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片刻,還是把卡車爆炸的事全部告訴他了。
林簡徹聽完,斂去笑意,冷聲說,“我看政府遲早也要垮了。高層能把下面的人趕盡殺絕到這種地步,德行和鬼子怕也是沒什麽區別了。”
季禾沉默了良久,似乎在斟酌着想說些什麽,最終卻只垂下了眼,一個字都沒說出口。
“季禾,”林簡徹忽然喚了他一聲,上身靠過來,一瞬間離他離得極近。他看着季禾清冷的眸,話語中甚至帶上了一絲哀求,“能和我走嗎?這個地方容不下你,我們就一起離開。成不成?”
季禾苦笑了一下,搖頭說,“我已經脫不開身了。”
“那個人将我父親逼得渺無音信,把我姐姐也送進了監獄,”季禾說,“他不會放過我,我也不能走。家姐還活着,我得好好看着她。”
林簡徹微俯着身,眉眼處帶了一片掩飾不住的低落之情。他問,“你知道是誰在針對你,還甘願遂他的意?”
季禾聞言,眸光頓時黯淡了下去,有些答非所問地回應說,“我知道。”
他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林簡徹。”
“我現在很危險。”季禾說,“我有我的私心,不想把你也牽連進來。你是林家的二少爺,不論外頭怎麽說,只要你父親還活着,上面總要給你一兩分薄面。而我……”
“季禾!”林簡徹一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有些失态地打斷季禾,閉上眼說,“你不用說了,再怎麽趕,我也不會走。”
林簡徹說完,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重了。他低下頭,伸手拉住季禾的裘衣,放緩聲調說,“上校,你不要趕我。我不是什麽林家的少爺,我一直……都只是一個人。”
林簡徹見季禾沒回應,微微湊上前,堅決地說,“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了,季禾,我不走。”
他的話語中帶着顯而易見的難過。
季禾心底倏地疼了一下。
他在冒雨回來的路上一直考慮着這事,其實是下過狠心想将人逼走的。
Advertisement
季禾千萬次地告訴自己,已經到這種地步了,不論什麽惡事,那都是他一個人該受着的,不能把不相幹的人卷進來。可真正見到林簡徹,他卻沒了別的念頭,只慶幸自己還活着,還能再多看上那人兩眼。
林簡徹在紮人骨頭的嚴冬出現,滿身溫和地給他戒壞毛病,給他做飯換藥,還幫他養着貓。
而季禾常年冷着一張臉,冷慣了,面對這樣溫暖的人,連個得體的回應都不太會做,只是僵在那裏不知所措。
他獨自流落在塵世間,從沒這樣受過一個人的好,也不知道人間有這樣暖和的煙火。暖和到就連他那顆原本凍着的心髒,都逐漸開始複蘇了。
當季禾發現自己對林簡徹的感情偏離原先的軌道時,已經徹底抽不出身了。
他貪戀這些美好的溫和,怎麽能狠得下心去逼林簡徹,怎麽舍得讓他離開。
季禾對上林簡徹的眼睛,緩緩道,“我也是一個人。”
“對不起。”他說,“我不趕你,林簡徹,是我舍不得你走。”
26.
藥爐煨着小火,在冰冷的空氣中逐漸升溫,溢出了些淺淡的苦味。
林簡徹靠在一旁的椅子上,左手有些懶散地搭在扶手處,攥着張翻開一半的報紙。
他像是終于看煩了報紙,側開頭,直起身來盯那只正往外冒煙的爐子。
爐火依舊不緊不慢地燒着,只是瓷蓋上已經涔了一圈細密水珠,液體沸騰的聲音也隐隐響在了底部。
林簡徹盯了半天,估摸着差不多能喝了,用濕布裹着端了起來。
他待藥涼下來,拿瓷勺試着嘗了一口,眉心頓時皺了起來。
林簡徹苦着臉放下碗,找出醫館老先生那日給的糖袋,偷吃了一顆上司的糖。他含着糖果,等唇齒間的苦味差不多散了,才把藥端了出去。
這麽苦的東西,他有點不舍得讓季禾喝。
林簡徹正想着怎麽哄上司喝藥,結果一走出去,就撞見了季禾。
“生病了?”季禾擡了擡下巴,看向林簡徹手中的瓷碗。
季禾一晚上都睡得很不安穩,林簡徹進廚房煎藥時,他才剛剛睡着,這會又醒了,嗓子幹得難受,下樓想接杯水喝。
“怎麽醒了?”林簡徹有些心虛,面上卻依舊八風不動地笑着,說,“正好,我過來給你煎了些藥。”
季禾道,“我沒病,喝什麽藥?”
林簡徹問,“胃不疼了?”
他看着季禾一瞬間變黑的臉色,有些好笑地道,“你打算瞞我瞞到什麽時候?”
季禾知錯不改,一雙長眸盯着林簡徹,冷然道,“不疼。”
“上校。”林簡徹好整以暇地說,“謝謝你給我圈的地圖,地方很好找。”他道,“早上和晚上都要喝,先喝兩個月養一下,後面再看看。”
季禾瞪了瞪他,側過身就要走,“我不喝。”
林簡徹一把抓住季禾的手腕,湊過去說,“我先嘗了藥,是有點苦。不過我給上校買好了蜜餞和糖,上校就聽一下我的話,賞臉把藥喝了,好不好?”
季禾看着兩人忽然間拉近的距離,一時有些發怔,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等林簡徹把碗交到他手中時,季禾才終于反應過來,面上帶了幾分薄紅,惱怒道,“上次不是說頭疼要去抓藥?怎麽,查完我還想讓我喝藥?我不喝這種東西,一會就拿去喂貓。”
“養貓又不是養飯桶,怎麽能什麽都喂過去?”林簡徹倒是挺想喂貓的,這會忍着笑說,“況且,這怎麽就叫查了?早在上海那會,上校怕是把我家裏下人的名性都查遍了吧?”
季禾說不過他,看着碗裏烏黑的藥汁,兀自氣了一會,皺着眉喝完了藥。
林簡徹把糖遞過去,好聲好氣地哄着人,“上校別生我氣。實在怨我,我就陪上校一起喝,算是罰的。”
季禾在苦味裏緩了好一會,最終低低說了一句,“不要。”
林簡徹沒聽清,問,“什麽?”
“你不要喝。”季禾微微提高了聲調,說,“很苦。”
林簡徹看着眼前的人,心底忽然就軟了下去。
季禾把糖袋拎走,轉過身,“我去寫述職報告,之後還得回一趟政府,會晚一點回來。”
林簡徹說,“我和你一起去。”
季禾回頭看他,思索了一陣,說,“可以。不過我們可能談得比較久。”
“那成。”林簡徹笑了一聲,道,“我等着。”
**
林簡徹站在窗臺旁邊,指尖半扣着表盤,眸光放在不遠處的常青樹上。
他發着呆,回過神來時看了看後方緊閉着的門,又把目光轉了回去。
季禾已經進去了一個半時辰。
林簡徹揉了一下凍紅的手指,輕呼出一口濁氣。他依舊停在走廊的盡頭,冒着冷風也不肯走。
林簡徹等了許久,門裏終于傳出了腳步聲。
季禾冷着一張臉從裏面走出來,見道林簡徹,臉色微微緩和了些,“怎麽站在風口這裏?冷不冷?”
林簡徹把表收起來,走上前笑着說,“冷。上校陪我一塊去喝碗熱湯,暖和一下。”
季禾點了點頭,和他一起下了樓,坐進外頭停着的汽車裏。
“二位是回去嗎?”司機問,“天色還早,如果想到外面轉轉的話,我載您二位過去就成。”
“去張記的胡辣湯館,離家裏近,之後就不麻煩您了。”季禾說,“天氣有些冷,您要是願意,也一同上去喝一碗吧。”
“不了,我早些回去陪着我閨女。”司機笑呵呵地說,“她總讓我教她識字,早知道當年就多念點書了。”
“您閨女有福氣。”林簡徹笑了笑,壓底聲線問旁邊的人,“上校好像不太高興?那幫人和你說了什麽?”
“有些麻煩。”季禾微蹙着眉,“三言兩語說不清,先去喝湯。”
林簡徹應了聲好,等車逐漸穩了下來,說,“車裏頭還有件絨衣,上校走時忘記穿上了。”
季禾把外衣披上,緩步走了進去。他不能吃辣,看了木牌上的菜名好一會,最終要了碗蓮藕湯。
他們在裏間坐下來,沉默了許久,季禾才開口說,“這次的任務原本不大不小,可全隊護送的人都死光了,只有我還活着。”
林簡徹看着木桌上的雕花,明白了季禾的意思。
“上頭說,會查清楚這件事,讓我們先去執行軍校那的任務,回來再處理。”季禾說,“軍校那邊……離前線很近了,我不一定能活着回來。”
林簡徹喝了口茶,滿唇都是殘渣的苦味。他說,“上校這是說的什麽話。我們是要一道去的,也就要一道回。”
“即使回了南京,上頭所謂的‘查明清楚’,估計也會變質了。”季禾垂下眼,“比起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