下臺,逼得他無法再糾纏倪夫人便可。
姐妹倆一起回府,雲娉婷等不得明日起程,吩咐莫問收拾衣物,當日下午便離京前往路州。
雲娉婷乘的自家馬車,交待一聲,套好馬車便出發,倪潤之到馬車行雇的馬車,為了省車馬費,在車馬行等着,直到有六個人同往路州才出發。
兩人乘坐的馬車,前後緊跟着出了京城,離京兩個時辰後,先後進了離京二十裏地的東阜鎮,東阜鎮僅一家客棧,兩輛馬車便都在這家客棧停下住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