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番外一
傑羅姆有無數次機會殺死那只有着鋒利爪子的小貓咪,比如現在。
她安穩地窩在自己的懷裏,纖細的脖頸,似乎一只手就能握住,只要再用力,她就會變成折掉羽翼的鳥雀。
再或者,不需要刀鋒,只需要一片玻璃,桌子上放着的鉛筆也行,刺破青色的血管,像大馬士革花朵汁液一樣的殷紅血液就會湧出來洇染她的臉龐和柔軟的金發。
但像每次想法出現那樣,最後都會被熄滅,不是因為舍不得,只是想看她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不過,超出傑羅姆意料,她能做的比自己想得要多,這也是為什麽傑羅姆手裏的刀鋒都落到她的頸上,卻始終沒有劃下去。
芙麗茲也想殺了傑羅姆,這是一種可以讓對方完全屬于自己的方法,病态的愛和占有欲。不過她是真的舍不得,舍不得一個自己那麽愛的人。
芙麗茲殺過很多人,但是沒有真正地毀掉過自己愛的人,當然不包括背叛了母親和自己的父親。
他們兩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樣的人。
而傑羅姆對芙麗茲也并不是沒有一點愛意,不然傑羅姆也不會無數次地想要殺死她。
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愛他,酒鬼老媽,冷血老爸,暴力的舅舅還有一個做了壞事只會推給自己的哥哥。只有一個人愛他,所以他想留住這份愛。
在所有事情改變之前,在愛情變質之前,留住它。
和傑羅麥不同的是,傑羅姆是被逼瘋的,他曾渴望被愛,卻只得到這世界所有無情的傷害。
傑羅姆最終還是放下了刀,而他本來的想法是殺了芙麗茲,再讓她見證布魯斯和哥譚的毀滅。
還是算了,那樣太沒意思了,傑羅姆還是想看看芙麗茲還能做什麽,他想知道,這只愚蠢堅持的小貓咪到底會不會改變。
傑羅姆對芙麗茲,有一些愛,一些利用,一些在意,甚至還有嫉妒。
嫉妒什麽呢?
是九歲的自己在生日那天被母親和她的奸夫鞭打,生父卻冷眼旁觀。而她卻能騎在父親脖子上無憂無慮地看着馬戲表演,她的母親那麽溫柔,她笑得那麽幸福。
而自己只能羨慕地縮在陰暗的小角落,像是懼光的蟲子偷偷窺伺別人的幸福。
而敏感的芙麗茲像是感受到了一抹銳利的注視,轉頭就看到了紅發男孩嫉恨的目光。
傑羅姆看到的回複是燦爛笑容,那個金發小女孩笑得比馬戲團暈黃彩燈還要溫暖。但芙麗茲那個笑只不過是為了保持自己在父母面前乖巧的形象,她根本把那個幸福夜晚的插曲放在心上。
對于芙麗茲而言,她和傑羅姆的第一次見面是十三歲那年殺了第二任養父母之後的雨夜。
十三…
瑪利亞修女曾說過,背叛耶稣的就是第十三位門徒猶大,而魔鬼也會和十二個巫女組成十三人聚會。
芙麗茲沒想到在哥譚還能遇到從前去過的馬戲團,遇到一個紅發少年。從見到他的那一眼,芙麗茲就知道這個人和自己是同類,飛蛾撲火般地撞進那個少年的眼神中。
那種冰冷黑暗的眼神,像是那個春季的雨,冰涼但是又讓人心生舒緩,輕飄飄地落在心上。
芙麗茲覺得,自己似乎又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就是那個人,沒有緣由,卻又理直氣壯。
而對于傑羅姆,他只是想在雨夜裏找個獵物來練練手,就像自己哥哥殺死并且推到自己身上的每一只野貓那樣。沒想到,自己還能遇到那個自己曾經羨慕嫉妒的女孩。
和傑羅麥逮到的每只野貓一樣,她窩在馬戲團最不起眼但是能躲雨擋風的小角落,不過這次她幸運地遇到了自己。畢竟傑羅麥為了保持自己完美小孩的形象肯定不會對真正的人下手,而自己就不一樣了。
芙麗茲永遠都不知道那天傑羅姆和自己見面的時候,是帶着刀的。盡管傑羅姆比她大上兩歲,但不一定就能解決掉芙麗茲。
兩個人對視了很久,像是在野外争奪食物和地盤的野獸,先是靜靜地對峙,誰先示弱就會落入下風。
最後,傑羅姆放棄了,因為如果再不回去,那個該死的女人又要把喝完酒的瓶子砸在自己身上。
但是那只小野貓留在了馬戲團,被勞埃德一家收養。這倒也是,一個長得好看又乖巧的女孩總是受人歡迎,馬戲團正好缺一個金發的小醜來招攬生意。
在此之前,傑羅姆因為紅發不受孩子歡迎,從扮小醜的舞臺上退了下來,傑羅姆樂見其成,但不代表他樂意別人搶走那份工作。
就算他不喜歡,別人也不能撿去。
不過芙麗茲也不喜歡傻傻地讨好和那群小孩子,因為吓哭了幾個小孩,她也很快從那個崗位上退下來。
傑羅姆多了一個小尾巴,芙麗茲不常和他說話,但很喜歡跟着他。這很讨人厭,因為本來有很多想做的事不得不按捺住。
那次傑羅姆冷眼看着她把那個出言不遜而且動手動腳的小混混胳膊扭斷,不僅如此,她還拿着一把鋒利的小刀紮向小混混的眼睛,盡管刀尖在他眼前停下,還是把那個膽小鬼吓得不行。
傑羅姆不太高興,因為那把刀是她從自己那裏偷走的。
“你想殺死萊拉嗎?”
這是芙麗茲和傑羅姆不帶僞裝的第一次對話,畢竟在旁人面前他們的關系還算可以。因為芙麗茲善于玩弄人心,只要她想,沒人會不喜歡她。
整個馬戲團,哪怕是脾氣最壞的約翰也被馴服了,除了芙麗茲名義上的姐姐,只不過是見了芙麗茲陰暗面的一角便已經水火不容。
每次瑪麗和芙麗茲的争鋒都會處于劣勢,就像自己和傑羅麥一樣,人們總會偏向總對他們展現乖巧善良一面的人,并且深信不疑。
“少管閑事,Kitty,”傑羅姆一點都不想和這個金發小孩有什麽關聯,她和自己是同類,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也不稀奇。
芙麗茲是聰明的小孩,那年頭的哥譚警察還沒出現一個吉姆·戈登。
害死蘇珊娜姐弟,利用吉娜修女做不在場證明;殺死安德森·霍蘭,僞裝成三人情殺;利用養父的政敵殺死第二任養父母一家,最後還成功脫身。
那個時候,芙麗茲不算什麽厲害的角色,但她能利用一切來滿足自己的欲望,來解決一切自己厭惡的人。也像磚縫裏長出來的虎杖,任何人都無法把這種生命力極強的入侵生物徹底滅絕。
不過主動要求幫助別人還是第一次,而且還被拒絕了。
後來傑羅姆逐漸接受了芙麗茲,那是一把利刃,她可以幫自己做很多事。自己甚至都不需要開口,那個曾經狠狠鞭打過自己的蛇舞男就是那樣消失的,僞裝他不辭而別去大都會的假象,分屍抛到哥譚藏污納垢的河裏。
這樣簡單的遮掩對于哥譚活得艱辛的底層人民而言,反而是最好的解釋。在哥譚,這樣不存在親密而且魚龍混雜的地方,任何人的消失,只要存在理由,對自己沒有害處,不管多荒謬,都會被默認。
久而久之,隐藏在哥譚底層的人,至少在遇到戈登之前,用簡單到幼稚的方法殺死自己看不慣的人已是常态。所以就算芙麗茲設計再高明的方案,得到的結果也不會變化。
沒人會覺得這不對,因為這就是哥譚,一個從根部就開始腐爛的城市。或許夾在中間的那些老實本分的人還是善良的,但是他們同時也夾在了哥譚腐敗上層和腐爛底層之間,所以黑暗也早就從頂端和底部開始滲透。
芙麗茲從小就見證着這座城市在泥潭裏掙紮淪陷,她對這座城市沒有歸屬感,因為這座城市裏沒有一處地方還有她愛着的人,或者是愛她的人。
傑羅姆眼看着自己的母親從難過到另尋新歡,心裏都是冷笑,看吶,就是這樣一個冷酷無情的女表子,是自己的母親。
她果然對誰都是那樣,除了她那個完美聰明的大兒子。
芙麗茲敏感地察覺到傑羅姆的壞心情,就算不用想也知道是因為萊拉,她想殺了那個女人。
傑羅姆阻攔了她,冷漠地看着那個喝酒喝到昏睡的女人,滿眼都是厭惡,“這是我的獵物,你最好別插手。”
芙麗茲曾經和母親學習過人身上最脆弱致命的部位,只要在某個地方敲一下就可以致死,更何況是一個身體不好年紀也大了的醉鬼。到時只要說是她自己喝醉了摔的磕的,沒人會有疑問。
不過傑羅姆不同意,他想把殺死萊拉作為自己的成人禮,擺脫過去那些難堪和令人作嘔的感情,同時也是一個見證。
所以當GCPD來找自己的時候,傑羅姆悲傷面具下隐藏的是興奮和喜悅,心髒都在微微戰栗,這是一個起點,卻不是終點。
不過令傑羅姆沒想到的是,瞎子西瑟羅在其中插了一腳,最令他氣憤的是那個該死的老瞎子竟敢說自己是他的父親。
傑羅姆被關進了阿卡姆,在這裏很快就找了個老大來做擋箭牌,就像芙麗茲那樣。不過,不同之處在于芙麗茲那個小蠢貨才不會那樣高高在上,那個小蠢貨也像傻子一樣在乎他。
這太過奇怪了,傑羅姆忍不住想要殺掉她,就像殺死自己那個該死的老媽一樣,只要殺掉了,也不算是什麽了不得的煩惱。
不過就像他猜的那樣,那只小貓咪跟了來,這倒是方便自己,殺了她。
最終,傑羅姆也沒有下手,因為那只小貓咪的能力在阿卡姆倒是有用武之地。芙麗茲的母親曾是哥譚數一數二的心理專家,芙麗茲曾在幼時那幾年學過一些,後來也經常和傑羅姆一同去哥譚公立圖書館看相關的書,所以尤其擅長心理暗示方面。
後來有人把他們從阿卡姆裏劫出來,像是放出猛獸一般,越同傑羅姆一起在哥譚折騰,芙麗茲心裏就越是壓抑着平靜的瘋狂。
就像傑羅姆不止一次想要殺死芙麗茲那樣,芙麗茲也曾想過殺了他,把自己和他埋在黑暗中。就像母親與父親深埋地下,也不會存在什麽背叛,欺騙。
傑羅姆死了,芙麗茲心裏卻滿是不舍和痛苦,還有對那個背叛者西奧的痛恨。那一刻,芙麗茲明白,自己從開始就沒想過殺掉傑羅姆,也不想別人傷害他。
芙麗茲設計讓GCPD損失不少,讓戈登那個多事的家夥憤怒,讓芭芭拉那個小賤人和她那兩個情人痛苦,芙麗茲樂在其中。
西奧最終死了,芙麗茲折磨着他,不過是發洩內心的痛苦。
而後來西奧的複活,也給芙麗茲帶來一線希望,她想讓傑羅姆重回這個世界。哪怕這個世界再窒息,只要傑羅姆希望,她就會為他付出一切。
不僅對于傑羅姆來說,這段關系是奇怪別扭的。對芙麗茲而言,更是這樣,愛情對她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
但是曾見過父母從親密無間到互相背叛,芙麗茲心中便種下一顆種子,一顆不存在背叛的種子,而傑羅姆恰巧就是那個能讓種子生根發芽的人。
而傑羅姆的複活也是兩個人關系改變的轉折,就像那只小貓咪說的那樣,她就是一只不知道背叛和欺騙的愚蠢的只會堅持的動物。
那是第一次和芙麗茲發生親密關系,也是傑羅姆最想殺死她的時刻。
想劃破她的喉管,看她痛苦掙紮,那個時候還會不會愛他,還會不會真誠地對他。等她血液流盡時,想做的事會不會是殺了自己,還是用那雙涼津津的雙眼看着自己。
傑羅姆喜歡注視着那雙眼睛,明明也是一個肆意又瘋狂的人,眼睛卻清亮亮的,像是無辜的小玩偶,可以任人擺布。
手中的利刃幾乎已經劃破了皮膚,芙麗茲的眉毛也皺了起來,她沒睡着,也不打算反抗。
傑羅姆無聊地收回手,就像他想的那樣,還真是一只愚蠢的小貓咪。
第二次進阿卡姆,傑羅姆幾乎把整個阿卡姆掌控在自己手裏,芙麗茲像只歡快的伯勞鳥,撕咬着這所監獄裏任何一個不聽話的家夥。
一只只對傑羅姆忠誠的伯勞鳥,會輕輕親吻他臉上傷疤的小小鳥,會用指甲在他身上劃上自己名字,看紅痕消失,會一遍遍不厭其煩地重新劃上去。
芙麗茲,是這個世界上唯一還愛他的人。
也是唯一一個真心實意幫自己的人。
傑羅姆的舅舅,是一個兇狠暴力的人,有時傑羅姆會想,自己的陰狠狡猾是不是從那個死胖子那裏學到的。
芙麗茲也少有那麽固執不聽自己的時候,不過這種固執倒是幫過傑羅姆不少次。
最後一次想殺死芙麗茲是在去找傑羅麥前,他那個善于僞裝的哥哥總能把所有愛他的,他愛的變成他那一邊的人。
傑羅姆在想,芙麗茲會不會像她說的那樣,從來不會改變。還是看到傑羅麥那張可愛迷惑的臉就會調轉陣營,花言巧語兩句就被他騙走。
那次傑羅姆是認真考慮過的,如果她有一瞬間的猶疑,傑羅姆就會毫不猶豫地殺死她,就像殺掉他曾經愛過的每一個人一樣。
不過芙麗茲的表現足夠讓他滿意,尤其是那幾巴掌,簡直對到他的心坎裏的。那個向來無往不利的傑羅麥,終于有一天也撞上了鐵板。
但傑羅姆還是會想,如果芙麗茲先遇到的是傑羅麥,也會像現在這樣忠誠真心對自己那樣地對那個斯文的家夥嗎?或者是在自己找上來,像自己哥哥的那個小妞一樣會不遺餘力地保護他?
沒有如果,就算有,傑羅姆會從一開始就毫不猶豫地刨開她的心髒。
從高樓墜下的那一刻,傑羅姆是笑着的,他已經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而芙麗茲,那只愚蠢的小動物,一定會跟着自己長眠地下。而自己,只需要等着那只小伯勞鳥,埋下羽翼,陪着自己居于黑暗。
沒想到的是,醒來是在喧嘩的街道角落,曾經落下的傷疤都消失了。與此消失的,還有自己那個愚蠢的哥哥,和自己存在過的痕跡,還有那只叽叽喳喳的小鳥。
不過,傑羅姆在等着她。
他相信,那只歡快的小鳥雀,會跟着他一起飛向這片天空,這片二十年後不同的天空。
爆炸案和綁架案什麽的,都不過是一種途徑,這根本不是他那座城市,傑羅姆也沒心情跟這座城市折騰來折騰去。
唯一讓他來了點興趣的是這個城市的新任守護者,長着小貓耳的黑漆漆的小蝙蝠,芙麗茲肯定喜歡和這種人周旋。
按照傑羅姆的心意,蝙蝠俠把這個擾亂哥譚的家夥丢進了阿卡姆。
出乎蝙蝠俠意料,這個人和其他在阿卡姆作亂的人不同,他老老實實地待在阿卡姆。像是把哥譚搞得亂七八糟,只是為了進阿卡姆而已。
的确,他就是為了進阿卡姆,在這裏等一個人。
只是一年,對傑羅姆而言,和他人生中前十五年沒什麽區別,都一樣無趣。
直到那只伯勞鳥出現…
她想殺了自己,傑羅姆嘴角扯起詭異的弧度,還是第一次表現地那麽露骨。
傑羅姆對她張開雙手,他已經相信了她,芙麗茲不會下手。傑羅姆比芙麗茲還要了解她自己,了解她的愛,了解她的不舍和痛苦。
那只小伯勞鳥果然沖進自己的懷抱。
他們決定離開這座城市,去堪薩斯,去挪威,去格陵蘭,反正不是哥譚這個掩埋着黑暗與肮髒的城市。
芙麗茲的內心一半向往着瘋狂,另一半向往着平靜。
所以他們最後停靠在北挪威的諾爾蘭郡,明麗的極晝與冰冷的極夜,既可以穿行層疊的森林,也可以整日窩在冰天雪地中的家裏。
傑羅姆是個很無聊的人,芙麗茲真沒想到他最喜歡做的是釣魚,春夏之交會和當地人一起去釣鳕魚和三文魚。
冬季的極夜裏,可以在冰雪裏堆一個冰屋,極光籠罩着北挪威全區,無論在哪裏,擡頭就能看見奇幻瑰麗的天空。
幹淨的黑夜,還有閃亮的星子,以及壯麗幻美的極光,都是在哥譚看不到的。
芙麗茲從沒想過會有這麽平靜溫暖的生活,更沒想到的是傑羅姆,他也從沒想過自己會逐漸适應這種生活。
兩個人在極夜的日子,大部分時間都是窩在家裏,在壁爐邊烤着火,做些親密的事,像所有身處在北挪威的情侶一樣,過着平淡的生活。
像把所有的瘋狂都耗盡了,兩個人也逐漸愛上了這種平和柔軟的生活。
傑羅姆眯着眼,這種日子和最開始,傑羅麥沒把所有壞事推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很像,他的酒鬼老媽還算得上一視同仁,那種艱苦但是又幸福的日子。
也是自己當時羨慕的,芙麗茲曾經擁有的生活。
還有那只小鳥,自己的芙麗茲,養了幾只雪橇犬,等着和自己一起去滑雪撬的女孩。
或許某一天,傑羅姆會厭煩這種無趣的日子,也許會一直平靜地生活在這裏。
誰也說不準,不過,不管自己會做什麽,那只小伯勞鳥都會飛過來,緊緊跟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