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病

第21章

李莫愁回到別墅時謝青魚并不在，她簡單地把袋子裏的零食倒在衣櫃下方配套的抽屜裏，挑出一包老壇酸菜味的去廚房找鍋子。

謝青魚家的廚房在一樓的最裏邊，興許是因為謝青魚常年水果蔬菜的飲食習慣，已經很久都沒有開過火。竈臺上已經蒙上了薄薄的一層灰，李莫愁找了一圈，沒有發現可以煮面用的廚具。想起來小林跟她提到過的，她現在住的房間原本是個儲藏室，在她搬來之後裏邊的雜物全部都被移到二樓右手邊的第一個房間，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到那裏去找。

偌大的兩層小樓因為只住了兩個人，有種奇妙的空曠感覺，李莫愁找到了被新用來放雜物的房間，果然一推開門就發現了鍋子被高高地放在一堆硬紙箱的最上面一層。她有些吃力地踮起腳想去夠，卻因為重心不穩一頭向前栽去，一頭撞在那些堆得高高的舊紙箱上。

“噹！”

鍋子在一陣搖晃中從頂端掉落，砸在李莫愁頭頂發出一聲響亮的碰撞聲。

“……”李莫愁有些眼冒金星地扶住另一邊的牆壁，站立了好久才從被砸的暈眩裏邊找回清明。雖然知道屋子裏只有她一個人，仍舊覺得丢臉般心虛地四下看了看。因為頂層的許多紙箱被她撞得掉下去，露出了背後淡藍色的牆壁，好像……還有其他的一些什麽東西。

李莫愁在腦海裏掙紮了一番，理智告訴她這樣偷窺別人的隐私是不對的，情感上好奇心卻拼命煽動她移開箱子看清背後的物什。站在原地天人交戰了一段時間後，終于還是選擇了聽從好奇心的驅使。李莫愁蹲下去輕輕把堆在一起的紙箱移開，在紙箱和牆壁的空隙之間，居然還藏着一張鑲在鍍金相框中的……

巨幅婚紗照。

照片中的新娘子看上去年輕而美麗，是她所熟悉的、謝青魚的樣子。魚尾的白色禮服搭配着鑲着碎鑽的精致頭紗，襯得她整個人如同誤落凡塵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一樣。謝青魚坐在一個設計華麗的長椅上，身後站着的男人，卻是李莫愁從來沒有見過的。男人看上去比謝青魚年紀長上許多，笑起來時眼角已經有了細細的紋絡，穿着黑色的西裝卻仍舊顯得胖了些。惟獨那一雙眼睛讓人看過便難以忽視，李莫愁難以形容那種感覺，他的眼神中含有很多東西，睿智、果決，還有經過歲月沉澱和人生歷練之後積累下來的淡定，即使是從照片中這樣淡淡看着你，也會讓你能夠受到他的傳染一般鎮靜下來。

她突然想起第一天來時小林對她說的話。

“這棟別墅，是青魚前夫的。”

小林口中謝青魚的前任，應該就是照片中的這個男人吧。李莫愁對着照片怔了神，他是誰？他們為什麽會走到一起？最後又為什麽會分開呢？

不過說到底這并不是她能夠關心的事情，李莫愁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有些悻悻地把箱子照着原樣堆好蓋住照片，抱着鍋子走了出去。

謝青魚一直都沒有回來，李莫愁邊在卧室裏碼字邊注意着外邊的動靜，一直到她上床睡覺的時候，外間始終是安安靜靜的。夜裏聽到鑰匙開鎖的聲音起來，她打開床頭的臺燈，已經是夜裏四點。

外間發出了某種重物墜地的悶響之後就再沒有聲音，李莫愁想了想，還是起床披了一件外套開門走出去。

客廳裏沒有開燈，李莫愁隐隐約約可以看見謝青魚的輪廓背靠着門坐在地板上，周身還帶着一些外邊夜裏的涼意。因為黑，看不見謝青魚臉上的表情。

她摸索着找到牆壁上的開關按下，謝青魚的眼睛習慣了暗，受到這突如其來的光線刺激不禁擡起一只手擋了擋。李莫愁終于看清楚她現在的樣子，卻是倒吸一口涼氣僵在了原地。

謝青魚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長風衣，扣子沒有扣，能夠看見裏邊穿着的那件米白色短禮服的情形。原本細細的肩帶被扯斷無力地垂在胸前，腰部镂空的雕花被人為地扯破成了一個裂開的豁口，及至膝蓋的裙擺被撕破，甚至可以看得見缺口處粗糙的毛邊。然而更可怕的，是謝青魚□在空氣中的皮膚上幾乎全部都布滿了青青紫紫的長條狀痕跡，間隙裏還有一些紅腫的吻痕，李莫愁看得觸目驚心。

“需……需要幫忙嗎？”

謝青魚像是剛剛被從自己的沉默中喚醒，擡起頭淡淡看了李莫愁一眼，語氣平靜到好像受傷的不是她的身體一般。

“不需要。”

“可是你……”看起來很不好。

謝青魚沒有抓住李莫愁伸向她想要幫忙攙扶的那只手，自己依靠着門有些吃力地慢慢站直身體，随着身體的移動，一股深紅的液體從她的大腿根部流了下來，疼得她眉頭直皺。

李莫愁滿臉擔憂地張了張嘴，卻完全不知道要說些什麽。看謝青魚現在的狀況，只怕是遭到了強【和諧】暴。她想開口詢問她的情況，卻被謝青魚臉上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神情封住了口，想伸手幫助她，但設身處地地想，如果換做是她遭遇了這樣的事情，只怕最想的事情也只會是能夠先一個人待着不要被其他人打擾。

謝青魚閉上眼睛等着下【和諧】體那一陣撕裂一樣的疼過去，然後拉緊了裹在身上的風衣領子，目不斜視地從李莫愁身邊經過走上樓去，姿勢依舊鎮定優雅。李莫愁看着她的背影，卻越發地覺得憂心了。

李莫愁回到屋裏躺下卻無論如何都再也沒有一點睡意，一閉上眼睛腦海裏全部都是謝青魚滿身狼狽地靠在地上的樣子。謝青魚現在該有多無助多難過，但是她卻一點忙都幫不上。

過了一會兒客廳裏又想起一陣輕微的人聲，李莫愁想了想還是起身出去。謝青魚大概是剛剛洗完了澡，穿着一件白色的長浴袍坐在沙發裏看電視。

“青……青魚。”她有些惴惴不安地向她走去，隔了一小段距離在沙發的另一邊坐下，“你……你還好吧？”

謝青魚在廣告的間隙涼涼地看了一眼李莫愁，“很好啊。”

“……”

看着李莫愁一臉欲言又止的蠢樣子盯着自己看，過了一會兒她終于還是又皺着眉頭開了口，“我應該不好嗎？”

“我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李莫愁慌忙擺手，“我……”

話說到一半又打住，如果當事人不願意去提，她難道要主動去扒別人的傷口嗎？

謝青魚看着李莫愁神神叨叨的樣子，只覺得心頭的厭煩感覺更甚。晚上的飯局應酬被灌了許多酒，現在兩邊的太陽穴都是一跳一跳的疼。飯局之後陪着制作單位的主管去酒店開房，沒想到又遇到一個有虐待癖的，在床上拿着虐待工具折騰了她整整兩個多小時才肯洩出來。如果不是被小林耳提面命地囑咐過必須戒掉吃安眠藥的習慣，她簡直想立馬吞掉半瓶安眠藥撲到床上去睡上一整天，而不是坐在這裏和某個一看就腦子不太靈光的胖子廢話。

雖然很不屑去參加那個“大齡女性保養秘笈”的節目，好歹能在觀衆面前多露一次面也多一些重新紅起來的機會。她忍着想翻白眼的沖動，仍是好好梳妝打扮了一番去的臺裏。女人一過三十，對自己皮膚上的保養會越來越舍得下血本，她恰好處在這個微妙的年紀，如果節目效果上的好，能夠接到更多針對熟女人群的化妝品廣告才是。于是為了節目播出時自己能夠多拉到幾個鏡頭，她在飯局後主動和制作單位的主管搭上了線。沒想到那個五十出頭，平日裏畏畏縮縮的主管居然有虐待的癖好，她這一身傷，恐怕又要養上好幾天才能出去見人了。

心頭的煩躁一陣強過一陣，對着李莫愁的時候當然也就沒有什麽好氣。

“你還杵在這裏幹嘛？”

“我……”李莫愁呆呆地看着她溫馴的臉上出現了類似于厭煩的表情，一時間還有些适應不過來，“我想問問你有沒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我想紅，你幫得上嗎？謝青魚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沒有，你走吧。”

“……你想不想喝點熱可可？”

“……”她到底為什麽這麽陰魂不散，謝青魚把已經湧到喉頭的“滾”字咽回肚子裏，對着李莫愁強行扯出一個怎麽看怎麽難看的笑容，“我現在頭很疼，想一個人靜一靜。”

一個人靜一靜……李莫愁倒不是不明白這種心情，但是女性遭遇這種事情之後其實是應該有人在一邊陪伴的，她害怕謝青魚一個想着想着會想不開做出什麽傻事來。

“我……我幫你揉揉吧……”幾乎是死不要臉地說出了這句話。

謝青魚剛剛想開口說“不用”，李莫愁胖胖軟軟的手指已經輕輕地壓在了她的額頭兩側，涼涼的觸感讓她最終還是沒有出聲。李莫愁見她沒有再拒絕自己，也是悄悄松了一口氣，按壓着謝青魚的太陽穴慢慢順時針揉起來。

兩個人都安靜下來，只剩下電視裏節目主持人咋咋呼呼的誇張聲音。頭部醉酒又吹風之後的痛仿佛真的在一點一點緩解，謝青魚所幸閉上眼睛心安理得地享用起這份體貼起來。雖然不明白李莫愁突然這樣大獻殷勤的原因，她還是在心裏冷冷笑出聲來。

沒想到這胖子，有時候也是挺好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