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
裏會油然生出一股莊重感,一種使命感。這陣看見,卻有種凄涼,有種悲哀。湯永康在交待中反複說,我給了他們那麽多好處,他們當然要對我有貢獻,不然,我花那麽多錢養這些人幹嘛?
“他們不幫我賺錢,我有病啊?!”湯永康的供詞近乎歇斯底裏。于洋似乎能理解葉眉為什麽用痛快和激動那樣的詞了。整個案卷就跟一部驚險小說一樣,看得他大汗淋漓,十分地刺激。再看牽扯出的人,越看頭皮越緊,脊背嗖嗖的,坐不住了。
起身,才發現天早已黑了,秘書什麽時候開的燈,他都沒有察覺。恍恍惚惚站了片刻,才想起如此重大案情應該緊着向省委彙報。抓起電話要打給趙銘森,一看時間已到了晚九點四十,略一猶豫,放下,獨自犯起難來。
身為紀委書記,于洋一直想案件有重大突破,可真的突破到來時,又莫名其妙的感到一股茫然,巨大的茫然。
怎麽辦?于洋心亂如麻,不停地在地上踱來踱去。那些被湯永康供出的人,不時跳将出來,震他一震。還有那些事,那是多麽可怕的事啊,如果這些事一一查證,海東怕就不是地震了。
比海嘯都要厲害!
紀委專項會議已經開了三個小時,趙銘森本打算是要開常委會的,之前跟朱天運碰了碰頭,朱天運說:“案子到這一步,參與進來太多人不好吧?”趙銘森知道朱天運的意思,眼下他們幾個都知道,省府那邊仲旭省長和羅副省長都被湯永康咬住了,整個建委系統,從省裏到海州市,除個別人外,大多領導都被湯永康拉進了這張網,雖然目前還不能說是事實,但按照辦案原則,凡是牽扯進來的人都不能參加會議。趙銘森所以要開常委會,一是仲旭省長和羅副省長目前都不在省裏,仲旭省長自從調動一事吹風後,老往北京跑。有外界傳言,他是跑去跟高層告艱難,想提前退下來。這話肯定沒人當真,仲旭省長年富力強,正當時候,怎麽會急着退下來呢?至于羅玉笑去北京,說法就更多,有些說法已經到了危言聳聽的地步。這兩位不在,其他人聽聽倒也無妨,但朱天運這麽一提醒,趙銘森就覺常委會還是不開的好。這個時候,他必須綜合大家意見。略做調整後,決定召開紀委專項會議。
會上于洋還有列席會議的海州紀委書記趙樸分別就省、市紀委最新調查結果還有案件進展情況做了報告,除湯永康這邊,市裏收獲也不小,市建委負責項目建設的副主任以及兩位中層先後交待出不少問題,這些問題直指市建委主任孟懷安。同時,外圍調查也取得突破性進展,除查出駱建新在海州不少問題外,又查到這些年他利用職權,在海東其他城市建設和重大項目上若幹受賄事實,受賄額高達三千多萬,另有多處房産。目前相關當事人都被控制。另一條渠道,對駱建新夫人王燕在腦健神集資案中的受賄事實也已基本查清,這事直接牽扯到柳長鋒夫人賈麗。
案情已經很明朗,涉案人員也越來越明确,可以說,這是建國以來海東省最大一起腐敗窩案。涉案人員之多,涉案金額之大,以及貪腐造成的惡果,都令人觸目驚心。趙銘森心情越來越沉重,幾次打斷趙樸和于洋,讓他們彙報詳細點,千萬別漏過一個細節。等兩位彙報完,趙銘森重重嘆口氣,目光對住朱天運:“天運,情況就這些,談談你的意見。”
朱天運咳嗽一聲,最近他嗓子不好,老上火,引發了炎症。他說:“現在案情很明朗,問題全集中到孟懷安身上,孟懷安成了一個關鍵點。我想,是不是該對此人采取措施?”
“你的意見呢,老于?”趙銘森不知是猶豫,還是想試探一下朱天運和于洋,總之沒急着表态。
于洋跟朱天運眼神一碰,兩人像是提前碰過頭似的。其實沒,到了這時候,他們真的認為時機成熟了,必須對孟懷安采取措施。
于洋跟趙銘森說:“一開始我們就想到過這個人,只是出于多種考慮,才沒提前采取措施,現在我看可以了。”
“那就馬上采取行動,免得夜長夢多。對了,其他人呢,不包括省裏主要領導。”趙銘森出乎意料地說。
“一下控制怕有難度,再說也會産生負面影響,我們逐個采取吧,盡量把工作做得穩妥。”于洋說。
趙銘森聽得滿意,道:“這樣也行,總之,現在只能迎着困難往前沖,按中央要求,加大力度,堅定信念,義無反顧地把此案查下去,查實查鐵,不留任何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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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書記做後盾,我們當然會義無反顧。”于洋興奮地表态,同時用期望的口吻道:“當然我們還需要更多支持,包括天運書記這邊,很多工作海州是走在前面的,以後還得繼續領跑。這案子,離不開海州啊。”
朱天運微笑着道:“于書記過獎了,面對腐敗,我想我們每個人都有責任。”這話雖然有點高調,但從朱天運嘴裏說出來,一點也不高調。趙銘森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天運說得對,現在是分工不分家,希望下去之後,幾方能合起手來,集中突擊,力争早日結案。”趙銘森又強調幾句,細節處做了補充,會議才結束。
會議之後,趙銘森跟林光渠緊急趕往北京,專程向中央彙報。于洋和朱天運分頭忙起來,誰知就在這節骨眼上,海州建委副主任安克儉匆匆忙忙跑來彙報,孟懷安失蹤了!兩個小時前他還在辦公室活動,讓安克儉準備一下,陪他去一工地檢查工作。安克儉準備好,左等右等不見電話,也不見有人進來通知他。趕去辦公室一看,門緊閉着。安克儉意識到不好,強行打開門後,裏面收拾得整整齊齊,桌上只放一張字條,上寫:我到外面休息幾天,委裏工作暫時由安副主任主持。
幾乎同一時間,于洋也接到報告,省住建廳廳長、黨組書記劉志堅也失了蹤。
半小時後,于洋跟朱天運到了一起,兩人面面相觑,都有點不敢相信。如果說孟懷安失蹤還多少能解釋得通,至少省裏市裏已打算對他采取措施,他自己肯定也能覺察得到。劉志堅玩失蹤,就有些莫名其妙,從沒有誰說要對他采取措施啊,甚至在調查中都極力回避開他。就在剛剛召開的會上,也沒有哪個領導提起過他,怎麽會這樣呢?
這事頗為蹊跷。
兩人緊着跟趙銘森聯系,趙銘森手機關機,打随行的秘書長田中信手機,也是關的。兩人更覺奇怪,怎麽會關機呢,從來沒這種情況啊?情急之下,只能向一道去的林光渠求援。沒想,林光渠在電話裏淡淡說了句:“我跟書記一到北京就分開了,目前沒有聯系。”又向林光渠彙報劉志堅跟孟懷安失蹤的事,林光渠說:“這事你們還是向省裏報告吧,我目前有事,不好意思。”
于洋和朱天運就徹底傻了,兩人幹瞪眼般相互望了好長一會,朱天運先說:“感覺不對味啊于書記。”于洋也說:“我怎麽嗅見異常味兒了呢?”
不管如何,工作不能停步,緊急情況尤其考驗他們果斷處事的能力與魄力。尤其朱天運,孟懷安這邊他是跟于洋還有省委打了保票的,要是人真的學駱建新一樣逃了,怕是上面不追究他也得辭職。跟于洋簡單說了幾句,朱天運火速回到市委。劉大狀等人已經等在小二樓裏,趙樸也在,臉上表情灰灰的。令朱天運感動的是,副書記何複彩已經命令各方,迅速展開行動,切斷一切通道,拉網式地展開搜捕。
“謝謝你複彩。”等何複彩說完,朱天運抓住她的手,說了句感謝話。何複彩抹把汗,抓過杯子,猛灌幾口。她先朱天運一步趕到西院小二樓,一看趙樸走,想走,不想朱天運給進來了。
“謝我沒用,得把人找回來。”說完,匆匆轉身,往外走了。朱天運望着她的背影,感覺這人今天有些怪。又一想剛才跟于洋說的那些話,心裏更覺情勢可能真的發生了某種變化。
能發生什麽變化呢?一團陰雲湧上來,罩住了他的心。
趙樸顯得很焦急,不停地在地上踱步,嘴裏念念有詞:“怎麽會呢,怎麽會突然消失呢,不可能嘛,怎麽可能?”
朱天運盯着趙樸望良久,轉而問劉大狀:“保密工作怎麽做的,誰走漏了消息?”
劉大狀頗顯無辜地說:“不可能走漏,我向書記發誓。”
“發誓發誓,就知道說這些,發誓管用麽?”說着,目光瞄向趙樸,朱天運有種不好的感覺,孟懷安神秘失蹤,很可能跟趙樸有關。他這個紀委書記啊,如果真是那樣,就太可怕了。
“安克儉呢,他怎麽沒來?”朱天運掃了一圈,沒見着建委副主任安克儉,心裏來了氣。
“五分鐘前他走了,說是有急事。”劉大狀解釋道。
“急事急事,你們個個有急事,就是做不了事。安排下去的工作都落實了麽,走了一個孟懷安,不會把你們走得六神無主了吧?”
“基本落實了,我們趕來向書記您彙報。”趙樸說。
“基本,我的趙大書記,現在啥時候,你還基本基本?孟懷安老婆呢,他家其他人呢,調查清楚沒?”
“這個……正在調查。”趙樸臉一紅,吞吐道。
朱天運無奈地聳聳肩,想發火,又忍住。趙樸怕挨批,反正工作是按程序彙報了,不如趕快溜走。趙樸一走,其他幾位也不敢留,一個個溜了出來。屋子裏就剩秘書長唐國樞和副書記劉大狀了。劉大狀顯然是有話藏在心裏,在等其他人離開。
“有炮就放,別給我悶着,現在沒空跟你玩啞謎。”朱天運臭了一句劉大狀。
劉大狀也不介意,頗是認真地說:“朱書記,你們用人有問題。”
“用哪個人有問題?”
“肖慶和!”劉大狀直言不諱地道。
“給我說詳細點!”朱天運來了氣,剛才跟于洋在一起,他心裏就起這個疑。如果說消息能從內部走漏,肖慶和可能性最大。當初用這個人,也是于洋和他商量過的,故意為之,目的就是讓肖慶和把一些消息提早漏出去,傳給對方,好引蛇出洞。現在看來,這一計用得相當失敗。
“這人跟柳市長還有安意林他們來往十分頻繁,紀委有什麽行動,第一時間他就講出去。湯永康一開始為什麽頑固,還不是他安排內線給湯康康壯膽。”
“這事你也知道?”朱天運着實吃了一驚,這個劉大狀,真還不是粗心人啊。其實省紀委審查湯永康,是有一些戲劇性變化的,這變化跟兩個人有關,一是肖慶和,另一個就是葉眉。湯永康最後徹底放棄空想,變本加厲将省裏那麽多人供出來,實際是中了葉眉的反間計。不過這點葉眉自己并沒意識到,所有工作都是朱天運暗中做的,包括葉眉跟湯永康說的話,也是朱天運教給她的。當時朱天運已經意識到問題出在了哪,将葉眉叫來,告訴過葉眉三句話。第一,讓葉眉跟湯永康講,湯老板,你最好啥也別說,這樣,就沒人敢把你怎麽樣,更沒人敢把他們怎麽樣,不過你這輩子別想出去了,熬也要把你熬死在裏面。犧牲你一個人的自由,換來大家的安全,你湯老板也算值。第二句,是讓葉眉跟湯永康講,別以為你的主子會罩着你,人家巴不得你早點完蛋呢。你以為你是誰,充其量不過是一服務生,跑堂的,撈錢工具,還真把自己當人物了。第三句更惡毒,也是最後說的,見湯永康還是不開口,朱天運讓葉眉告訴湯永康,他主子想逃了,徹底逃開海東,到更重要的位置上去。“他一走,你就徹底成了替罪羊,所有罪過你都得背上,不,還有你姐,她還能回來嗎,永遠不能,你們姐弟就這樣遠山遠水地隔着吧,一輩子也休想見一面。她就是被人做了,你連燒張紙錢的機會都沒。”
其實真正起作用的,是這個“做”字。葉眉年輕,掂不清這個字的份量。朱天運也沒刻意跟她強調,不能強調,一強調,葉眉這出戲就演得不逼真。
其實幹什麽事,都少不了戲,人生不過一場戲,大戲小戲,正戲反戲,就構成紛繁剝雜的人生了。
現在,朱天運的注意力又集中到這個“做”字上,他有種不好的預感,失蹤這兩位,怕是離這個字有點近。這種感覺他一直沒敢跟別人說,但很強烈,因為他太了解藏在幕後的對手了。有人為了把自己洗幹淨,關鍵時候是不擇手段的。官場上越兇險的人,往往坐得越穩,因為他們能下得了手!
劉大狀黯然一笑,說了句讓朱天運心裏發冷的話:“朱書記,您就別寒碜我了,抓緊采取措施吧,這盤棋要是下輸,我劉大狀往後怕連走的路都沒。還有,我也擔心您的安全啊。上次車禍……”
正說着話,小院裏響起腳步聲,安克儉來了,進門就說:“查到了,這夥王八蛋,果然是他們串通的。”
“誰?”屋裏幾個人近乎同時發出了聲。安克儉掃了一眼,見沒外人,喘口氣道:“孟懷安是安意林叫走的,失蹤前一小時,安意林給孟主任打過電話,老孟是坐柳市長的車走的。”
“真有這事?”輪到朱天運震驚了。
“是,我們單位有人看到過柳市長的車,就停在大門口不遠處。”安克儉十分肯定地說。
朱天運心裏陡然一緊,安意林叫走孟懷安,難道?思慮片刻,朱天運果斷做出一個決定。
“馬上對安意林采取措施,不管遇到什麽阻力,都要給我把人帶來!”
劉大狀有片刻楞怔,轉眼,就明白過來,十分利落地說了聲是,腳步緊促地往外走了。
半小時後,朱天運回到樓上辦公室。現在他不能呆在小二樓了,他要出現在衆人視野裏。一場針鋒相對的鬥争即将開始,他必須從幕後走向前臺。剛進辦公室,秘書孫曉偉就彙報,劉大狀打過電話了,安意林已被控制。朱天運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坐下,等下一幕的出現。
柳長鋒氣急敗壞走進朱天運辦公室時,朱天運正悶聲看一份文件。十分鐘前他跟北京通了一次電話,是北京打來的,接起時他就預感不好,聽完果然震驚。情勢發生大逆轉,很有可能,海東要出現預想不到的結局了。電話裏說,銘森書記北京挨了批,好像還牽扯到什麽問題。派往海東的林光渠林組長也挨了批評,具體原因沒說,只道是可能回不了海東。對方提醒朱天運,最近穩當點,別太激進。
“很多事說不清啊,看似一邊倒時,風向突然大逆轉。最近是有些不正常,我怕你掌握不好分寸,一頭栽進去,所以提個醒。”對方很是婉轉地說。朱天運想多問,又不敢,這個時候,多問半句都會犯錯誤,只好壓抑着自己道:“好的,多謝領導,我盡量不犯錯誤。”
可是能不犯嗎?
一雙腳已經踩進雷區了,再退,哪有機會,誰給他這樣的機會?再說自己也不是退的人,不管不顧了,也顧不過來,只能一頭紮進去,哪怕是地獄,也得去闖。
正瞎想着,柳長鋒闖進來了。柳長鋒定然是吃了啥定心丸,态度一改往日,進門就用聲讨的語氣:“朱書記,這樣做不妥吧,憑什麽帶走我的秘書?”
朱天運慢悠悠地擡起目光,見柳長鋒後面還跟着別人,政府那邊的秘書長、副秘書長、反貪局副局長,還有安意林老婆崔憲。柳長鋒話剛說完,崔憲就撲上來,想要撲住朱天運。唐國樞眼疾手快,搶先一步護住了朱天運。朱天運冷掃一眼:“這是做什麽,示威還是上門讨伐?”
“不敢!”柳長鋒也不示弱,“我就是來問問,安子何罪之有,憑什麽要把他帶走?”
“這話你要問紀委去。”朱天運道。
“我問過,沒人給我一個合理的答複,都說是你天運同志安排的。”
崔憲搶話道:“我老公犯了什麽罪,你們憑什麽抓人?海州是不是共産黨的天下,憑什麽你一手遮天?”
朱天運沒理崔憲,長期的工作經驗告訴他,這個時候理崔憲,是下下策。他抓起電話,直接打給紀委書記趙樸,要趙樸馬上過來。十分鐘後,趙樸滿頭大汗來了。朱天運劈頭就問:“怎麽回事,能給柳市長講清楚嗎?”
趙樸看看朱天運,再看看柳長鋒,吞吞吐吐道:“是說安大秘書吧,具體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大狀書記安排的。”
朱天運哭笑不得,天下哪有這樣的紀委書記,看來,他對趙樸所有的希望都是空的,他就不該對此人抱什麽希望!就在他沮喪地想搖頭時,柳長鋒再次發難:“劉大狀,太滑稽了吧?天運同志,我們都是黨的幹部,凡事都得堅持原則吧?就算是劉大狀帶走我秘書,憑哪條,什麽會議研究決定的,是依法決定還是僅憑個別人的意志?”
“打狗還得看主人呢,我老公怎麽着也是柳市長的秘書,柳市長都不知道,就敢抓人,也太目中無人了吧?”崔憲又叫。這女人在市幼兒園工作,幹過一段時間的副園長,後來體罰孩子,家長鬧到市委,朱天運責令有關部門查處,将她的副園長撤了。她對朱天運本來就懷恨在心,現在再加上自己老公被“雙規”,越發對朱天運恨之入骨。
“長鋒同志,有意見可以提,但這麽多人到我辦公室示威,不好。你說的對,你我都是黨的幹部,而且是高級領導幹部,如果我朱天運做錯什麽,你可以向上級反應,我現在請你回去。至于安意林的問題,我想紀委會給你一個合理的答複,是不是趙書記?”
“這個嘛,這個……”趙樸站在一邊,抓頭撓腮,一句給力的話也不說。
柳長鋒顯然不想就此甘休,他今天來,就是賭一口氣,讓朱天運當場放人。敢動他柳長鋒的秘書,也太張狂了。他往前跨一步,逼視住朱天運,用江湖語言說:“你以為我不敢,我的朱大書記,不要以為省委、省政府的門只有你認得,這事如果不給一個說法,我柳長鋒帶人去中央上訪!”
“好!”朱天運被徹底激怒了,同時也意識到,柳長鋒一定是得着了什麽實信,不然不敢如此猖狂。腦子裏忽然閃出前幾月柳長鋒滿臉堆笑往他辦公室跑的情景,真是此一時彼一時。而對他來說,此時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遂鎮定住自己道:“柳市長你可以去上訪了,我明确地告訴你,安意林涉嫌洩密,利用職務之便幹擾正常工作,為涉案人員提供方便,這樣的人,你說該不該采取措施?”
“他幹擾什麽正常工作了,他的正常工作就是為我柳長鋒服務!”柳長鋒有些歇斯底裏。
“可他幹的是非正常工作,而且我再次明确告訴你,安意林是打着你柳市長的旗號,用你的車!”
“你編造,無中生有!”
“是不是無中生有,你我說了都不算,柳市長不是要上訪麽,現在就可以。不過要記住,臨走前要把政府那邊的工作安排好,也別忘了跟我打聲招呼。”
“你——?”柳長鋒氣得要翻白眼了。但朱天運這番話,又震懾了他,特別是提到安意林打他旗號用他車輛。安意林幹的事他太清楚,就是奉他指示去幹的,不過他再三叮囑,要做得保密一點,不要太張揚,可他還是……
柳長鋒猛一跺腳,轉身走了,其他人哪還敢再站下去,海州一二把手公開幹架,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那個哆嗦喲,甭提了。尤其市政府秘書長和副秘書長,如果這次柳長鋒敗了,他們的官也就到頭了。悔不該跟來,可不來由得了自己嗎?
“柳市長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麽辦?”一看衆人開溜,崔憲急了,在後面哇哇大叫。柳長鋒頭也沒回道:“該怎麽辦就怎麽辦,留着要人!”
“嗯,不放人我就不走,書記的辦公室我也能坐。”崔憲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挺了挺胸,昂了昂頭,自己給自己強撐住一副潑相來。
唐國樞走過來,想拉崔憲出去,手剛觸到崔憲胳膊,崔憲馬上尖叫:“幹啥,耍流氓啊,市委領導公開耍流氓,我要見媒體!”
朱天運恨了唐國樞一眼,示意他離開,就讓崔憲坐着。唐國樞哪敢走開,上訪戶大鬧書記辦公室的事不是沒發生過,每次他們都沖鋒在前,忍辱負重地要把這些人弄出去。正僵持着,劉大狀來了,一看屋子裏的陣勢,就清楚是怎麽回事。剛才在樓道他看到過柳長鋒還有那一幹人,他沖朱天運臉上望望,朱天運沒吭氣,又沖唐國樞看看,唐國樞搖頭表示無奈。劉大狀呵呵一笑,沖沙發上不可一世的崔憲說:“你就是安意林老婆?”
崔憲揚了下眉毛:“是又咋了,你們誰也甭沖我做工作,今天我就要一句話,我男人到底放還是不放。”
“不放!”劉大狀重重道。
崔憲擡起那雙杏眼,十分不解地看着劉大狀。崔憲并不認識劉大狀,紀委其他領導她都認識,尤其之前的盛副書記,跟他家安子是密友,她早就把紀委當自己的家了,這人又是誰,難道他是?
正疑惑着,就聽劉大狀說:“崔憲,你涉嫌收受賄賂,同時幫丈夫安意林傳遞不該傳遞的機密,幹擾公務,現在決定對你立案偵查,請配合我們。”說完,沖外面掃一眼,就有三位工作人員走進來,毫不客氣架起崔憲往外走。
崔憲立刻放出野聲,甚至喊罵起朱天運來:“朱天運,你公報私仇,利用親信,打壓異己,你是海州的太上皇。朱天運,你沒有好下場!”
樓上靜悄悄的,沒一個人敢出來。其實朱天運知道,這時候樓內的人都屏着呼吸,靜聽這邊的動靜呢。他敢肯定,那些貌似緊閉着的門縫裏,正探出各種各樣的目光。
這就是市委!
安意林帶走孟懷安,事實上就是柳長鋒安排的。不過這事也由不得柳長鋒。早在一月前一個夜晚,曲宏生突然來了,直接找到柳長鋒家,進門就說:“姐夫不好了,有人在查我們。”
“查我們?”柳長鋒有點吃驚,那段時間他的注意力都在唐雪梅身上,唐雪梅跟葉富城突然崩盤,供出不少事,惹怒了羅玉笑。羅玉笑讓緊着想辦法,要麽讓唐雪梅閉嘴,要麽讓唐雪梅一個人把責任擔起來。
“她可是你的人啊,她這麽無休止地亂說下去,先遭殃的可是你柳市長。”在羅玉笑一秘密辦公地點,羅玉笑陰笑着沖他說。
“我會想辦法,我會想辦法的,請省長放心。”柳長鋒不斷跟羅玉笑點頭賠罪。羅玉笑絲毫不領情,繼續冷着臉道:“柳市長玩游戲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讓一只老鼠害掉一鍋湯,這事絕不能答應。請柳市長好好考慮一下,究竟怎麽滅火,還是你自己拿主意。”
柳長鋒哪有什麽好主意,如果有好主意,唐雪梅就不會落到朱天運他們手裏,怪他無能啊,連自己所愛的女人都不能保護。想想唐雪梅陪他這些年,為他風裏雨裏,操勞了不少,也付出了不少,可他……唉,說來說去還是低估了形勢,沒把朱天運當回事。那晚回來,柳長鋒思前想後,一度時間都想去京城搬救兵,或者找人跟朱天運通融一下,看能不能?後來一想不行,這個時候向朱天運投降,等于是向朱天運承認,自己有問題。不,絕不!寧肯豁上唐雪梅,也不能讓自己輸!驀然間又記起羅玉笑一句暗示性的話:“玩政治,就要學會犧牲。沒有犧牲的政治不叫政治,也沒有這樣的政治。對政治家來說,犧牲個把人算什麽,就算犧牲得再多一點,又有什麽?”
是,又有什麽!
第二天,柳長鋒突然接到一陌生電話,電話中的人自稱是郭省長在北京的朋友,口氣非常嚴厲地說:“目前仲旭同志正在關鍵期,因為你們的不檢點,已經給他造成極為不利的負面影響。希望你們能各自擔起該擔的責任,如果因小失大,怕是你們都沒好結果。”這話等于是向他下通諜了,他趕忙表态,對方卻将電話壓了。接下來發生的事,就更讓他膽寒。蘇小運帶着一個人來找他,這人他從未見過,一看就是江湖中人,光頭,兇相,臉上有刀疤。後來才知道,這人姓高,以前犯過事,從監獄出來不久。那天沒談幾句,姓高的就說,辦法有兩個,一是派人進去,給唐雪梅送飯,讓她一頓飽飯後離開這個世界,這樣還可反打一耙,讓朱天運和趙樸他們徹底亂掉手腳。柳長鋒吓得亂搖頭,反複說使不得使不得,這麽做他接受不了。姓高的笑笑,挖苦道:“沒想到柳大市長還是有情有義的人,那好,再換一個,讓她改口供,把所有問題往這兩個人身上推。”說着,遞給柳長鋒一張字條,上面寫着兩個名字,一個是已經逃走的駱建新,另一個,就是孟懷安。柳長鋒覺得這辦法好,可是很疑惑,目前對唐雪梅和葉富城他們的審查極其嚴格,就算想暗示唐雪梅,怎麽暗示得了?沒想姓高的笑笑:“柳市長怕是當官當傻了吧,你手下那麽多人,難道就沒一個為你出力。實在要是找不到,兄弟我願意代勞,不過辛苦費可要高一點喲。”說完,陰森森地望住柳長鋒。柳長鋒知道遇着什麽人了,道上這種人很多,你根本弄不清他們真實身份,有時候他們是白的,有時候黑,個別時候又非常紅,能出現在你想不到的場面上。只好一咬牙道:“這個好說,這個好說嘛,小意思,只要兄弟肯幫忙,再大代價我也願意花。”
“一言為定!”對方說完,丢下一個數字走了,柳長鋒哪敢讨價還價,這種時候,只要有人能滅掉火,再大代價也值啊。
錢花出去後,局勢果然發生變化,葉富城和唐雪梅雖然還在不停地供出事實,可事實跟事實不一樣,所有問題慢慢往孟懷安身上集中了。柳長鋒一邊欣慰,一邊又不安,把孟懷安推到風口浪尖上又怎麽辦?
那段日子,柳長鋒完全被孟懷安還有唐雪梅困住了,根本沒想到有人會在這個時候沖他下手。曲宏生驚惶失措地告訴他,朱天運正在派人,秘密調查鳳凰臺植物精油集資案。
“具體人員是何複彩安排的,這女人現在跟姓朱的穿一條褲子,快要睡一個被窩裏去了。那女人迫不及待想把姐夫你整下去,整下去海州就是他們的了。還有政協那個蔡旗,老家夥不規規矩矩養老,上竄下跳,拉了一幫委員四處打探我們的底。”曲宏生絮絮叨叨,時不時地罵出幾句髒話。
“你們有什麽底?”柳長鋒突然問。
“能有什麽底,姐夫你可不能亂猜疑,不能上他們的當。我不就是幫姐多掙幾個錢嘛,哪天你不幹這個市長了,還不得多用錢?”
柳長鋒眉頭又往緊裏去了下,說實話,他并不知道老婆跟她這個表弟在幹什麽,賈麗不說,他也很少問。以前賈麗幹的事都是他能掌控的,基本是在圈子裏行事。這次為了讓賈麗回來,他答應不幹涉,不過問,讓賈麗随心所欲。現在他突然怕,并不是怕何複彩和蔡副主席查,而是怕賈麗和曲宏生真給他整出什麽事來。
這種時候,千萬不能再添亂啊。
“宏生你跟我說實話,你們這項目到底怎麽回事?”柳長鋒憂心忡忡問。
一聽問這個,曲宏生态度馬上變了,撓着頭說:“姐夫你幹嘛這麽問啊,不就是整那項目呗,我姐特看好這項目,一心想幹出點名堂來,我不配合咋能行,你說是不?我姐的話我可是全聽的,當然姐夫的話我也全聽,誰讓你們是我親人呢。”
曲宏生一說蜜話,柳長鋒就清楚,賈麗跟曲宏生絕沒幹好事。這晚賈麗不在,說是跟銀行幾位朋友去郊外度假村。柳長鋒打發走曲宏生,幾次想給賈麗打電話,又忍住。他跟賈麗和別的夫妻不一樣,他們夫妻算不上有矛盾,但就是沒有感情。這些年來基本都是誰過誰的,以前柳長鋒在外面找女人,賈麗還尋死覓活,要吵要鬧。現在也不管了,基本是不聞不問。當然,賈麗也在外面有男人,還不止一個。這點柳長鋒同樣不能問,也不想問。賈麗這次回來,身邊多出一個帥氣男人,很年輕,比賈麗小十多歲。是去美國那邊留學然後又留在美國一家投資公司,賈麗介紹說是她在美國的合作夥伴,柳長鋒心裏笑了笑,暗道,怕是床上的合作夥伴吧。但他們夫妻從來不談離婚,也從沒想過要離開對方。這種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