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雲初,出來吃個飯吧,老地方。——蘇落”
蘇落把短信發出去後又對着手機反複地看了兩遍,分手的話太過沉重,她不想用這種随意和敷衍的方式結束這段對兩個人來說都刻骨銘心的感情。
“好。——雲初”
正直下班的車流高峰期,蘇落雙手縮進口袋裏依舊感覺很冷。和父母說明了這次約見雲初的用意之後,之前蘇家安排跟蹤她的人也總算撤掉了。她不是不愛雲初,但是她累了,尤其是一想到這種夾雜在最愛的雲初和最重要的家人之間的鬥争會在她們兩個在一起的每一個以後裏面不斷持續下去,蘇落就覺得未來完全看不到希望。
過馬路的時候明明車行道的紅燈亮起來了,承載過重的渣土車卻因為慣性怎麽都沒有停下來,在一衆路人的驚呼聲中險險越過了四五輛側邊開出的小轎車,然後向着蘇落所走的人行道沖來。蘇落一直低着頭在心中反複模拟着等下見面時要對雲初說的話,聽到周圍響起的尖叫聲發覺不對勁擡起頭的時候已經晚了。
一陣刺耳的剎車聲響起,渣土車艱難地停在馬路中央,車輪後拖着一道長長的血痕。
與此同時,一個街道之隔的咖啡屋裏,雲初正略微緊張地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裏等待着。直覺告訴她蘇落這次約她出來是因為心中已經有結果了,分開或是在一起,她像一個犯了罪的犯人那樣,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最後的審判。
謝青魚微側着身子盡量随意卻顯得優雅地靠在藤椅的靠背上,微垂的眼睫昭示着雲初內心的悸動和不安,心中卻在默默揣測着哪個表情才能讓她的臉在鏡頭裏顯得更好看。
靠門處的工作人員那邊似乎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然後又迅速地安靜下來。她的餘光看到原本一直坐在一邊補妝的李果果突然站起了身體向另一個方向走去,心中立馬猜出個大概。
姜安來了。
許銳沒有喊停,謝青魚只能一直保持着目光微垂的狀态望着手裏的手機,心髒卻已經快要緊張得停止跳動了。已經将近五年的時間沒有和他面對面的接觸過,離婚前的那個晚上,那疊可以立即讓她身敗名裂的照片好像還是一個剛剛醒來的噩夢一樣,讓她每每想起都驚出一身冷汗。
“卡。”
謝青魚在許銳喊停的瞬間轉過臉去,恰好對上姜安那雙掩藏在平光鏡片後看似平和,卻常常讓她不寒而栗的眼睛。
姜安如今已經四十三歲了,比起五年前更加清減了些,也開始戴眼鏡。迎上謝青魚帶着一些懼意的目光倒也沒有閃躲,還微微點了點頭示意問好,爾後微微低下頭去和李果果說了些什麽。李果果從影十年達到今天的位置,在其他人眼中身上早就已經只剩下女強人的強大氣場,卻偏偏在面對姜安的時候,能夠看出一些小女生的青澀和不安來。
謝青魚在心中默默嘆了一口氣,易地而處,她能夠明白為什麽李果果那麽恨她。她們都有同樣深刻的執念,只是想要的東西不一樣而已。
許銳宣布劇組原地休息,起身和姜安寒暄了幾句就向謝青魚招了招手。幾天的相處下來,他更加認為圈中對謝青魚人品的诋毀是空穴來風,有意想提拔一下這個年紀已經不小的後輩。等到謝青魚面露難色地走過來時,他才記起來這兩個人原本就是有過一段婚史的,于是後悔得想扇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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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人都喊來了,戲也要繼續做下去,許銳把謝青魚拉到自己身邊,對着姜安笑笑說,“青魚她确實不錯。”
李果果嘴角抽了抽,大概原本是想要冷笑兩聲,收到許銳的目光沒有笑出口。
姜安的目光也只稍微在謝青魚的臉上停留了片刻,爾後卻像從來沒有聽到許銳那句話般轉向李果果,以一個長輩而不是導演的口吻。
“這出戲拍完之後還有什麽安排嗎?”
這聲音不大不小,其中蘊含的信息量卻足以讓周圍正在竊竊私語的工作人員們集體安靜下來,謝青魚不用看都能想象出他們努力拉長的耳朵。
“姜……導?”就連李果果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以為是會錯意了詢問地看向姜安。
“如果不是特別忙的話,”姜安微微笑了笑,“空出一段檔期給我吧。”
李果果先是微怔,然後渾身過電般輕微地顫抖起來,連眼角都泛起若隐若現的淚光。姜安從來一年只導一部電影,所以能夠成為姜安電影的主演一直是許多一線演員夢寐以求的事情。甚至有無數求成名而不得的藝人,砸出重金只求在姜安指導的電影中有一個鏡頭。更不用說李果果對姜安始終都有一層別樣的情愫在裏邊,她幾乎是從決心踏入演藝圈的第一天起,就在期待着能夠和姜安一起合作一部戲。然而直到她一步一步成為影後,姜安卻始終不曾邀請過她。
“姜……姜導……”
相對于李果果罕見的失态,姜安倒是始終無比淡定。
“既然你不說話,我就當做是答應了。”
能夠參與姜安的電影簡直是坐上了通向巨星的雲霄飛車,許銳深知這一點,看着謝青魚站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便不由得有些着急,從身後推了她一把。謝青魚卻全然感覺不到一般依舊低眉順眼地垂着視線。能夠搭上姜安這條線能夠少奮鬥多少年的道理她十年前就明白了,甚至比許銳明白得更加透徹。甚至坐上了這座雲霄飛車唯一的VIP座位,但是結果卻比她原本預計的要不同得多得多得多。
謝青魚對姜安的畏懼,與其說出于後天兩人相處時的經驗,不如說是出于一種本能。
許銳實在着急的不行,笑着把謝青魚推到姜安面前,“姜導,其實青魚也是個好苗子。”
姜安這次終于把目光完全落穩到謝青魚的身上,卻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并不說一句話。
“許導過獎了,我還需要多多歷練,沒有辦法擔當起姜導電影裏的角色。”
謝青魚幾乎是本能地就找借口要往外推,話說出口了卻瞬間意識到不妙。果然許銳的臉色也變得不好看起來。謝青魚最初只是慌亂中想到把自己貶得越低越好,卻忘了她正擔任着許銳手中電影的主角。一邊出演着許銳的主角一邊卻說自己連姜安的配角都無法勝任,分明就是在說許銳的檔次差上姜安許多。
資歷在導演界是個敏感的話題,按年級和輩分來說,許銳都算得上是姜安的前輩了。偏偏姜安不論從才華還是名氣上都超過他許多,言行中雖然恭敬有禮,卻分明從未把他放到心上過。許銳對外界的态度從來都是長輩對晚輩般的包容,即使三番兩次的示好都被姜安有意無意地無視掉也始終保持着“畢竟對方是晚輩,我也是從他那個時候過來的”的良好修養,心裏是怎樣想的卻沒有人知道。
四個人都安靜下來。
最終還是姜安先開的口,對謝青魚的話也沒有任何回應,只是轉向一邊仍然沉浸在難以接受的欣喜裏的李果果叮囑了一句,“那我們就說好了。”
李果果連連點頭,突如其來的幸福讓她連奚落謝青魚的出醜都忘在了一邊。
姜安又簡單地寒暄了兩句就離開了,許銳之後的臉色一直不大好看,謝青魚想上前去解釋,卻被他揮揮手遣開了。
“算了。”
謝青魚的指甲緊緊扣在手心上幾乎印出血來,她分不清楚姜安再次出現的目的到底是否和自己有關。她唯一明白的,是即使時隔五年,他們之間相差的段數依舊足夠姜安不費一兵一卒就把她殺得片甲不留。
就像這次一樣。
李莫愁的生活好像又恢複到最開始的簡單和單調。每天睡到自然醒,随便煮些泡面打發三餐,然後坐到電腦桌前一直寫到自然困。只是她對着電腦發呆的時間越發長了,經過了《十年》事件的打擊,以往時不時會光顧她的靈感就好像被凍結了一般。
寫不出情節的時候她在搜索的網頁裏邊輸入了謝青魚的名字,彈出的資料大多是十年前的。那個時候Fay的三個女生還剛剛出道,海報上的造型有些傻氣,三個人的氣質卻都是惹人喜歡的。
十年之前的謝青魚和現在比起來幾乎沒什麽變化,同樣是看上去沒有任何欲望的一張臉,在其他兩人中間也的确會更加令人心生向往。淩靈經過了十年的歷練,身上的氣質倒是沉澱了很多。變化最大的是李果果,李莫愁幾乎難以把當初那個一臉天真憧憬的小女生和現在影壇裏呼風喚雨的天後聯系在一起。可是那張臉明明就是一個人。
想起那天離開時李果果回憶起的過去,她又覺得有些同情。大概在這個世界上,恨比愛更加能令人成長。
宋梓明在工作之餘常常會到公寓中去看她,帶着一些日用品,沒有絲毫不習慣的樣子。李莫愁有一次甚至在宋梓明帶給她的生活用品中發現了女性生理期必備神器,對此表示萬分驚悚。宋梓明只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丢出一句,“難道大嬸你的年紀已經不需要用這個了嗎?”
即使宋梓明最大程度地用搞笑把自己的怪異掩飾過去,李莫愁依舊感覺到了不妙。這棟公寓如同布下了結界一般,那個原本是自戀造作傲嬌帝的宋梓明只要一進到其中渾身的氣場就如同換了一個人。不會再大聲地炫耀自己的帥氣或者出言諷刺李莫愁路人的氣質,甚至會在不經意地時候對着空氣走神。
這些反常,讓李莫愁覺得好奇又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