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沈央央這次去倫敦實際上也沒什麽任務, 她目前還不算是俞城交響樂團的正式成員,曲深衣之所以會派她去,只是想給這個隊伍加一根定海神針, 她不是主要的領隊,也不用上臺演奏, 不論是她本人還是這五位成員,都把她當作跟過來的編外人員,純純就是來度假的,因此也不怎麽注意她的行蹤。
看外面的天色, 現在應該是清晨,但她不太能判斷出現在的具體日期, 甚至連自己現在所處的地點也沒有頭緒。
她環顧了房間一周, 這是一間裝修得很少女風的卧室,床鋪的軟硬适中,被子是精致的雪白蕾絲, 床四周的床柱上挂着紗質的帷幔,層層疊疊的将整張床圍成一個昏暗的環境,保證了無論什麽時候這都是一個适合睡覺的氛圍。
沈央央将一邊的帷幔拉開後, 才發現床邊居然挂着防歐式貴族的床鈴,她猜測拉響之後應該就會有人進來,但她沒有試圖拉動鈴聲, 而是繼續打量這間房間。
在她房間的朝陽面,是一片半透光的百葉窗, 此時窗戶的一角或許是因為疏忽的緣故沒有拉攏,這應該就是她會聽到鳥叫聲的原因, 她下床後沒找到拖鞋, 但好在地上鋪着厚厚一層地毯, 赤腳踩在地上也不會着涼。
沈央央想去把窗戶打開看一下外面的環境,但在站起來之後才發現渾身酸軟,腳下一個打顫差點摔倒在地上,這時候她才反應過來身上被換了衣物,但她渾身并沒有什麽痕跡,她猜測之所以無力很可能是因為藥物的原因。
快走到窗戶邊的時候她的手碰到了一尊白色的陶瓷雕塑,是一個穿着古希臘衣袍的小天使,他的背後有兩只小翅膀,而雙手在胸前碰着一個白色的圓盤,盤裏空空如也什麽也沒有。
窗戶打開之後,沈央央才看到外面是一片打理得宜的花園和一大片湖泊,這應該是哪個山林裏,因為左右并不像有鄰居的樣子,也就是說周圍并沒有可以供她求助的人家。
站在窗戶邊發了一會兒呆之後,沈央央才轉頭試圖離開這間卧室,看一下整棟別墅的布局,在關上卧室門之前,她的目光落在那尊天使擺件上,天使臉上無悲無喜,眼眶部分是一片白色,并不能看出他是什麽表情。
卧室的門居然一擰就擰開了,整棟別墅也不像是尋常想象中戒備森嚴的模樣,反而上下都裝修得很溫馨,再加上窗外鳥語花香的自然環境,如果不是在這種未知的狀況下醒來,沈央央都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在度假。
她才出現在樓下,就有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女人迎了上來,沈央央有種時空穿越感,因為這個女人臉上對她笑得很親切,就像兩人的關系很熟稔一般,開口的第一句話是,“你醒了?”
沈央央腳步頓了一下,才在她熱切的目光下點了點頭,随口問道,“今天是幾號?”
對面臉上的表情有些卡帶,因為按照正常的反應,沈央央應該會戒備的問“你是誰”或者“你們有什麽目的”之類的話,但事實卻是她一點緊張不安的反應都沒有,神态自然得像是并不太清楚自己的處境,吩咐她就像吩咐自己家的傭人一般。
過了一會兒之後,沈央央才聽到一句,“二十二號。”
她在心裏算了一下時間,離她在倫敦酒店的那一晚過去了兩天,前提是這個女人沒有說假話。
很快沈央央面前就被端上了一碗熱氣騰騰的小黃魚面,她遲疑着嘗了一口,面條筋道滑爽,面湯滋味濃厚,期間這個女人一直笑眯眯的站在一旁看着她,沈央央吃了幾口面之後忽然問,“你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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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劉,叫我劉嫂就行。”這棟別墅在深山老林裏,照顧并且看管的又是這樣一個柔弱少女,劉嫂并不是沒有社會閱歷的人,在聽到雇主吩咐的一瞬間,心裏就已經升起了諸多猜測。
她很早之前就到這棟別墅了,在見到昏睡中的沈央央後,心裏的猜測得到了落實——沒別的原因,沈央央這副長相太顯眼了,此前她一直受雇于權貴家庭,自然知道這種人家發生這種事情并不算太稀奇。
只是有些憐憫這個女孩子,雇主吩咐看着她不要讓她有機會出去,這就說明這女孩子的身不由己,而做這種見不得人的金絲雀的,最後會有什麽好下場?
她已經做好了準備怎麽勸慰沈央央,不過她醒來後卻意外的冷靜,劉嫂在心裏感嘆這樣也好,至少不會節外生枝。
沈央央吃完面之後很快上樓休息,她感覺身體還是有些不舒服,她沒有試圖向劉嫂要手機之類的聯系工具,醒來後的幾天都過得十分安靜,不哭也不鬧。
直到第四天的時候,別墅終于有人來,沈央央站在窗戶邊,看見一輛車駛進了別墅大門,上面下來兩個男人,為首的那位西裝革履,看起來像是才結束哪個商務會議,而在他後面的那位明顯是保镖的打扮,落後一步跟在他身後進入別墅。
早在聽到汽車聲響起時,劉嫂就從屋內走了出來,見到是雇主後臉上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沈央央一直站在二樓看着這一幕,沒有發聲也沒有下樓的打算,而樓下的人在進別墅前,忽然擡頭看了二樓的方向一眼,兩人的視線對上後,他的腳步明顯頓了一下。
劉嫂沒有注意到這個小插曲,接過傅易真的外套後很自覺的彙報工作,“小姐是四天前醒的,醒來後沒有哭鬧,也不常和我說話,她通常會在吃飯後回房間休息,也不常出門,精神狀态很正常。”
說完後忍不住在心裏懷疑,她是考過心理學證書的,這種情況下還和尋常一樣,本身就是不正常的反應。
傅易真來時很匆忙,恨不得能立馬見到人,可真到了別墅之後卻猶豫了起來,他站在樓梯口沒有動,過了一會兒之後才詢問,“你覺得她有什麽不适應的地方嗎?”
這棟別墅的裝修是他親自設計的,一起住了十幾年,他了解沈央央的每一個生活習慣,甚至就連一些她只是随口一說的想法,他也想辦法做到了,別墅完工時傅易真很自信,他覺得她應該會喜歡這裏。
劉嫂猶豫了一下後,才斟酌着開口,“應該沒有,她沒提過,飯菜之類的應該都很符合小姐的口味。”
但其他方面她就不敢保證了,傅易真聞言後嗯了一聲,臉上的表情有些不确定的茫然,半晌之後才提起腳步繼續往樓上走。
對他而言,茫然這種情緒已經随着他閱歷的增長,越來越少見了,傅易真猜測過沈央央到這棟別墅後可能的反應,夜深人靜時他想了很多遍,該怎麽安慰她,怎麽撫慰她的情緒,直至她能接受這個事實。
無數個夜晚他在腦海內模拟着各種場景,這是必然的,而現在終于派上用場了。
門推開後,屋內什麽聲音都沒有,只有傅易真規律的腳步聲,沈央央正坐在陽臺邊的躺椅上,臉上沒有什麽表情,甚至都沒有看他一眼。
風吹着床上的帷幔四處飄飛,給整個房間都增添了一些不真實感,傅易真此時的表情已經恢複了一貫的從容,他走到沈央央身邊,主動叫了她一聲,“央央。”
沈央央沒有回答他,他也不在意,只偏頭打量了這間房間片刻,“這間卧室是按照你初中時候的想法裝修的,你還喜歡嗎?”
他說完這句話後,沈央央終于有了反應,她看了傅易真一眼,問了一句話,“我什麽時候能回去?”
傅易真表情凝固了一瞬,提起初中時候的這些往事,他本來是很高興的,可現在他唇邊的笑意消失了,傅易真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輕聲問,“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他指的是沈央央什麽時候發現的,把她困在這裏的是他們,雖然他早有準備,這件事一旦做了就必然會引起她的反感,但傅易真還是沒預料到沈央央會是這樣的反應。
“一開始吧,”沈央央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此刻她仍然覺得經歷的這些很荒謬,“我醒了之後,房間裏的天使擺件,飯桌上的小黃魚面,你本來就沒打算瞞着我。”
她其實在見到傅易真之前,還不太确定具體會是誰,只能确定是認識的人,天使擺件和蔡年工作室外的那一尊一模一樣,她當時就覺得很眼熟,只是托盤裏沒有丢有硬幣,而小黃魚面更是她跟着鐘沛宜吃慣了的。
只是和猜測的其他人比起來,最後出現在這裏的是傅易真的那一瞬間,讓沈央央意識到她比想象中更加難以接受這一點。
見到她臉上厭煩的神色後,傅易真忽然笑了一下,“你?”他搖搖頭,在沈央央的目光下一字一頓的開口,“可不止是我一個人,應該說是你們才對。”
傅易真當然知道,這樣做勢必會讓沈央央反感,但不這樣做的話,難道要他眼睜睜的看着她和別人結婚嗎?而且事情是三個人做下的,沒道理要他一個人來承擔後果。
“你什麽意思?”沈央央恹恹的開口。
“意思是憑我一個人的能力,還做不到瞞天過海将你帶到這裏。”随着沈央央臉上抗拒的神色越發明顯,傅易真的神色也越發居高臨下。
最後他想到了沈央央現在的處境,到底是放緩了神态,安慰了他一句,“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找你。”
說完後腳步匆匆的離開了房間,在此之前傅易真心裏很清楚,沈央央不是一個會輕易接納別人的人,她和人相處時的界限很分明,而十幾年的感情積累下來,傅易真當然在她的界限之內,她親近他就像親近家人。
他曾是最受她信賴的人,現在他親手打破了這種信賴。
沈央央很快就理解了傅易真話裏是什麽意思,第二天別墅裏又來了一輛汽車,在睜開眼睛看到陸鐘那張臉的時候,沈央央已經不再感到驚訝。
陸鐘和傅易真的态度不同,從昨天開始傅易真就有意避着沈央央,兩人雖然在同一張飯桌上吃飯,但卻沒說幾句話,陸鐘卻似乎完全沒有做下這種事的愧疚感,進了別墅之後,态度自然的徑直進了沈央央的卧室。
這棟別墅在落成後他曾來過,自然清楚沈央央的卧室是哪間,這個點沈央央還在睡覺,陸鐘走到床邊看着她的睡顏,并沒有其他的動作。
沈央央在夢裏睡得很不安穩,總感覺有人在盯着自己,她眉頭無意識的隆起,睡意朦胧的睜開眼睛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只手。
陸鐘見到她眉頭皺起,正想伸手替她撫平,此時被撞破之後,臉上才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你醒了。”
說完後他收回手,像小時候他們随意進出對方的卧室一樣,随意的坐在了沈央央的床邊。
過了一會兒之後,沈央央的意識才徹底清醒過來,陸鐘坐得離她很近,身上帶着股灼熱的壓迫感,沈央央見到他之後猜測,自己或許就在離俞城不遠的地方,因為陸鐘的工作固定性很強,并不允許他随心所欲的離開。
才睡醒沈央央的聲音有些沙啞,目光轉過去看到床頭櫃上的那杯水後,下意識想伸出手去拿,随後才意識到這或許是昨天晚上傅易真吩咐送進來的。
陸鐘的觀察力很強,掃了一眼後動作自然的把水杯遞到了她的唇邊,顯然是想喂她喝水,可沈央央睫毛垂下後,再開口時聲音很冷淡,“出去。”
陸鐘動作頓了一下,他臉皮比傅易真厚得多,更何況早在下定決心時就知道沈央央會是什麽反應,此時臉上居然還能帶着笑意開口,“我們小時候不是經常進出對方的卧室嗎?”
他想要打溫情牌,試圖模糊自己的行為的定義,沈央央卻不太吃這一套,看了他一眼後開口,“你也知道那是小時候。”
“你說得沒錯,我們現在都長大了。”陸鐘收回端着水杯的手,再開口時神色有些捉摸不定,“你十三歲時告訴我不能再随便進你的卧室,除非我們是男女朋友。”
沈央央目光看着天花板并不說話。
陸鐘也不在意,繼續開口,“那反過來說,我現在能随意進出你的卧室,那我們就該是男女朋友關系。”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沈央央終于有了反應,只是皺眉呵斥他,“你瘋了?”
陸鐘笑了一下,某種方面來說,他要比傅易真林定心狠很多,他在部隊裏要出任務,如果心不夠狠,不夠有決斷力,那他也走不到今天,一旦下定決心之後,陸鐘反倒能更加心無旁骛的達到目标。
他問沈央央,“你現在還在等着人來救你嗎?”
他沒看沈央央的反應,自顧自的往下說,“不會有人發現你在這裏,大家都會以為你接受了國外一家樂團的邀請,如今正在國外發展事業。”
“至于那個萊斯利以及在紐約認識的那些同學朋友,則會認為你一直在俞城交響樂團工作,是不是很有趣?”
他們選的這個時間點當然是經過仔細考慮的,首先沈央央的工作是拉小提琴,而且現在正是她畢業換環境的過渡期,這就決定了她的社交圈不會太複雜,很好處理。
其次事情的關鍵其實是鐘沛宜,沈家的盛陽實業在他們看來還不太夠格,即使沈家人真的發現了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憑借他們手上的權力,也輕易不會對他們三人造成什麽影響,更何況最大的可能性是沈家甚至都找不到沈央央的位置。
陸鐘的語氣頓了一下才開口,“我知道你每天都會和萊斯利打電話,但最近你對他的态度正在逐漸變得冷淡,等他騰出手來終于能來z國的時候,想必你們倆已經分手了吧?”
這裏面的“你”當然不會指的是沈央央,只是一個聲音語氣和沈央央一模一樣的人,而鐘沛宜那裏,以及如何敷衍沈央央的其他家人,也用的是同樣的方法。
“朱利安家族雖然在紐約有幾分勢力,但z國對他來說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甚至他想要開擴z國的市場,前期還要依仗林定的幫助,他就算獨自提前來了z國,也掀不起什麽風浪。”
當然只憑借林定的一揚科技,肯定達不到這樣的效果,畢竟陸鐘雖然嘴上只說着朱利安家族只是有幾分勢力,實際上這個老牌家族在北美紮根很深,這也正是林定為什麽會和他父親林封和好的原因,他畢竟是林封的獨子,林家的政治人脈資源如今已經在逐漸交到他手上。
期間沈央央一直看着天花板沒說話,陸鐘沒辦法根據她臉上的表情推測出她的想法,他和傅易真等人不同,知道這是必須要做的一步,因此只是停頓了一下之後繼續開口,“對了,之前和你出國的那幾位樂團成員,你也不用擔心他們會亂說話。”
他嘴角帶着一抹笑意,“正是他們會在回國後證明,你确實接受了國外樂團的邀請。”
“鐘姨和沈家人,都會定期收到你在國外工作的照片,會有人時不時給他們打電話,大家都會以為你一直在國外,沒有人會發現你在這裏,至少兩三年內不會。”
陸鐘之所以說這些,只是想讓沈央央斷了其他心思,他們也不是要一直讓她待在這裏,以他對她的心思,如果要讓她一直這樣見不得人,陸鐘肯定第一個不答應。
他只是想,或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沈央央會學乖,願意和他在一起,在陸鐘心裏最好的情況,當然是沈央央能同意做他的妻子。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