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9)
直走着,漫無目的的走着,眼神蕭瑟,帶着不舍一一看過街道兩旁的繁華,再過幾日,自己怕是再也沒有機會看到這樣的洛陽城了吧!馮漓一步一步,細細的看着這個她曾經這樣熟悉的集市,還有她一直喜歡的路邊小飾品與商販叫賣着的胭脂水粉,這樣再平常不過的集市,對她來說也許就等于永別。
就這樣失落的走過了大半個洛陽城,不知不覺,馮漓走到了洛陽城西北角的“紅葉雅居”,馮漓上前,撫摸着赫然挂在門上的大鎖,原本打算安安靜靜的與蘇姐姐告別,現在看來沒有必要了。馮漓擡頭望着天空,疲憊的一笑,她愛的與在乎的,愛她與在乎她的,似乎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最後看看門上懸着的“紅葉雅居”,馮漓心裏默念道:“蘇姐姐,再見。”轉身,離開。背影,落寞而蒼涼。
街道的另一邊,班固緩緩走近紅葉雅居,從未閉門謝客的紅葉雅居今日已然挂着一把大鎖。回想曾經,每當自己的心境不佳時,都會來到這裏,無論是與蘇姑娘品詩論詞,抑或只是她的一首琵琶曲,都能讓自己重新梳理心緒,只是今日,怕是自己沒有機會了。班固垂下眼簾,卻看到一串清晰的腳印留在了雨後微濕的泥土上,看着這樣熟悉的腳印,班固瘋一般的沿着腳印向街道的盡頭奔去,只是,終究看到的只是一個背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熟悉的背影……
☆、第 45 章
? 皇家太子的婚禮如此隆重。
劉秀與陰麗華給足了馮彰面子,不時有宮裏的內侍官往來馮府,成箱成箱的各種禮品、珠寶,已經整個馮府的大廳堆滿,往來的內飾官們不是宣讀皇上的聖旨便是皇後的懿旨,馮彰帶領重家丁一次次的領旨謝恩,只有馮漓漠然的看着這一幕幕,仿佛這些與自己毫無關系。
劉莊握着那份竹簡,在那份竹簡上,有自己親手為馮漓所作的詩詞,想着第一次見到她的場景,那樣晴朗的笑聲與淡雅的背影,劉莊揚着嘴角,微挑劍眉,黑色的眸子裏閃爍着謎一樣的光芒。看着主子這樣好的心情,一邊站着的鄭喜都不禁喜上眉梢,時不時吩咐着進進出出的內飾官們:“哎,你們可慢着點,這可是貢品呢!”
“哎,你幹什麽呢?那個能放那呢麽?下去吧,擺這我來!”“呦!輕着點!這是陛下賞賜的西域貢品!”
好不容易,整個溫饬殿都已經打置的差不離,鄭喜嬉笑着走到劉莊跟前,笑眯眯的問:“主子,您看看這樣擺置您可還滿意?如若不滿意,奴才立馬給您重新歸置!”
劉莊揚着嘴角,欣賞整個溫饬殿,這些不是珍奇便是寶貝的物品将原本就已金碧輝煌的溫饬殿映襯的更為華貴。
劉莊仔細看過,對鄭喜精心的布置甚是滿意,笑着點點頭。
看到主子這般滿意,鄭喜稍微松了一口氣,抹了抹頭上的汗珠,上前道:“殿下,再過幾日便是您大婚的日子,這幾日殿下就無需操心這些瑣碎的小事了,全部交由奴才打理吧。”
對這樣的奴才,劉莊自然是再放心不過,于是點點頭,便獨自出了溫饬殿。
懶懶的泛着縷縷紅光的夕陽,将整個溫饬殿映照的更美了,整個宮殿此時都如同蒙上了一層紅紗,似嬌羞的新嫁娘一般羞紅了的臉。
劉莊滿意的笑了笑,是啊,再過幾日,那個他心儀已久的女子便即将成為自己的妻子,成為溫饬殿的女主人。
轉眼,一月已過,再有一日,便是馮漓正式入宮的日子。
這一個月,對馮漓來說,卻是自己生命中最煎熬的日子,看到宮裏內侍官送來的異常華美的吉服,還有真金大早的鳳冠,這些無不刺痛着馮漓傷痕累累的心,她多想,也是這樣,穿上紅色的嫁衣,嫁給他,從此與他攜手,哪怕天涯海角……
問縷上前,輕聲道:“小姐,是時候試吉服了……”
這些日子以來,大部分時間,馮漓都莫不作聲,靜靜的坐在屋子的一角,或是門外,看着不遠處的梨花林發呆,每每上前想勸慰時,都會看到馮漓那雙黯然的眸子中,都會隐隐含着淚,問縷已然猜出了七八分,便選擇沉默退下,不再作聲。只是明日便要大婚,這時候無論如何也應該試試衣服,因此這才硬着頭皮悄聲問起。
坐在銅鏡前的馮漓聞言,點點頭,起身。好一身華美的嫁衣,金絲線手工縫制的鳳凰栩栩如生,紅色如火的嫁衣邊緣盡繡鴛鴦石榴圖案,喻意能夠為新娘帶來多子多福,裙擺處繡出的百子百福花樣使整件嫁衣熠熠生輝;尾裙長擺拖曳及地三尺許,邊緣全部是金線手工織好的金絲綴,鑲嵌着顆顆珍珠,行走時簌簌有聲。問縷将馮漓那頭烏黑的長發挽成發髻,為她帶上精致莊嚴的鳳冠,發髻兩側各有垂下的珍珠珊瑚流蘇,發髻中則為她插上了一朵潔白的真絲百合花,再配以翠玉粉晶的吊墜耳環,馮漓如仙女下凡一般讓問縷整個人都看呆了。問縷開心邊幫馮漓整理衣服,一邊不住的贊嘆。
站在梨花苑外的馮彰,看到不遠處,自己的女兒一身華美的嫁衣下卻是那樣的安靜與沉默,竟然落寞的生涼。這樣的一天本來是自己最盼望的,如今,卻成了自己最怕見到的場面。悄然推開房門,問縷回頭一看是老爺,很有眼色的退出門去。
“女兒……”馮彰忍不住的哽咽。馮漓聽聞是父親的聲音,轉過身。這些日子馮彰一直怕見到女兒,因為內心的愧疚,也因為怕見到女兒時,自己真的會忍不住改變主意!
“父親!”馮漓扯了扯嘴角,淡然一笑。
但是作為父親的馮彰,怎的看不出那樣的笑容中包含着苦澀與失落?!馮彰別轉過身,不忍直視。馮漓低垂着眼簾,向馮彰跪了下去。見到這樣的場面,馮彰止不住的老淚縱橫。
“父親,女兒不孝……不能在父親身邊照顧您……”話還沒說完,馮漓已是幽咽,一滴滴淚珠落下,落在了紅色的裙擺上,如一朵朵花一般綻放開來……
“女兒!”馮彰哽咽着,哆嗦着扶起馮漓。“父親……對不起你……如今,為父只希望你……日後在宮中能保得自己平安,這便是父親所有的願望……”
看着一把年紀,為自己的幸福與平安操碎了心的父親,馮漓禁不住的撲進了父親的懷抱,淚如雨下。
馮彰抱緊了女兒,也許這輩子,自己是最後一次能夠這樣擁着女兒了,就讓他緊緊抱着女兒吧,就如同小時候一樣,抱着不肯撒手的小馮漓,抱着愛哭愛撒嬌的她……
皇家盛大的婚禮即将來臨。天還沒亮,就有內侍官急急忙忙趕往馮府。
一行人行色匆匆、謹慎小心,生怕哪裏出一點差錯。整個馮府一夜未眠,下人們一邊興奮的為主子做着各種精心的準備,也盼望着一睹皇家婚禮的風采。問縷與宮裏禮部女官一同,為馮漓上妝,換裝。等吉時一到,侍女們便将鳳冠為馮漓佩戴整齊,蒙上紅蓋頭,等皇宮最後來的旨意。
終于,宮裏最後一道旨意傳來。馮彰看着盛裝的女兒,忍住眼中的淚水,最終再也沒能說出一句話……馮漓最後跪倒在馮彰腳下,對着父親行了大禮,便起身登上車辇。目送着馮漓離開,直到那浩浩蕩蕩的一幹人消失在盡頭……
洛陽城的街道,因為太子大婚而裝飾的美麗至極,所有的百姓們都歡呼雀躍,唯獨車辇中的馮漓聽着外面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內心雲淡風輕,暗星殘月,獨留一世心傷……
人群中,班固散亂着頭發,一路沿着迎親的車馬追趕,只為再看一眼她,再看一眼那個漸行漸遠,将要缱绻他人的倩影……
班固最終跟到了宮門外,看着又厚又重的宮門開啓,迎進大漢朝的太子妃,随後重重的關閉。從此,幾世繁華美如卷,最終抵不過一個逝水流年。
這樣的一晚,一堵高高的城牆,從此便将馮漓與班固隔絕成為兩個世界的人。
班固坐在府中門口的長廊上,一壇一壇已經空了的酒壇橫七豎八的堆在自己身旁。班固不時的冷笑着,醉醺醺的在那堆空壇子中找着酒,随手掕起一壇便灌下去。
耿異悄然走至班固身旁,班固微微睥睨了耿異一眼,随手抓起一壇酒,遞給耿異,“兄弟……來!喝酒!今天就痛痛快快的喝!”
耿異并無言語,接過酒壇,一飲而下,拍拍班固的肩膀,苦笑一聲,幽幽道:“曾幾何時,我耿異也曾經歷了這樣的一天。只不過,她還活着,多少都能讓兄弟的心裏還有個牽挂,只是我……”
耿異搖搖頭,将手中空了的酒壇扔到一旁,遂坐在耿異身邊,拿起酒壇狂飲。
班固醉醺醺的上句不接下句的說道:“還是耿兄懂我……今日我們……我們不醉不歸……”說罷,班固将一壇壇空酒壇全部踢走,抓起一壇滿的便一飲而下,邊喝邊狂笑着,口中碎碎念着:“邀月共飲,只此一生……邀月共飲,只此一生啊……”念叨着念叨着,兩行眼淚卻俨然傾瀉而出……
班固看着如此如霜的月色,這樣美麗的一個月夜,她現在應該在皇宮中,她是不是也會對着紅燭想起自己,想起他們曾經的一切……
溫饬殿中,燭影搖紅,風舞幔帳,亂了流年。
劉莊微醺歸來,看到不遠處紅色喜床上坐着的新娘,心潮澎湃。慢慢的走近,聞着一股淡淡的香氣,将紅色蓋頭揭開,紅燭下那張自己曾經朝思暮想的臉龐早已讓劉莊心動不已,劉莊深黑的眸子裏閃着的有霸氣,有瘋狂執着的愛,也有不可言及的欲望。這樣如水一般清澈的雙眸,曾是自己多少個夜晚夢見過的,如今她終于只屬于了自己。
殘殇酒涼,月色如霜。遠處長廊上挂着的點點星火一閃一閃,将夜色襯托的更加靜谧。曉風起,恍若從前;花雨落,憶往事,凝是昨天。終是三生情殇,流沙而逝。一曲月色未央,幾許寒風透窗;九月的一陣夜風拂過,花語蓮蓮,怎奈憐惜群芳黯綻,只添幾縷神傷……這樣的漫漫一夜,碎了她與他的夢,也碎了那一場他們還未來的炫目的繁華……何止她一人無眠,那堵紅牆外,還有一人,暗自神傷,不曾徹眠。
秋日裏的陽光從不吝啬。
班固斜着靠在牆邊昏昏睡去,橫着醉倒過去的耿異被不遠處樹上的鳥叫聲吵醒,看着滿地狼藉,再看看已昏睡過去的班固,耿異嘆口氣,搖搖頭,班固今日所經歷的,自己曾經都經歷過,痛苦有過之而無不及。天若有情天亦老,自古以來,多少英雄豪傑終是逃不過一個“情”字。
耿異緩緩起身,看看醉的不省人事的班固,心內感概,他現在最需要的應該是時間吧,只等荏苒歲月覆蓋住過往,期待一切都會好起來吧!
劉莊将燕述留在了自己身邊,被他那日與匈奴壯漢決鬥的英雄豪氣所折服,欣賞燕述的義氣與憂國憂民的氣魄,在鄭喜探清他的一切底細後,直接将他調進了承光殿。
新婚後的劉莊意氣風發,走進承光殿。
“微臣拜見太子殿下。”燕述早已候在承光殿,将殿內之事打理妥當。
劉莊看到書案上歸置的整整齊齊的奏折,随之轉身道:“勞煩燕公子了。日後你就要在承光殿中履職了。以後承光殿的安保就由燕公子代勞。”
“諾!微臣謹遵殿下旨意!微臣必定誓死保護殿下周全!”
劉莊點頭道:“恩,起來吧。你先下去,熟悉一下整個承光殿,本太子有事自然會随時吩咐你。”
“微臣領命!”燕述在轉身的一剎那,輕挑劍眉,嘴角扯出一抹狡黠的笑。
不枉寇損花費一番心思,不僅将燕述送到了太子身邊,還得以近身服侍,能得到太子的青睐,燕述自然是無比高興,寇損也是欣慰不已。這意味着,他們的計劃又離成功近了一步。
☆、第 46 章
? 班固告病多日未曾進宮修史,馮彰聞言,只是微微嘆氣,卻又無計可施,他明白是他辜負了這兩個孩子,讓他們還未見到陽光的愛情消失在了萌芽之中。是不是自己真的太過自私,終究還是殘忍的将女兒送進了這紅牆之內。
下朝後,馮彰眺望着遙遠的溫饬殿的方向,若有所思。
以往總是聽見女兒“父親,父親”的叫喊着,如今再想聽到這樣的叫聲只怕是難上加難。一入深宮深似海,縱使萬般不舍,将來如若逢年過節,領旨進宮朝拜,跟自己的女兒也終究只能以君臣之禮相見……想到這,馮彰不禁悲從中來,卻只能掩面遮擋,碎碎步向宮門走去。
班固告假在家,只是從書架的一角,拿出那卷竹簡,默默翻開,看到那個荷包依舊好好的安然躺在中央,班固輕輕拿起,取出裏面的那對翡翠玉耳墜,良久無言,只是對着耳墜愣神。
因班固吩咐家中所有下人不得打擾,因此耿異的到來下人無法通傳,耿異便屏退了小厮,徑直走向班固的書房。
輕輕推開書房的門,整個書房早已淩亂不堪,燭臺上早已滅了的燭火發出陣陣燒焦了的味道,看來已是幾日未有換過;詩詞畫作滿地,卻畫的都是同一幅畫:一輪圓月下,一位姑娘立于瓣瓣落英中,一襲清風而過,吹起姑娘的長發……
再看班固,頭發淩亂,黯然坐于幾案旁,幾日未淨面而顯得頹廢至極,正望着躺在幾案上的那個荷包出神。耿異走近,看到是對精致的耳墜,心裏便也明白幾分。遂擠出笑容在臉上,拍拍班固的肩膀,故作揶揄道:“我說老弟,你也真不夠意思,這些日子總是不見你出現,我在朝廷上可都沒有後盾了。就連窦将軍都遲疑,怎的幾日不見了班大人,原來你是躲懶,在家歇着呢!”
卻見班固仍舊只是呆坐着,不發一言。耿異斂起笑容,繼而嚴肅的對班固說:“孟堅,聽兄弟一言,不管你內心怎樣不舍,現在你只可以繼續思念着她,但你只能把這份感情放在心中,否則……後果不用我多說你也應該清楚。”
看到班固身體微微一顫,耿異繼續道:“你要知道,你心裏愛的她如今已經成為了你最不能愛的人。”
班固微微擡頭,眉頭卻一刻都沒有停止緊鎖,深邃的眼眸中帶着些許哀傷。
耿異轉身,悠悠而道,仿佛是在跟自己說話,可是聲音又剛好能讓班固聽見:“失去愛人的心情沒有人比我更能體會,只是,為了你,還有她,你要做的就是将你所有的哀傷隐藏,然後……做好你該做的。”
耿異雖背對班固,但仍舊能感受到班固靜靜起身,聽見他幽幽嘆口氣,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為了讓班固散散心,耿異硬是将班固拉出府,去了街邊的小酒館。去的路上耿異曾對班固說,今日這頓酒可以大醉,可以不醉不歸,但是一定要在這之後,好好的忘記許多,為了他,也為了她。班固黯然神傷,既然已成為最不能愛的人,只能從此默默守護,只要知道她一切安好便可。
正當二人坐在小酒館中,聽見外面不遠處的街道上傳來一陣喧嚣的吵鬧聲。馮異随便擡頭望去,卻看見幾個匈奴裝扮的人在大街上不知怎的與周圍的民衆吵了起來。耿異放下手中的酒杯,一躍便出了小酒館,往吵鬧聲那邊去了。
原來是幾個匈奴人來了洛陽,不知怎的,與周圍的群衆起了摩擦,引起周圍群衆不滿。
匈奴一直在大漢朝的邊境燒殺掠搶,這本就讓漢人頗為不滿,如今幾個匈奴人在這洛陽城裏,不免有些紮眼,再加上跟周圍的群衆不知怎的起了争執,不一會兒就圍滿了人,匈奴人看到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這時候卻依舊少不了那份一直引以為傲的草原英雄氣概,便跟起争執之人不依不撓起來,進而就變成了拉拉扯扯,發展成了欲打架之勢。
耿異正準備上前規勸,此時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輕盈地映入眼簾。來者是名女子,雖欲拉開争執的兩方,卻不由分說的一掌向拉扯着匈奴人的漢人擊去,說時遲那時快,耿異騰空而起,半空中出了一掌,便輕松阻攔下了女子的那一掌。
就在二人對視之際,耿異大吃一驚:雖然女子一身漢家服飾,可她卻是北匈奴的阏氏——冷琬瑜!
待二人都落地站穩,冷琬瑜轉身,冷冷道:“是你!”
耿異淡然一笑道,“怎麽不能是我?”
冷琬瑜冷冽的目光犀利而至,冷笑一聲:“既然今日在這洛陽城中相見,那我便要在你坐莊的地界上讓你嘗嘗認輸的滋味!”說罷,随手抽出自己的馬鞭。而那幾個匈奴人,見到冷琬瑜如此行為,雖然他們不知道眼前這個漢家男子是何許人也,但是剛才看到此人半空中出的那一掌便對他們的阏氏不敬,全部抽出自己的彎刀,随時準備應戰。
耿異微微一笑,淡然道:“沒想到姑娘還是這麽急躁的脾氣。”
“廢話少說!”話未說完,便見一鞭迎面而來,幾個匈奴人也是揮着彎刀便向耿異撲了過來。
圍觀的群衆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但見着真刀真家夥就這樣過來,都叫喊着四處散了去。幾個匈奴人用匈奴語喊着,耿異自然是聽明白了:保護阏氏!将這個漢人殺死!
耿異冷冷一笑,便徒手開始對付那幾個沖上來的匈奴人。
別看耿異徒手,卻很是輕巧的躲過了那幾個匈奴人砍上來的彎刀,然後一躍而起,一記飛腳過去,便将一個匈奴人踢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剩下幾個匈奴人互相看看彼此,點頭示意,便再次一齊沖了上去,這時冷琬瑜也揮着皮鞭而上。
在小酒館的班固探出頭,看到眼前這一幕,吃驚不已。顧不得別的,慌忙跑出來,從後一躍,便抓住了冷琬瑜手中的皮鞭。冷琬瑜一愣,轉身看到班固氣勢洶湧而來,自然是氣不過:“又是一個漢人!找死!”
說罷,便轉過身,直直沖着班固而來,班固可是跟弟弟班超學過幾手,在加上跟耿異是生死與共的兄弟,也是從他那兒讨教了幾把,自然一時半會也是能對付得了冷琬瑜的。
而那幾個匈奴人不敵耿異,已經一個一個都被打得趴在了地上爬不起來。正在此時,一個黑衣蒙面人騎着馬飛奔而來,打了個響哨,幾匹馬便從四面八方奔了過來,而冷琬瑜被班固糾纏着一時無法□□,便喊了一聲:“你們快走!不要管我!”
黑衣蒙面人一個示意,幾個匈奴人顫巍着爬起來上了馬,快馬加鞭便疾馳而去。
黑衣蒙面人看了一眼冷琬瑜,躍下馬想要救走她,冷琬瑜卻一把推開他,急急喊道:“你快走!”
而耿異以為黑衣蒙面人會傷着武功不算太好的班固,便前來相助,一躍而至黑衣蒙面人之前,便是一掌,黑衣蒙面人的武功也不低,随即兩人便開始打了起來,一時不分伯仲。
冷琬瑜似乎很在乎這個黑衣人,時不時回過頭來,“你快走!不要管我!”卻因一時分神便被班固一把抓住了胳膊,不得動彈。
遠處的官兵聽到這裏有打鬥聲,聞聲趕來,遠遠的就喊着:“別動!”冷琬瑜一看這樣的架勢,只怕是再糾纏下去就兇多吉少了,便大聲喊道:“你快走!否則咱們兩人都走不了了!”
黑衣蒙面人看了一眼冷琬瑜,似有不甘,卻看着遠處趕來的漢人官兵,無計可施,便又打了個響哨,那才那匹黑馬便飛奔而來。
黑衣蒙面人一躍上了馬,回頭看了看冷琬瑜,便騎着馬疾馳而去。
而就在耿異轉身向班固走來時,黑衣人猛地回頭射出一支箭,徑直向耿異飛去。已經急急趕來的官兵大喊一聲:“耿将軍小心!”耿異一回頭,将離自己咫尺之近的箭一把抓住,黑衣人回頭看看,卻再也沒有時間與機會踟蹰,便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将軍恕罪!末将等來遲,讓将軍受驚了!”前來的官兵們看到是窦将軍身邊的耿異将軍,覺得萬分愧疚。如果再晚來一會,不知道又是什麽樣的狀況?耿異搖搖頭,看看班固擒住的冷琬瑜,上前低聲吩咐道:“把她帶回去!”耿異頓了頓,緊接着又交代一句:“不可傷她。”
“末将領命!”幾個官兵便從班固手中接過冷琬瑜。
冷琬瑜冷冷一笑,瞥了一眼耿異:“今日是我技不如人,落到你一個漢家人手上!”耿異只是看了看冷琬瑜,卻并無多言,揮揮手,便讓官兵們将她帶了下去。
耿異回想着剛才那個黑衣蒙面人,似乎背影很是熟悉,可是卻又想不起到底是誰。舉起手中那支箭,耿異卻猛然間身子一搖。箭頭上分明有着一個黑色的“十”字标識!這個标識他到死都認得!
耿異一時頭上開始滲出豆大的汗珠,班固轉身看到站在原地愣着的耿異,以為是不是剛才那一幕幕讓耿異有所驚吓,于是理了理自己淩亂的頭發,走上前叫道:“耿兄?”連着叫了兩聲,耿異仿佛才從凝思中驚醒,班固看到耿異漸變的臉色,心下覺得定是有隐情,于是低身問道:“怎麽?有什麽問題嗎?”
耿異輕輕搖搖頭,擠出一句:“沒事,走吧!”
轉眼間,夜晚已至。
耿異将手裏那把箭翻來覆去的看了許久,終于起身,向牢房走去。
“吱呀”一聲,牢房的房門被打開。冷琬瑜斜睥了一眼,看見耿異推門而入。耿異招呼看守的侍衛都退下。
冷琬瑜冷笑了一聲,道:“今日我落到你手裏算我倒黴,要少要刮悉聽尊便!不要妄想從我嘴裏知道任何!”說罷,便将頭扭過去,不再看耿異,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耿異聞言,并未愠怒,也并未有一言,只是從隔着窗看着外面的月色。冷琬瑜半天沒聽見動靜,便轉過頭,看着耿異,臉上有一絲疑惑。
自從自己被耿異給抓回來,自己一直在想,他肯定對她出現在洛陽還有那個黑衣蒙面人一定會許多疑問,但冷琬瑜是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都不會說出一個字,反正落在了姓耿的手裏,不管如何,自己都不會透露半點出來。原以為耿異要連夜審訊,或許礙着她是匈奴阏氏的關系,不會用什麽大刑,但冷琬瑜早已做好了被審訊的準備。豈料如今就耿異一個人前來,還默默不發一言,這讓冷琬瑜一時間有好些疑惑。不知道此人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半晌,傳來耿異幽幽一聲:“你走吧!”
冷琬瑜更是一怔,怎麽就這麽容易讓自己走了?還是想故意放走自己而引誘黑衣人現身,再一網打盡?
冷琬瑜有些猶豫不決,面露遲疑,“你讓我走?”
耿異點點頭,“今日并不是你的錯,我耿異也不會借一個女子作為工具。所以,你走吧!”聽到“耿異”這兩個字時,冷琬瑜猛地擡起眼,敏感的問道:“你是耿異?”
耿異看了一眼冷琬瑜,輕輕點點頭。
一絲遲疑劃過冷琬瑜的臉,但只是一瞬間,冷琬瑜開口道:“你真的要放我走?”耿異只是直直的矗立在牢房的窗前,再未答話。
冷琬瑜略微擡頭,看着玉立在兩尺窗戶邊修長的身影,有些許躊躇,久久未能邁出那一步。她不解,今日如若不是班固從中殺了這麽一出,耿異絕對不可能是自己與黑衣人的對手,就算不死也必定會被那一箭所傷,可如今他卻對此不發一問,這怎麽樣也出乎了她的意料。
冷琬瑜沉思着,用有限的時間想迅速理清思維。
耿異斜瞥一眼冷琬瑜,“怎麽,你還不願走?”
冷琬瑜猶豫片刻,擡腳向牢門走去。在跨出門的那一剎那,冷琬瑜停住腳,卻并未轉身,只是說了句:“希望我們來日不要在沙場上相見。”
留下這樣的一句話後,冷琬瑜頭也不回的走出了牢門。耿異幽幽的回過身,看着冷琬瑜漸漸離去的背影,一聲幽嘆。
☆、第 47 章
? 這冬日的陽光,溫暖卻仍舊抵不住愈冷的溫度,清晨起來都能聞到空氣中的點點寒氣,進了臘月,新年很快就要來了,轉眼間,三個月就這樣過去了。
自從馮漓進了溫饬殿,除了晨昏定省,按時向皇上與皇後問安,幾乎都會一整天都呆在溫饬殿,足不出戶,原本就沉靜的她變得更加沉默寡言,這讓一直近旁侍候的問縷着急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跟着小姐這麽幾年,小姐的秉性問縷也了解的差不多了,再加上入宮前,福伯交代她們二人,進了宮不比在府內,凡事一定要小心為上,謹言慎行,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可随意吐露自己心聲。
福安擔心的倒不是馮漓,他是怕問縷經常沒頭沒腦的說了些傻話,讓有心人聽了去,豈不會借此生事?不過,自馮漓進宮這些時日,劉莊幾乎日日在溫饬殿歇息,即便前朝有事走不開,也會隔日前來看望馮漓。
大方得體用在馮漓身上一點不為過,每每劉莊前來,馮漓都會沉靜如水,波瀾不驚的按部就班的侍奉着。
問縷只覺每次看到馮漓這般模樣,心裏便堵得發慌,自打小姐入了宮,好像就很少聽見她在府裏那樣的笑聲了,更別提還會像以前一樣跟自己打打鬧鬧,有時候溫饬殿內會安靜的連一根針落到地上的聲音都能清晰聞見。所以,實在沒有辦法,問縷就想着法的逗着馮漓開心,有時候是講些她在宮裏的見聞,有些時候是像變戲法一般的變出些小東西,誰知道馮漓都是莞爾一笑,卻再次陷入沉默。
這一日清早,問縷看見外面的陽光極好,時不時聽見喜鵲在枝頭叽叽喳喳的叫着,因為前一日劉莊因前朝事物繁忙,便沒有前往溫饬殿歇息,因此昨日只有馮漓一人。
所以一大早,問縷去禦膳房吩咐禦廚做了幾道清淡的小菜,又親手下廚煮了些百寶粥,推門進入殿內。馮漓早已起身,在宮女的侍候下洗漱好,一身淡雅如蘭的素色衣裙,将馮漓映襯的更如一朵蓮花一般,不濯不妖。
問縷屏退了其他的宮女,走上前,拿起一個翠玉蝴蝶的發釵,戴在了馮漓的發髻上,笑着說道:“小姐越來越美了,這個翠色蝴蝶戴在小姐發髻上栩栩如生呢!”
問縷看着銅鏡中的馮漓,幽幽鎖着眉頭,看不到一絲快樂的眼眸,心底一酸,卻還是笑着,接着說道:“小姐,問縷今日可煮了百寶粥呢!秋日裏多吃些粥對身體好呢!還有,今日陽光可真好,出去都不想回來啦!曬曬太陽,也對身體有好處,恩,還有……”
問縷一邊不緊不慢的唠叨着,一邊将早膳一樣一樣的擺好。待所有膳食都擺放完畢,問縷回頭馮漓安靜的坐在榻上,翻着那兩卷因為磨損,竹片都已開始泛着光澤的書簡。
問縷輕輕嘆口氣,故作輕松的走到馮漓身邊,輕聲道:“小姐,用早膳吧。”
馮漓聞言,點點頭,放下手中的書簡。
用完了早膳,問縷好說歹說,這才讓馮漓答應出去走走。這已經讓問縷高興的不得了,要知道,小姐自打進宮,除了按時去長秋宮問安,有時逗留的久些,陪皇後娘娘聊聊天。說是聊天,其實小姐幾乎都是只是簡單的回答是與不是,要不就是微笑着點點頭。有時候問縷想,如果小姐能像一般人家的女兒一樣,随意任性的撒撒嬌,不高興的時候大哭一場倒還真是好了,只可惜,她也知道,如今小姐是當朝的太子妃,來日大漢朝的皇後,一言一行都不能任意而行了。只是苦了的人就是小姐了。問縷心裏想着,扶着馮漓的手不禁緊緊握了握,此時卻感到馮漓的手略微有些涼。
“在湖心的那座亭子裏坐坐吧。”馮漓輕啓朱唇。
“諾。”一行人在湖邊停下。馮漓吩咐所有宮女與內侍都停在湖邊等候,只許問縷跟着自己,經過棧橋,向湖心走去。
剛進入臘月的風,有些許微冷。
問縷将一件披風披在馮漓身上,握着馮漓的手,卻始終感覺到冰涼。遠處那些夏季裏郁郁蔥蔥的樹,葉子已經一片片幹枯凋零,飛舞着落入湖中,一陣風吹來,更是有無數枯萎了的落葉洋洋灑灑的飄落。此刻,馮漓孤身立在微涼的冷風中,像極了一朵搖曳在風中的百合,如若風在猛烈些,頃刻間便會被折斷一般,孤獨而無助。
“小姐,湖心微涼,要不回去吧,去花園走走可好?”
馮漓卻仍舊望着遠方,一言不發。問縷再次張了張口,卻還是再沒說出什麽,她知道,小姐做了的決定,自己就是再多言也不會改變什麽。
“這樣的陽光,真好。”馮漓幽幽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