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0)
氣,輕聲說道。
“是啊!小姐就應該這樣多出來走走看看,宮裏美好的景色還多着呢!”問縷開心的接着說,“以後問縷就天天陪着小姐,只要在這宮中,小姐想去哪都行。”
“只能在這宮中……”馮漓垂下了雙眸,長長的睫毛上帶着些許水汽。
問縷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立即跪下請罪道:“小姐恕罪……奴婢只是……”
“你并未說錯。”馮漓轉過身,淡淡一笑,“起來吧,不要動不動就跪。你跟了我這麽久,終究還是被這宮中的禮儀給束着了。”
問縷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雖然自己是小姐帶進宮的貼身陪嫁丫頭,且自打開始服侍小姐,小姐就待自己入親妹妹一般,從來不舍得委屈了自己,從前那是在府裏,如今,小姐不僅僅是府裏的小姐了,還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有了這樣的幹系,自己怎麽都不能跨越過這層禮制吧?!想到這,問縷臉有些微紅,一時嘴拙,說不出話來。
“父親……近日可還好?”馮漓的這一問像是立刻解救了問縷一樣,問縷故作輕松的回道:“老爺一直都還好呢!前些日子老爺下了朝,奴婢遠遠的見着了老爺,老爺看上去身體不錯,只是……只是有些清瘦,不過小姐不用擔心。”
馮漓點點頭,如今自己在這深宮大院內,即便想如尋常百姓人家的女兒一般見見父親都已經變成了奢望。每日裏擡頭看着的便是空蕩蕩的溫饬殿,出了溫饬殿,見到的也都是些模仿的假山假水,就是花園的那些花,都是花匠們精心打理,看似雍容華貴,實則都是溫室的花朵,經不起一絲風雨。這也就是自己不願出來走動的原因,只因為曾經見到的都是自然的美麗,如今看着這些人工刻意雕琢的美麗反而讓自己更加厭惡這裏,她并不想将厭惡發展成為憎恨,畢竟為了父親,為了整個馮府,為了整個家族,她還要繼續在這裏生活下去,哪怕再不喜歡,也要強撐着生活下去。
馮漓望着掉落在湖中的落葉有些出神。
一陣沉默後,馮漓自言自語道,“又是一年的臘月了,不知他還好嗎?此時他會在蘭亭中修史,還是會在府中,也在曬着太陽?”
聲音雖不大,卻足以讓問縷聽的一清二楚,問縷急忙上前,警惕的看看四周,輕聲道:“小姐!以後在宮中萬萬不可再提起……提起班公子……”
馮漓随手撿起随風飄落在亭子中的一枚枯葉,輕輕搖搖頭,幽嘆一聲,轉身向棧道走去。
停在湖邊等待的宮女與內侍們等的都有些着急了,太子妃不讓旁人近身,可他們生怕太子妃發生一些意外,哪怕是個小意外都足以讓他們人頭落地。
“奴婢等恭請太子妃娘娘回宮。”領頭的宮女如雪說道。
馮漓依舊沒有多言,徑直穿過跪在地上的一幹人,向溫饬殿的方向而去。
快到溫饬殿時,馮漓不經意間隐約看見從殿內出來一個身影,一晃而過。此人身手極快,雖然馮漓沒看清楚到底是誰,但他的背影,卻讓馮漓感到甚是熟悉。其他宮女與內侍們只是都仔細注意着不遠處的太子妃,并未看到這樣一幕。
馮漓眉頭微蹙,進入溫饬殿後,将所有宮人屏退,只留下問縷一人。馮漓仔細打量着打掃的一塵不談、香氣宜人的溫饬殿,問縷走上前,看看整個大殿,似乎與往日并未有什麽不同。于是疑惑的問道:“小姐,怎麽了?”
“剛才……你有沒有看到一個人從殿中出去?”馮漓低聲問道。
問縷撓了撓腦袋,搖搖頭,“沒有啊!小姐看到有人出去了嗎?”
馮漓并未回答,徑直走到床榻旁,從最上處的抽屜中拿出一個錦盒,打開一看,那串紅色的瑪瑙石手串還好好的躺在錦盒中,這才輕呼一口氣。
“還好還在。”問縷走過來,看着小姐手上捧着的錦盒,立刻明白了一切。
自打小姐入了宮,這個錦盒便如寶貝一樣,被小姐放到了櫃子裏最高處的抽屜中,沒有她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得擅自打開櫃子。
問縷笑着安慰馮漓:“小姐放心,肯定是殿中的哪個宮人吧。否則,還有誰敢擅闖溫饬殿呢?”
馮漓聞言,點點頭,問縷說的也是,畢竟這是太子妃的寝殿,一般人哪裏能夠擅自出入?想到這,馮漓也寬了心,反正她除了手中的這個錦盒,也沒有什麽其他的東西還能讓她如此在乎了。
“娘娘,殿下差人來傳話,中午會來陪娘娘用午膳,下午還會陪娘娘一起前往長秋宮探望皇後娘娘。”門外傳來如雪的聲音。
馮漓将錦盒放到原位,鎖好櫃子,便讓問縷去禦膳房準備午膳了。
待所有膳食都準備妥當,劉莊已準時的到了溫饬殿。到底是問縷有心,準備的都是劉莊愛吃的。劉莊以為這些都是馮漓悉心準備的,心裏更是對自己能夠娶到這樣一個自己深愛的女子而感到欣喜。
看着馮漓的眼神也愈加愛憐,這些問縷看在眼裏,喜在心中,無論如何,只要小姐能在宮中得到太子殿下的寵愛,這便是一個女人後半生最好的保障,如今自己能為馮漓做的恐怕只有這些瑣事了。
膳間,馮漓還是一如既往的行為得體,只是多沉默。
劉莊也想過,為什麽那日在洛陽城大街上聽到的銀鈴般的笑聲好像再也沒有聽到過?是不是自己還不夠了解馮漓?只要多些時日便好。劉莊每每想到這,都會暗自嘲笑自己,如今自己的一顆心,除了幫父皇分擔朝政,便是都系在了馮漓身上。所以幾乎每日,只要處理完朝務便都會前往溫饬殿過夜。只是每次她對自己都是順從有加,有問必答,除此之外的一句話都很少說,也很少看見她真的開心,更別提是伏在自己肩頭說些什麽悄悄話了,甚至就連每次的床笫之歡好像都感覺她只是在無條件順從着自己……
他多希望,她能夠對自己有些熱情,能如嬷嬷們教自己的那樣,甚至有時他會取悅于她,只是感受不到她的任何回應……這些多少讓劉莊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可又不知道到底是哪裏有問題,從來沒有哪個女子能讓自己如此費神去思考。想不通,于是劉莊只好将這些都歸于是自己還對她了解的不夠,只要多些時日,一切總會好的。
從長秋宮歸來,已是傍晚。
劉莊一直在想母後晚膳時的那句玩笑話:“莊兒,母後何時才能抱上孫子,享受一下天倫之樂?”雖是一句簡單的玩笑話,劉莊卻記在了心裏。
回到溫饬殿,劉莊吩咐燕述去承光殿,将需要批閱的奏折帶過來,又吩咐問縷去備熱水。自己則坐在幾案旁随手翻起了一本書簡。燕述将所有的奏折都搬來,放在了幾案上便退到殿外開始巡夜,問縷與鄭喜則候在殿門外。劉莊坐在幾案旁開始批閱一道道奏折,馮漓則歪靠着床榻,看着史記。
不知過了幾個時辰,馮漓靠在床榻旁,已靜靜的睡去。
當劉莊伸了個懶腰,終于感覺到累了時候,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向床榻走來。看到安靜的靠在榻邊睡着的馮漓,劉莊微笑着打橫抱起她,輕輕的放在床榻上,再輕輕的為她蓋好錦被,生怕哪裏動作重了會讓她驚醒。劉莊仔細看着馮漓那張白皙透亮的臉,越發覺得美麗動人,不自覺的動了情,溫柔的吻了下去,睡夢中的馮漓只覺唇上一陣火熱,睜開眼本能的推開了劉莊,別過頭去。
這樣的一個動作,讓劉莊壓抑了許久的怒火終于有些控制不住。
他扳過她的頭,深邃的帶着欲望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她。馮漓從未想到如此的場景,只能緊緊的抓着胸前的錦被,咬着下唇不出一聲。
劉莊看了她許久,重重的嘆口氣,起身吩咐殿外的鄭喜:“備水,我要沐浴更衣。”
殿外一聲“諾。”劉莊便甩了一下衣袖,走開了。馮漓低着頭,咬着唇,眼淚一滴滴的落下,落在了大紅色的鴛鴦喜被上,慢慢漬開,如一朵朵盛開的牡丹……
劉莊沐浴回來,徑直走到床榻旁,拉開錦被。
馮漓背對着劉莊,依舊能聽到他粗重的喘息聲,劉莊翻了個身,不久便沉沉睡去,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馮漓握緊了手裏的錦被,眼淚卻順着眼角一點點流下,一夜無眠。
☆、第 48 章
? 朝中最近争議很是厲害,北匈奴蠢蠢欲動,掠殺邊民事件屢屢發生,這讓劉秀震怒不已。
朝中臣子們再次開始了激烈的争吵,一方主戰,一方主休。主戰的一方言辭激烈,恨不得明天就出兵,上陣殺敵;主休的一方亦不甘示弱,言下之意主戰一方要是出兵就是要讓大漢朝百姓不能生存下去。
三争兩不争,劉秀氣的拍案而起:“都給朕閉嘴!”
朝臣們立即安靜了下來,都不敢再吭聲。
劉秀大袖一揮,“你們都退下吧,讓朕安靜的想一想。”“諾,臣等告退。” 朝臣們聽聞劉秀如是說,再也不敢逗留,一個一個接着走出大殿。
馮彰最後一個轉身,卻未見寇損挪動腳步。寇損對着馮彰詭異一笑,馮彰輕蔑的看了他一眼,便退了出去。
安靜了良久,劉秀睜開眼,看到寇損還站在殿下。
“寇愛卿有話對朕說?”寇損點點頭,上前一步道:“陛下,老臣有一計,不知當講不當講。”
劉秀略微點頭,示意寇損說下去。“陛下,老臣聽聞窦将軍手下的耿将軍精通匈奴語,既然如此,陛下何不派耿将軍前去匈奴摸摸底細?況且于蘭亭修史的班大人家兄乃出使西域的名将班超将軍,老夫想既有如此這般的家兄,那班大人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況且老臣素聞二位公子交情甚篤,倒不如讓他們二人前往,也算有個相互照應;同時我方派好人馬,随時等候二位大人的信息,如果探回的消息要求出兵,我們就立即發兵北伐,這樣豈不是也能增加勝算?而且也不會讓我大漢朝的士兵做出無謂的犧牲。”
劉秀聞言,突然想起那日在後殿見到的兩位年輕人,耿異秉性厚重,武藝高強,班固雖說只是一個修史的文官,卻觀察細致,心思細膩,他們二人要真是深入前線打探消息,倒也能省去自己不少心思。
只是,畢竟眼下快到新年了,況且如果要發兵,嚴冬臘月的,怎麽樣都會受到惡劣的自然環境影響,糧草之類的軍需品供應可能不能及時補給。想到這,劉秀只是點點頭,并沒有着急答話。不過心底裏對這兩個年輕人還是頗為欣賞,如果将任務交給他們二人,應該不會有什麽錯。
“恩,朕對此二人有印象。寇愛卿的建議不錯,不過眼下正處在臘月裏,多少都有些不便,依朕之見,不如過了新年,開春之後将此二人派出,到時候我們也做好發兵的準備。”
寇損聞言,還想說什麽,劉秀擺了擺手,“好了愛卿,朕知道你憂國憂民,恨不得早點解決了匈奴這個麻煩,只是朕意已決,你就不要再說了。”
寇損将要出的話只好咽回了肚子裏,行了禮退出大殿。
走出大殿,寇損沿着臺階一步步走着,看到不遠處帶兵巡查的燕述,寇損放慢了腳步。
“臣燕述見過大司馬。”
“參見大司馬。”燕述身後的士兵全部向寇損請安。寇損點點頭,“都起來吧。”
“你們先去那邊看看。”燕述吩咐道。
“諾。”所有士兵聽到燕述的吩咐後,便向燕述手指去的方向行進。
燕述警惕的看看四周,低聲道:“今夜子時,我去大人府中一敘。”說罷,即刻轉變了聲調,大聲說道:“臣定不負大司馬交代,保護好陛下與太子殿下的安全,請大司馬放心!”
寇損捋捋胡須,點點頭,便向宮門外走去。
燕述很準時,子時悄悄到了寇損府中。
寇損自然是早早便等候在府中。待燕述進府後,寇損便命所有人退出書房,沒有命令不得靠近。
“老夫交代你的事情你辦的如何?”寇損雲淡風輕的問道。
“大人放心,溫饬殿內所有都已打理妥當。”寇損點點頭,繼續道,“老夫算來算去,就是沒算到馮彰的女兒居然入了宮,成了太子妃!對我們來說,這無疑是個阻礙。如今馮彰與陛下成了親家,況且老夫聽說,太子殿下對這位新娶的太子妃很是滿意,幾乎夜夜留宿溫饬殿,馮彰的女兒得了寵,日後再為太子添個一兒半女,這種種加起來,想必以後對付起他又增添了不少困難。”老謀深算的寇損微微嘆口氣,語氣卻平穩如常。
“我看未必。”燕述的眸子中掠過一絲狡黠,“依我看,這位溫饬殿的新主子雖承得太子殿下的恩寵,卻好像過得并不好。”
“哦?怎麽講?”寇損聞言,臉上露出狐疑之色。
“我還不确定,再給我多些時間,我一定會将此事弄清楚,再向大人彙報。”
寇損點點頭,“此事可非同小可,切不可妄加斷言。只有确鑿的證據在手,才能對此事有個評斷。”到底姜還是老的辣,寇損這算盤一個一個珠子都打的精細謹慎。
燕述冷笑一聲,“只要等我将事情調查清楚,即便是沒有證據,我們就不能造出點證據?”說罷,輕挑劍眉,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陰笑。
寇損沒看錯人,要說自己狠辣,眼前的這個人應該比自己還要狠辣百倍。寇損嘴角上揚,淡淡一笑。
“對了,大人,今日陛下那兒有什麽消息嗎?是否安排人手……”
寇損擺擺手,打斷了燕述。轉而走向坐榻旁,端起桌上的茶,輕啜一口,緩緩道:“陛下言下之意,此時出兵要考慮惡劣的環境因素,況且新年将至,如果急于出兵不利于穩定民心。”
“大人,那這件事就先這樣算了?”燕述鎖起了眉頭,轉身一步跨至寇損面前。
“算了?”寇損冷笑一聲,“你先往邊關蒲奴單于那報個信,讓他差不多就行了,如今不是點火的時候。”老奸巨猾的寇損瞥了一眼露出急切之色的燕述,漫不經心道。
“大人,這……我可是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耿異與班固落網了,怎麽突然就要停止計劃?”
寇損深呼一口氣,看着燕述,倒也不着急答話,這樣的情形讓一旁等着寇損回話的燕述緊蹙眉頭,卻又不敢在寇損面前輕易露出不悅之色。寇損盯着燕述一會兒,這才張口道:“這件事能這樣就算了麽?那老夫還算計這麽久、安排這麽長遠幹什麽?”
寇損起身,慢慢踱着方步,接着道:“老夫想,這樣也好。剛好這段時間我們就将所有的精力放在洛陽城裏,尤其是宮裏。等我們集中精力肅清洛陽城的勢力,再讓北匈奴那邊加點火候,還怕成不了事?”
燕述聽着寇損的話,先是不解,想了片刻後,緊鎖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随即露出欣喜之色,“我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是一個一個處理幹淨最後再點把火?”
寇損冷冷一笑,道:“老夫算計許久,怎能就這麽輕易的算了?”
燕述聞言,看着寇損,點頭稱贊道:“到底是大人處事周到,燕述敬佩不已!只要大人一聲令下,我燕述定當竭盡全力!”
寇損點點頭,回過頭看着燕述,鄭重道:“這樣,你先捎個口信給北匈奴,讓他們先消停片刻,等洛陽城這邊都已經打點妥當,老夫自然會親自告知蒲奴單于。到時,也就是我們該收網的時候了。”
“諾!燕述謹遵大人之命!”燕述幹脆的答道。再擡頭看看洛陽城的星空,一時間只覺得,今晚如此暢意。
與燕述夜談完,寇損再次将一些事情吩咐清楚,便讓燕述趁着夜色從府中的後門出去了。
看着燕述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寇損嘴角上揚,帶着難以揣測的笑容。燕述到底還是個年輕人,雖然做事幹淨利落,狠辣有餘,卻還是有些過于着急。不過年輕人到底需要磨砺,寇損相信,燕述這把刀定會越磨越亮,越磨越鋒利。有時候,鋒利的刀也要看為誰而用,只要屬于一個冷血無情的主子,那麽這把刀配上這個主子,恐怕全天下都無人能敵。
馮府。
清心苑中,馮彰坐在坐榻上,面前立着的正是福安。馮彰又清瘦了不少,想來肯定是因為女兒入宮,讓馮彰整宿無法入眠。
馮彰的內心是愧疚的,總覺得對不起女兒,對不起自己已死去的妻子。這段時間,身體也是不如從前,都是福安跑前跑後打理着馮府的上上下下。福安将問縷傳來的信息都是過濾後說給馮彰,只說馮漓在宮中過的很好,太子很寵愛她等等。每每聽到這些,馮彰都是低下頭,無奈的嘆口氣。這些福安都看在眼裏,只是眼下,朝中這樣的局勢,寇損在暗處使絆子,不知道放了多少個暗器,就等着老爺自己往上面走,怎麽樣都是侍奉了老爺幾十年的老管家,得到這些消息,還是如實跟馮彰一一交代清楚。
“老爺,吳永青那邊來消息了。”
“說吧。”馮彰并未擡頭,只是簡單的兩個字。
“燕述好像最近有行動了。剛剛從寇府的後門中出來。”說罷,福安擡起頭,看着馮彰。馮彰聞言,也緩緩擡起頭,看着福安,仿佛在質問福安這件事情的真僞。
福安鄭重的點點頭,“吳永青的消息錯不了。”
馮彰這才想起今日下朝後,寇損并沒有随着朝臣們出宮而是留了下來,那麽就是說,他定是與陛下私下裏說了什麽。
只是,他們到底說了什麽呢?馮彰仔細回憶起早晨朝堂之上衆位臣子為了發兵還是休戰而争吵不休的場面。難道,寇損留下是為了北匈奴進犯之事?細細想來,也只有這一件事。
可是,他跟陛下到底說了些什麽?是主戰還是主和?這些便不得而知了。
這些日子,馮彰因為女兒的事情,對寇損及他周身的黨羽沒有過多的注意,轉眼幾個月已過,不知道寇損那裏又打出了什麽算盤。還好,福安安排吳永青密切注意燕述,一旦有什麽消息都要立刻前來彙報。這幾個月看上去,寇損與燕述倒也還算安穩,沒有什麽引起懷疑的舉動,福安便也就沒有再與馮彰提起。今日,燕述夜訪寇府,并且逗留了許久,可見他們二人必定是在密謀着什麽。
馮彰沉思片刻,對福安道:“之遙近來可有消息?”
“蘇姑娘那邊一切安好,一切都如大人預料,寇損并沒有對蘇姑娘起任何懷疑。”
馮彰聞言,點點頭,微微嘆口氣,繼續道:“千萬讓之遙保護好自己,不可輕舉妄動。有任何消息要及時通知我們,不可擅自行動。”
“老奴定會轉告蘇姑娘。老爺,”福安頓了頓,扯了扯嘴角,低聲道:“新年将至,府上也應該布置一番吧。今日,問縷也從宮裏傳來消息了。”
馮彰聞言并未搭話,只是沉默的起身,踱到窗戶旁,看着窗外清冷的月色。良久,緩緩說道:“漓兒她一切都還好吧?”
福安點點頭,答道:“小姐一切都好,請老爺不必挂念。”馮彰幽幽嘆口氣,轉身走向幾案,看着幾案上的那把琴,不由的心傷。
此時此刻,溫饬殿內只有馮漓與問縷二人。
因前朝事物繁忙,劉莊差人前來告知,這兩日便不再前往溫饬殿。問縷只當是太子殿下日理萬機,只有馮漓自己明白劉莊為何說這兩日便不再前來的真正原因。
“主子,夜深了,奴婢伺候娘娘歇息吧。”這是溫饬殿的宮女如雪的聲音。
如雪這丫頭,聰明伶俐嘴又甜,總是左一句“姐姐”右一句“姐姐”的喊着問縷,讓問縷過足了當姐姐的瘾。問縷看她辦事靈巧,便将她留在了自己身邊,共同侍奉馮漓。如今宮裏人人皆知,太子殿下對太子妃甚是寵愛,伺候好了溫饬殿的主子,日後還不是有大富大貴的在等着呢!所以下人們都争先恐後的向問縷示好,只是如雪這丫頭最得問縷喜愛,她們二人年紀又相仿,問縷大不了如雪幾個月,所以一般溫饬殿內的事情都是問縷吩咐如雪去做。如雪做事機靈,也不埋怨訴苦,所以才得以近身侍候馮漓。
如雪走上前,輕輕為馮漓放下束着的發髻。
馮漓看着銅鏡,這才反應過來,這已經一下午都沒見問縷了,于是轉過身問道:“問縷呢?怎麽一下午都沒見她人了?”
“問縷姐姐今日不大舒服呢,所以今夜奴婢侍候娘娘。”這個問縷,怎的身體不适也不跟自己說一聲?馮漓沒有答話,只是起身,拿起衣榻上的披風,向殿外走去。
“娘娘!這大夜裏的涼!您……”如雪這話還沒說完,馮漓已經打開了溫饬殿的大門,向偏殿走去。吓得如雪緊随其後也跟了去。
“問縷!問縷!”馮漓一聲聲的輕喚着,問縷這才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一看是馮漓正坐在自己床榻旁,馮漓摸摸問縷的額頭,只覺得滾燙。
“小姐……咳咳……”問縷剛開口便覺得嗓子如裂開一般的疼痛,馮漓見問縷嘴唇幹澀,便趕緊起身倒了杯水,扶起問縷的頭,将水一點點喂下。問縷喝了水後,覺得嗓子稍微好些,便推了推馮漓,地神道:“小姐,外面這樣冷,怎麽穿這麽單薄?”
馮漓示意問縷不用擔心,扶着問縷慢慢躺下,就要吩咐如雪去請太醫。
問縷搖了搖馮漓的手臂,“小姐,我沒事,可能前日是凍着了,都這麽晚了,就不要打擾太醫了,我睡一覺就好了。”
馮漓不放心問縷,吩咐如雪去廚房煮些姜湯,又親自喂問縷服下,看着她慢慢睡着,馮漓打了個哈欠,這才覺知已是深夜,吩咐如雪也回了偏殿,自己則回了溫饬殿。
除了守夜的宮人,其餘的宮女與內侍也都回去休息了。
馮漓剛要推開溫饬殿的大門,突然看見拐角處一個黑影一閃而過,看樣子是從偏殿方向過來,馮漓皺了皺眉,由于夜太黑,沒看清這個人的身影,不過倒是讓她想起前幾日從湖邊回來時,也是看到一個人影從殿內一閃而過,怎麽今日又看到了這樣的人影呢?
一陣風吹來,讓馮漓打了個寒顫,馮漓推開門,徑直向床榻走去。
燭火搖曳,夜深人靜的溫饬殿,除了靜谧還是靜谧。
馮漓坐在幾案旁,拿起了一直放在幾案旁的那兩卷書簡。輕輕摸着那一個個行雲流水的文字,一次次的翻閱,這兩卷的內容馮漓早已爛熟于心,甚至是每個文字在竹簡上的位置馮漓都再清楚不過。每每打開書簡,馮漓總能看見他那溫潤如玉的面孔與微笑時上揚着的嘴角。還有那樣一個梨花飄落的夜晚,他玉立在梨花叢中,修颀偉岸。也許在那日,她的心裏就留下了他的身影。黃色的火焰跳動着,像極了那日裏洛陽城夕陽的光芒,還有夕陽西下那兩個相愛的身影……
☆、第 49 章
? 第二天一早,如雪前來溫饬殿服侍。
遠遠看見馮漓合衣趴在幾案旁,才驚覺原來主子一晚都未曾卧榻而睡。
這可吓壞了如雪,這樣冷的天氣,要是主子凍出個什麽病來可怎麽交代?于是趕緊走過去,拿起衣榻上的一件披風,輕輕的為馮漓披上。輕輕收拾起書桌上的書簡,如雪卻不經意間看到這兩卷書簡已經沒磨損的發亮,想來是因為翻閱的次數太多了吧。
就在如雪盯着書簡發呆的工夫,馮漓醒了過來,看到如雪手裏拿着的竹簡,“放下。”
如雪突然聽到主子不高不低的一聲斥責,吓得手一抖,便将書簡摔到地上。
馮漓急急從地上撿起,意識到自己一時有些失态,将書簡重新放到幾案上,鎮定片刻,輕聲道:“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許随便動幾案上的書簡。”邊說着,一邊起身,身上的披風也随之掉在地上。
“主……主子……奴婢只是想來伺候主子洗漱,不想驚動了主子……奴婢該死!奴婢該死!請主子恕罪!”說着,如雪跪在地上,低着頭,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馮漓看看跪在地上的如雪,忽然間覺得有些悲哀。曾幾何時,整個馮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稱贊不已、口中“待人和善”的馮漓,今日卻成了宮人們口中動不動就是“請主子責罰”、“請主子恕罪”的随時掌握着他人生死大權的人。
馮漓輕嘆一口氣,輕聲道:“好了。伺候我起身吧。”
“諾。”聽到馮漓的話,如雪仿佛如大赦一般,戰戰兢兢的起身,卻在起身的同時,眼睛向幾案上那兩卷書簡匆匆一瞥。
早膳過後,皇後娘娘派人來傳了話,新年将至,各宮都應該準備起來了。皇後娘娘身邊的內侍官召集了各宮宮人的掌事,仔細告誡一番,又叮囑了其他許多具體事宜。言下之意就是大家都要打起精神來好好準備。因為問縷病着,如雪便代替了她去往長秋宮。馮漓梳洗好後,便去了偏殿看望問縷。因為休息了一夜,再加上昨晚馮漓親自喂她的姜湯,問縷今早看起來氣色比昨日好多了。馮漓去的時候,問縷已經起身,收拾着自己的床榻。
“小姐。”問縷看見馮漓,忙走近請安。
馮漓淡淡一笑,扶起問縷,“你我之間就不要客氣了。感覺好些了麽?”說着,伸出手摸摸問縷的額頭,确定問縷已經退熱了,馮漓這才舒了一口氣,“你呀,病了也不告訴我。下回可不許這樣。”
問縷笑了笑,“問縷就是不想讓小姐擔心。”
“你不告訴我我才會更擔心。”馮漓拉着問縷的手,坐在床榻上。
仔細看看問縷,發覺因昨夜發燒問縷的臉色還稍許蒼白,馮漓不禁心疼道:“臉色還不是太好,要不要找太醫來瞧瞧?”
問縷搖搖頭,低頭沉默不語。馮漓以為問縷還有哪裏不舒服,搖着問縷的肩,“是不是哪裏還不舒服?你……”
問縷擡起頭,眼中已有些濕潤。不知不覺中,馮漓好像與自己成為了姐妹,已經成為了自己在這偌大的宮中唯一的親人。
馮漓看見問縷的點點淚花,淡淡一笑,輕輕刮了一下問縷的鼻子,“好好的怎麽就哭了?”
問縷卻再也止不住眼淚,撲簌撲簌的掉了下來。馮漓漸漸收起了笑容,認真問道:“到底怎麽了?”問縷撲進馮漓的懷中,喃喃道:“小姐,問縷就是心裏難受。問縷願意永遠陪着小姐,小姐去哪裏問縷跟到哪兒……”
馮漓輕輕拍着問縷的肩,淡淡的苦澀一笑。自從自己進宮,問縷跟在自己身邊,一刻都未曾離開過,想着法子讓自己開心,這些她都看在眼中。如今,遠離父親與福伯,她能相信的只有問縷了。
想到父親,馮漓心裏一陣酸澀。已經有幾個月沒有見到父親了,現在新年快到了,不知道府裏一切都還好嗎?是不是也該準備年貨了?還有福伯,他年紀大了身體是不是也也好着?馮漓垂下了眸子,她真的好想念父親,想念福伯,想念府裏的每個人,還想念着他……
馮漓輕輕拍着問縷,直到問縷的抽泣聲逐漸平緩。問縷擡起頭,馮漓淡然一笑,“好了,我吩咐廚房給你煮點粥。今天就好好再休息一天吧。”說罷,馮漓起身,向殿外走去。
進入了臘月,尤其冷了。馮漓吩咐宮女去了廚房,便回到了溫饬殿。如雪已從長秋宮回來,将皇後娘娘的話一一告知了馮漓。馮漓聞言,點點頭,并不多言。
“主子,還有,殿下交代今晚預備晚膳,殿下會前來與主子一起用晚膳。”
如雪想起從長秋宮回來的路上,剛好碰見了要來溫饬殿傳話的鄭喜,便将鄭喜的話原本說給馮漓。
馮漓聞言,端着茶的手微微一抖。
如雪擡頭看着馮漓,只是不知這樣一個細微的動作,如雪有沒有注意到。以往劉莊前來溫饬殿都是由問縷安排膳食,今日問縷病着,馮漓只說,按以往的安排便好。如雪聞言,自然是領命去廚房準備了。
下了朝後的劉莊,坐在承光殿中,雖盯着眼前的奏折,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一直在略微發呆。
一旁的鄭喜瞅見了,輕輕喚道:“殿下?殿下?”
“何事?”劉莊聽見鄭喜的輕喚,醒過神來。
“殿下這幾日好像有些……有些心不在焉……殿下是哪裏不舒服嗎?”鄭喜小心翼翼的問道。
劉莊搖搖頭,合上奏折,對鄭喜道:“出去走走吧。”鄭喜不知道劉莊到底所為何事,但既然劉莊開口,自然要陪同着了。
劉莊一路都沒言語,腦海裏一直想着這幾天并未去溫饬殿,不知她會不會想念自己?她又在溫饬殿中做着什麽?這些天腦子有些亂,除了上朝就是在想着那夜馮漓拒絕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