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7)
身子微微一側,一把将馮漓從馬背上抱到自己的馬上,并勒緊了缰繩,讓馬慢慢的停下。
再看看懷中的馮漓,早已吓得面色蒼白如雪,氣喘籲籲,看到班固下馬将自己從馬背上接下來時,踏到地上的腳卻酥軟的沒有任何氣力,随之身子一傾,班固急忙攬過馮漓,馮漓全身軟軟的靠在了班固懷中,不時瑟瑟發抖着。
班固拍了拍馮漓的後背,輕聲安慰着:“好了好了,現在安全了,不要再害怕了。”
馮漓靠着班固堅實的懷抱,這才有了十足的安全感,這個懷抱如此溫暖,如此厚重,慢慢驅走自己剛才所受的驚吓。
不知過了多久,馮漓慢慢的恢複平靜,額上的汗珠也開始慢慢褪去。班固取出一方絲帕,替馮漓拭去額上的汗。
馮漓心有餘悸,聲音還略有些顫抖:“謝謝。”接過班固手中的絲帕,自己繼續拭着汗珠。班固柔聲道:“我抱你上馬吧。”
說罷不由馮漓反應,便将馮漓抱上了自己那匹棗紅色的馬背之上,自己則牽着缰繩,慢慢向前走去。
随着馬兒來回的搖晃,周圍美麗的田園景色盡收眼底,這樣淡雅的風景好似才讓馮漓抹去全部的驚吓,又有了清脆的笑聲。
“看那兒啊,多漂亮的兩只鳥兒!”
“恩……班固,我給你唱首歌吧?”馮漓指着不遠處的樹梢,興高采烈,好像剛才那番驚險從未發生過一樣。
班固時不時微笑着回頭看看坐在馬背上的馮漓,心裏有了一種異樣:剛才的那一幕,自己有多緊張,多麽害怕自己在沒有追趕上她的時候她便摔下馬去,多麽怕她有任何閃失,所以自己必定會拼盡全力,也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想到這,班固的心猛的痛了一下,而後忽然間明白了:也許,此生,這個女子即将成為自己最大的牽絆。
夕陽西下,餘晖灑滿了整個大地,班固牽着馬,緩緩的走着,馬上坐着唱着歌的馮漓,那清脆如黃鹂鳥兒歌聲傳遍了整個山澗與花海:
“柳絮飛,楊花撒。
白如雪,飄如絮。
山澗泉,莫白頭。
伊人醉,倚望君。
葬花淚,且輪回。
莫等閑,負了誰。
莫等閑,負了誰……”
馮漓哼唱的本是江南小曲,詞中的一句“莫等閑,負了誰”卻讓班固為之動容,班固看着前方一眼望去沒有盡頭的路,嘴角揚起一絲淺笑,有生之年,願用一切護得她周全,不負韶華不負卿,足矣足矣罷。
☆、第 40 章
? 回到馮府已然是夜色漸濃。
遠處魅影的影影綽綽中的樹枝随着迎面吹來的夜風搖晃着。
馮漓哼唱的聲音越來越小,班固回頭看看,只見馮漓已微閉雙眼,做起了寐狀。想來這一天,她也的确應該累了。
馮府前,班固輕輕将馮漓抱下來,馮漓這才睜開了惺忪的睡眼,微微的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怎麽就這麽會兒工夫就睡過去了呢?看了看身後的馬,馮漓想着,肯定是因為班固牽着的馬兒沒有任何颠簸,很是平穩,所以自己就這樣搖着晃着便睡過去了。
看門的小厮看到小姐回來了,趕緊迎了上來。班固則站在臺階的不遠處一動未動。
“班固,你怎麽不進去呢?”馮漓轉過身,帶着一絲疑惑問道。
班固搖搖頭,淡默的輕聲道:“夜色已晚,我就不去府上打擾大人了,好好休息吧。”
馮漓聽到班固如是說,臉上劃過一絲失望,卻很快高興的轉過身對班固說:“今天騎馬我很開心!別忘了要好好保存我送你的禮物!”說罷,未等班固開口,馮漓便一蹦一跳的跑進大門。
班固張了張口,終究是笑了笑,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看到女兒匆匆忙忙高興的跑回梨花苑,本想進去探望女兒的馮彰停住了腳,溫和的笑了笑,只要女兒開心比什麽都好。轉過身往清心苑走去。
淮陽王府。
一片絲竹琴樂,歌舞升平的景象。寇損與燕述正與淮陽王劉延位于王府凝夕荷塘一處臨水亭臺處暢飲。
滿塘盛開的荷花散發着幽幽的香氣,月色淡然,整個府內被那數不清的星星點點的燈籠照的如白晝般光亮,池塘裏荷花在不遠處燭火的照耀下分外妖嬈妩媚,一陣微風吹過,遠處的樹林中發出“沙沙”的聲響,伴随着微風,點點光芒透過如鬼魅癡影般晃動着的樹葉投射到荷塘裏,荷花搖擺着的身姿,仿佛不停的向亭臺處張望。
此作座亭臺裝飾豪華,清涼無比,正是夏日納涼的好去處。幾杯酒下肚,坐在主位的淮陽王,斯文俊美,傲然挺拔,銅色的肌膚透着光亮,深邃的眼眸中帶着狡黠的笑。
燕述一眼掃過位于主位的淮陽王與對面的寇損,寇損微微一點頭,燕述便起身走至亭子中央,行禮灑脫道:“吾王仁慈。今日大司空與我二人能夠受到淮陽王殿下的熱情款待,在下深感榮耀之際,也為殿下準備了一份別樣的禮物,還請殿下靜心賞閱。”
說罷,一個手勢,便見臨月亭周圍的燭火被盡數熄滅。幾個身着白衣的女子從亭臺兩旁的水榭棧道自荷塘中心缥缈而出。如此精心獨到的出場讓劉延眼前一亮,對這個禮物更是充滿新奇。
幾個白衣女子手捧蓮花燈,位于後面的女子拖着蓮花燈騰空而起,飄逸的将蓮花燈灑向池塘中,一個接一個的蓮花燈聚往湖心處,形成了一個圓環,幾個白衣女子舞步輕盈,起舞于亭臺前,向兩方散開,分成兩隊,将劉延通往湖心處的視線剛剛好騰出,只見湖心處圍成圓環的蓮花燈中央升起一朵巨大的荷花,片片花瓣随着絲月聲悄然盛開,一位身着白衣,蒙着白色面紗,如蓮花般高潔的女子手托兩盞蓮花燈從巨大的荷花中走出,輕盈的一躍而起,從荷花的花瓣上曼妙的飛起,踩着荷塘中點點荷葉,便輕巧的落在了亭臺上。
周圍幾個白衣女子立即簇擁着,将面紗女子圍在中央,面紗女子折纖腰以微步,輕舒雲袖,婀娜的身姿自地上翩跹而起,随着樂聲旋轉的愈發快,稍稍揮動玉手,手中的蓮花燈連同白色綢緞輕揚灑出,便落在了不遠處劉延的幾案之上。
面紗女子周身的幾位白衣女子齊抛雲袖,頓時亭臺上如飛起片片白雲,面紗女子則曼妙的淩空而起,将收回的雲袖再次抛向布滿星辰的夜空,衣抉随風起舞,纖纖玉足點輕微點地而旋,剎那間,如下凡的仙女般聖潔如雪,綻放着的舞姿行雲流水,輾轉纏綿,将一曲“荷韻”進行了最完美的诠釋。
劉延眯起眼睛,目不轉睛的看着眼前這個宛若淩波仙子的面紗女子,完全被她的舞姿深深吸引。
一曲完畢,幾位女子悉數伏地向劉延請安。劉延起身,徑直走向面紗女子,唇角上揚,輕聲道:“擡起頭來。”
面紗女子聞言慢慢擡起頭,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仿佛一泓清泉,映着夜晚的星光盈盈而動。
劉延似笑非笑,伸手将女子的面紗除去,眼前的女子,可謂是肌膚如羊脂玉一般的天人。
短短幾秒後,劉延“哈哈”大笑,轉身一揮手,其餘白衣女子悉數退下,劉延看着眼前的這個美人兒,別轉過頭,對寇損與燕述說道:“今日二位的厚禮,孤甚為滿意。”說罷,轉過身,扶起地上的女子,情意綿綿的說:“孤要定了這個禮物!”
燕述嘴角上揚,微挑劍眉,帶着一絲幽深的笑容,與寇損對視一眼,寇損上前,笑着說:“老夫還怕這禮物殿下不滿意,如今看來卻是老夫多慮了!”說罷,睥了燕述一眼。
燕述即刻滿臉帶着笑容,洋洋灑灑道:“天下的女人不難找,難找的是驚為天人的女人!”
劉延眼神一直未離開過白衣女子,不住的點頭稱贊:“今日孤要記寇大人與燕公子一大功!來人!将這位姑娘帶下去,從今晚起,便留在孤的淮陽王府!”
幾個婢女過來,将白衣女子帶往西暖閣,西暖閣向來都是殿下寵幸新入府的女子之地,也是所有入府女子悲戚命運的開始。
這些婢女在淮陽王府伺候久了,自然知道該将女子帶往何地。府裏的侍妾多的數不勝數,有的殿下只是寵幸一次後便再也不會想起,婢女們看看身後這位如此清雅高潔的女子,不知道這次殿下又會有幾天的新鮮勁兒?一天,或許兩天,或許三天……總之,花無百日紅,這王府內所有被殿下寵幸過的女人都逃不過這個命運。
靜靜的西暖閣,沐浴更衣後的蘇之遙坐在銅鏡前,鏡中的自己是那樣的粉雕玉琢,容顏嬌美,只是這樣的容顏此後再也不會覆上真實的笑容,取而代之的只是一副面具,一副只有取悅的面具。而此時,他又在幹什麽呢?是不是正伏在幾案之上,專心修史?還是站在如霜的月色下,吹着聲聲蕭瑟的塤?
蘇之遙不敢再想下去,她怕自己的內心再多想一點班固,心便會更痛一些,怕自己會對已經下定了的決心反悔,不要,不要……蘇之遙雙手扶着自己的肩,脆弱的如同冬日裏一顆幹枯的小草,随時都會被凜冽的寒風吞噬……
“吱呀”一聲,微醺的劉延推門而入,看見坐在不遠處月光下如璧人一般的蘇之遙,迫不及待的疾步而來。
蘇之遙聽到身後的響聲,回頭一看,見劉延已經走至自己身後,不禁起身,身體卻倏地一怔,劉延挑起劍眉,嘴角帶着異樣的笑容,伸出手,緩緩劃過蘇之遙的臉頰,猛然将蘇之遙的下巴擡起,看着這如碧玉雕刻出來的玉人兒,劉延幽深的黑眸冒出火一樣的渴望,不禁“哈哈哈”大笑,将蘇之遙一把抱起,扔到旁邊的床榻上,急切的壓了上去……
寇損與燕述已經回到了司空府。燕述扯扯唇角,一抹奸笑劃過,對寇損說道:“今日看淮陽王的表現,好像對我們奉上的禮物相當滿意。多虧大人這幾日對那姑娘的□□,才能讓她入得了淮陽王的眼。”
寇損聞言,輕輕一笑,道:“淮陽王素來驕奢淫逸,宮裏有館陶長公主的庇護,而館陶長公主又是皇後娘娘最為疼愛的長公主,因此能将劉延拉攏在我們這邊,我們也算有了進一層保障。況且,館陶長公主與淮陽王可都是精明至極的人,他們知道如果想要做成事,就必須依靠朝廷重臣,而此時我們主動示好,對他們來說再好不過,而于我們,也得到了我們需要的盟友,如此百利而無一害的交易,他淮陽王當然願意,我們又何樂而不為呢?至于其他的,不過就是投其所好,時機恰當罷了。”
“大人英明!”燕述得意奸詐的一笑,心內不禁佩服寇損的處事能力,這般思慮透徹的萬全之策也只有寇損能想得到,并且能将事情做的滴水不漏,所謂“姜還是老的辣”,這在寇損身上體現的再淋漓盡致不過。
這一夜,注定少不了哀傷之人。
幾番雲雨,床榻上淩亂的绫羅綢被暗示着剛剛消退而去的瘋狂,劉延已然滿意的昏昏睡去,唯剩蘇之遙的月下孤影……嘆息,哀婉,是對現實的嘆息,更是對自己命運無奈的憐惜……
☆、第 41 章
? 這天一下朝,劉莊便徑直回了承光殿,将左右閑雜人等屏退,唯獨留下了鄭喜。
劉莊面帶焦急之色,急切的問道:“怎麽樣,替我打聽的如何?”
鄭喜面露難色,“這……奴才不敢說,哦,不确定……”
“什麽叫不敢說?又不确定?本太子讓你打聽點事情就這麽難麽?還是你不想要你項上的人頭了?”劉莊深邃的眸子裏帶有一絲愠怒問道。
鄭喜一聽這番話,吓得立刻跪倒在地,“奴才……奴才怕……”
“讓你說就說!”劉莊有些不耐煩的斥道。
“諾。那奴才就照實了說。那位公子倒不難打聽,據說是位文人雅客,精通劍術,父母早亡,名為燕述,至于那位姑娘……”鄭喜頓了頓,劉莊上挑那雙有着優雅弧度的眉,眼神望向跪在地上的鄭喜。
“那位姑娘,卻是馮彰馮大人的……女兒馮漓……”鄭喜咽了口口水,好不容易将話說完。
“女兒?”劉莊聽到這句話還是一驚。吃驚的理由很簡單:本朝中所有人,包括王氏宗親與各位朝臣,所有人的家眷都會登記造冊,并會留在宮中留檔備案。一是便于皇帝知曉,二則是對皇室宗親的配婚尤為重要。
如果按照鄭喜的說法,自己前幾日所見的那位姑娘為馮大人的女兒,那麽先不論別的,以馮大人的官位,他的家眷必須要登記在冊,可自己萬分确定,馮大人除了早年喪妻,朝臣家眷名錄上并無任何其他女眷。如此說來,如果事情為真,那麽馮大人所犯的應該是欺君之罪!
劉莊起身,巍峨玉長的身姿偉岸高挺,聳聳眉,認真的低聲問道:“你可确定?”
“奴才所說句句屬實,奴才也已經私下裏打探了馮府的下人,證實确實是馮大人的女兒無疑。”鄭喜擡頭看着劉莊,讪讪的說道。
劉莊輕呼一口氣,“你起來吧。”鄭喜聞言,不敢有任何遲疑,立刻起身,走到劉莊跟前,一字一句的說:“殿下,如果是真的,那馮大人豈不是犯了……”
鄭喜還沒說完,劉莊做了個手勢,打斷鄭喜。
“此事非同小可。想來馮大人可能有什麽苦衷,因此才隐瞞了下來。只是,現在朝中形勢複雜,稍微有些小事如若被有心之人抓到,便會大做文章。你不可生長,等我想到了處理方法再說。你先下去吧。”
鄭喜聞言,點點頭,不再多言,蹑手蹑腳的轉身退出。
劉莊走到幾案跟前,将寇損密奏馮彰的折子翻出,此時如果他要是将這件事抖露出來,寇損必定會大做文章,加上之前自己為了平息朝臣争鬥,明裏暗裏都下了不少功夫,寇損只是大概知道不要再糾結于密奏這件事,但是至于是誰向下對朝臣略微警醒寇損卻不得而知。想必寇損還一致認為是陛下差人所為。眼下父皇的根基剛剛穩固不久,他可不希望朝中任何出什麽幺蛾子。
每當夜深人靜時,劉莊心心念念的都是那日在城中所見的姑娘,每次仿佛都能看見她清雅脫俗,溫婉雅致,淡如梨花的立于古琴旁,這樣一個淡雅清幽的身影就這樣深深的刻進了劉莊的腦海,哪怕就是平日裏稍微空閑之時,劉莊都會陷入對她的思念之中,自己期盼着再能見到她,親自聽她撫一首琴曲,一首轉為他而撫的琴曲……
幾乎每日,劉莊都是在這樣的幻念中度過,他知道因為這個美麗的近乎完美的女子,已經走進了自己的內心深處,從此便再也無法自拔。
劉莊提筆,在面前的竹簡上書下“面若梨花惜玉容,夜半心情愁幾許。”反複的看着竹簡上這兩句話,反複的憶起那日她絕好的琴藝以及她的一笑一颦……
窗外微風探入承光殿,輕輕撩過燭火,發出“噼裏啪啦”的響聲,月色透過不停晃動的樹梢若隐若現,劉莊就這樣趴在幾案上沉沉睡去……
這幾日沒有見到劉莊,陰麗華倒是有些心疼。
眼見着自己的兒子越來越像劉秀,凡事都願意自己扛着,不吭一聲。
劉秀最中意的莫過于劉莊,當然很多朝廷事物也都開始試着讓劉莊處理。只是人間帝王看着風光,心裏着實也有苦衷,這樣不眠不休的處理國事,陰麗華一直陪在劉秀身邊,心裏豈會不知帝王的辛勞?
只在前幾日遠遠見到劉莊正在與朝中以為大臣議事,見到了陰麗華也就只來得及行了禮問了安便又去忙了,陰麗華有些疼惜的搖搖頭,只差人傳話太子,如果繁忙就不必日日去長秋宮請安。這不過了幾日沒見到劉莊,做娘的便有些擔心,一大早帶着親手熬制的銀耳蓮子羹趕來承光殿,想探望一下太子,看他是否安好無恙。
陰麗華将值夜之人都屏退,看這太陽都已經升了起來,怕是過不久劉莊又該上朝了,趕在上超前,讓太子殿下吃了這碗羹湯,對他的身體會大有裨益。
陰麗華輕輕推開承光殿的大門,還沒進了正殿,便遠遠望見劉莊趴在書案上睡的正香,旁邊只剩下已經燃盡了的燭火,陰麗華心疼的走上前,解下自己的披風蓋到劉莊肩上,再看看淩亂不已的書案,陰麗華搖搖頭,哎,肯定又熬夜處理朝務了。
陰麗華輕輕的撿起掉落幾案的卷冊,将它們一一歸置整齊,再将劉莊手邊的書簡拿起,打算合上收拾起來,卻在書簡合上的一剎那,看到了書簡上那句“面若梨花惜玉容,夜半心情愁幾許”這句詩詞,陰麗華微微一愣,再看看還在睡着的劉莊,慈愛的微微一笑,太子終于不是只關注朝務,也有了心愛的人了。
此時,鄭喜推門而入,準備伺候太子殿下起身上朝,卻看到了立在不遠處的皇後娘娘,鄭喜立即跪倒請安:“奴才見過皇後娘娘!”
陰麗華看看太子,對着鄭喜輕輕頭一點,鄭喜立刻會意,皇後娘娘是怕吵醒了殿下,于是鄭喜點點頭,俯身欲退出。
陰麗華卻輕喚一聲:“慢,本宮有話問你。”說罷走向偏殿,鄭喜彎着腰恭恭敬敬的跟在陰麗華身後。
“鄭喜,你一直伺候在太子身邊,殿下的生活起居如常,身體康健,這些可少不了你的功勞。”陰麗華淡淡道。
“奴才不敢,這都是奴才的分內之事,能伺候殿下是奴才的榮幸。”陰麗華猛地說起這樣的話,這真的是讓鄭喜有些受寵若驚。
陰麗華笑笑,“想來你一直伴着殿下,太子所有的心事可都逃不過你了。”說着,陰麗華拿起竹簡,遞給鄭喜,面有喜色的問道:“你可知道是哪家姑娘,能讓莊兒這樣上心?”
“這……”鄭喜看了竹簡上的詩句,便明白了一切:原來殿下已對那位姑娘用情如此!只不過現在聽到陰麗華如此發問,卻不知該怎樣回答,這答不好可是關系到朝中大臣啊!鄭喜想到這,額頭上便滲出了顆顆汗珠。
“就這麽簡單一個問題,怎麽,很難回答麽?”陰麗華看到鄭喜的表情,很是不解。
“這,奴才不知……哦,這是……”鄭喜上句不接下句,一時間支支吾吾,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母後,您怎麽來了?怎麽不叫醒兒臣呢?”劉莊進了偏殿。
看到劉莊,此時的鄭喜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将眼神投向劉莊。
“鄭喜,還不去準備熱水跟早膳?”劉莊向鄭喜使了個眼色,鄭喜即刻領會,回了話便退了下去。
“莊兒。”陰麗華看到劉莊已醒,疼惜的笑着拉過劉莊,“這幾日母後都沒見着你,今日母後來看看,我的莊兒可還好着?”
劉莊笑笑,輪廓分明的眉眼中帶着溫和,說道“托母後的洪福,兒臣一切都好。”
陰麗華笑着拉着劉莊坐在自己身邊,寵溺的看着自己面前這個已能夠撐起天下的兒子,不由的伸出手,一寸一寸的摸着劉莊的臉龐,意味深長的說道:“我的莊兒真的長大了……”說着,拿起一旁的竹簡,似有深意的笑着問道:“莊兒有了意中人了?說給母後聽聽,是哪家的王官小姐?母後也好為你做主。”
劉莊看到陰麗華手中的竹簡,正是昨日自己所書,便有些不好意思道:“這……母後,還是先不要問了吧。”
“怎麽,現在莊兒長大了,有了心上人都不願說與母後聽了?”陰麗華笑嗔兒子。
“不是,母後,只是這……”看到劉莊欲言又止,想起剛才鄭喜同樣也是有些許為難不敢答話,這兩人的異樣更加重了陰麗華心中的疑惑。
陰麗華起身,看着劉莊道:“莊兒,你是了解母後的,若你真是看中了哪位朝臣官宦人家的女兒,父皇與母後定會為你做主,只是你現在這樣支支吾吾,這讓母後如何了你心願?”
劉莊聞言,心中為之一動,看了一眼陰麗華,這才低聲淡然說道:“兒臣可以說與母後,但是這件事可能……可能有些棘手,兒臣不知該如何開口……”
看到劉莊這般為難,以及這樣的措辭,估計這事真的非同小可。陰麗華定了定,說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母後,兒臣的确有了心上人,她是……她是馮彰大人的女兒。”劉莊帶着磁性的聲音,神色凝重。
“馮彰大人的女兒?”聞言,陰麗華蹙眉詫異道,“可據本宮所知,馮大人家中并無任何女眷。”陰麗華十分驚異。
“可是确實千真萬确,兒臣已經私下打探過,絕不會有任何差池。”劉莊深邃的眼眸帶着萬分的确定。
“可真如你所說,馮大人有一個女兒,那他豈不是犯了欺君的大罪!”陰麗華有些許愠怒,這朝中的臣子竟敢欺君罔上,她決不能容忍!
“母後!”劉莊上前一步,眼神中閃過一絲擔憂,向陰麗華請求道:“母後,兒臣不敢向父皇随意提及,如今父皇剛剛平複前朝的亂臣賊子,如若再提出這個,我怕父皇會震怒,萬一遷怒到不該怪罪的人身上豈不鑄了大錯?所以,兒臣想……興許母後可以幫得上忙,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陰麗華轉過身,想想劉莊的話,不無道理,如今朝廷在劉秀的打理下,漸漸步入正軌,如果提及此事,很有可能引起無妄恐慌,牽扯進了賢臣豈不是适得其反?想到這,陰麗華轉身扶起劉莊,若有所思。
陰麗華想來想去覺得這件事應該要得到解決,一是因為惦念自己的兒子劉莊,畢竟太子有了心愛的女子;二則是不希望這件事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因此陰麗華決定請馮彰親自過來,先看看他如何解釋這件事。
沒幾天,下朝後的馮彰向宮外走去,路上便被一名內侍迎上來攔住了去路。內侍小心翼翼,一字一句的說:“馮大人,皇後娘娘請您往長秋宮一去。”
馮彰一怔,似有遲疑,卻溫和問道:“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內侍答:“奴才也不知,只是今早娘娘說禦花園的花開的甚好,請大人前去賞花。”
馮彰聞言,只當是皇後娘娘以賞花為理由,可能只是想知道一些陛下的近況吧。于是笑着點點頭,請內侍帶路,前往長秋宮。
☆、第 42 章
? 長秋宮果真與衆不同,池中的噴泉十二個時辰不間斷,空氣濕潤,清爽舒适,空氣中還彌漫着淡淡的一股香氣,細細品味,這香氣居然是自噴泉的泉水而出,想必這泉水就是來自名聞天下的“清凝池”了。
因泉水有着淡淡的青檸香氣,潤肺清心,沁人心脾而被稱作“青檸池”,後來由于劉秀甚是喜歡這泉水的味道,覺得青檸池這樣的名字未免有些俗氣,改為“清凝池”,寓意清澈高潔,凝聚淡雅。
馮彰由內侍帶着,穿過蜿蜒曲折的廊橋,一直到了湖中心的一個水榭,內侍這才停住腳步,轉過身恭敬的對馮彰說道:“馮大人,娘娘就在亭子中候着您了,大人請。”
馮彰微微颔首,內侍轉身退出。
馮彰緩步走至“臨水榭”,只見陰麗華一襲金絲線繡制的暗黃色拖地長裙,金黃色的絲線在周身被波光粼粼的湖面反射的陽光下,将陰麗華襯托的無比雍容華貴,像極了這水榭中綻放的一朵牡丹,一枝獨秀,頃刻間那獨占枝頭的絕色風華,讓周圍的一切頓時變得黯然無光。
馮彰上前,行禮參拜:“老臣見過皇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陰麗華微微一笑,“馮大人請起。賜坐。”
馮彰聞言,起身走至一邊的幾案。待馮彰坐定後,陰麗華一個手勢将其他宮人都屏退,只留下在自己身邊已久的一個老宮女侍奉。
“馮大人近來可還安好?”陰麗華輕啓朱唇,微微一笑,問道。
“拖陛下與娘娘洪福,老臣一切安好無恙。”
陰麗華聞言,點點頭,平靜道:“依本宮看,馮大人應該無需陛下的庇佑一樣可以洪福齊天。”
陰麗華沒有任何情緒卻字字犀利的言辭頓時讓馮彰為之一怔,這話的意思就是傻子也能聽出其中的意思來,那便是,一,他馮彰不用陛下的庇佑,二,洪福齊天,這天子只能是劉秀,洪福齊天,就是與天子一樣大的福氣,這讓馮彰如何擔待的起?
馮彰立刻跪倒在地,“娘娘這話老臣可擔待不起啊!”
陰麗華淡淡一笑,拿起幾案上的茶盞,輕抿一口,“馮大人不必緊張,本宮只是與大人開了一個玩笑而已。”
陰麗華的這個“玩笑”真的是将馮彰吓出一身冷汗,馮彰起身重新落座,卻半晌都不敢掉以輕心。
陰麗華将茶盞緩慢的置回了遠處,微微一笑,緩緩而道:“馮大人今日府中一切也都還安好吧?”
馮彰點點頭,“府內一切安然。”
陰麗華依舊保持着那份恰到好處的微笑,“馮大人,府中女眷可也安好?”
馮彰聞言,整個身子一怔,卻還未來得及答話,陰麗華已經起身,低聲呵斥道:“大膽馮彰!你竟敢欺君罔上,隐瞞府中女眷!”
馮彰吓得立刻跪倒在地,一時間六神無主,這,這,皇後娘娘怎麽會突然問起自己府中女眷之事?又是如何得知自己有了女兒?這讓馮彰一時無法應對,渾身瑟瑟發抖,跪在地上卻不能發一言。
陰麗華慢慢走下臺階,至馮彰身邊,居高臨下的看着馮彰。
“馮大人,陛下如此信任你,可卻想不到大人竟然有如此的荒唐行徑!陛下如若知道,不知該有多失望!”
馮彰聞言,渾身顫抖,向陰麗華叩首謝罪道:“承蒙陛下與皇後娘娘信任,老臣愧對陛下與娘娘!老城罪該萬死!”說罷,連連磕頭謝罪。
陰麗華頓了頓,嘆了口氣,道:“馮大人不必如此。今日本宮找你來,便是想了解一下此事,本宮猜想,馮大人定有苦衷。”
馮彰聞言,擡起頭看着陰麗華,陰麗華點了點頭,“馮大人起來吧。這裏現在沒有外人,馮大人可以跟本宮說說這件事的緣由,本宮也好處理,盡量讓這件事不要傷其無辜。”馮彰點點頭,起身,與陰麗華道出實情。
聽聞馮彰的敘述,陰麗華內心深處為馮彰與妻子林素顏之間感人至深的愛情所動容。可陰麗華畢竟還是一個母親,她對自己兒子的疼愛不比馮彰對自己女兒的疼愛少,并且還有更重要的原因便是,他們是劉氏一族,劉莊将來更是主宰大漢子民的天子!想到兒子為心愛女子所作的詩,陰麗華更是心疼其自己的兒子來。
劉莊為了分擔劉秀的擔子,已經日夜不眠不休打理軍國大事,如今有了心愛的女子,自己作為一個母親,看着日漸消瘦的兒子,心裏又怎麽會不難受?若莊兒身邊真有個貼心的女子照看着,自己這個做母親的也可以放下心。況且馮彰畢竟是朝廷有功之臣,如果自己好好的與陛下說情,劉秀還是會慎重考慮的。
“馮大人,事到如今,本宮也有一事相求。”陰麗華輕聲說道。
馮彰聞言,身體微微抖動中,神色有些許詫異。
“太子……有了心愛的女子。”陰麗華說了這句話後,餘光瞥過馮彰。
馮彰只是低頭沉思片刻,便明白了這其中的一切。原來皇後娘娘知道這一切是因為……馮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娘娘,請恕老臣直言,臣只有這一個女兒,老臣真的是不願她……”
“怎麽?馮大人是怕女兒跟了莊兒受委屈?”陰麗華微微蹙眉。
“豈敢,豈敢……只是,老臣只有這麽一個女兒,若他日進了宮,老臣怕想見一面都難啊!”馮彰微擰眉頭,字字誅心,有着無限的苦衷,他不能讓馮漓入宮!絕不!
“馮大人,本宮理解你。只是,這件事說小不小,說大不大。馮氏一族為我劉氏打下這大好江山,可以說為了陛下甘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如今我大漢自然不會虧待馮氏之女,入主東宮,服侍太子,将來會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這些還不夠回報馮氏一族對我大漢天下的功勞嗎?”
陰麗華頓了頓,轉身落座,看着馮彰,道:“如今朝廷的局勢想必不用本宮多說大人也知道是什麽情形,陛下剛剛平複了前朝的逆臣,如果大人這欺下瞞上的罪名一旦成立,會發生什麽大人心裏比本宮更清楚,況且陛下一直最痛恨的便是欺瞞。陛下一直器重馮氏,本宮想,以大人的才智,應該明白如果一個君主對他的臣子失去了信任,那麽後果……”
陰麗華沒有再說下去。
此時的馮彰已經完全陷入了僵局之中!進退兩難!皇後娘娘所言自己又豈會不知?先不說太子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