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幻術
宇智波鼬從石柱後向前走了一步,露出了自己的身形。
比起兩年前,他的外貌看起來已經成熟了不少。他的五官在花時眼裏依舊是熟悉的,至少這兩年的時光沒有過多的将他的面貌雕琢改變。輪廓漂亮的眼睛與黑曜石一般顏色的眼眸都一如從前,但是現在的他,看起來又不像是從前的他了。
從前的他溫和少言,如今的他則更為內斂,将所有的念想都隐藏于自己沒有表情的面孔下。沒有微笑,也沒有眼眸之中曾經帶着的溫柔。與其說是內斂,不如說是一種毫無留念的冷漠。
他将右手搭在衣襟之中,探出了自己的手背。右手的無名指上,佩着一枚有着“朱”字的戒指。護額上那橫着的一道劃痕,就如同她胸口的那一道疤痕一樣,提醒着她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一陣風沙吹卷而過,附近的石柱發出了低低的嗚咽之聲,如同有什麽人暗藏在地表之下幽幽地哭泣着。
果真,如她所料,當她再見到他的時候,一時之間什麽也無法說出。
無論是控訴或者憤怒,悲傷或者後悔,都被壓抑在了內心,混亂地攪成了一團亂麻。
最後,打破沉默的是宇智波鼬。
“我以為,你已經死了。”
他的這句話,在瞬間就将溫度降下。
花時想起了那個刻骨難忘的、充斥着血腥與絕望的夜晚,忽然覺得自己胸前那道已經恢複了的傷口,又開始了陣陣的作痛。
“我确實應該已經死了。”她竭力地冷着聲調,想要壓抑住自己的憤怒和悲傷,盡力顯示出一種平靜與冷漠來,可是話語末端無法遏制的顫抖,還是出賣了她:“你的那一刀,一點都沒有手下留情啊。”
宇智波鼬的那一刀,确實是精準地刺入了她的身體,同時也為她的人生劃上了鮮血淋漓的一刀。
“不……”宇智波鼬的眼簾微微下垂,他沒有動作,低聲說道:“我以為被列為叛忍的你,在這兩年的逃亡之中已經被處決了。……沒想到你還活着。”
宇智波鼬這樣的态度,讓花時有些不可置信。
“看到我還活着,你似乎很不開心?”她問道:“你是在後悔你的那一刀不夠準确嗎?”
“并不。”他緩緩地回答,語調很平靜,也很冷漠:“你的生死對于我來說并沒有意義。”
花時為他這涼薄的話語所驚,下意識地就問道:“……為什麽?”
“這一次,你找到我。”宇智波鼬微微擡起了頭,眼光朝天空之中望去:“是想問我為什麽要那樣做吧。理由……”
“理由很簡單。”他緩緩地說着,合上了眼睛:“這才是真實的我。”
這樣子冷漠的鼬,對于花時來說,十分陌生。耗費了兩年才平複下來的心,又一次因為震驚而開始了顫抖。
他在說什麽?
“從前的我必須扮演一個優秀的兄長與忍者,以掩蓋自己的非同尋常。我厭倦了這樣的生活,以及宇智波一族毫無未來的排外和狹隘,因此決定遵循自己的意願,抹殺令我厭惡的其他人。……同時,也是在測驗自己是否足夠強大。”
她潛意識地去追尋他話語中的邏輯,反複地敲打着那些話語中的關鍵所在。可是無論如何揣度,她所能想到的都只有“荒謬”一詞。
“怎麽會……”
“我厭惡了家族,因此将其抹殺。這就是原因。無論是你,還是我的父親母親,對于我來說都是一個無謂的存在。我厭倦了在你們的面前繼續假扮一個不真實的我。”
“不可能!”她一擺手,出聲反駁,話語之中有着激動:“明明不是這樣子的!我知道……我知道這是木葉高層給你的任務,我已經知道了一切!你為了村子和國家才會選擇将家族抹殺……”
宇智波鼬口中所說的理由,和宇智波斑的說辭完全不一樣。
在斑的口中,他依舊是那個深知大義、隐忍溫和的忍者,而在鼬自己的口中,他則變為了一個随性而為、十惡不赦的兇徒。
她應該相信誰的話語?
明明應該更相信鼬的……他和她從小一起長大,她一直深信着他,直到那一晚的來臨。可是此刻,宇智波鼬又變得那麽不值得相信了,她寧可去選擇相信宇智波斑的說法。
相信誰?理解誰?這一切猶如一個循環不解的死結。
“那是宇智波斑所告訴你的吧。”鼬的眼眸一動,黑色的瞳眸朝一旁微微一掠,視線循着那錯落起伏的石柱向前望去:“你竟然會選擇相信他的話語。真是可笑。”
她一怔。
她為什麽選擇相信了宇智波斑的話語?
是因為當時的她別無選擇嗎?還是她願意相信宇智波鼬依舊是那個優秀沉默的忍者?
“宇智波斑的話語之中總是充斥着欺騙與謊言。他為了獲得你的能力而編造出毫無根據的假象,你卻選擇了追随他、相信他的話語,……真是幼稚可笑。”這樣說着,鼬微微地嘆了一口氣:“這樣子的你,竟然依舊活着。”
花時微微後退一步,有了想要捂上耳朵的沖動。所謂的“真相”在她眼前再一次分崩離析,經由宇智波鼬之口所說出的荒誕話語,讓她無法确認到底什麽才是真實。
相信鼬嗎?
還是相信斑?
似乎誰都不那麽可信。
“現在的你,恐怕十分憎恨我吧。”鼬盯着她有着痛苦之色的面容,說道:“我殺死了你的親人,也曾經殺死了你。如果憎恨我,那就努力地茍活下去,然後強大到擁有足以複仇的能力。……被宇智波斑所掌控的你,我已經不想再看到了。”
花時驟然睜開眼眸,萬花筒的圖案在眼中緩緩浮現。她的心思在一瞬間全部歸為平和,思緒也由焦慮化為平靜。
“我并不弱小,也不幼稚。”她擡起頭,看着鼬的眼睛——她在對方的面孔上,找到了些微的驚訝之色:“我擁有這雙眼睛,你也應該知道我的強弱。”
“滅族的真相……”她緩緩地重複了一遍:“我可以不在意。無論你出于什麽原因做下了那樣的事情,我都可以不在意。我只想要問你一件事。”
“那天晚上,最後一個見到止水的人是你。”她深吸了一口氣,說:“止水他,去了哪裏?”
“萬花筒寫輪眼嗎……”
鼬微微皺起眉頭,看着她猩紅色的眼睛。他的眼眸亦随之變化,浮現出輪轉的黑色圖案來。兩人彼此對視着,卻沒有言語與交談。帶着砂礫的風忽而吹來,将一陣幹燥的沙石揚起,從他們的腳邊吹過。
鼬俯視着她冷漠的面容,許久之後,說道:“……那樣的事情,不知道呢。”
“你一定知道。”她咬着牙,說道:“你是最後一個見到他的人。”
——而且,宇智波斑也說過……
——等一等,她為什麽要相信宇智波斑的話語?
為什麽在這些選擇的路口,她總是下意識地去選擇相信宇智波斑?
這樣的認知,讓她忽而有些恐慌。
“……”宇智波鼬合起了眼眸,說道:“我和他分開後,就再也沒見過。”
他的語調和表情,讓花時明白現在的他什麽也不會說。即使真的有內情,他也絕對不會吐露半分。
“那就抱歉了。”她說:“來到這裏之前,我就下定決心,無論用什麽手段,都要得到線索。”
兩雙萬花筒寫輪眼彼此對視,猩紅與黑色交織旋轉。她用幻術試探,對方亦還以幻術。在兩人的視線與精神之中,時間早已過去許久,彼此交手了無數次。是她的苦無在幻境裏刺入了他的心髒,也有他的苦無劃過了她的脖頸,留下一道道噴濺的血跡。
視野之中的身影消失又出現,烏鴉的黑色羽毛紛紛揚揚地灑落下。黑色的月亮與紅色的天空始終盤旋不去,星辰以極快的速度西升東落。
花時倒退一步,微微喘了口氣。
兩人憑借瞳力彼此施展幻術,互相摧磨着對方的精神。原本以為憑借她的幻術,應該可以毫無阻礙地問出自己所想要的答案,熟料對方的幻術也不在她之下。
兩人年齡相當,可是能力卻依然有着高下。
好像從來都是如此……
就算是同年入學,他也一直比自己優秀,如今也是。
花時察覺到視野一暗,意識到剩餘的力量已經不足以支撐自己繼續毫無限度地使用瞳力了,開始在心底暗自思索下一步的對策。
宇智波鼬的幻術漸漸占據了上風,幻術世界的她被束縛于沒頂的冰冷湖水之中,口鼻內充斥着水分,呼吸漸漸變得艱難起來。她想要扼住自己的喉嚨,甚至有了結束這一切痛苦折磨的想法。
現實中的她漸漸擡起了自己的手,向脖頸間探去。
有人驟然伸出了手,阻礙了她的動作。
“啪”的一聲輕響,打破了絕對的寂靜,也将她從環境的束縛之中解脫而出。像是在絕地山颠命懸一線時,伸出了自己拯救的手,像是在昏黑一片近乎窒息的時刻,給予足以活命的氧氣。
“不要太過分了。宇智波鼬”
斑緊緊地握着她的手腕,将她高高懸起的手臂緩緩放下,卻并沒有松開。他的視線從花時的身上移到了宇智波鼬的身上,紅色的眼眸微微半合。
宇智波鼬沒有做聲,他眼眸中的萬花筒圖案漸漸消退,變為普通的黑色三勾玉,再随同紅色一起隐退,一切都歸為了一片深沉的黑色。他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個旁觀者,熟視無睹地看着她面孔上些微的驚悸。
“從前的她已經被你殺死了。”宇智波斑說:“她是我救下的,所以,她的命也是屬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