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窺探
深更半夜的一通電話驚醒了正在熟睡的辛太太,聽聞辛暖出了車禍,她手中的電話差點掉落,随即便匆忙趕往了醫院。
辛文晉和辛洲這兩天去了北京辦事,家中唯有辛太太和林曼二人。在司機一路駕車前往醫院的路上,辛太太擔心的連說話都說不出來。
“不是去山上參加party嗎,怎麽會出車禍的?在山莊裏面都會出車禍?”林曼一邊握着辛太太的手安撫着,一邊疑惑。
辛太太神色沉重,擔憂着,卻保持靜默。
剛才打來電話通知她的是陸錫榮的太太趙靜,她簡短地說明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辛太太當時能夠聽出她語氣的急切,似乎她當時也在車裏,應該是在下山的路上。
如果沒記錯的話,趙靜說,當時辛程帶着辛暖下山了……
辛程!
真的是他?
他怎麽會忽然出現,而且恰巧是在暖暖出事的時候……
這麽些年,她一直擔心辛程會報複,難道,這一天真的來了。
林曼見辛太太始終不語,忍不住安慰道,“媽,別擔心,不是說辛暖只受了腿傷嗎,明早爸和辛洲就回來了,一切都會沒事的。”
辛太太看了林曼一眼,說,“一會兒到了醫院,你說話注意些。”
“嗯?”
“辛程可能在那兒。”
林曼的手瞬時僵住。
辛暖原本不困,只是想知道當自己和辛程共處一室,而自己又處于昏睡的狀态下,辛程會有什麽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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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偷偷閉上了眼,又故意讓自己的呼吸聲大了些,仿佛熟睡的模樣。
不過,她失敗了,一定是因為先前流了不少血,整個人又被疼痛折磨了一陣,所以在閉上眼睛停止思考不久,她很快就墜入了夢鄉。
辛太太和林曼在醫生的帶領下前往病房,在距離病房門口還有幾步的時候,辛太太揚手制止了醫生,停下腳步,問醫生,“他還在裏面嗎?”
林曼亦是緊盯着醫生的臉色。
“是那位先生嗎?”醫生先是不解,而後反應過來,點頭,“當然在,他送辛小姐來的醫院,一直陪她在病房裏呢。”
話音一落,林曼感覺自己的手心開始冒汗。
她無法想象,在時間過去這麽久之後,自己還能再見到辛程,不知道現在的辛程,變成了什麽樣子。
“好的,謝謝醫生。”辛太太微微向醫生點頭,“我們自己進去就好了,有勞。”
醫生離開後,二人站在病房不遠處,并沒有動。
辛太太在猶豫着,一會兒見到辛程該和他說些什麽……
“辛程,你什麽時候回來通江的,家裏人一直在找你呢?”
“辛程啊,這些年我們一直很擔心你,可是不知道你去哪兒了,”
“辛程,從前的事情都過去了……”
辛太太在心裏演練了數遍,最終還是一一推翻,在辛暖的面前,她不能說太多。
然而在她終于決定推門而入的時候,卻忽然透過病房門上玻璃,看到一個身着黑色西服大衣的男子,約莫一米八五的個頭,背對着她,站在辛暖的病床前,幽沉,安靜。
是辛程,是他!
辛太太不由得攥緊了心,她怎麽會不認得他,這個孩子她養了十一年,即便不是親生,但他身上的特質卻始終不敢讓她忘記。嚴謹,內斂,優秀而帶着一身傲骨,然而竟然從來不失禮節,這多麽可怕。
這個孩子從來不憂郁,因為他始終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人生需要什麽。
林曼的眼眶難得湧上一股深情,看着裏面的那個背對着她的男人,拼命抑制着自己想要沖上前去的念頭,她多想現在就看看他的模樣。
可是,那個男人現在卻專注地看着病床上熟睡的辛暖,然後,慢慢上前,坐在她的身邊,悄然無聲的握着她的手。
就這樣,一直維持着。
多年前,辛太太也看見過這樣相似的一幕。
那晚辛暖和同學出去玩,喝得爛醉,然後辛程去接她回家,大晚上地背着辛暖上樓,因為害怕會吵醒家人,辛程的腳步特別輕。
可是辛太太還是察覺了。
她聽到了辛暖房間的動靜,便披上衣服起身走了出去,在走廊的那一邊,看見辛暖的房門被推開,然後又慢慢合上,留了一道縫隙。
辛太太知道是辛程接辛暖回來,妹妹在外面玩大了,哥哥接回家很正常,但就是那麽一刻,辛太太看着那條虛掩着的門縫,心裏頓時有些異樣感覺。
那時的辛程,在透露着微弱燈光的房間裏,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辛暖,猶豫很久,最終還是微微彎下了身體,在辛暖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很輕,很慢,辛暖當然毫無察覺。
然而這一幕卻完完全全落入辛太太的眼中。
肩上的披肩倏然滑落,她捂着自己的嘴巴,目瞪口呆!
她終于明白自己一直以來擔心的是什麽了,當所有的擔憂在這一刻轉換為現實,她為人母,竟然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當辛太太告訴辛文晉這件事時,夫婦兩人的第一個想法不太尋常,但是卻高度一致——辛程這孩子,不應該有這樣的想法的。
無關什麽兄妹禁忌,這件事很簡單,就幾個字。
辛程,不應該。
後來,某一日,辛文晉特意帶了辛程去了E.K新開發的摩天大樓施工現場。
當時他指着漫天的塵土還有到處可見的石塊沙泥,對身旁的辛程說,“辛程啊,爸爸知道你想成為建築師,那麽在此之前,你先要清楚地知道這工地上的每一塊磚每一捧沙子都有自己最合适的位置,如果一旦放錯,那麽後果将不堪設想。”
“磚、石、混凝土、砂漿、鋼鐵和木材都有各自的用途和位置,辛程,你清楚自己在什麽位置嗎?”辛文晉這樣問他。
辛程看着周遭一切,細致而凝神,後來才說,“位置不是恒久不變的,就比如說,磚石可以劈開,劈碎,轉變成沙土,而砂漿也可以經過一系列打磨燒融而成為磚石。”
辛文晉不悅,卻沒有表露。
後來,兩人一邊看一邊走,辛文晉才有意無意說起,“我打算讓暖暖出國讀大學,她從小嬌生慣養,想送她出去歷練歷練,辛程,你覺得怎麽樣?”
“挺好的。”辛程的表情沒什麽變化。
辛文晉略意外,而後又點點頭。
“你不要進去了。”
辛太太攔住迫切想進入病房的林曼,神色慎重,“你打電話和老辛說一下暖暖的具體情況,讓他們父子倆一下飛機就過來。”
“媽……”林曼盡管不太情願,但還是點頭,回頭望了望辛程的背影,最終還是擡步向外走去。
她一邊走一邊握着手機,後悔着自己剛才腦熱,差點失了分寸。
林曼離開後,辛太太才定了定心神,推開了病房的大門。
她意思性地敲了兩聲,然後便扭開把手走了進去。
辛暖躺在床上睡得深,這動靜也沒能讓她醒來,直到朦朦胧胧似乎聽到有人在叫了一句“辛程”,她才忽然醒了過來,猛地挺起身體,睜着大眼睛看自己的四周。
由于她起來的急,腿傷發作,整個人又向後倒了下去,并發出一聲嚎叫。
“小暖!”
“暖暖!”
辛程正欲前往扶她,辛太太卻已經上前關切道,“你亂動什麽,自己的腿不想要了?”
“媽,你什麽時候來的啊?”辛暖看看母親,又偷偷用餘光看辛程,忽然覺得病房內有一絲尴尬。
時隔七年,辛程首次出現母親的視線中,她應該驚喜過度才是。
可是,辛太太卻似乎目露擔憂,連笑容都很勉強。
“剛來,你就醒了。”辛太太因為事故擔心,便問了辛程一句,“辛程,你回來為什麽都不跟家裏人說呢?如果不是今天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我們都不知道你回來了。”
辛太太沒有仔細查問辛程這些年的去向,也沒有問他當初為什麽不辭而別,只是很簡單的表示,你回來之前,怎麽沒和我們報備?
“媽,辛程他……”
“你別說話了,傷得還不夠?”辛太太制止了辛暖的發言,問一旁的辛程,“究竟是發生什麽事了?怎麽好好的會出車禍?”
辛程的臉色冷淡,說了一句,“開車的人酒駕,所以出了事,好在小暖沒事。”
“酒駕?”辛太太疑惑。
辛暖見辛程這麽說,也順着他的話往下,“對啊對啊,媽,事情已經過去了,沒事就好了嘛,別擔心了。”
“你傷成這個樣子,我能不擔心嗎?”
辛程微微向辛太太低了低頭,“媽,既然您來了,那我先回去了。”
“慢着,”辛太太叫住,“辛程,既然回來了,那就回家吧。”
辛暖充滿期望地看着辛程的背影,她多希望此刻辛程能答應。
可是她心裏也清楚,此時的辛程是根本不會回辛家的。他如今在至尚集團做事,是陸錫榮的得力手下,雖然具體職位是什麽尚且不清楚,但辛暖可以确定,辛程能接受陸錫榮的邀請并從新加坡回國發展,兩人之間的關系一定頗為密切,他在至尚的地位一定不低。
辛暖同樣驚訝于陸家對辛程行蹤的隐瞞。在辛程亮相于今天的陸家聖誕晚會之前,通江的上流社會人士竟然沒有一個知道,從前在通江家喻戶曉的辛家養子,并有作案前科的辛程此時已經回到這裏,就連辛家也從沒有得到一絲的消息。
此前的刻意隐瞞,而現在卻又忽然公開露面,向所有人宣告自己的到來。
這其中,到底有什麽她不知道的?
“謝謝媽,不過我已經習慣自己生活了。”辛程回頭,嘴角的笑容泛着冷意。
辛太太沒有再要求,只是淡淡笑道,“既然在通江了,那有時間就回家來看看。”
辛程沒有回答,只是微微點頭。
辛暖當然知道,辛程的點頭不過是禮節上的敷衍。
這樣的反應,她早就預料到的。
她目送着辛程的離開,沒有挽留,因為她知道自己必将很快再見到他。
陸年畢竟是陸家的人,他向辛暖透露的東西,她只能挑選着相信,而其餘的一切,她要靠自己的眼睛去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