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 如何補償
1.
千秋,你知道我是代誰受過嗎?
後來的一整晚,沈千秋跑到走廊打熱水,和護士一起給黃嫣兒換衣服。接白肆打來的電話,接李隊和周時打來的電話,聽醫生描述黃嫣兒受傷的具體情況。無時無刻,她腦海裏不停回放的就是這句話。
後來的一整晚,黃嫣兒都沒再睜眼看過她一眼。
沈千秋突然意識到,趙逸飛說得很對。有些事發生了,怎麽改都沒用,因為再也回不去了。
她那天貿然跟着白肆的那個朋友走進“流金歲月”的時候,一門心思都在想着怎麽破案,卻忽略了趙逸飛的突然遲到還有後來白肆的善意提醒。事後,她已經知道‘流金歲月’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卻沒想着去提醒一下今晚出任務的同事,尤其是趙逸飛和嫣兒。
可為什麽她粗心大意犯下的錯誤,卻要讓別人來替她買單?
她連白肆的跟蹤都不能及時發現,更沒提防到有人會闖進她的家拿走那箱衣物。和賀子高狹路相逢,兩次都毫無提防地敗下陣來。她當的是什麽刑警?像她這樣的素質,根本不配當警察。
她腦海裏像過電影一樣回放了許多事情,真正靜下心來去回想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原來忽略了這麽多事情。眼淚漸漸流幹,沈千秋就這麽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睜着兩眼熬到天亮。
直到李隊一大早趕過來,站定在她面前,她才倉促地站起來,那姿态一點兒沒比昨天的趙逸飛好到哪兒去,內疚、心虛,如同一個賊。
李隊敏銳地覺察到了她的不對勁:“怎麽了,千秋?你這是一宿沒睡?”
任誰都看得出來她一宿沒睡,臉色蒼白,兩眼烏青,站都站不穩。
沈千秋強彎起嘴角綻出一抹笑,心裏卻不住地想,如果讓嫣兒看到她現在的樣子,恐怕要更恨她了,她粗心、愚蠢,犯了錯還想要得過且過。
于是沈千秋揉了揉眼睛,聲音顫抖地開了口:“嫣兒跟我說,糟蹋她的那個人說她是替人受過……進去過那地方的就只有我一個人,結果昨天我沒去……”說到這兒,沈千秋哽了一下,死死咬着嘴唇,強忍住馬上要溢出眼眶的淚,一口氣把剩下的話說完,“李隊,我覺得我特別該死,本來昨天就該我去的,可我沒去。我把嫣兒害慘了。李隊,我不配當警察,您跟領導說一聲,把我開了吧。”
李隊平時特別硬漢的一個人,聽了這話也忍不住眼圈泛紅:“沈千秋,你自己聽聽你說的這番話,這是當警察的人該說的嗎?就因為你那天沒去,才導致黃嫣兒出這種事,這就是你的全部想法嗎?計劃是我部署的,真出了岔子也該我擔着,更何況你不在現場,你知道當時具體都發生了什麽嗎?”
沈千秋死死埋着頭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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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隊繼續說:“千秋,嫣兒發生這樣的事,誰都不想。昨晚也是太倉促了,有些事我
沒顧上跟你講。當時現場的情況很複雜,趙逸飛他們發現有個房間似乎有問題時,突然斷電了。我們的人緊急沖進去,毒品和那幾個小喽啰都抓了個牢靠,唯獨找不見嫣兒,後來是我們的人在酒窖找見了她……”
李隊解釋了很久,見沈千秋還低埋着頭不說話,就喊了一聲她的名字,說:“現在隊裏其他人都忙着審訊毒販,清點毒品。嫣兒出了這樣的事大家心裏都不好受,千秋,你如果心裏難受,這兩天就先別回隊裏,留在這好好照顧嫣兒,能做到嗎?”
沈千秋擡起頭:“李隊您別這麽說,照顧嫣兒是分內的事。”
兩個人正說着,趙逸飛和周時也一前一後地趕了來。兩個人的臉色看起來都不大好,趙逸飛明顯也是整夜未眠的模樣,胡子拉碴,眼睛下面兩片暗影。周時的眼睛也紅紅的,滿臉倦色。
李隊看到這兩個人,嘆了口氣說:“一個兩個的都這樣,都不睡覺幹熬着,能把案子給熬出個結果來?”
趙逸飛的樣子完全可以用失魂落魄來形容。被領導這麽教訓,要是放在平時,他早還嘴了,可這會兒就仿佛沒聽到一樣,插着兜靠在門邊站着,一言不發。
周時抹了把臉,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坐下來:“我把交通隊那邊提供的監控錄像又都看了一遍,還是沒什麽發現。那個張山子,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
李隊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急。誰也不能一口吃個胖子。你們也別都一個兩個的在這熬着。千秋,趙逸飛,你們兩個在醫院這邊輪班照顧嫣兒。周時,你先回家補個覺,休息好了再回隊裏。”
周時剛想說什麽,被李隊摁住肩膀:“這是命令。”他又看向趙逸飛和沈千秋,“你們兩個也是。隊裏的事暫時不需要你們操心,都先好好調整一下心态。”
2.
李隊走後,在場的幾個人都有些沉默,最後還是周時先站了起來:“我先回去睡會兒。”他瞥了趙逸飛一眼,又看向沈千秋:“千秋你也別太累了,等嫣兒醒了還需要你照顧呢。”
沈千秋勉強牽出一絲笑:“知道了,快走吧。”
周時走後,站在門外的兩人幾乎成了雕塑。他們一坐一站,各自都久久沒有言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病房裏突然傳來什麽東西打碎的聲音,兩個人均是一震,随即趙逸飛推開門,一個箭步就沖了進去。沈千秋跟在後面,前腳剛踏進門口,就見嫣兒一手扶着床頭櫃,半個身子都倚在趙逸飛身上,目光剛好跟她的撞在一起。
沈千秋蠕動着嘴唇剛要說些什麽,黃嫣兒已經移開了目光,低聲朝趙逸飛說了句什麽。
趙逸飛低着頭,過了一會兒,低聲安慰了她兩句,轉身朝這邊走來。
沈千秋看見了地上的玻璃碎片,見趙逸飛朝自己走過來,便問:“怎麽了,嫣兒是不是口渴了想喝水?”
趙逸飛生得劍眉星目,卻向來愛笑,沈千秋跟他認識這麽久,幾乎不記得他有過此時這般嚴肅的神情。說嚴肅也不太恰當,他擰着眉頭,雙目沉沉,眼睛雖然看着她,卻沒有任何神采。
沈千秋被他的目光看得一愣,幾乎都忘記自己問了什麽,就見趙逸飛舔了舔幹澀的嘴唇,低聲說了句:“千秋,你要不先回家休息一下。”
沈千秋“啊”了一聲,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我,我不累啊。我陪你一起照顧嫣兒。”
趙逸飛一夜未眠,眼睛裏都是血絲,他閉了閉眼,還是把話說了出來,聲音低不可聞:“嫣兒說不想看到你,千秋,你先回去吧。”
沈千秋幾次蠕動嘴唇,都沒能說出一句話來。她點了點頭,又覺得自己這個時候點頭好像不太妥當,腳踏出一步,又收了回來。只見她又點頭又轉圈,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擺才好,整個人看起來都是懵的。
趙逸飛跟她認識這麽久,何曾見過她這麽無措的樣子,一時間也是手足無措。但想起隔着一扇門板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子,他還是硬起心腸,垂着眼說:“我先送你出去。”
沈千秋這個時候惶然回神,看見趙逸飛冷漠的側臉,憋在眼眶裏的淚直打轉。她連忙看向別處,攔了一下趙逸飛的胳膊:“不用,不用。你好好照顧嫣兒,我,我回去給她弄點湯什麽的再過來……”
趙逸飛“嗯”了一聲,原本想扶一下她的肩膀,擡起頭的時候,剛好看見已經走到近前的白肆,停在半空的手便又收了回去。
白肆見這兩個人都紅着眼圈,一個面色頹敗,一個滿眶是淚。幾步就走上前,攥住沈千秋的手腕,站在兩個人中間:“趙大哥,這是怎麽了,和千秋吵架了?”
他問這話的時候毫不掩飾面上的狐疑,看着趙逸飛的眼神卻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嚴厲的。趙逸飛的那點心思他一早就看明白了,以他對這兩個人性格的了解,無論怎樣也不太可能會鬧成現在這樣。可不論發生什麽,他也不能看着沈千秋被別人這麽欺負。
趙逸飛嘴角向下撇了撇,那笑容看起來格外苦澀:“是我不會說話,惹千秋生氣了。”他強打起精神,拍了拍白肆的肩膀,“你來得正好,趕緊帶她回去睡一覺。她昨晚在這邊熬了一宿,到現在一口飯還沒吃呢。”
白肆盯着沈千秋的臉看:“千秋?”
背對着趙逸飛,沈千秋抹了把眼,反握住白肆的手:“走吧,晚點咱們再過來。”
白肆手裏提着飯盒和水果,聽到這話,便都給趙逸飛遞了過去:“裏面飯菜我才做的,趁熱吃。水果是給你們那位同事的。”
趙逸飛接過東西,望着沈千秋和白肆的身影一同消失在轉彎處,整個人好像瞬間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氣,重重地在一旁的椅子上跌坐下來。
打開飯盒,是一份蛋包飯和一碗湯。他用勺子切開來,煎得金黃的蛋皮裏包裹着噴香四溢的炒飯,淺金色的湯裏只撒了一些香菜,聞着卻很香,是新鮮熬好的雞湯。飯和湯都是一個人的量,蛋皮上還灑了沈千秋喜歡的蛋黃醬和番茄醬,一看就知道是特地做給她的。
白肆這小子年紀不大,心思卻特別細,趙逸飛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比沈千秋小了四歲多将近五歲,心智上卻比同齡人成熟許多,這他也早就看出來了。甚至白肆那些仿佛不為人知的小心思,看着沈千秋時專注的目光,聽到千秋崇拜駱杉時流露出的嫉妒和不快,家裏種種都着意布置成千秋喜歡的模樣,所有這一切他全都看在眼裏……從前他靜觀其變,不慌不忙,可此時此刻望着他為千秋準備的一份蛋包飯,卻要抑制不住從心底爆發出的酸楚和濃烈的嫉妒了。
蛋包飯他也會做的,雞湯他也知道怎麽熬得香濃,房子他可以攢錢貸款去買去裝修,可要怎麽樣才能讓一切回到過去?讓嫣兒沒有發生那樣的事,讓他能夠和從前一樣,公平地去和白肆競争?
切開的蛋包飯裏,米粒晶瑩,香氣四溢,不小心就落上了某個人的淚水。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可為什麽過去沒人告訴他,失去繼續喜歡一個人的資格,原來竟是這麽疼……
身邊傳來匆忙的腳步聲,嗔怪的女聲在面前響起:“哎,你是44床的家屬嗎?人家姑娘在裏面喊難受,還摁了鈴,你怎麽不注意聽着點啊?人都那樣了,你也吃得下去飯!”
趙逸飛擡起通紅的雙眼,倒把站在面前訓斥他的小護士吓了一跳,她倒退一步“呀”了一聲。
推門進去檢查的醫生這時候走了出來,掃了眼趙逸飛手裏的飯食,說:“雞湯可以喝,雞蛋還有海鮮類的這段時間要忌口。”他看了趙逸飛一眼,“病人的情緒這段時間可能會不太穩定,你們做家屬的更要堅強。”
趙逸飛抹了把臉,把飯盒蓋好,站起身:“謝謝醫生,我知道了。”
直到人都走遠,他才端着那碗溫熱的雞湯走進病房。他微微垂着眼,看着有些刺目的白色床單:“嫣兒,你想結婚嗎?咱們結婚吧。”
3.
沈千秋拉着白肆一路走出醫院大門,明媚的陽光從頭頂灑下,照在人身上,暖得人忍不住要渾身戰栗。沈千秋陡然意識到自己拉着白肆手的動作,身體一僵,一下子松開了手,又避嫌似的挪開了一步。
倒是白肆坦然得很,站在一旁看着她的側臉:“怎麽了,和趙大哥吵架了?”
半晌,沈千秋才搖搖頭:“不是。”又過了片刻,淚水突然汩汩而下,沈千秋擡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說了句:“我們都回不去了。”
“什麽回不去了?”白肆不動聲色地扶住沈千秋的肩膀。
沈千秋哽咽得太厲害,說了好幾次,才把一句話說清楚:“我那天不應該不聽你的勸,進‘流金歲月’亂闖……”
白肆弄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卻看出沈千秋是在自責,只能順着她的話安慰道:“本來你和趙大哥也是商量好要進去的,只是那天他晚到,你才一個人進去了。這怎麽能怪你?”
沈千秋搖頭,她本來以為自己的眼淚早就流幹了,可對着李隊和趙逸飛不能掉的淚,對着白肆卻肆無忌憚地流淌下臉頰,落在脖頸和衣裳前襟。
“不是的。”她哭得太厲害,口齒都有些不清楚,“是我太自以為是了……”她仿佛再也撐不下去了,突然一下子蹲了下去,抱住自己的雙腿,把頭埋在膝上,像個跟父母鬧脾氣的小孩子,嗚嗚地哭出了聲。
為什麽她一個人犯的錯,要讓趙逸飛和嫣兒來補償?嫣兒比她年紀還小,又是家裏從小呵護到大的嬌嬌女,卻在一夕之間被人欺侮成了那副樣子。趙逸飛總說将來娶老婆就要娶個自己喜歡的,現在嫣兒成了這樣,以他的性格還有昨天晚上的反應,恐怕也是決定要對嫣兒負責到底了。否則他剛剛不會硬要她走。
她哭不是因為覺得委屈,覺得被趙逸飛和嫣兒排擠,而是因為明知道是自己的錯,卻讓兩個不相幹的人來背負。這兩個人,一個是她從大學時代起就每天插科打诨的直系師兄,一個是她來到臨安後關系最要好的女同事。
她哭是因為知道三個人的關系再也沒辦法回到從前了。她哭是因為自己在無知無覺的時候親手毀了這一切。
頭頂的太陽那麽大,她卻覺得前所未有的冷。
白肆陪在她身邊,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說。
白肆本就是個非常聰明的人。寥寥數語,他已經大致猜出事情的經過以及沈千秋痛哭的原因。但他并沒有再說更多安慰的話,而是無聲地陪在她身邊。有些時候,安靜的陪伴比任何話語都更有力量。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千秋的哭聲漸漸消歇,站起身就往外走。
白肆一把拉住她,看着她哭得紅腫的眼睛問:“你要去哪兒?”
沈千秋垂着眼,開口講話的時候帶了濃重的鼻音,還有一絲喑啞:“我先回趟家,給嫣兒做點補身體的東西吃。”
白肆一聽她這副語氣,就知道她說的“回家”指的是她自己那個小窩。沉默了幾秒,盡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緒開口:“還是回我那兒吧,菜什麽的都是現成的。”
沈千秋看了他一眼,強彎起嘴角綻出一抹笑回道:“不用了,樓下就是菜市場,買東西很方便的。”
白肆看着她的眼:“沈千秋,你要到什麽時候才肯跟我說句實話?”
沈千秋愣了一下,就見白肆直直看着她,擡起手朝着她伸過來。她下意識地想躲,卻被白肆扳住下巴,另一手輕柔地擦拭着她臉頰上的眼淚。
這麽多年,無論是小的時候還是長大以後,沈千秋哭的時候,白肆都是默默陪着,從沒像現在這樣,像哥哥一樣為她擦眼淚。沈千秋恍惚間就聽白肆說:“你那個房子有人趁你不在的時候進去過,你現在還敢一個人回去?床底下原本放的是什麽?都是很重要的東西吧?這些事你就打算一直瞞着,不告訴任何人?連我也不願意說?”
昨晚收到沈千秋的那條短信,他就動身去了她的住處。本想幫她收拾一番,順便做點吃的送過來,沒想到就看到卧室掀開床單的床——以及床底下的那行字。
沈千秋一定走得很慌,所以連床單都忘了放下,卧室門也沒關,就那麽匆匆忙離開了家。
就這樣,還故意發短信告訴他自己這兩天會住在這邊,讓他別擔心!
白肆不知道自己當時看到床底下那行歪歪扭扭的粉筆字,心裏的感覺是憤怒多一點,還是心疼多一點。沈千秋的那點心思他用腳趾頭都能想明白!不就是出什麽事都想自己一個人扛,生怕給別人添一星半點的麻煩嗎?
白肆忍不住苦笑,在她沈千秋的心裏,自己真是那麽沒腦子、沒能力也沒擔當的人嗎?
這些日子以來,他陪在她身邊,看她為了自己喜歡的事業忙忙碌碌,照顧她的飲食起居,甚至還答應要陪她一起調查清楚梁燕案的始終。他以為憑借自己的努力,能讓沈千秋漸漸放下擔子,安心依靠。可就在昨晚,他看着手機裏沈千秋發給自己的短信,心裏漸漸明白了。
對這女人,很多時候必須把話點透,否則她會永遠無視下去。
白肆見她又緊閉着嘴唇不說話,一時間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氣,忍不住連連揉了兩下自己的眉心,緊攥着拳頭望着面前的人說:“沈千秋,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也知道這些年你都是自己一個人撐過來的,特別不容易。但你能不能有一次,就一次,試着依賴一下身邊的人?我在你心裏就那麽靠不住嗎?”
沈千秋擡起眼看着他,白肆的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也紅了。他本來就生得俊美,眉若遠山目如點漆,眼睫毛長得讓女孩子都嫉妒,眼眶發紅仿佛馬上就要哭出來的表情,更是讓任何人看了都會忍不住心疼的。
在沈千秋的記憶裏,白肆在別人眼前永遠一副不可一世的少爺樣,在她身邊卻永遠是那個沉默而固執的小小少年。可不管怎麽樣,從小長到大,她從沒見過他哭的樣子。
沈千秋心裏一澀,忍不住嘆了口氣:“你哭什麽?”
白肆心裏氣惱,又怕被她笑話,連忙抹了下眼睛,又将目光移向別處:“誰哭了?沈千秋你別轉移話題,我就問你,你被人跟蹤的事,你不跟你們李隊說,也不告訴趙逸飛,連我你都想一起瞞過去,這個世界上你還能信得過誰?”
沈千秋苦笑:“傻子,不是不信任你,是覺得這種事你不适合摻和進來,懂嗎?”
“那誰适合?”白肆也顧不上擋着自己的眼睛了,索性看着沈千秋問,“我不适合,你那些同事也不适合,這件事你打算自己一個人扛?”
沈千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我也沒想好。”她并沒有刻意想要隐瞞大家,只是這件事發生的時機太過湊巧,先是在賀子高那受到莫名其妙的暗示,緊接着嫣兒又出了意外。跟嫣兒比起來,她的這一點點事還算得上什麽呢?
白肆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緊跟着說:“千秋,你覺得這件事真不算什麽嗎?說不定盯上你的就是賀子高的人。”
沈千秋皺眉,過一會兒又搖搖頭:“我覺得不像。”
白肆那麽說本來就是為了引她說話,聽她這樣說,便問:“為什麽?”
沈千秋猶豫了一下,還是将自己與賀子高見面後的種種交談都說了一遍。
“如果不是賀子高故弄玄虛,那他口裏那個‘老朋友’,應該就是寫字警告你的那個人。”白肆沉吟片刻,陡然想到自己讓李三川暗中調查的那些東西,靈機一動問,“千秋,那個箱子裏都有什麽,你還記得嗎?”
沈千秋鎖眉沉思:“有一本趙孟頫的字帖,小時候我爸讓我臨字,用的就是那本字帖,是我媽媽從小用的……”現在想起來,那上面還有媽媽小時候不願意練字時調皮偷偷畫的小烏龜和螃蟹。小時候每次練字,她都會偷偷翻過去最前面那幾頁,偷偷用手指摩挲那兩只小烏龜。沈千秋停頓了下,又接着說:“有一塊我爸從小戴到大的玉佩,爺爺臨終前留給我的玉牌,媽媽懷着我時用毛線鈎的小金魚和小鞋子……”
說到這裏,沈千秋突然頓住,表情也顯得有些凝重。
白肆問:“還有什麽?”
沈千秋緩緩說:“還有一本我爸的日記,上面最後一頁是他過世前兩天才寫的。”
說完這句,沈千秋下意識地去看白肆的神情,白肆卻微微蹙着眉陷入沉思。
當年白肆的父親因為一場意外離世,前後不過短短兩月,沈千秋的父親在回家的路上為了搭救一個跳河自殺的女孩溺水身亡。白父和沈父的先後死亡是兩個人各自心裏的結。哪怕是十一年後,兩個人每每因為各種原因提及過去所有,歡樂有之,溫馨有之,卻都極有默契地避開這件事不談。
可眼下,有人都追到家門口了,就連這個和他們兩人僅有一面之緣的賀子高,都知曉了沈千秋父親的死另有蹊跷,避無可避。可能也是時候他們兩個敞開心懷,好好談一談當年的舊事了。
白肆似乎也跟她想到了一處,他扶住沈千秋的肩膀,低聲說:“千秋,等你忙過這幾天,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好。”沈千秋看着白肆微微鎖緊的眉頭,輕聲說:“我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