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 (2)
似乎早有預料,朝駱杉打了個催促的手勢,意思是讓他趕緊問問人質的情況。
駱杉連忙說:“我想聽聽我妹妹的聲音。”
對方沉默片刻,說:“駱隊這是想加條件。”
駱杉和李隊交換了個眼色,說:“這不是加條件,畢竟是做交易,我們需要确認人質是否還活着。”
“駱隊剛剛提到的兩個人,都是男的?”
駱杉愣了一下,回答說:“是。”
對方似乎感覺到他的遲疑,輕輕笑了一聲:“你們應該還有一位女同事吧?既然來了,就和駱隊一起過來吧。”
此言一出,車子裏的幾人紛紛看向車外。對方能看到他們的人員構成,應該就在不遠的地方。
沈千秋卻是心裏一緊,她不明白,為什麽綁匪會點名要她跟着一起,是考慮到她是女人,體力和力量都比男人差,更好控制?
駱杉看了沈千秋一眼,眼色微暗:“現在可以讓我聽聽我妹妹的聲音了吧?”
電話那端傳來一陣腳步聲,不多時,一個有些微弱的聲音從聽筒傳來:“哥哥……”
“小竹,你現在怎麽樣?”
“哥哥,我好怕……”
駱杉還要再說,對方已經拿過電話:“該聽的也都聽到了。四十分鐘後,瓷都大道十三號錦江大廈一號倉見。”
電話挂斷,駱杉沉默片刻,才說:“是小竹的聲音。”
周時看了眼手機上的導航,額頭隐隐可見汗滴:“錦江大廈位于市中心,離這裏最快也要半小時車程,這個時候正好是高峰,算上堵車的時間……”他擡手推了下眼鏡,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李隊,千秋,你們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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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隊當機立斷:“其他幾個沒點到名的都下車,跟我開車,千秋跟周時去拿咱們三個的防彈衣,快!”
周時答應一聲,率先下了車。駱杉在沈千秋下車的時候,幫忙搭了把手,一邊重重攥了下千秋的手:“千秋,對不住。”
沈千秋見駱杉垂着眼,似乎很歉疚,不禁笑了笑:“說什麽呢,都是分內的事。”
兩個人正說着,就聽周時有些猶豫地說了句:“李隊、駱隊,防彈衣……不夠。”
沈千秋一時愣住了。在場一共七個人,一般出這種任務,防彈衣不說有富餘,一人一件總是能做到的,而現在只需要李隊、駱杉還有她三個人一起行動,防彈衣應該是綽綽有餘的,怎麽可能會不夠?
李隊剛換到駕駛座,聽到這話不禁皺了皺眉:“怎麽可能?走之前我不是讓你把這些東西都檢查一遍的嗎?”
沈千秋和駱杉一齊繞到車子後頭,就見周時低垂着頭,臉色很不對勁。順着他眼睛的方向一看,就見後備廂裏分門別類放着好幾只箱子以及編織袋,而放防彈衣的那只袋子不知被什麽東西劃破了,裏面的防彈衣——沈千秋的心陡然沉了下去——原來周時的意思并不是防彈衣的數量不夠,而是,保存完好的防彈衣不夠!
那些防彈衣都被人用利器劃開,別說防彈,連穿都穿不起來。
周時讷讷的,舉起手裏的衣物:“只有這一件是完好的。”
駱杉的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這是怎麽回事?”
沈千秋一下子想起早上在醫院的時候和李隊的那段對話。她忍不住看向推開車門走過來的李隊,就見他的眉心皺得可以夾死一只蚊子。
現場的氣氛一時徹底僵冷。何一鳴嗫嚅着開口:“駱隊……要不,你們開車先過去,我們幾個回警隊給你們取一趟……”
周時打斷他的話:“時間根本不夠!從這裏回警局的時間比他們去錦江大廈還要長,而且這裏……”他望了望四下,其餘幾人也和他一起看向四周,“這裏就是個半廢棄的場所,車子要留給李隊他們,咱們多半是打不到車的。”
所有人心知肚明,張山子他們明顯是一開始就算好了。然而又讓所有人都膽戰心驚的是,警車後備廂的這些防彈衣,如果不是自己人出了問題,怎麽可能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全部報廢?
想到這個可能,周時忍不住開口:“李隊,要不讓我去吧?”
李隊瞥了他一眼:“你當我七老八十走不動了嗎?”他把防彈衣從周時手裏拿過來,塞在沈千秋手裏:“就你一個姑娘家,別推辭,穿上。”
駱杉在這時突然拉開衣服拉鏈,邊脫外套邊說:“本來我想着先穿好了,省得到時候再換……”他把防彈衣脫下來,遞了過去:“李隊。”
然而李隊搖了搖手,已經轉身上了車。
5.
車子一溜煙駛出眼前這片空曠的區域。被抛下的周時等人按照之前的約定,繼續跟隊裏保持聯系,務求協助李隊三人在第一時間取得隊裏的武力支援。
疾馳的車子裏,李隊握着方向盤的手指夾着根煙,時不時地抽上一口。駱杉的臉色從剛剛看到防彈衣那刻起就不太好看,這時大概也有點憋不住了:“李隊,那些防彈衣是怎麽回事?”
李隊從後視鏡裏望了兩人一眼,嘴角微翹:“你覺得是怎麽回事?”
駱杉臉色冰冷,握着行李箱的手指骨節愈發凸顯,說話的口吻也有些急:“這還用說?明顯咱們隊裏的人有問題。不是你的人,就是我的人。”
李隊又吸了口煙,吐出一個煙圈:“這次行動基本上都是我的人,你們那邊,只來了你和小何兩個。”
駱杉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擡起頭,目光和李隊在後視鏡裏相遇:“李隊的意思是懷疑我?”
李隊的臉色也漸漸凝重起來:“我也希望最後的結果證明,這件事跟你無關。駱杉,別忘了,我怎麽也算得上你半個師父。”
沈千秋和駱杉一起并排坐着,聽到這話忍不住看向李隊。前不久大家夥聚在一起吃慶功飯的時候,似乎隐約聽趙逸飛提了那麽一嘴,說駱杉當初剛進刑警大隊,就是跟在李隊手底下幹的。後來因為連續破了幾個案子,再加上駱杉本人也有那個傾向,就被調到了禁毒處。警隊裏一直有這麽個不成文的規矩,剛出校門的時候,是誰帶的,往往就會認那個人做師父。
李隊平時不大愛說這些,是以沈千秋等人對此并不清楚。如今聽李隊自己提起來,再看駱杉的神情也沒有否定的樣子,看來這件事是真的了。
這麽一想,駱杉和沈千秋、趙逸飛也真是有緣分。一個大學畢業,畢業後分到同一片地方,又都先後在同一個師父手底下工作。
駱杉大概也有類似的想法,開口說話前,先側眸看了沈千秋一眼:“不管你信不信,師父,我真的沒做過對不住警隊的事。”
駱杉說這句話的時候,李隊一直從後視鏡裏望着他,望着他的眼睛。聽着駱杉說完,他點了點頭,說:“憑你這句師父,我就信你一次。”李隊沉默片刻,又說,“但咱們這些人裏,肯定有人是有問題的。今天順利救出小竹之後,這個人,你得和我一起把他揪出來。”
駱杉重重地點了點頭,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說:“這麽說來,昨天晚上的那次行動,也是這個人洩的密。”他越說臉色越沉,“甚至有可能我妹妹的失蹤,也跟這個人有關。”
李隊打開窗戶,把手裏的煙蒂扔出去,吐出一口氣:“你們兩個坐穩了。當務之急,就是先把小竹救出來。”
車子已經駛入市區,七點來鐘的光景,正是臨安市一天裏交通最為擁堵的時候。然而對于李隊這樣的開車老手來說,大道不通有小道,寬道不行走窄道。就這麽七拐八繞的,半個小時之內竟然真的把車子準時停在了錦江大廈的樓門口。
沈千秋套好防彈衣,而駱杉則再一次把自己手裏的那件防彈衣遞給李隊。
李隊愣了一下,就見駱杉撇着嘴角淺笑了下:“師父,你這是不相信我的身手嗎?”
李隊剛要推辭,就見駱杉已經把車門拉開,他說話的聲音有些低沉:“李隊,千秋,我希望你們都能好好的。如果因為小竹,再出一次昨晚那樣的事,這個警察我也當不下去了。”
這句話一出,李隊和沈千秋都有些沉寂。嫣兒的事,已經成了所有同事心裏的一根刺。
跟在李隊和駱杉兩人身後一起下車時,沈千秋忍不住問:“李隊,駱隊,咱們真不能帶上槍嗎?”
駱杉聽到這話,忍不住看向李隊。兩人在車上的交流不過寥寥數語,但仿佛勾起了駱杉的往日情懷,之後三人再進行交流,駱杉也不再像往常那樣,把自己當作李隊平級的領導,而是像個後輩一樣,會優先聽取李隊的意見。
然而面對沈千秋的這個問題,李隊也只是露出一抹苦笑:“咱們今天是來救人的,為了人質的安全,只能暫時都按對方的意思辦。”
駱杉也點點頭,表示贊同李隊的說法。他沒有多說,拿出手機,靜靜等着對方的下一個指令。
兩分鐘後,電話鈴聲響起。駱杉毫不猶豫地摁下通話鍵,設置了免提:“我們已經到了。”
“很好。”對方的聲音聽起來懶洋洋的,“我的東西呢?”
“在這兒。”說話的時候,駱杉刻意擡高了手臂,他的手裏一直拎着那只黑色行李箱。
“很好。”對方簡潔地說,“從東邊繞過去,後門已經打開了。三位,有請。”
6.
電話鈴幾乎每隔幾分鐘就會響起一次,每次的通
話時間都不超過三十秒,沈千秋三人在對方的指令下,已經從錦江大廈門口,移動到了位于地下一層的倉庫區。
綁匪很狡猾,熟知警方可能采用的所有技術手段,并且巧妙規避了所有可能暴露自身行蹤的漏洞。
李隊耳朵裏藏着通訊器,他們的一舉一動,刑警大隊總部的同事都能分毫不差地接收到。駱杉的手機上也安裝了跟蹤器,眼下他們的一舉一動,都還在警隊總部的掌控之下。
這些無須事先說明,沈千秋大約都能猜到。尤其當她走在李隊身旁的時候,看到他耳朵裏那個若隐若現的白色小鈕,更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約莫二十分鐘後,三人站在了漆着大大“①”字的一間倉庫外。幾乎在三個人抵達的一瞬間,閘門緩緩升起。
走廊的光線很暗,倉庫裏的燈光卻非常刺眼。沈千秋本能地想要閉起眼睛,卻又生怕錯過任何異變,眨着眼睛向裏面望去——
倉庫裏堆放着不少箱子和木板,巧妙擋住了三人的視線,讓人無法一眼望穿這間屋子的內部結構。無限的寂靜之中,隐隐能夠聽到“滴—滴—滴—”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屏住呼吸仔細去聽,依稀可以聽到非常微弱的嗚咽聲。
本能的,沈千秋的心裏閃過一種不妙的預感。
她剛想說什麽,就見李隊的臉上閃過一種非常奇怪的表情,同時拽了一把她的衣角。
沈千秋只覺得腰側被什麽東西
刺了一下,腳步不禁趔趄了一下。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她,李隊的手還攥着她的胳膊,低聲說:“小心點,別慌。”
駱杉也朝兩人點點頭。
三個人緩步朝裏面走去。
走進去才發現,這間倉庫遠比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約莫三四分鐘過去,駱杉的電話卻一反常态地沉寂着。他本人似乎也意識到了這點,加快步伐朝前走去,一邊朝兩人打着手勢,示意他們跟在後面。
頭頂的白熾燈格外明亮,映得每個人臉色都有些怪怪的,蒼白而僵硬。沈千秋側過臉看李隊,想要說些什麽,李隊卻突然一把拉住了她。
就在不遠處的那張桌子上,一個人影蜷縮在那兒,而之前那個“滴—滴—滴—”的聲音越發清晰了。
這下子不用人攔,沈千秋也僵在原地。一路走進來,她一直覺得那個聲音聽起來非常古怪,卻又隐隐透着熟悉。而現在,不用任何人說,她已經知道那是什麽。
是炸彈倒計時的聲音。
還在念大學的時候,有一門課程專門講這方面的知識,授課的老師非常嚴厲,每次考試實景模拟會占到七成,而筆試只占三成。整整一個學期,沈千秋幾乎每天夜裏做夢都會夢到這個聲音。
從前的噩夢,在這一天卻變成了現實。
沈千秋幾乎挪不開步子,而就在此時,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女聲,非常微弱,帶着哽咽:“哥哥……”
被綁在桌子上的女孩,正是駱小竹。她身上穿着的并不是失蹤那天的綠色小禮服,而是一襲非常寬大的白袍,赤裸在外的脖頸和雙臂上,依稀可以看到猙獰的血痕,是鞭笞的痕跡。
沈千秋擰着眉,忍不住向前踏了一步,而駱杉卻在這時朝後面做了個“停步”的手勢。
沈千秋聽到他用低沉到幾乎聽不清的聲音說:“小竹乖,先不要動,哥哥會想辦法帶你出去。”
“哥哥……”駱小竹仿佛下一瞬就要哭出來,卻又強行哽住,“電話。”
駱杉的目光逡巡四周,最後在駱小竹被綁住的雙足之間發現了一只手提電話。他的臉色看起來沒有任何情緒,然而眉宇間卻隐隐燃着某種山雨欲來的憤怒。他輕輕解開綁住駱小竹雙腳的繩子,一面輕聲安撫道:“哥哥給小竹把繩子解開,但小竹還是乖乖的不要動,好不好?”
“嗯……”駱小竹含混地答應了一聲。從沈千秋的角度看過去,駱小竹從開始到現在都保持着蜷縮手腳的姿勢,一直都沒怎麽動過。這間倉庫的溫度明顯低于常溫,而駱小竹身上僅着一件袍子,胳膊和小腿都裸露在外,不知道在這裏躺了多久,身上很可能早就凍僵了。
駱杉也發現了這一點。本來他一走近就想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蓋在自己妹妹身上,然而緊貼着小竹胸口放置的那顆定時炸彈讓他在一瞬間打消了念頭。
手機拿下來,駱杉滑開屏幕,就見通訊錄上只有一個號碼,摁下撥號鍵,大約隔了半分鐘,那邊才有人接起:“駱隊,人我已經還給你了。怎麽樣,我很守信吧?”
駱杉的語氣聽起來淡淡的,仿佛在陳述一個再平淡不過的事實:“小竹身上還綁着炸彈。貨我依照約定帶來了,你不想要了?”
對方“呵呵”笑了一聲:“貨?我的那批貨,早就沒了,你現在拿着個箱子就跟我說是貨,當我是你妹妹那樣的無知少女?”
“砰”的一聲,駱杉把腳邊的行李箱踹倒在地,擡起頭來看着不遠處正對着長桌的那個攝像頭:“真還是假,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駱杉蹲下身,手指飛快點了幾下,打開行李箱,從裏面拿出一包白粉,揚手扔在桌子上。
電話裏的聲音聽起來也來了興致:“好啊。說起來,我這邊東西也挺全的。駱隊幫我驗驗貨?”
駱杉繞到桌子另一邊,拉開抽屜,眨眼間就拿出幾樣東西。
沈千秋一眼就看到都是吸毒用的工具,忍不住出聲喊道:“駱隊,你幹什麽?”
駱杉垂着眼,一邊打開粉包,一邊機械地說:“我要救小竹,不按照他們的話去做,小竹身上的炸彈就會爆炸,小竹會死,我們都會死。”
沈千秋看向李隊,可李隊卻沉着臉,默不作聲。
沈千秋突然覺得眼前的兩個人前所未有的陌生!
“李隊!”沈千秋喊了好幾聲,對方才渾然回過神。
“李隊!駱隊要拿咱們帶過來的東西試毒!”
只有他們自己人才知道,那些毒品都是假的,可就連沈千秋也不清楚,那些東西是拿什麽假冒的,真吸進人體會不會産生很糟糕的反應。
哪知道李隊看了她一眼,說:“都是真的。”
沈千秋整個人愣住。就聽李隊又重複了一遍:“當初繳獲的二十五公斤毒品,一克不少,都在這裏。”
“可是,不是說……”沈千秋腦子亂糟糟的,顧不得駱杉的手機還和對方通着話,甚至他們幾個人正對着不遠處的攝像頭:“不是說好是拿假的來換人質嗎?”
不遠處傳來一聲冷嗤,那是駱杉的聲音,聽在耳朵裏卻格外陌生:“假的毒品,怎麽換回我妹妹一條活生生的命?”
李隊說:“駱杉,到了現在,能跟我說一句實話嗎?”他頓了頓,“你可以放心,我的通訊器在剛進這間倉庫時就失效了,信號早就被屏蔽了。現在無論你說什麽,只有我,還有千秋咱們三個知道。”
駱杉正在折紙的手突然一頓,就在這時,放在桌上的手機裏傳來男人含着揶揄的小聲:“是啊,駱隊,為什麽不跟他們說個明白呢?”
駱杉的手指又恢複了動作,他微微垂着眼,額前的發絲微微擋住眼,嘴唇緊緊抿着,幾乎成了一條線。
電話的那個聲音仍然饒有興致:“駱隊要是不願意說,那我來代勞也可以啊。畢竟現在駱隊手上還忙着,抽不出空來講話,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駱杉突然把折好的紙重重拍在桌子上,這一下拍得非常之重,甚至連一直寂靜無聲的駱小竹都跟着顫抖了一下。
“張山子,你到底想要什麽?”駱杉的目光死死盯着桌子上的一個點,仿佛能把那個點燒出個窟窿來,“你想要這批毒品,我還給你!你讓我捎上兩個犧牲品,我也給你帶來了!你把我妹妹害成這個樣,你還想怎麽樣?你是不是非要徹底毀了我才甘心?”
“對!”對方這次不再笑了,幾乎是一瞬間,張山子的聲音也變得惡狠狠的,“不聽話的工具,只有親手毀了我才放心。”
“我不是任何人的工具!”駱杉擡起頭,目光剛好和沈千秋的撞在一起。沈千秋看到他的眼睛幾乎是血紅的,裏面還隐隐閃着水光:“我是警察!我不是你手底下那些小喽啰,不是你用毒品就能捏在手心的富二代、敗家子!”
“是是是,你是代表光明和正義的駱神探嘛!”張山子啧啧兩聲,“我就一句話。駱隊,還記得是誰幫你料理了那個女大學生的事嗎?”
駱杉的臉在這一瞬間突然極度扭曲:“閉上你的嘴!”
沈千秋忍不住走上前,仿佛是為了聽清電話裏的聲音,又仿佛是為了看清楚駱杉臉上的神情:“你說的女大學生是誰?”
“我想想……好像是叫什麽燕來着,姓什麽的?”
“梁燕?”張山子的聲音和沈千秋的喃喃自語聲重疊在了一起。
而一直蜷縮着躺在桌上的駱小竹也在這一刻睜開了眼。
張山子笑吟吟地說道:“哎,小竹妹妹醒了啊?哎,瞧我這腦子,差點忘了,那個梁燕,是你的同學來着嘛!”
“梁燕……”駱小竹眼睛睜得大大的看駱杉,眼眶裏含滿了淚,“哥,你從前交的那個女朋友,是梁燕?”
“沒有。”駱杉死死咬着牙,每說一個字,都仿佛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我從來就沒有過女朋友。”
“啧啧,真是無情啊。”
沈千秋陡然想起,當時的驗屍報告裏提到過,梁燕死時,肚子裏已經有一個三月大的胎兒。她正要說話,剛好看到駱杉伸手撫着駱小竹的側臉,而駱小竹眼睛睜得大大的,那副模樣——電光石火間,沈千秋突然回憶起在趙逸飛的筆記本裏看到梁燕一寸照的時候,那種揮之不去的熟悉感!
看正臉的時候不覺得,只有像現在這個角度才會發現,駱小竹和梁燕竟然有着驚人相似的側臉!
聯想到自己剛剛記起的事實,以及駱杉的極力隐瞞,以及此刻他垂眸輕撫駱小竹側臉的神情,一個駭人的想法在腦海裏漸漸成型……
不等沈千秋多想,電話裏的那個人已經替她把話說了出來:“不管怎麽說,那姑娘也是我讓人悉心調教的,你動了我的人,又不領我的情。沒辦法,我這人比較……那個詞怎麽說來着,锱铢必較,對,就是這麽個說法。”電話裏傳來打火機的聲音,張山子給自己點了根煙,一邊吞雲吐霧一邊繼續說道,“駱杉,你動了我的人,那我也得動你一個人。拿你一根手指頭都碰不得的親妹妹,換一個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的梁燕,這買賣不虧吧?”
駱小竹緊緊閉着眼,成行的淚水順着眼角滑下,落在桌子上,發出清晰的一聲“滴答”。而駱杉也在同一時刻閉上了眼,聲音已經恢複了往常的冷靜:“你今天來,不是為了這批毒品,是為了報複我。”
“不,不。”張山子噴出一口煙,語氣輕松地說,“我可是一直都給你兩種選擇的,駱隊長。看看你面前這兩個人,你以為,我為什麽要讓他們兩個,聽到咱們倆之間的這些秘密?”
駱杉的神色突然一變,而電話那頭的人也“嘎嘎”樂出了聲:“真是聰明人!”
電光石火間,駱杉右手一翻,從抽屜裏拿出一把槍,對着正對面的李隊就是兩個點射。
駱杉突如其來的轉變太快,甚至連電話裏都一片寂靜,更不用說就站在駱杉身旁的李隊和沈千秋了。
李隊一手捂着胸口,緩緩跪了下去,大片的鮮紅從他的胸口、小腹蔓延開來……
“放過……千……”李隊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駱杉,已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了。
駱杉望着槍口溢出的淡淡白煙,說了句:“師父,你什麽都好,就是心太軟。”
“千……”李隊想把頭挪過來看她,但已經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了。
沈千秋三步并作兩步沖到跟前,托住李隊的肩膀:“李隊,李隊!”她想說“這不是真的”,又想說“李隊你別吓唬我”,可什麽都沒說出口。她大口大口地呼吸,拼命想用手捂住李隊胸口那處不斷溢出鮮血的窟窿,一只手臂的力量也漸漸支撐不住李隊身體的重量……眼看着李隊的瞳孔漸漸散了,沈千秋緩緩松開手,最後只溢出了一聲凄厲得不像樣的哭聲。
“學妹。”沈千秋聽到了駱杉的聲音,也感覺到頂在自己後腦那個冷冰冰的東西。
“哥……”駱小竹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很微弱,幾乎要湮沒在沈千秋的哭聲裏,但仍舊讓駱杉托槍的手微微一頓。
“別殺人,哥。”駱小竹說得很慢,大概是身體已經撐到了一個極限,吐字都有些不清晰,“那個人,很壞。別信他的。”
電話裏爆發出張山子的大笑:“小竹妹妹,來不及了!你哥已經為你親手殺了一個警察,馬上還有第二個!不過你放心,從這兒出去,殺人的就變成了我。我是那個殺了警察、搶走毒品的壞人,你哥哥還是那個人人稱道的駱神探,成功解救人質的大英雄!”
“不,不是……”
“駱杉。”沈千秋的聲音聽起來特別冷,這也是兩人相識多年以來,沈千秋第一次直呼他的全名,“別忘了你妹妹身上的炸彈。你想讓我和李隊頂罪替自己開脫,但別忘了你妹妹的命還捏在張山子手裏。”
“這位警察妹妹腦子還挺好使。”張山子笑嘻嘻的,“駱隊長,這個你盡管放心,抽屜裏我給你準備的那些東西,你也都看到了。槍你現在正拿着,那把剪刀就是用來剪除炸彈的。”
駱杉一手從後面勒住沈千秋的脖子,另一手握着槍,把她整個人從地上拖将起來,一路倒退着走回桌子旁邊,抽屜裏果然放着一把剪刀。
“你掀開最下面那個玻璃罩子,看到沒,紅藍兩根線,最經典的玩法。”
“剪哪條?”
“駱隊長這麽聰明,可以……”
“我沒這個耐心跟你玩紅藍游戲,張山子,你的時間也不富裕。”駱杉掃了眼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從我們進來到現在,李宗和總部失聯已經超過五分鐘了,再過一兩分鐘,我這邊就有人沖進來救援,你那邊也會被警方連鍋端了。”
“聰明人不犯兩次錯。”張山子的聲音聽起來不慌不忙,“放心,他們到了那個地方,也找不見我的。”他頓了頓,又笑了,“不過嘛,我也不想白費了駱隊你的一番心意,咱們速戰速決。”說到這兒,張山子的聲音在一瞬間戛然而止,而後緩緩開口:“剪紅色的那根。”
駱杉一手死死勒着沈千秋的脖頸,另一手把槍放在桌子上,轉而去拿那把剪刀。他用的力氣非常大,沈千秋被他勒得眼前發黑,只能憑聲音判斷他的一舉一動。感覺到他大概拿起剪刀了,沈千秋強忍着眼前的一陣陣發黑,說:“別信他的。駱杉,如果他是耍着你玩的,我們全完了,包括你妹妹!”
駱杉的手遲疑了一下,然而不等張山子再說什麽,剪刀的兩片刀刃已經停在了紅線兩旁——駱杉的聲音聽起來沒有絲毫波動:“那就一起死吧。”
下一秒,“滴—滴—滴—”的聲音戛然而止,倉庫裏一片寂靜。
沈千秋聽到頭頂傳來駱杉沉重的吐息聲,心知不妙,腳後跟往後一跺,擡起手肘狠狠向後撞向駱杉的小腹。
駱杉悶吭一聲,手臂微松,沈千秋就借着這個空當揪住他的手臂猛地一彎腰。
這一招過肩摔,沈千秋用得穩穩當當,哪怕對方體重超過她兩倍,也能被她狠狠摔在地上。然而就在她彎下腰的那一瞬間,面前一直蜷縮着的駱小竹突然猛地坐了起來,她的手不知道揮到了什麽東西,沈千秋只覺得眼前一片白塵揚起,下一刻就覺得雙眼一陣劇烈的灼燒,手臂忍不住就松懈下來。
駱杉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動吓了一跳,他一把揪住沈千秋的頭發,将她的頭狠狠摁在木桌上,另一手朝駱小竹伸了過去:“小竹,你沒事吧?”
駱杉的一只眼睛裏也灑到了那些粉末,一瞬間就睜不開了。駱小竹沒想到自己手裏揚出去的那些石灰粉會同時灑到兩個人,先是整個人吓得呆住,随即“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哥哥!”
駱杉一把将她摟在懷裏,駱小竹本來就生得苗條秀氣,經過這幾天折磨,被摟在懷裏更是柔若無骨。駱杉不由得一陣心疼,輕聲安慰道:“哥哥沒事。小竹不怕,哥哥這就帶你出去!”
沈千秋的雙眼被灑入不少石灰,此時只覺兩眼又燒又痛,額頭被狠狠撞在桌子上都不覺得疼。此時聽到兩人交流更覺心如火焚,她忍不住擡起兩手反過去抓駱杉的手臂:“你們兩個真是瘋了!”
駱杉一手抱着人,另一手摁着沈千秋的頭顱。他已到極限,自然禁不住沈千秋又摳又抓,眼色一冷,已經動了殺心:“是你自找的。”他松開駱小竹,伸手就去摸放在桌上的那把槍,沒想到卻被駱小竹一把拽住了手臂。
“小竹乖……”
“哥哥,不要。”駱小竹滿臉是淚。前後不過短短幾天,她的臉頰已經瘦得凹陷進去,更顯得一雙水盈的大眼楚楚可憐:“她眼睛已經看不見了,咱們走吧,別再殺人了。”
沈千秋正要說話,放在桌上的手機裏卻傳來一陣奇怪的動靜。駱杉的警惕性也很高,一時間也不動了。
原本互相牽制的三個人一時間統統都沒了動靜。
手機那端傳來一陣嘈雜的噪音,緊跟着就聽電話那邊有人“喂”了兩聲。那聲音聽着耳熟,饒是沈千秋因為眼睛劇痛神思模糊,也不由得精神一凜,是周時!
沈千秋立即高聲喊了句:“警員75227沈千秋請求支援!駱杉是黑警!他剛開槍打死了李隊!”
“千秋?”電話那端剛說出這兩個字,就被駱杉摁斷了電話,他一把抱起駱小竹,把人放在桌上,緊接着就把槍口對準了沈千秋的額頭正中。
“哥……”駱小竹大概還想阻攔,但嗫嚅着不敢說更多。
“小竹,殺了她,我還能補救。”
沈千秋冷笑,她的眼前現在一片漆黑,只能憑聲音判斷對方的位置:“你跟毒販勾結,害死梁燕,害了你妹妹,又殺了李隊,你還想補救什麽?”
“我沒有跟毒販勾結!”駱杉咬牙,“如果我真同意跟張山子合作,梁燕就不會死!梁燕的事根本從頭到尾就是張山子他們給我設的圈套!我假借跟他們合作把這些渣滓一網打盡,繳獲了全部毒品!可惜讓張山子跑了,功虧一篑,這才害得小竹被他們擄走!他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報複我!”
沈千秋一時沉默,過了片刻,她又開口:“但你還是殺了李隊。”
“他早就懷疑我了。”駱杉忍不住辯駁,“不然你以為那些防彈衣是誰弄壞的,是他授意周時做的,目的就是為了試探我。今天如果不是我先開槍,躺在地上的那個人就是我!”
怪不得當時李隊看那些防彈衣時的表情怪怪的。現在想來,別人都是在驚訝那些防彈衣的破損,而李隊,大概在暗中仔細觀察每個人看到防彈衣時的反應!
想到李隊把那件防彈衣塞在自己懷裏時投給自己的那個眼神,沈千秋忍不住想哭。從頭到尾,駱杉只有一句話沒有說錯,李隊太心軟了。
他授意周時破壞防彈衣來試探駱杉,又一路跟着他來到倉庫,卻沒有為自己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