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節
房親手煮了碗素面,端着回了房間。
他推開門時,看見林簡徹正半靠在床頭,身上搭了一條薄毯,眼睛輕輕瞌着,似乎是睡深了。
季禾放緩腳步,慢慢走了過去。他端着面站在那裏,也不去喊林簡徹,就那樣垂下眼,沉默地看着面前熟睡的人。
那雙深黑色的眸子中,一絲一毫都是從未顯露出的溫柔。
季禾不記得自己站了多久,直到有冷風從未合攏的窗棂間吹過來,床//上的人像是被凍着了一般,稍微睜開了些眼。
林簡徹有些茫然看了季禾兩秒,微微撐起身來,含糊着喊他的名字,“季禾……”他的聲音啞得厲害,說話間帶着冷風灌進了喉嚨裏,低下頭咳嗽了幾聲。
季禾放下手裏的東西,俯身碰了碰他的額頭,皺着眉道,“你發燒了。”
他倒了杯溫水過來,看了看林簡徹的傷,幾下拆開藥盒,“傷口有些感染了,先吃些藥。”
林簡徹喝了些水,嗓子裏舒服了許多,眼中也逐漸聚上了焦。他接過藥,和着溫水慢吞吞地咽了下去,末了提起幾分力氣說,“我沒什麽事,不用擔心。今天特意讓炊房煎的胃藥,上校過去喝了沒有?”
季禾想起自己去炊房做面時,确實有學生給他熱了藥端過來。可他卻全程冷着臉,欺負小孩似的對面前藥碗裝瞎。
季禾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喝了。”
“那就成。”林簡徹慢慢直起了身,又問,“那兩個人,審出什麽東西了沒有?”
“出了些意外,沒法審了。”季禾把毯子重新搭到林簡徹身上,見他眼神動了動,又道,“我來處理這些事情,你不用管,先好好睡一覺。”
林簡徹和季禾對視了兩秒,最終還是拗不過他,只得後退了一步,“我睡一會,醒來稍微好一些了,你就說給我聽。”
他轉眼間瞥到桌上的面,有些驚喜地說,“上校是不是給我煮了面?我才看見。”
季禾聞言,伸手試了一下碗底的溫度,有些不自在地說,“已經有些涼了,我去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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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禾說罷,剛要離開,卻被人一把扯住了衣角。
“不用。”林簡徹攔住他,把面碗接到手上,“我看面還能吃。別去了,我知道上校忙着,這會……就留下來陪陪我。”
季禾僵了一瞬,轉回身來。他看着林簡徹彎下眼睛,一點點吃完了那碗油鹽未進、涼去大半的面。
“很好吃。”林簡徹最後放下碗筷,滿是笑意地說,“我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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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帶來的嗡鳴聲響起時,接待室的鐘表上正顯示着午夜十二點。
季禾剛和李建和讨論過應對敵軍的措施,具體的大致方向已經有了,但還是有一些地方存在問題。這會夜深了,他怕年長的李健和吃不消,喊人回去休息了。他自己卻不肯走,一個人坐在接待室裏,揉着眉心考慮方案。
季禾聽見聲響,還沒來得及起身,便看到窗外一陣火光,驅散了靜谧深夜中的所有黑暗。随後巨大的碎裂聲傳過來,遠處人家的平房在一瞬間轟然坍塌。
季禾心中一緊,立馬跑下了樓,回宿舍找林簡徹。他早就料到日本人沒有等到叛徒的情報,随時可能采取行動,卻不想竟然這麽快。
離他們抓着人回來,也才堪堪過了兩天。
季禾迅速跑到宿舍樓,看見狹小的樓梯口湧下大批學生,伴随着四周混亂的喊聲。他顧不上被冷風紮得生疼的肺部,穩着腳步環顧了一圈,卻怎麽也沒見着林簡徹。
季禾只覺得一陣心悸,匆忙跻身進了人群,等到周圍逐漸寬敞時,他才終于找到了林簡徹。
那人扶着欄杆,側身站在走廊上。他等着樓裏的學生們都逐漸散去,才把手收回來,轉身打算離開。
季禾停下來,微喘着氣喊了他一聲。
林簡徹回過頭,看見樓梯口處的季禾,笑了一下,快步朝他走了過去。
季禾見林簡徹腳步有些不穩,想起他睡前剛吃過藥,這會剛醒,頭應當還是昏昏沉沉的。他伸手探了一下林簡徹額頭的溫度,确認如常後總歸是放下了心。
季禾松開手,與他一道往樓下走。
變故便發生在這一瞬間。
他們剛踏下一樓的最後一級階梯,日軍空投的炮彈卻剛好炸在了這棟樓的頂層,巨大的碎裂聲響起,剎那間牆泥瓦碎全都從頭頂落了下來,緊接着便是大塊殘碎的鋼筋。
季禾拉着林簡徹,閃身躲過一塊高空墜物,快速朝過道盡頭處跑去。眼見着便要到了出口,二樓東側的牆壁卻終于支撐不起上頭的重物,搖搖欲墜地倒了下來。
牆壁狠狠砸到地面上,粉塵四散,正好堵上了唯一的出口。
林簡徹這會算是完全清醒了。他低低罵了一聲,來不及多想,只得找上一處看着還算結實的掩體,和季禾迅速躲了過去。
這其實是一處樓梯口和塌陷天花板交接的角落。冰冷的鋼筋斜斜插進了地板裏,另一端搭在扶手之間的空隙處,正好能罩住兩人的身形。
他們剛站穩身,随後便是鋪天蓋地的落地聲。重物接連不斷地砸在上方的鋼筋板上,震得人耳膜一顫。林簡徹一只手擋着季禾,強硬地将他護在身後,微微閉上了眼。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的聲響終于平息了下去。
林簡徹睜開眼,面前盡數是零碎的物塊與粉塵。他微微眯了眯眼,發現就連掩體的出口,大部分也被掉下來的東西堵住了,只堪堪留了下一個不大的缺口。
“沒事吧?”林簡徹看了看季禾,輕呼出一口氣,“沒傷着就好。”
林簡徹轉過頭,沒注意到季禾略顯複雜的視線。他慢慢放下手,看向漏光的缺口,“這裏不透風,一會待久了,可能會有些喘不上氣。轟炸軍校也許只是日本人的一個警告,短時間內為了确保情報完整,肯定不會再炸了。”
”這裏暫時還是安全的,”林簡徹回過頭,發現上司也在看他,笑了一下,“上校,你覺得我們會贏嗎?”
季禾沒說話,定定地看了林簡徹一會,忽然開了口,“低一下頭。”
他漆黑的眸子中轉過一星微光,也沒等林簡徹回應,便伸手扯住那人的領子,偏頭吻了上去。
也許是沾染了些未散的冬風,季禾的吻帶着涼意,卻又像寒松上的冰雪初融,化開了所有紮人的泠冽,剩下一春用于煮茶的溫和。
季禾對上林簡徹的眼睛,像是忽然清醒般微微退了一步。
他抿緊了唇站着,想要找些理由來解釋自己的一時沖動,卻在下一秒被人重新覆了過來。
林簡徹扣着季禾的後腦,将人抵在殘損的欄杆上,細細吻了下去。他的指尖插在季禾鬓後的黑發裏,輕輕摩挲着,一點點看着上司的耳尖泛起薄紅。
“上校……”他慢慢喊了季禾一聲,緩而堅定地說,“我愛你。”
季禾緩過神來,發現自己被眼前的人緊緊地擁住了。他微偏開頭,低垂下眼看林簡徹。
“很早之前,”季禾聽見他說,“我就很愛你了。”
季禾閉了閉眼,覺得喉嚨有些發哽。
他是自私,想趁着最後最後一點光尚未泯滅時,去吻一吻他心愛的人。
他以為自己對林簡徹的感情只是一廂情願,從頭到尾荒謬不堪,肮髒至極。
直到現在季禾才得知,原來那人也是這樣熾烈地愛着他。
“我們會贏。”季禾看了他好久,最後溫柔地說,“我們還要一起回南京。”
31.
成群的參天大樹擋住了殘缺的月亮,只有幾絲不分明的冷光漏下來,被婆娑樹影切割成塊。
樹林裏彌漫着一股戰後殘留的硫磺味,草叢中也三三兩兩躺着尚有餘溫的屍體。一群黑色的影子從緩緩樹後晃了出來,伴随着草木摩挲的窸窣聲。
三五個人走出來,提着長槍查看着地上的屍體。期中有一個開口說,“這都是日本人的屍體……老師,他們是不是都全撤了?”
被圍在中間的男人看了看周圍,疲憊地說,“都這幅光景,肯定已經跑光了。打成這樣,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先回去吧,和援軍彙合。”
他向前走了幾步,忽然反應過來什麽,皺着眉問身旁的學生,“你們看見季上校了沒有?”
學生們正擦着長槍上的血,聞言面面相觑了片刻,最終搖了搖頭,“沒見着。他們隊和我們本來就是分開的吧。況且打了這麽久,都走散了。”
男人皺了皺眉,又聽見有人猶豫着開了口,:“連長……我們之前其實都看到季上校了,就是剛從宿舍樓出來那會兒。房子裏都不安全,得趕緊走,林長官那時一直站着等我們先離開,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