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病

第49章

“卡。”

攝像師從攝像機後面探出腦袋，有些不确定地看着站在舞臺上模拟着演唱會場景的謝青魚，“你剛剛走出鏡頭了。”

“……不好意思。”謝青魚僵硬地道歉，心中卻莫名發虛。

李莫愁已經兩天沒有回酒店了，她開始有些後悔那天要趕她出去的話。明明就知道李莫愁的精神狀态經不起刺激，在看到她那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眼神的時候，卻仍舊抑制不了那種煩躁的感覺。

“要不今天就到這裏吧，”淩靈關注着這邊的動靜上前，對導演客氣地笑了笑，一只手狀似親昵地搭在謝青魚的肩膀上，“青魚好像累了，大家也都回去休息吧。”

等到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謝青魚才一臉不信任地看向似笑非笑的淩靈，“你又想幹嘛？”

“你走神走得太明顯，我都看不下去了，”淩靈想到什麽，又接着說，“是不是為了那個叫李莫愁的，這兩天我都沒看到她。”

“……”

“你是不是又跟她說什麽難聽的話了？”

謝青魚的臉色明顯黑了下去，淩靈卻似乎被勾起了興致，“真有趣，她又沒有妨礙你，你幹嘛沒事為難她？”

“……她惹人讨厭。”

“那你這兩天為什麽心不在焉？”

謝青魚狠狠瞪了一眼淩靈，“這是我的事情。”

“謝青魚，”淩靈收起臉上的笑，看向謝青魚的表情裏有幾分認真，卻終于還是沒有說出後面的話。

雖然只有細微的地方，可是你真的在變。

“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你也不和我說一聲！”蘇白捧着李莫愁纏着紗布的手，兩只眼睛都因為心疼而發紅，李莫愁看着她在意的表情，卻有些發怔。

“你，你才剛剛結婚，我不應該打擾你的。”

“莫愁，你再這樣我就生氣了！”蘇白氣鼓鼓地瞪着眼睛，“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不管有什麽事情我們都應該分擔的！”

“……對不起。”

“李媽媽那邊先讓她冷靜一陣吧，你現在住在哪？”

李莫愁張了張口才想起來謝青魚已經“不要”她了，只能支支吾吾地回答還在找房子。

蘇白拍案，“這段時間你就住在我家吧，反正慕田剛好去外省出差了，你也陪陪我。”

蘇白明明還是蘇白，會在她受傷難過的時候露出心疼的表情，會讓她無時無刻不感覺到溫暖。可是李莫愁張着嘴半天，卻始終回答不出一個“好”字。

不知道為什麽又想起謝青魚。

謝青魚和蘇白明明是完全不同的。謝青魚從來不會心疼她，甚至更多時候對着她流露出的都是冷淡或者延誤的情緒。在蘇白心中她始終都是那個善良經不起傷害的李莫愁，可是謝青魚卻冷冷地指出，她根本就不是善良，而是軟弱。謝青魚逼着她反抗包子，逼着她去李母那裏尋求原諒。

明明就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竟然也會覺得這樣的謝青魚是溫柔的呢？

李莫愁的心裏有個極其微弱的聲音在警告她不要留下來，蘇白的溫暖讓人很想沉溺下去。但是她知道一旦留下，這段時間做出來的努力又會全部作廢，她會回到一年以前那個只會所在自己殼裏的李莫愁。

“小白，我……”李莫愁深深吸了一口氣，“我還是不留下來了，反正遲早是要找房子的。”

蘇白像是有些意外這樣的回答，愣了些時候卻突然笑了。

“好，那我陪你去看看房子吧！”

MV的拍攝差不多快要結束，謝青魚和小林通了電話，小林已經幫她訂好了隔日飛回S市的航班。這期間她沒有再遇見過李莫愁。

謝青魚在空蕩蕩的酒店房間裏坐了一會兒，想起來李莫愁的行李還放在這裏沒拿走，突然有種松口氣的感覺。掏出手機給她發了一條短信，兩人約好時間和地點。

快到目的地的時候，謝青魚遠遠的就看見李莫愁身邊還站着另外一個人。蘇白的氣質是讓人見過一面之後就很難忘記的那種，她有些了然，接着又有些好笑。虧她這些天還一直擔心李莫愁會不會遭遇了什麽危險，會不會在李母那裏碰了釘子又想不開，擔心她找不到住的地方流落街頭。結果這人轉眼就鑽到她的小白的懷裏去找安慰，真是扶不起的阿鬥。

李莫愁看到她的車快步走上前，謝青魚看着她不敢正視自己的眼睛，那股煩躁又竄上胸口，就連語氣都變得刻薄起來。

“你還記得你的行李呢？”

李莫愁雲裏霧裏地擡起頭看她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去。

“口口聲聲說去找媽媽的人，這麽快就到你家小白那裏樂不思蜀啦？”

“……不，不是。”

“經歷了這些事情，我以為你好歹變了點，沒想到還是這麽沒出息。”

“……我，我不是……”

“李莫愁，你真讓我惡心。”

李莫愁支支吾吾地好像要說些什麽，謝青魚懶得去聽。裝着李莫愁行李的箱子被她随意地扔在地上，曾經在酒店門口摔出來的裂縫被人貼上了膠布，看上去像一只被遺棄的小動物孤零零地躺在路中央。

汽車發動的聲音響起來然後很快就遠得聽不見了，李莫愁呆呆地站在原地，蘇白等了良久發現她的不對勁，走上前伸出手扳過她的臉對向自己。

“莫愁，你怎麽了？”

“……我怎麽了？”李莫愁一臉茫然地看向她。

她也很想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聽見謝青魚的車開走的時候，那種被抽空的感覺。

“莫愁，你這幾天到底怎麽了？”

謝青魚走的時候沒有通知李莫愁，航班起飛的時候李莫愁正在蘇白家裏品嘗她新研究出的巧克力奶油蛋糕，甜膩的奶油吃進嘴裏好像感覺不到一般，蘇白期待了半天卻沒有等到想象中愛不釋手的反應，終于察覺到不對。

“你有心事嗎，這幾天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狀态？”

李莫愁果然又滿臉茫然地看向她，蘇白暗暗嘆了一口氣。

“是因為你的那個朋友嗎？”

“……”

“你喜歡她？”

這下李莫愁總算有了點反應，整個人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望向蘇白。雖然蘇白一直都知道她的性向，她們之間卻一直心照不宣地從來沒有點明過。這是第一次。

“小白，你……”

蘇白又嘆了一口氣，“其實我也很想假裝沒看到，但是從那天你得那個朋友送了行李過來之後，你的表現就真的太反常了。”

李莫愁低下頭去，回答卻絲毫沒有猶豫，“我不喜歡她。”

蘇白明明應該知道的，她一直喜歡的人，隔了整整十年也忘記不了的人，此刻正坐在她的面前。

蘇白一時還沒有回答，李莫愁想了想，又補上一句，“我喜歡的不是她。”

“那是誰呢？”

李莫愁吃驚的擡起眼，蘇白對着她笑了一下，接着說，“你是不是想說你喜歡的是我？”

“……”

李莫愁還處在驚愕的狀态沒有回過神來，蘇白卻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繞過桌子走到李莫愁面前，俯下身用自己的嘴唇在她嘴唇上輕輕碰了一下。

“……”

李莫愁覺得她一定是不小心穿越到其他的小說裏去了。

蘇白直起身看着還處于石化狀态的李莫愁，一只手抓起她垂在身側的手，手指扣在李莫愁的脈搏處靜默了一分鐘。

“七十八下。”

“……”

“莫愁，你還沒明白嗎？你對我的感情，其實并不是你想得那樣。”

“……”李莫愁已經完全失去了語言功能。

“其實一開始，我也以為你對我，是真的不一樣的那種喜歡，直到我愛上慕田，莫愁，你會依賴我，會害怕失去我，這些我并不否認。可是真正的愛不是這種感覺，莫愁，你并不是愛我。”

蘇白的手輕輕蓋在李莫愁還留着受過傷的印記的臉上，李莫愁在她的眼睛裏突然讀出了傷心。

“以前你總說想要很多很多的溫暖，以前我總想給你很多很多的溫暖，可是這些都不是愛情。我沒能夠讓你堅強起來，反而被錯誤的執念栓了這麽多年，是我沒有照顧好你。”

“小白……”

“現在你有朋友了，會為了其他的人擔心和牽挂，我真的很高興。”

李莫愁被蘇白突然的挑明弄得手足無措，想起來蘇白的病，又覺得這樣的坦誠就像在交待遺言一樣，胸口又開始悶悶的。

“小白……”

好在蘇白很快就從那種有些傷心的氛圍裏邊抽出身來，笑着拍了拍李莫愁的腦袋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現在可以和我好好講講你那個朋友了？”

“……”

“我還從來沒有看到你因為誰走神走成這個樣子，如果可以的話，給我講講你們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

李莫愁怔怔看着蘇白笑眯眯的表情，思路又開始飄起來。

要從哪裏說起呢？小林帶着她搬進新家的時候，謝青魚跪在地上哭着哀求宋梓明的樣子；謝青魚滿身痕跡的回到家裏的樣子；拿走了她的劇本之後毫無羞愧的樣子；威脅她不要想搬倒她的樣子……

原來不知不覺，她們之間已經發生過這麽多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