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病

第34章

影後李果果即将參演知名導演姜安最新作品的消息很快就在娛樂圈掀起了軒然大波。李莫愁正在娛樂網站上一條一條浏覽着被姜安和李果果沾滿的新聞，門外卻傳來了鑰匙□鎖孔轉動的聲音。她看了一眼時間，下午三點二十分，并不是宋梓明會順便來這邊的時刻。

然而進門的還是宋梓明，似乎是喝了一些酒，整個人有些搖搖晃晃地站不穩。

“……有事麽？”李莫愁有些拘謹地走上前，看到宋梓明似乎有直接往地上倒的趨勢，看不下去還是伸手扶了一把。

“……@#￥%……&*”

“你說什麽？”李莫愁皺着眉把耳朵探上前，宋梓明卻突然大吼一聲。

“果果！”

“……”耳朵被近在咫尺的大叫聲炸得嗡嗡作響，李莫愁黑線地把臉挪到安全距離之外。看來宋梓明是真的喝醉了，她架着他挪到沙發邊上放下，卻突然被宋梓明抓住了兩只手臂用力搖晃起來。

“說！我帥不帥？！”

“……”

“說！我美不美？！”

大概是被宋梓明的大力抓得疼了，李莫愁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放軟語氣。

“帥，帥，你最帥了……”

“我迷不迷人？！”

“……你最迷人了。”

“哼！”宋梓明終于肯放開她，軟了的柿子一般往沙發上一癱。李莫愁嘆着氣去找杯子給他盛了一杯水，轉過身卻發現宋梓明自顧自地橫在沙發上，一只手支着腦袋擺了一個誘惑的姿勢。

“……”

“快點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李莫愁覺得自己的下限簡直要被宋梓明一遍又一遍出格的表演刷新了，如果把他喝醉以後的情形用手機拍下來傳到網上，大概會比李果果和姜安的新聞更加占據眼球吧。

“喝水。”上前遞出杯子。

宋梓明朦胧着眼睛伸出手想去接，重心不穩卻一頭直接栽倒到地板上。李莫愁原本以為會聽到殺豬一般的嚎叫聲，他卻似乎是摔得昏過去了一般面朝下地一動不動了。

李莫愁心裏咯噔一下，連忙走到宋梓明身邊伸手想去扶。把他的身體拉離地面幾厘米遠的地方，卻驀然發現原本碰着宋梓明頭部的地板上多了一灘水跡。

宋梓明哭了。

“卡！”

許銳皺着眉直接把劇本摔在地上，周圍的工作人員都在他渾身散發的低氣壓之下戰戰兢兢不敢出聲。這已經是謝青魚這一場的第六次NG了。

“感情，雲初的感情呢？！”許銳努力抑制住聲音中的怒氣，“不是木木呆呆地一直杵在那個地方瞪眼睛就叫感情，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拿出點感情來！”

雲初在咖啡店裏左等不來右等不來，于是拿了包打算到店外再給蘇落打個電話。走到門口的時候，卻發現街對面圍了一堆的人，似乎是出了什麽交通事故。

蘇落的手機打通了，卻一直沒有人接電話。街對面開來了一輛警車，圍觀的群衆們自發讓出一條通道，從雲初站着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見那個被圍在中心的受害者。

她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瞬間凍結成了冰。

“蘇落！！！”

謝青魚在被拉長的雲初特寫鏡頭上遇到了瓶頸，無論她如何使盡渾身解數都表達不出許銳需要的效果。

“你到底有沒有動腦子！”許銳有些着急，語氣也就跟着情緒一起嚴厲起來，“假如那個地方躺着的是對你最重要的人，是你的父親母親最愛的人，你也打算杵在這裏使勁擠出這樣便秘的表情嗎？！”

躺在一堆“血跡”裏邊飾演蘇落的李果果坐起身體，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挑釁的目光隔着一條街道銳利地和謝青魚撞在一起。

謝青魚，你有麽？最重要的人？

謝青魚的腦海裏突然浮現起最開始的時候淩靈對她說的話。

“可是謝青魚，正是因為這樣，你是一定演不好這部電影的。”

“因為你的人生裏，根本沒有愛這種存在。”

她覺得不安起來。

姜安探班一次之後整個劇組的氣氛有了微妙的改變。之前許銳當着所有人的面趕走李莫愁之後，工作人員們對她的态度明顯謹慎了起來。反倒是李果果，雖然影後的位置讓其他人不敢小看她，相比一開始兩個人處境明顯一高一下的狀态卻大有不同。姜安來過之後，李果果重新回到了劇組女王的地位，甚至比之前更甚。謝青魚也從其他工作人員的眼睛裏再次察覺到輕慢。

許銳一開始還或多或少地願意拉她一把，在姜安來過一次後，倒是完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她和李果果兩個人明顯的對立視而不見了。

“果果，你過去給她示範一下！”

李果果從一片血泊中站起來袅袅婷婷地向着謝青魚走近，嘴角化妝出的一絲血跡讓她美豔的臉看起來有些猙獰。

“讓讓，你擋着我了。”

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你就一直擋着我了，李果果在心裏默默加上。

不過，你再也擋不住我了。

“宋……宋梓明……你怎麽了？”李莫愁擡起宋梓明的臉，果然看到他兩只通紅的眼睛，她有些手足無措。

“都過了那麽久了，”宋梓明的眼神放空，對着空氣中不知名的某個點喃喃自語，“他都那樣對你了，果果，你為什麽還是不肯死心呢？”

宋梓明十七歲的時候第一次挑大梁，在電光制作的一部武俠劇中飾演男主，卻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挫敗。與他搭戲的女一女二甚至飾演反面角色的男配都紅了，他卻因為生澀的演技，被其他演員的粉絲在網絡上罵了個狗血淋頭。

那大概是他人生中最難熬的一段時期，每天打開電腦輸入自己的名字，彈出來的全部都是嘲笑和奚落的話語。公司頂不住輿論的壓力，原本打算換掉下一部電視劇裏宋梓明男二的位置，李果果的父親卻在這個時候給電光贊助了一大筆錢，條件是保留宋梓明的角色不變。後來他才知道，那是李果果的意思。

那個時候二十一歲的李果果出道剛剛一年，Fay裏邊除了謝青魚其他的兩人基本上都是小透明一般的存在。宋梓明曾經參與過她們一支MV的拍攝，和李果果只是一般的交情，卻沒想到她在這種時候幫了他。

“沒事啦，能用錢解決的都不是問題！”去道謝的時候李果果很是大佬作風地拍了拍他的肩，“別灰心嘛，我看好你哦！”

也許那筆贊助對于李家來說只是小數字，也許那句鼓勵只是李果果随便拉個路人都能面不改色說出口的敷衍，可是宋梓明卻記得了。并且一記就是許多年。

李果果站在咖啡店的門口，對着那個假想中的事故現場，臉上的表情像漲潮了的海水一樣漸漸擴散開，不信，不信，然後是絕望。

謝青魚站在鏡頭之外看着她像穿一件衣服般輕松自如地“穿”上的情緒，渾身冰涼。那不是在演，如果她看不到李果果目光凝聚處的場景，大概她會真的以為李果果看到的，是自己最愛的人躺倒在血泊之中的畫面。

這就是她們的差距。

她也試着努力去想如果是她，看到自己最愛的人出了事會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爸爸？如果被車撞的是她的父親，她大概會冷笑着說“你也有今天”然後毫不在意地走開。媽媽？那個生下她作為交換財富和正室地位的女人，她甚至連她的樣子都不曾看到過。

最愛的人……會有誰呢？

她三十年的人生像幻燈片一樣迅速在腦海中濾過一遍，可是卻似乎真的沒有一個人，讓她有過那種接近“愛”一般的感覺。

“因為你的人生裏，根本沒有愛這種存在。”

淩靈的話一遍一遍在她耳邊回放着，像是世界上最最惡毒的詛咒。

當紅的影視明星在自己面前發酒瘋然後痛哭流涕是怎樣一種詭異的感覺呢？

李莫愁把宋梓明安撫到沙發上坐下，看着他似乎是十分難過地用兩只手罩住自己的臉。

“你……喜歡李果果啊？”

宋梓明把臉埋在兩只手中間沉默了一段時間，就在李莫愁以為他不打算說話猶豫着要不要自己識趣點走開的時候，卻聽到他深深在掌心裏吸了一口氣。

“我不是喜歡她。”

是愛。

李果果把男友姜安介紹給了Fay裏的其他兩個人之後，四個人常常在姜安的私人會所裏邊聚會。有一次四個人一起去KTV，李果果喝得有些多了，胃裏難受跑去洗手間吐了很久。重新補完妝從洗手間出來之後，卻在走廊靠近角落的拐彎處，撞見一堆男女在擁吻。

那女人頗為主動地将男人壓在牆壁上，一只白皙的腿勾着男人的大腿有技巧地磨蹭着，兩只手抓着男人的兩只手腕扣在頭頂。她站得遠，卻仍然看得清那個女人的穿着和一頭柔順的烏黑直發。那是謝青魚。

而那個被謝青魚抵在牆上親吻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熱騰騰新鮮出爐的男朋友，姜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