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宋梓明安置李莫愁的房産在市區邊緣,一室一廳的單身公寓,周邊的鄰居基本上也都是生活簡單的上班族,相對單純的環境。
“你這段時間就先住在這裏吧,”宋梓明簡單介紹了下房屋內的布置和周邊超市的位置,“還有什麽需要的話就打電話給我的助理。”
“……謝謝。”李莫愁平白無故接受他人的幫助,心虛得厲害。
宋梓明看了她兩眼,又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
李莫愁是住進這棟房子的第二個人,當年李果果精神狀态最差的時候也在這裏住過一段時間。那時候娛樂新聞上鋪天蓋地都是謝青魚和姜安喜結連理的報道,李果果對所有人聲稱出國受訓,實則縮在他的小房子裏邊偷偷療傷。宋梓明每天帶着新鮮的食材過來看她,為她做飯。兩個人安靜相處的時候,他也不是沒有在心裏偷偷希望過,能和李果果一直這樣下去,然後在一起。
宋梓明沒呆幾分鐘就離開了,李莫愁一個人呆呆地走到沙發邊上坐下,掏出手機調到聯系人名單的那一頁,對着蘇白的名字發起了楞。
小白,我好想你。
像是感應到她的想法,手機震了震,跳出一個新短信的标簽來。
“莫愁,聖誕節快要到了,提前祝你聖誕快樂呀!——蘇白”
加上落款的名字一共是二十個字,李莫愁反複看了又看,直到完全确定這真的是蘇白發給她的,壓抑了很久的心情像是瞬間得到了赦免一般被突如其來的暖意融化開,剩下一片透明的柔軟。
小白,我真的,好想你。
李莫愁握着手機的手指開始輕微地顫抖起來,她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對蘇白說。想告訴蘇白她為她們寫的故事被別有居心的人偷走了,想告訴蘇白現在的社會是多麽複雜,人心有多險惡。
而她也只有回想起以前蘇白對她種種的好,才能知道當初蘇白給她的到底是多麽純粹和美好的東西,即使那并不是愛情。
李莫愁很想永遠永遠都反複地生活在有蘇白的那段時間裏。
手機因為空置的時間太久,自動進入了黑屏待機的模式,黑掉的屏幕上映出李莫愁寫滿落魄和沮喪的大臉。她想了想,最終還是移動手指,在回信那一欄輸入“你也聖誕快樂”六個字。
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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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許銳喊出最後一個字,一整天的拍攝工作也終于結束了。幾乎是所有的工作人員都長舒了一口氣,雖然許銳在大多數時間裏都是嚴肅的,但是像今天這樣低氣壓的工作氛圍實在是非常罕見。
“許叔,”李果果微笑着對迎面走來的許銳點頭示意,後者卻完全将她當做空氣一般,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經過離開。
随後跟着的謝青魚嘴角微勾,在經過她身邊時頓住腳步,用只有她們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說了四個字。
“手下敗将。”
李果果抿了抿唇,倒是始終得體地笑着,沒有受到影響的樣子。
如果換做十年以前,她大概會為了這句話急躁跳腳,甚至當着衆人的面和謝青魚厮打起來。可是現在的她是如此地深刻明白着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這個道理。謝青魚最致命和短目的地方就暴露在她的眼睛之下,她懂得隐忍不說。
許銳走到片廠門口時想起什麽,停住腳步回過頭去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對着不遠處正在幫着攝像師擺弄器材的助理說了一聲,“你晚上準備一下,明天會有導演過來探班。”
助理從一堆鏡頭中間彈出一個腦袋,有些膽怯卻始終擋不住好奇地問了一聲,“是哪位導演啊?”
許銳的目光有意無意在謝青魚的身上停頓了片刻,吐出兩個字來。
“姜安。”
從李果果的角度,恰好看得見謝青魚垂在身體兩側的手微不可查地顫抖了,那明顯是在抑制着驚懼卻硬要假裝鎮定的表情讓她心中大悅。
李果果擦着謝青魚的身側離開,也用只有她們兩個人聽得見的音量回敬她說。
“來日方長。”
“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恨謝青魚麽?”
李果果算是跟在姜安屁股後面長大的。姜安是李父十分看好的後輩,原本是跟着李父一起從商的,半途卻突然轉行做了導演,經商反而成了可有可無的副業。那個時候李父常常請姜安在家裏吃飯,言行舉止分明都已經把他當成了半個兒子的意思,李果果的功課也全部都是由姜安輔導。于是李果果為了多一些和姜安接觸的機會,常常故意把題目做錯然後拿着滿面紅叉的作業本去找他,又怕被姜安嫌棄她笨,在考試的時候努力拿很高的分數去讨好他。
李父原本打算讓李果果畢業之後到自己的公司裏去,把自己一手建立起來的企業全數交給她打理。李果果為了能夠和姜安更貼近一些,執意去做了演員。那個時候姜安已經是圈內相當有名的導演了,第一任妻子在他三十歲時因病去世,許多女演員為了他枕頭邊上那個位置争得頭破血流。
李果果也很想要那個位置,卻是因為真的愛上了姜安。姜安是她從小到大的夢想,即便兩個人中間隔着十三年的時間。她二十歲出道時姜安恰好三十三歲,她借着李父的名義頻頻約姜安增加兩人獨處的機會,這其中的心意,姜安不是沒有感覺到,卻從來沒有回應過。這樣的拉鋸一直到李果果二十一歲的生日,大約是終于被她的執着打動,兩個人瞞着媒體和經紀人,開始悄無聲息地交往起來。
那個時候Fay剛剛成立,三個人之間還是一派其樂融融情如姐妹的良好光景。第一個發現李果果表現得與平時不太對勁的人是謝青魚,接着連淩靈也有些察覺,李果果原本也沒有打算隐瞞她們,于是和姜安一起對她們說明了兩人的關系,四個人在姜安的私人會所裏一起吃了飯。那是姜安和謝青魚的第一次見面。
謝青魚沒有回劇組下榻的飯店,大概是被姜安要來探班的消息刺激到,她一個人開着車,竟然一路慢悠悠地回到了姜安留給她的那棟兩層小別墅來。
別墅裏沒有人,自從李莫愁搬出去之後,她每次回來時面對的都是這樣一種黑漆漆的狀态。她又想起李莫愁胖乎乎又有些遲鈍的身影來,一廂情願地把她當成朋友,自作多情地同情她的“遭遇”,還妄想用熱騰騰的食物來給她溫暖。
只是溫暖這種東西,除了讓人生出依賴和軟弱之外就沒有別的功能了,她并不需要。
好像也是類似的一個晚上,她上完通告回到家裏,客廳亮着燈,姜安少見地沒有外出,在家中等她。
謝青魚走到姜安身邊溫順地坐下,內心卻是忐忑的。即使是在兩個人成為夫妻之後,她也從來沒有對姜安完全地放松過,更多時候,她需要用盡所有的力氣去揣測姜安的每一絲表情和每一個小動作,在他開口之前便猜出他的目的,做他解語花一般善解人意的好太太。
姜安将原本放在茶幾上的一份用牛皮紙夾裝好的信封推到她跟前,沒有說一句話。謝青魚打開紙夾将裏邊的內容拿出來,是一疊照片。
一疊關于她的照片。
照片裏邊的謝青魚,正用一種和她幹淨的長相完全不符的妖媚表情衣衫不整地跪坐在某個年紀堪比她爺爺的贊助商腿上承歡着。櫻唇微啓,明顯不是被強迫的樣子。照片裏□發生的背景明顯是在某個飯店的套房裏,從照片右下角的拍攝時間來看,恰恰就是一個月前她力壓群芳和某知名化妝品廣告簽約的日子。那天她對姜安借口晚上有慶功宴,一整晚沒有回家。
謝青魚的心在瞬間涼了個徹底。
姜安将手裏的煙掐滅,只表情平靜地說了一句,“離婚吧。”
謝青魚從小到大,自認察言觀色的本領是一流的,卻只有在面對姜安時,如同一個一無所知的校學生般使不上力。他們的段數相差得太遠,于是她從始至終都無法明白姜安的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就像她不明白姜安一開始為什麽答應和她結婚,不明白那疊照片到底是誰送到姜安手中的,也不明白姜安到最後為什麽要和她離婚,卻連一個生氣的皺眉都不曾有。
那疊照片後來一直扣在姜安的手中,就像一個不定時的炸彈一般時刻提醒着謝青魚,那個男人的手裏握有讓她身敗名裂的把柄。她的事業也一落千丈,以前那些被預言的星途和光環也逐漸遠了,這個圈子裏最不缺少的就是年輕和愉悅的身影,她在慢慢地被所有人遺忘。
如今她好不容易終于又有了一些出頭的希望,這個随時能夠置她于死地的男人卻又出現在她的生活裏了。謝青魚摸不準姜安是不是也是李果果安排來報複她的一步棋,她猜不到他的心裏,究竟在打着怎樣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