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病

第47章

兩個人回到酒店，李莫愁進了自己的房間就沒再出來過。

謝青魚不是很放心她，在外間來來回回走了幾遍，電話卻突然響了。

“聽說你在N市？”

許久不見了，居然是淩靈，謝青魚立馬警覺起來，“關你什麽事。”

“不用這樣草木皆兵吧？”淩靈像是在電話那頭笑了笑，“你和果果在S市的新聞我都看到了，你的膽子還真大。”

謝青魚不說話。

“我也在N市，不一起出來吃個飯嗎？”

“沒有其他事的話，我挂了。”

淩靈嘆了口氣，“我這裏有單活兒，你要不要接？”

謝青魚頓了頓，冷笑一聲，“我們的關系，什麽時候好到你主動給我拉生意了？”

“對你的事業也是有好處的，”淩靈像是沒聽到她的挑釁，“我下張專輯主打MV的女主角，接不接？”

謝青魚再次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時口氣已經轉變生生硬的柔和。

“我們去哪裏吃飯？”

出門的時候是下午三點整，和淩靈談完關于MV女主角的事情再回到酒店已經是晚上八點多。房間還是謝青魚走時的樣子，她走到李莫愁門邊敲了敲，“出來吃飯，我給你帶了晚餐回來。”

沒人回答她。

謝青魚皺着眉擰了擰門把手，被反鎖了。她連着喊了幾聲裏邊都沒有一點聲響，結合李莫愁今天的狀态，謝青魚從心底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找來酒店的服務生拿了鑰匙開了鎖，李莫愁不在房間裏，只有房間附帶的衛生間關着門，裏邊傳來隐隐的水聲，謝青魚幾乎是立刻就白了臉。

“李莫愁！”

衛生間的門是被她硬生生踹開的，其實拿着鑰匙的服務生就站在旁邊，謝青魚是真的慌張了。李莫愁蹲在浴池旁邊一臉驚惶地回過頭來對上她半是慌半是怒的眼睛，她的一只手伸在滿浴缸的溫水裏，已經把那些水染紅了。

服務生在一邊看到這一幕吓得鑰匙都從手上掉下去，慌慌張張地掏出電話打120去了。謝青魚上前拎起李莫愁的領子，用盡全身的力氣向她臉上打下去。

李莫愁害怕得甚至忘記了哭，布滿淚痕的臉上很快浮現出紅腫的指印。謝青魚氣得渾身發抖。

“你想死我不攔你，麻煩你自己找個清靜的地方去死，不要死在我面前髒了我的眼睛！”

“和你說那些話都當我是白說的嗎？李莫愁，你不覺得自己矯情我都替你沒臉！多大的事情值得你去死嗎？你死了你爸會活過來還是你媽會重新原諒你？我拿走你的劇本的時候你是怎麽說的？口口聲聲和我談底線，結果現在被你媽冷落一通就哭着鬧着要尋死，你到底是作給誰看？這就是你口中的底線嗎？！”

“謝……謝青魚……”李莫愁被謝青魚突如其來的怒火唬住，爬着想去拉她的衣角，被謝青魚一退後錯開了。

“別碰我，你讓我惡心。”

“謝青魚……”

謝青魚錯開眼，不去看順着李莫愁手腕淌到地磚上的血有多恐怖。

“李莫愁，我從來沒有見過軟弱到你這種程度的人。”

“我看不起你，以後我不會再管你的事，你想死就盡管去吧。”

李莫愁沒有回答，她已經失血過多昏過去了。

救護車不多時就到了，謝青魚滿心煩躁，最後還是跟着一起到了醫院裏。

幸好的是李莫愁手上的傷口割得并不深，雖然出血量大也并不會危及生命。謝青魚給她辦理了住院手續之後就一直暴躁地在病房裏走來走去，看到李莫愁在昏迷中面色蒼白的樣子就恨不得再把她拎起來打一通。

李莫愁這一次，實在是踩到了她的死穴。

謝青魚三十年裏好歹經歷過不少事情，德高望重的學者聚衆NP的有之，影視天王被男導演潛規則的有之，清純玉女私生活放蕩不堪的有之，她都能泰然接受。這個世界原本就變态無比，誰不是靠着些變态的習慣才能活下來的。然而卻有同組的女演員為了男友劈腿自殺了，她實在是接受不了。她從那個壓抑無比的家庭一路熬到今天，從來都覺得沒有事情是不能改變的，那些動不動就尋死覓活的人，根本就是之前活得太好，自我矯情。

淩靈又打電話來，談得還是關于MV選角的事情，聽出謝青魚情緒不好有些好奇，便順口問了一句，“你在哪？”

謝青魚煩躁無比，“醫院。”

那邊稍稍停頓了下，“你生病了？”

“不是我，是別人。”

于是淩靈更吃驚了，“這個時間你居然會在醫院陪別人？是知名導演還是商界大亨？”

謝青魚煩躁加倍，簡單說了一句“和你無關”就挂了電話。再回身的時候，李莫愁居然已經醒了，正睜着有些茫然的眼睛看着她。

“去死啊，怎麽不死了？”謝青魚冷笑。

李莫愁只是看着她，明顯是有些害怕她現在的樣子，不敢說話。

“這次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都是我救了你一命。我欠你的都已經還清了，以後你要死要活，我不會管。麻煩你哪天自己回酒店把行李搬走。”

謝青魚冷冷地轉身想走，李莫愁卻在身後怯怯地叫住她。

“謝……謝青魚。”

她停住腳步，卻沒有轉身。

“對，對不起……我，我也不是真的想死，”其實不應該在謝青魚面前哭的，這樣只會惹來她的更加讨厭而已，可是李莫愁只要一想到這些，眼淚就好像不受控制一樣紛紛争着湧出眼睛，“我，我不知道要怎麽辦。”

“爸爸從來都沒有心髒病，他是被我活活氣死的，因為我從來沒有聽過他的話。他讓我好好減肥，可是我還是很胖，他讓我好好找工作，可是我呆在家裏寫起了小說，後來，後來還喜歡上了女人，”眼淚流個不停，那些憋在心裏的話找到了出口，終于不用再繼續忍耐，“其實爸媽一直過得很好的，如果沒有我，如果沒有我，他們不會這樣。”

“還有小白，小白她的病在惡化，慕田說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突然死掉。我，我不知道如果小白真的死了我要怎麽辦。我也不要成名了，我也不要有很多人愛了，我只想小白能夠活下去。她是世界上唯一一個不讨厭我的人了，她是最後一個不讨厭我的人了。”

“我很，我很害怕，要是再也不會有人愛我怎麽辦！”

李莫愁說完就把頭埋在兩只手間重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謝青魚站在原地，怒氣還未完全消散卻又有些心軟。她不想走了，也同樣不想轉過身去安慰李莫愁，于是就只是那樣冷冷地在原地站着，整個病房只剩李莫愁的哭聲。

淩靈MV的拍攝時間不能延後，李莫愁出院之後的精神狀态始終很差，謝青魚每次都後悔為什麽不把這個累贅丢到一邊，卻還是鬼每次都使神差地忍不住去管。于是最後的情況，變成謝青魚每次去攝影棚都把李莫愁帶着。

這次的MV講的是一個女歌手的故事，女歌手因為喜歡唱歌進了娛樂圈。一開始想要的只是有人喜歡聽她的歌就可以了，可是慢慢看到其他的歌手都有那麽多的粉絲，就開始希望有更多人喜歡聽她的歌。為了上位成為更紅的歌手，她一次又一次地逾越了自己的底線，去整了容變成自己完全不認識的樣子，和娛樂公司的高層睡覺了，愛上了同是歌手的男明星，卻因為經紀人不允許藝人戀愛放棄了。MV的最後，是女歌手終于站上最佳歌手的領獎臺，臺下是數以萬計的愛她的粉絲，頒獎方為了制造效果特意放了一段歌手初期登臺時的視頻，那時的青澀和緊張讓在場的人都笑了，她卻哭了。因為她發現走了這麽遠，她還是最喜歡一開始的那個自己。

謝青魚拿到本子翻了翻，有些不解地問淩靈，“怎麽寫了這麽一首歌？”

淩靈一直堅守着對唱歌的單純，即使被冷藏起來的時候也從來沒有做過任何不安分的事情，偏偏要寫出一首和自己的人生經歷完全相反的歌來。她對着謝青魚笑了一下，“我只是想了想如果當時我沒守住，現在會是什麽樣。”

謝青魚沒再多問，拿了本子就準備進棚，淩靈卻突然在後邊叫住她。

“謝青魚，你還記不記得你為什麽想紅？”

李莫愁又成了攝影棚裏努力減少存在感的多餘一員，她最近時常害怕一個人呆着。攝影棚裏通常忙碌熱鬧，工作人員也都很好相處，她在他們中間會覺得很安全。

“我記得你。”

謝青魚還在鏡頭前面調整妝容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李莫愁扭頭，淩靈笑盈盈地看着她。

“你是上次的、果果的助理？”

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僵硬地點了點頭帶過去。淩靈就走到她身邊很是自來熟地坐了下來。

“其實，劇本真的是你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