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節
滿了濃重的黑色,面上卻要帶着一副無害的笑意,打量眼前的人。
“季上校,”男人像是看夠了,擡起身說,“許久不見了,真是別來無恙。”
他說這話的時候,窗外陰沉的天幕忽然閃過一道亮光,剎那間将室內照得通明。緊接着便噼啪落起了雨,連着風都涼去了不少。
季禾聽着雨滴拍打玻璃的聲響,沒開口,等着男人的下文。
“怎麽,不願搭理我?”男人想到什麽,把交在一起的手松開,饒有興趣地問,“季上校,你和那位林家的二少爺,是個什麽關系?我記得你一直不大喜歡親近人,怎麽大半年沒見着你,都已經把人家請回家住了?”
“易知捷。”季禾終于将目光轉到他的臉上,語氣冰涼,“管你什麽事?”
“我當然管不着上校。”易知捷斂去笑意,懶洋洋地靠回椅背上,“上校別只顧站着啊,過來看看桌上的檔案袋,裏面放了些有趣的東西。這就算是我們經久未見,鄙人送與上校的一份薄禮。”
季禾動也沒動一下,冷淡地看着他,半響揚起下巴說,“讓人身敗名裂、死不瞑目的薄禮,真是承蒙您的厚愛。”
易知捷短促地笑了一聲,贊許道,“季上校真是位聰明人。”他把檔案袋拆開,甩在季禾面前,紙張與黑白照片一下散了滿地。
“季禾,季上校。”易知捷拖長聲調,慢條斯理地說,“私通敵軍,不僅毀壞珍貴的軍火,還為了一己私利,殘忍殺害了黨國的優秀軍人。你說,我該拿你怎麽辦?”
“來人,”他不等季禾回話,忽然提高了聲調,将門外等着的人叫進來,“把季上校身上的槍支卸了。”
早以準備好的一列士兵破門而入,迅速上前壓住季禾的肩,随即将鋒利的刺刀抵在了他的脖頸旁。
士兵把季禾身上的配槍搜出來,手上還多了個東西。他看了兩秒,立即呈交給易知捷,“報告,從口袋裏找到了一張紙條。”
易知捷接過來,淺淺瞥了一眼,盯着季禾的眼神越發沉密了起來。
“季上校,”他晃了晃手中的紙條,笑着問,“你知道這上面寫了什麽嗎?”
“這可是日軍指揮官,開給叛徒的最高報酬。”易知捷有些遺憾地說,“早知道不白費力氣了。上校這麽客氣,自己把證據送了上來,我哪來有不收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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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禾的脊背依舊挺得筆直,臉色卻一點點蒼白了下去。
他小心帶回來,一直以為的敵方情報,卻只是賣國賊一場肮髒龌龊的交易。
“季上校賣國求榮,實在是令人不齒。”易知捷佯裝痛心地看着他,揮了揮手,“先押下去,就關在他姐姐季鳶旁邊。這麽多年姐弟相見,在裏頭也好照應。”
易知捷一路盯着季禾被帶走,滿意地吩咐旁邊的副官,“季禾……天生了一幅傲骨頭,真是難對付得很。叫報社的記者都過來,拍些難得的好東西。”
“對了,”他想了想,嘴角勾起一絲陰沉的笑意,“你們季上校犯了錯,可得罰一罰。”
副官剛打算離開,聽見這話愣了愣,像是猜到了什麽,結結巴巴地問他,“這……這怎麽罰?”
“還要我教你不成?”易知捷懶懶地說,“平日逼供重犯時用了什麽刑,就給季禾上什麽刑。把握些分寸,暫時別玩死了人就成。”
他抽了只鋼筆在指尖玩弄,心情愉悅地想,這世上畢竟還有心疼着季禾的人,若是見着那位風光霁月的人成了監下囚、泥中垢,可不得疼得肝腸寸斷。
——
雨勢越來越大了。
季禾被押進監獄時,已經淋過半身的雨水,整個人都是冷的。
押着他的士兵走進去,粗聲粗氣地指使門口站崗的守衛,“李生,這是新送來的重犯,押到季鳶旁邊,別出差錯了。”
年輕的守衛點了點頭,朝士兵所指的方向看過去,頓時被驚到了,“那不是季上校嗎?你們別搞錯了吧。”
“怎麽就你小子事多?”士兵有些不耐煩了,“就是他,上頭的命令,可得給我看嚴了。”
李生猶豫片刻,拿出一副鐐铐給季禾扣上,末了輕聲道,“季上校,冒犯了。”
季禾搖了搖頭,跟着他往監獄的深處走。
他很快便見到了季鳶。
夜已經有些深了,可她卻不肯去睡覺,挺直了背坐在凳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季鳶看到渾身是雨的季禾,像是早就料到般,唇角緩緩勾起一笑。待季禾走近了,她終于開了口。
“季禾,”季鳶直直盯着他,“你從來就不肯聽我的話。我先前叫你走,你不肯,非得來這種鬼地方和我作伴。”
季禾一言不發地看着自己姐姐,被身後的士兵押進了隔壁的牢房。
她露出一個悲哀至極的笑,聲音尖的滲人,“你為什麽不肯走!你早該走啊!”
季禾閉了很久的眼,最終擡起頭來,“姐姐。”
他看見女人滿臉淚水地抓着欄杆,心中難受萬分,卻只低低說道,“對不起。”
34.
林簡徹接到肥貓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
他回去後總是安不下心,在住宅二樓的窗戶口點了盞燈,等了季禾大半宿,卻也一直沒見着人的影子。
最終林簡徹揉着凍僵的手腕回去睡了一會,在不安穩淺眠中幾度轉醒,想起來還有只上司的貓沒接。
肥貓兒好些日子沒見着林簡徹,也沒像以往那樣地用抓子撓人,任由他抱起來,乖順地将身體蜷縮在一起,偶爾蹭兩下帶着體溫的衣料。
幫忙照顧肥貓的司機給林簡徹倒了杯熱茶,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他似乎想說什麽,卻又找不到接話的頭,最後終于不痛不癢地問候了一聲,“林長官,你這臉色有些不太好啊。”
“勞您挂心。”林簡徹喝下一口茶,說,“天氣有些凍人,許是不小心着涼了。”
司機看了看他,躊躇了好一會,還是問道,“您……看了今天早上的報紙嗎?”
“還沒有。”林簡徹抱着貓的掌心松了松,心裏隐隐湧上來一種不好的預感,“是出什麽事了?”
“您自己看看吧。”司機從身後抽出一張報紙,攤在林簡徹眼前,“他們忽然說季上校叛了國,列了足足有一張紙的證據。還要……還要處刑。”
林簡徹翻了兩下報紙,整顆心都如墜冰窖。他渾身發冷,聽見司機在旁邊憤怒地說,“他們怎麽敢這樣誣陷季上校!季上校為黨國出生入死,做了這麽多事情,有什麽是對不起他們的?!怎麽能為了一己私利,這樣過河拆橋?”
“林長官,我跟了季上校這麽多年,知曉他是什麽樣的人,”他越說越生氣,身體都有些抖了,“他根本不會做這些事情!季上校是多好的一個人吶!”
“您別激動,”林簡徹深吸了一口氣,盡量平和地說,“我現在就去找他。”
他停了一下,“您如果知曉上頭的一些內情,就和我說說吧。”
——
周圍彌漫着一股血腥味。
易知捷看着眼前染滿血污的刑房,唇角挂了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慢慢走了進去。
他扯了扯戴着的白手套,走到刑架旁邊,和上頭綁着的人打了個招呼,“季上校,早上好啊。”
季禾垂着眼,擡也不擡一下。
他渾身都是皮開肉綻的鞭傷,在冰冷的早春中只着了一件沾滿血漬的裏衣,整個人都是僵凍着的。
“啧。”易知捷細細打量了他一番,道,“怎麽弄了一身血……大早上的,有些晦氣了。”
他等了一會,見季禾不回應自己,卻也沒生氣,笑吟吟地低了些身,“季上校,這滋味好不好受?當初你父親殺死我兄長的時候,就想不到自己家族後來的下場?”
“我那個時候……上校,可是比現在絕望多了。”易知捷欣賞着他的模樣,說,“我也心疼着美人,不想這麽對你。可惜這世上唯一待我好的人沒了,我心裏一下也沒了分寸。只得拿你們來贖罪,順便消遣掉見不到他的日子。”
“他本就該死。”季禾啞着聲音開口,“他叛了國,死不足惜。”
“叛國?”易知捷大笑了兩聲,強行掰起季禾的下巴,“上校這說的是什麽話?你看看你現在這幅模樣,我說你叛了國,你還不就是叛了?”
“我兄長和你們不一樣,”他的指尖逐漸使了些力,“他就算叛了國,我也念着他。”
季禾被他掰得生疼,臉上的傲氣卻沒少下半分,說出的話也字字狠利,“人已經死了。我看你喜歡得緊,怎麽不去地下好好念着?”
易知捷松開季禾,往後退了退,眼裏閃過一絲狠戾的光,“我是小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