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隐情
莫問自以為自家小姐要參與奪.權了,心頭小九九拔個不停,翌日雲娉婷起得遲了,辰時還在沉睡中,她等不得,讓謹言房中侍候,自己前往淩宵樓打探消息。
雲玉昭已出門了,今日侍候出門的是清音,翠色留在淩宵樓中。
因受練子超所托給雲娉婷帶過信,翠色待宜亭閣的人更親熱些,看到莫問,笑着招手,拿了一碟水晶糕出來。
“我記得你喜歡吃這個,拿了吃,要是不喜歡,我再給你拿別的。”手指指向一邊的什錦櫥,那裏面糕點水果應有盡有。
宜亭閣裏沒有這些的,莫問越發眼紅。
“大小姐昨晚剛賞我的,你幫我看看,配什麽衣裙好看。”翠色不察,拿了一個盒子出來。
盒子裏面是一雙耳墜,白玉圓環瑩潤生輝,中間綴了一顆紅瑪瑙,精致異常。
便是不懂貨不知玉的價值,光看這做工,也知不便宜,莫問羨慕不已,忍不住就眉眼高低了,嘆道:“這耳環得不少銀子,大小姐卻賞了你,真舍得。”
“據說二十幾兩銀子,夫人給大小姐買的,大小姐不耐煩這些精致物件,平時見我們喜歡哪樣順手就賞了。”翠色道,賞賜拿多了也不當一回事,把耳墜挂到耳垂上,又拿了衣裳,一件一件披到身上讓莫問幫她出主意。
淺口青花仙鶴大紋裙子淡雅沉靜,米分紫系襟紗衣精臻曼妙,正紅妝蟒暗花缂金絲錦緞褙子線條婉約……每一件都極好,莫問看着,心中嘀咕個不停。
“一個娘胎出來的,夫人忒偏心了,大小姐身邊的丫環的穿衣竟不比二小姐差,大小姐得的頭面首飾那麽多,随意就賞人,二小姐卻只有那麽幾套!”
莫問冤枉雲傅氏了,雲玉昭在外行走,衣飾頭面關系着雲府面子,自然是怎麽奢侈怎麽來,清音翠色陪伴雲玉昭左右,穿得好也是雲府的臉面,也不能按一般的份例。
雲娉婷不喜鋪張浪費,又偏愛素淨,雲傅氏每次送頭面首飾過去都遭女兒拒絕,久而久而,雲玉昭這邊一年置辦幾十次衣飾,雲娉婷那邊只是做四時衣裳。
雲娉婷都沒定做衣飾,莫問謹言等丫環自然也便沒添加只按份例。
從淩宵樓出來,莫問愈發眼紅眼熱,恨不能拿□□繩把她家小姐捆了送到商號中理事,自己也跟着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宜亭閣裏靜悄悄的,巳時末了,雲娉婷還沒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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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雲娉婷也有起床遲的,再沒有這般遲過,莫問有些着忙。
可別是昨晚夜裏出去撞了什麽邪崇。
雲娉婷自服了珍珠米分後,平安無事長大,然雲傅氏和雲建業被她小時多災多病吓着了,平時見了宜亭閣的丫環,三句話有兩句是在叮囑小心照顧小姐身體的。
“沒事,我悄悄摸了額頭聽過呼吸了。”謹言見莫問吓得臉白,抿嘴笑。
“小蹄子還有心思樂。”莫問惱,甩了謹言一下手絹子,拉了她出門坐到廊下說體己話,把在淩宵樓所見所聞講了一遍。
“翠色她們跟着大小姐辦事出力不多,多得些賞也應該的。”謹言不以為然。
她生得圓圓的胖乎乎的臉龐,身體也微發胖,平素有些懶惰,不似莫問好強,很滿足眼下的生活。
“我告訴你,前幾日你陪二小姐去路州時我告假回家了,我家隔壁的采兒當年跟我同時賣身為奴的,在吏部郎中邵大人府中當差,那是五品官呢,過的那是什麽日子,就兩套體面衣裳,平時不能穿,來了客人需要出去斟茶倒水時才換上,一年到頭也就一套珠花首飾,赤金首飾連想都別想,一等丫環每月就一兩月銀,年節打賞頂多一吊錢。”
“咱們呢,一年四季各四套衣裳,冬天還增加四件夾襖棉褲,每月二兩銀子月例,年節賞的都是銀锞子,太太慈愛,小姐溫和,從不打罵下人,家裏老子娘有個病痛的,一告假馬上準了,小姐還幫襯個一兩二兩銀子的,我哥在外累死累活都沒我的進益呢。”
“采兒的娘這些年見了我就唠叨個不停,說那時不該嫌雲家是商戶人家不上臺面不賣給雲府而是把采兒賣進邵府,說她家采兒長得比我标致多了,命卻沒有我好。”
“你呀,跟二小姐一樣,眼皮子淺,凡事都不争一争。”莫問恨鐵不成鋼,啐了一口,話不投機半句多,不說了,起身往外走,“你好生侍候着小姐,我去瞧瞧,商號裏如果有管事來禀報事兒,我給二小姐搶一兩宗來辦。”
“不知足,回頭踢釘板了有你哭的。”謹言搖頭不已。
莫問爹娘去世了生計無着自賣自身進的雲府,進雲府後再沒出去過,眼裏盯的只是雲府的人,又兼生得好,妩媚的杏核眼,櫻桃小嘴,模樣出挑,心志兒便高了些。
謹言想起采兒,采兒在邵府服侍堂少爺邵長海,身子被邵長海得了去,名份什麽的卻沒有,還朝打暮罵,不順心時便拿她出氣,愈發覺得雲府的差事好,能長長久久跟在雲娉婷身邊做奴才便知足了,其他的她絕不癡心妄想。
軟羅薄羽,富貴溫柔鄉,雲娉婷卻如卧芒刺之上。
晚間想着與倪潤之近在咫尺卻不得相見,郁結難解,輾轉反側,至天色微明時才睡了過去,這一覺似睡非睡,迷迷朦朦,醒來時周身骨頭酸疼,精神倦怠。
一家子都緊張着她的身體,未敢露了倦色出來,強打精神起床梳洗。
謹言端銅盆進來,身後跟着兩個小丫環。
“莫問呢?”往常莫問嫌小丫環手腳不伶俐,不讓她們進房的。
“到前廳去了。”謹言回道,讓兩個小丫環擱下布巾,去竈房傳膳食。
膳食才擺開,莫問興匆匆奔了回來,背後還跟着一個人,卻是路州城裏雲氏藥行的唐掌櫃。
未請示過東家,掌櫃的一般不能離開藥行,唐掌櫃親自上京,難道……自己的預感作主了,那鄭爽對雲氏藥行使了什麽後招!
雲娉婷心下不沉,不怪莫問攬事了,也不怪她徑自把男人領到自己閨樓裏了。
“你們都退下,莫問,守在門外,沒有我傳喚不要進來。”
二小姐真個玲珑心肝,唐掌櫃暗贊,恭恭敬敬行禮。
“沒有外人,唐掌櫃不需虛禮,此來有何事?”雲娉婷笑道,指一旁座椅讓唐掌櫃坐下。
“二小姐,我怕讓人傳信洩了機密,只好自己親自前來……”
唐掌櫃前來有兩件事。
路州知府鄭爽對雲氏藥行果然有所圖,雲娉婷走後不久,他差師爺來和找唐掌櫃磋商,大意是,想在雲氏藥行入份子錢,拿花紅。
官商可以勾結,卻只能是送禮,讓官員插手商號事務萬萬不能的,唐掌櫃深知不妥,茲事體大,便推托要請示東家,先拖着了。
另一件事和雲氏藥行看似沒有直接關系,然而,唐掌櫃覺得不可等閑視之。
——鄭爽和倪夫人有首尾,倪夫人雖不情願,可兩人有染卻是不容置疑的事實。
“你說什麽?這種事可不能信口雌黃。”雲娉婷勃然變色,霎地拔高聲音,又猛一下壓低,“可有實證?”
“事關重大,我聽說了也是不信,親自蹲守了,親眼所見才敢禀報,二小姐,就你走後這短短幾日,鄭大人趁夜黑翻牆進倪府三次了。”唐掌櫃攤手,有些無奈,“二小姐,倪公子人中龍鳳,他日必能金榜題名,此事,要不咱們就裝作不知道?”
若是不相幹的人,自是裝作不知情,可是,那是倪潤之的親娘!
雲娉婷萬萬沒想到,自己讓唐掌櫃留意鄭爽,留意到的居然是這樣一件事。
本朝民風開放,寡婦鳏夫再娶再嫁大有人在,然鄭爽正室夫人在堂,倪夫人與他有首尾,是為偷情,若被揭開,倪潤之臉面往哪裏擱?
他若只是平民百姓便罷了,可不久之後,他将是名動天下的狀元郎,錦繡前程等着他,自然,也有不少紅眼病的人盯着他。
“二小姐!”唐掌櫃驚叫。雲娉婷回頭,順着唐掌櫃的視線低頭一看,地面點點滴滴血跡,自己手裏,不知何時将一個白瓷茶杯攥碎了。
滑膩瑩潤的白瓷染了鮮血,豔麗如枝頭怒放梅花,掌心皮肉外翻,隐隐的刺疼,再疼,疼不過心髒的抽搐糾結。
怎麽辦?
絕不能任由事态發展下去。
唐掌櫃能得知,其他人遲早也會知道,必須在事敗前制止。
雲娉婷緊張地思索着,腦子裏一團亂麻,越理越亂。
“二小姐,你先把傷口處理一下。”唐掌櫃顫顫驚驚道,見雲娉婷失魂落魄,暗暗後悔,這樣的大事應該直接面禀大小姐的,“我還查到不少鄭爽貪贓冤法的事,物證齊全,苦主深恨鄭爽,随時可以為我們所用出堂作證,二小姐,要不,我去禀報大小姐。”
禀報大姐?
不行!不能讓大姐知道倪潤之。
不!由自己去禀報便可,略過倪夫人受辱一事,只提鄭爽想插手雲氏,将事态說得更嚴重些,聽聽大姐的意見。
大姐在商場中行走,經驗豐富,要對付的是鄭爽,朝廷五品官,地方一霸,沒有嚴密周全的計劃,打虎不成,後患無窮。
此次行事勢必要動用到商號的人脈,不和雲玉昭通氣也不行。
拿定了主意,雲娉婷笑道:“我去請示大小姐,藥行中不可一日無掌舵人,唐掌櫃,你辛苦些即刻趕回去,這兩件事嚴加保密,怎麽處理大小姐或者我随後親往路州,查到的鄭爽貪贓枉法的那些事兒先壓着,那些苦主找個地方秘密安置起來。”
把唐掌櫃送走,胡亂包紮了一下手,打聽得雲玉昭在一醉閣中,雲娉婷當即帶了莫問前往。
廣袖把受傷的手罩住,莫問也沒發覺,見雲娉婷願意過問商號裏的事,興高采烈,如出籠的小鳥似叽叽喳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