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夜風
“這是……”
兩個族人對視一眼,其中一人上前撿起了那張紙條,順便小聲地喊道:“沒事吧?花時?身體不适嗎?”
她卻沒有理會別人,只是一直望着窗外的光景,手中緊緊握着止水的護額。
沒有得到花時的回答,族人只能将注意力轉移到那張紙條上去。借着昏暗的光線匆匆一眼,便足以讓他心驚,繼而也明白了為何眼前的花時看上去會這麽奇怪。
“快去請富岳大人過來!”
“怎麽了?出什麽事情了?”
“這是止水的筆跡,沒錯了。”
猶如一顆石子,被投入了原本波瀾不起的水面,黑漆漆的夜色瞬間被驚破。匆忙趕來的族人的腳步聲回蕩在夜色裏,也踩在她一瞬間寂靜如死的心上。
“止水他……”富岳剛步入庭院,餘光掃到了立在窗前的花時,立刻收回了剩下的話語。站在屋子中的族人也都噤聲不語,只是默默地将那張紙條遞給了富岳。
富岳展開了那張已經被揉的有些皺起的紙張,眼眸因為驚訝而微微放大。
“怎麽會……”向來面色嚴肅的他,此刻也忍不住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剩下的族人們也都滿腹疑問,卻顧忌花時在場,只能彼此用眼神交流着,确定着對方心底的懷疑。夜色中一時只剩下寂靜,偶爾有受驚的烏鴉拍打着翅膀飛起。
最終打破寂靜的人,卻是花時。
在漫長的一片空白過後,她終于回了神。雖然手腳俱是冰冷,可她的心也同時冷靜了下來。
“哥哥應該不會這樣做的。”她咬字清晰,語調很堅定:“絕對不會的。”
“花時……”就連富岳,都忍不住發出了輕輕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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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他離開時,神情很正常,只是告知我要外出執行任務,并且會盡早回來參加族裏的集會。”花時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富岳手中的紙張:“而且,他的性格,大家都很清楚。他會為了任務戰死,但絕對不會以這種自殺的方式死去。”
富岳疊起了紙張,點了點頭,說:“花時說的沒有錯。這件事情,還需要好好調查一下。”
他将那張紙遞給自己的副隊長,說:“暫且先交給你了,至少要調查清楚止水的行蹤。他是我們宇智波一族難得一見的天才人物,絕對不能置之不理。”
副隊長接過紙張,朝花時一揚,說:“抱歉了,這一張字條作為證據,暫時由我保管,希望花時可以理解。”
“好。”花時點了點頭,說:“參加集會後,我有些疲憊,請原諒我不能相送。”
幾名族人沒有再說什麽,只是搖了搖頭便互相陪伴着朝門口走去。
最後一聲腳步聲隐沒在深夜的街道上,花時才像是驟然失去了支撐一般,跌坐在了地上。她手裏的、屬于止水的護額,也啪嗒一聲摔落在地。不通人世的花丸立在她的腳邊,一跳一跳,像是在借機引起飼主的注意。
她茫然地盯着黑色的烏鴉,一時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麽。心裏一直翻湧着的,只有一個想法——她不相信。
她絕對不相信,哥哥會如那張白紙上所說的,因為厭倦了任務和看不到未來而自殺。
今天下午的時候,她還和哥哥道過別。止水高大的背影映在她的眼底,一聲不響地走向了充滿着光的彼方。那個時候,她甚至都沒有出聲喊住他,只是默默地目送他走遠。
還沒有和她好好地告別過,他怎麽會離開呢?
她絕對不相信。
花時重新站了起來,穩住了自己的身體。她擡起頭,朝屋外走去,腳步很快。夏日的夜風從街道上湧來,吹動了一片樹枝。所有的樹葉都獵獵作響,在黑暗中纏綿相接,形成一片隐隐綽綽的陰影。
熟悉的街道、夜晚的村子、沒有行人的道路、伏在夜色之中的樹木。
她沒有刻意去循辯路的方向,只是在不知不覺中,胡亂地穿過了整一個村子,匆匆跑過了冷清的街道和燈光昏黃的小路,直到走入了空無一人的英雄墓地。
夏夜的風吹拂着墓地旁的樹木,枝葉無聲地栖伏在黑暗之中。一切景物都被夜色所籠罩,邊際也為黑暗所模糊。那些白色的墓碑與青綠色的草葉,都一同歸為了單調的昏暗。唯有高大的火影墓碑,在黑暗中仍舊顯露着自己的身形,隐隐露出一絲火焰的色澤來。
“四代閣下……”
花時走到了火影墓碑前,一張口卻又停住。
從前她為了畢業考試和中忍考試的事情打擾四代閣下,現在還要為了哥哥的行蹤打擾四代閣下的安眠,四代閣下一定非常困擾吧。
如果她在晚上睡覺的時候被人吵醒,也會非常惱怒的。如果吵醒她的人是星野退或者水川陽鬥,她就會更加憤怒,直接把對方暴打一頓。
“雖然很抱歉……但是,我還是要再打擾一次。”花時低下了頭,說:“哥哥他,應該……沒有事情吧。如果可以的話,請讓哥哥平安地回來吧。”
沒有人回答她,唯有一陣風吹過她的耳際。
她退後一步,又補充道:“如果……如果哥哥真的依照他所說的,不願意繼續活下去而自殺了的話。就請給我一朵小蒼蘭吧。每年都送給閣下那麽多……閣下應該會收到吧?”
她說完這句話,一直高懸着的心便忽然放下了。
她回憶起記憶裏四代閣下的笑容,就覺得自己倉皇的心便被人無聲地撫慰了。
花時看了一眼四周的風景——夏天的夜晚,帶着微熱的風,茂盛的樹木,高懸的星,沒有冬春之交的溫度,也沒有哪一家店鋪會販售冬天的花。
這一次,她沒有出神,也沒有胡亂地走,安靜地沿着往日掃墓歸家的路線,筆直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她就像止水依舊在家時一樣,遵循從前的習慣沐浴就寝,然後站在止水黑漆漆一片、毫無光亮的房間前,低聲地告一聲晚安。
“哥哥,我睡覺了。晚安。”
無人回答。
她拖沓着腳步,掩抑住心底的失落,朝自己的房間走去。她躺在自己的床鋪之中,安靜地合上了眼睛。
等到明天睜眼的時候,又可以看到哥哥坐在家裏,喊她不要賴床,快點起來吃完早餐、及時去果裏南老師那裏報道了吧。
只要合上眼睛,一切就會恢複原狀了吧。
真是好累的一天啊。
×
一夜無夢。
花時被灑進屋中的刺眼晨光照醒,她迷蒙着睜開眼睛,發現窗戶上的窗簾在昨夜并未合攏。她坐了起來,默默地責怪了一會自己的粗心。
房間外傳來了什麽東西墜落在地的聲響,噗嗤一聲,很是刺耳,讓花時瞬間變得清醒起來。
——哥哥!是哥哥回來了。
她翻身下床,來不及穿衣服,赤着腳、穿着昨夜的寝衣,便跌跌撞撞地朝房間外跑去。視野中的景象上下劇烈起伏着,從走廊的木質地板到露出一角的、靠在窗戶邊的矮櫃,跌落在地、無人收整的止水的護額,以及被烏鴉啄弄着掉落在地的一件衣物。
花時的腳步慢了下來,最終停住了。
客廳之中空無一人,也沒有她所期待的止水的身影。
剛才的聲音,應該是衣服掉落在地時發出的吧。
花時深深地呼了一口氣,撿起了那件屬于止水的衣物——黑色的短袖上衣,背後有着團扇族紋,和她的所有衣服款式一樣,沒有任何屬于少年的鮮亮色彩。
她緊緊捧着止水的上衣,按在了自己的懷中,俯下身體,試圖想要在其中尋找熟悉的味道。最後,她撿起止水的護額,走到了鏡子前。
将黑發梳順,攏到肩後,換上止水的衣服——他的衣服對于她來說還是太過寬松了,袖口的長度已經過了下臂。接着是止水的護額……她很習慣于系護額的動作,兩個人的護額都差不多。
她看着鏡中的自己,确定沒有一絲遺漏,看起來就像平常的時候一樣,沒有疲憊與憔悴之色。如果她露出一絲脆弱的表情,那麽哥哥回來的時候看到了,一定會不開心的吧。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今天會有很多人過來。
她一定也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心緒不寧的模樣。
×
花時猜的沒有錯,第一個來造訪的人是她的叔父和叔母。
兩個人推推搡搡,誰也不肯先說話,末了,同時看着花時,齊齊嘆了一口氣。
“為什麽要嘆氣呢?”花時端正地坐在原地,說:“哥哥只是外出一段時間而已,一定還會回來的。”
就像止水曾經告訴過她,她一定會再次見到四代閣下一樣。
她和止水,也一定會再次相見的。可能就是明天,或者今天的下午。他如同昨日離去時一樣,迎着午後的光線朝庭院中一步步走來。
叔母的眼眶一紅,忍不住按着花時的腦袋摟緊了自己的懷裏,低低地說:“我可憐的孩子。”
花時想要掙紮,卻又無從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