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節
上校應該是回去找他了。”
那學生說着,臉色忽然變得煞白,“那棟樓後來不是……不是被炸了?上校他們不會沒出來吧?”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旁邊的幾個人推搡了一把,“就你長了嘴!今天是給你吃多了不成?給我少說點話!”
“都好好說話。”男人的臉色也一下變得不太好看,提起槍說,“走,先去那棟樓看看。”
——
林簡徹半靠在牆上,眼睛微閉着,睫毛上染了些夜中的細霜,半濕地垂着。
淩晨的溫度過于冷了,早時還不覺得,在廢墟裏待久了,身體便開始發寒。掩體中的空氣也是沉悶的,只靠着墜物間唯一的細小空隙流通。
這個掩體實在狹小,蹲坐下來稍微偏一點頭,就會碰到冰冷的鋼筋。
林簡徹起初還能靠傷口的疼痛保持清醒,後來也因為供氧不足而逐漸昏沉了下來。他咬了咬幹燥的嘴唇,用指尖碰了碰旁邊人的手心,得到回應後慢慢扣住那人整只手,算是安心了。
他們周圍是漫無邊際的濃重黑暗。廢墟裏寂靜得吓人,只有兩人輕微的呼吸聲偶爾能夠入耳。
林簡徹不記得過了多久,直到眼皮都快沉下去時,一陣不屬于廢墟的聲響終于傳了過來。
“季上校!林長官!你們在——”
随後這道聲音便戛然而止,被另一暴躁的聲線強行打斷了。年輕人嗓門大,惱火起來嘴上也絲毫不留情面。
“你要喊就好好喊!半夜在這叫魂?!走前面就做點有用的事成不成?先把東西搬開進去,別和娘們一樣磨叽!”
林簡徹本來想開口回應兩下,但随即便發現自己的喉嚨像鏽住了一般,根本沒有發聲的能力。他勉力擡起眼,強撐了一會,卻還是抵不過渾身的倦意,失力倒了下去。
只是失去意識之前,他隐約感覺到有三四個人的腳步聲傳向這邊,緊接着掩體口處堆着的巨大鋼板,似乎也被擡起了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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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找到人的學生們長籲一口氣,試探着喊了幾聲“長官”,見無人回應,手忙腳亂地将兩人擡了出來。
兩個學生小心翼翼地扶着人,回頭朝身後的人喊道,“去告訴老師,已經找到季上校他們了!”
外界的冷清月光終于漏到廢墟之上,空氣也重新流動了起來。
——
林簡徹醒來時,手上還吊着半瓶沒滴完的鹽水。
夜已經很深了,周圍的燈火大多都熄了,僅剩幾盞零星的微光。
季禾坐在林簡徹旁邊,指節微屈地搭在病床上。他那雙漆黑的眸子垂得很低,掩去了瞳仁裏濃厚的倦色。
他注意到身旁的細微動靜,轉頭看到林簡徹已經蘇醒了,神色終于緩和了些。
“上校,”林簡徹撐起身,見到季禾難看的臉色,輕聲問,“我睡了多久?”
“一天。”季禾說,“這是隔壁城鎮的醫院。你身上的傷口感染了,早上一直在發燒。”
“你就……這麽守了我一天?”
“也不算,”季禾搖了搖頭,“我就是想過來看看你。只是一下不留神,忘記走了。”
林簡徹牽住季禾,觸到一手冰涼,頓時什麽也說不下去了,只覺得心頭隐隐泛起了疼。
“我沒事,已經醒過來了。”他從後面環住季禾,讓那人将重量慢慢放到他身上,“季禾,你別走,靠過來稍微睡一會,好不好?”
“我以後早一點醒,再也不讓你等了。”林簡徹見他不作聲,側身湊到前面去,直直看向了季禾的眼睛,“你別生我氣。”
他微低着頭吻過去,又小聲重複了一遍,“別生我氣。”
“我不生氣。”季禾被他吻得一顫,好半響才開口說,“我看到你一直不退燒,也不醒,實在是有些怕了……沒法安下心。”
林簡徹聽見他這麽說,呼吸窒了一瞬,滿心都是疼的。
他的上校獨自一人醒來,不肯好好休息,硬是要固執地懷着滿腔不安過來守他。
林簡徹将人圈在懷裏看了許久,重新吻了上去。
“季禾,”他說,“睡一覺吧,我哪都不去,就在這裏陪你。”
32.
李健和提着一罐滿當的骨頭湯,敲響了病房的門。
他等了一會,在打開的門後看見季禾,笑了笑說,“我聽聞林長官醒了,過來看看他。上校也守了這麽久,身體怕是吃不大消,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季禾把門拉全,側身讓他進來,“不必了。我看着他,比較安心。”
林簡徹正百無聊賴地靠在床上看報紙,聽到動靜,放下了手裏的東西,起身看過來,“李連長。”
“恢複得怎麽樣了?”李健和把手上的湯罐放下,說,“學生們昨天去幫忙收拾被毀壞的房屋時,主人家心一狠,把欄子裏壓死的豬炖了,做了好幾鍋湯。學生們說特意給你留了一碗,身體還是要好好養着。”
“哪有那麽嬌弱,”林簡徹也笑了起來,順帶告了一筆季禾的黑狀,“承蒙連長好意,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只是季上校一直不肯讓我走,非得逼着我在這發黴。”
季禾瞥了他一眼。
“季上校這是心疼着你。”李健和看着兩人,感嘆道,“那邊暫時不用二位操心,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再回來也不遲。這麽亂的年頭,虧得你們二人兄弟情深了。”
林簡徹頗有深意地看了看季禾,那人卻輕咳一聲,轉過了頭。
李健和與林簡徹客套了幾句,便要告辭離開了,“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就不打擾你們休息,先走一步了。”
只是他剛走到門口,走廊中便傳來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随後房門被粗暴地敲響了。
李健和有些不悅地打開門,卻見一群穿着軍服的士兵整整齊齊排成一列,端着槍站在了長廊上。
“我看這也是巧,碰上兩位長官都在。”領頭的那位打量了一番病房,對兩人行了個軍禮,話語間透出一股掩飾不住的刻薄氣,“走吧,我們過來護送兩位回南京。上頭那位在等着呢。”
季禾不答話,臉色卻在一瞬間黑了不少。
李健和覺察到氣氛有些不對,回頭對季禾說,“季上校,我們請求支援的時候也發了一份電報給南京。那邊這麽匆忙地過來找您,怕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這邊我來顧着,不會出什麽大問題,您和林長官先安心回去吧。”
“季上校,”領頭人把腰間的配槍抽出來,拿在指尖轉了幾圈,脅迫的意味溢于言表,“都這麽說了,還有什麽不放心的?還是盡早啓程吧,您和我都知曉那位的脾氣,若是等久了不耐煩,可就不大好了。”
“您先回去。”季禾對李健和說,“我們自己處理私事,實在是不好耽誤您的時間。”
李健和聽季禾這麽說,雖然心裏有些放心不下,但确實也沒有什麽立場去摻合,便點了點頭,出門了,“好,那我不打擾了。”
“我一個人回去。”季禾看着房門合上,冷冷地說,“林簡徹不用跟着。”
“那怎麽成?”領頭人看了兩眼林簡徹,嗤笑一聲,說,“那邊誰不知道您和林長官關系好,是不可多得的生死之交。就這麽分開了,那多可惜。”
季禾一聽這話,頓時也抽出槍來,不輕不重地壓在了木桌上,“你暫時還沒有這樣和我說話的資格。”
領頭人見季禾油鹽不進,頑固得很,頓時也來了火。他正要喊外面守着的士兵進來強行把人帶走,林簡徹卻慢慢站在了季禾身前。
“上校,”他理也不理怒火中燒的領頭,只是溫柔地看向季禾,說,“走吧。我跟你一起回家了。”
——
南京的天空很沉。
林簡徹和季禾下了火車,正打算回去接肥貓兒,卻被一隊持槍的士兵攔住了去路。
“林長官就先回去吧。”領頭對林簡徹說,“季上校還有些公務,我們先帶走了。”
林簡徹擋在季禾前面,明明眼底冷成了霜,面上卻還要笑着,“我和他一起去。”
“都說了是公務,您就不必跟着。”領頭用眼神示意一旁的士兵,“去,把他們分開。”
季禾不動聲色地勾了勾林簡徹的手指,想讓他安心些。
他不顧林簡徹懇求的眼神,獨自走了出來,神色淡漠地說,“走。”
領頭冷哼了一身,帶着一群人将季禾送到備好的車上。末了他似乎想到什麽,轉過頭,朝不遠處的林簡徹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林長官怎麽這樣看着我?放心,您和季上校,很快就會見面的。”
33.
季禾面前的辦公椅上,靠着一個戴着金框眼鏡的男人。
男人雙手交疊着垂下,指尖扣得生緊,平搭在膝蓋骨上。他生着一雙細長的眼,裏頭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