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病

第9章

李莫愁畢竟已經寫了十年的小說，要在短短的時間內在腦海裏編出一個故事并不是難事。她在蘇白記着慕田信息的那一頁筆記上看到過，慕田的父親是衛生局的局長，他目前在父親工作的單位做副手，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了。

“慕田的父親，是衛生局的局長。”

蘇白睜大眼睛等着李莫愁的下文，對她的話絲毫沒有懷疑。

“當年你的父親，就是市醫院的副院長聯合他一起害死的。”

半夜的時候，李莫愁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從床上做起來轉頭去看睡在另一邊的蘇白，蘇白也是一臉驚吓地看着她。

李莫愁披上外套，順手拿起靠在門背後的棒球拍當做防身武器，扭開了門鎖。包子男雙手叉腰站在門口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面有得色。

“哼，以為你能躲到哪裏去，還不是被老子找到了？！”

包子說完就想要進門，被李莫愁冷冷地截住，“你來幹嘛？”

“幹嘛？”包子不屑地發出一聲冷笑，“準丈夫來看看他的準婆娘，還需要等你批準嗎？！”

“我們已經分手了。”

李莫愁不提分手倒好，包子聯想到那天晚上在李父李母面前丢掉的臉面，臉色徑直難看起來。

“你說分手就分手啦！你他媽以為你是誰啊？！”

李莫愁皺緊了眉，現在是深夜，包子這樣大聲地在門口嚷嚷只會吵醒更多的鄰居。她壓低了聲音稍稍妥協了下，“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去。有事我們明天再說。”

包子看到她的退讓，只覺得她是怕了，心頭掠過一絲得意。直接打掉李莫愁擋在門上的手，大大咧咧地走進屋裏。“明天再說就明天再說，今天老子要睡在這裏。”

蘇白還在裏間的床上睡眼惺忪，李莫愁連忙拉住包子的袖子想将他向外推。包子被她抵觸的舉動弄得心頭火起，大掌一揮想把李莫愁趕開，卻剛好扇在了李莫愁的臉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包子似乎也愣了愣，繼而露出一個十分不屑的表情斜眼看着她，“讓你跟我反着來，真是犯賤！”

“莫愁！”蘇白聽到外間的響動，穿着拖鞋急急忙忙跑出來。包子打得用力，李莫愁的左臉上很快紅腫一片，她也只是忍着痛咬着唇，一把将蘇白拉向自己的身後護好。可是包子已經看到了蘇白，她睡衣下面的窈窕身材讓包子的眼中浮過一絲異色，很快便露出一個猥瑣不堪的笑容來。

“喲，這不是上次見過的、莫愁的同學嗎？！”包子一點一點靠近蘇白，一只手揪着李莫愁的衣角将她粗魯地推到一邊，“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陳國富呀！”

蘇白對這個滿臉橫肉的男人本能地厭惡，皺着眉剛想打開他伸向自己的手，李莫愁卻先一步跑到他們兩人之間狠狠地将包子一把推開。真的是狠狠一推，她得力氣出奇的大，就連三百多斤的包子都被她推得一連後退了好幾步才勉強穩住身形。短暫的驚愕之後是權威被挑釁了的暴怒，包子滿臉脹紅着再度揚起手就要給李莫愁一個狠厲的耳光。

“賤婆娘！”

“滾！”

兩聲怒喝幾乎是同時響起，比起包子尖刻的聲音來說，那個更加歇斯底裏的女高音來自李莫愁。她舉起手裏的網球拍幾乎是不要命般向包子身上揮去。

“滾！”

“滾！”

“滾！”

包子拼命用雙手擋住臉才能勉強挨住她狂風驟雨一般的攻擊，一路退到門邊，在李莫愁喘着氣的間隙裏半是驚懼半是不信地看着她野獸一樣爆發的舉動。

“你你你……你這個瘋子！”

“滾。”李莫愁擡起眼，雙目赤紅滿身殺氣。包子驚得後退兩步，終究是臉上挂不住，雙腿有些打顫地指着李莫愁的鼻子罵了一句娘然後奪門而逃。

在門合上的那一剎那，李莫愁手中的網球拍應聲落在地上，她整個人也像被抽空的氣球，瞬間癱軟地坐在地上。

“莫愁！”蘇白也從對李莫愁的震驚之中回過神來，跑到她身邊查看着她身上有沒有上，李莫愁一天之中反常了太多次讓她隐隐約約有些不安，“莫愁你沒事吧，到底怎麽了？！”

李莫愁始終靜靜垂着眼，剛才的爆發已經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氣。蘇白溫暖的體溫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她卻只是冷冷将她推離自己，有些吃力地從地上站起來，留給蘇白一個淡淡的側臉。

“你先去睡吧，我寫一會兒小說。”

她只是想要一點溫暖而已，為什麽會這麽難。

李莫愁對着填滿字的頁面發了一會兒怔，右手移動鼠标到寫着“發表新章”的按鈕之上輕輕點下。她覺得她更像是小說中一開始就被作者注定了炮灰命運的惡魔女二，一邊嫉妒着天使女一姣好的容貌和善良的內心，一邊更加自暴自棄地堕入無邊地獄，卻還不肯死心，用盡世界上最邪惡的魔法妄想得到男主的感情。

頁面刷新一次，新章節的下面立刻多出了很多留言。

“莫愁~~嘤嘤嘤~~你這個後媽，居然又虐女主_%”

“卧槽，這一章女魔頭的戲份怎麽那麽多，作者是想給她洗白麽？！”

“不喜歡女配~~~~雖然說每個人都是有優點的但是我善于發現優點的眼睛真的被她戳瞎了好嘛，女配快點去死吧不要再在這裏裝可憐了！！！”

“草泥馬！！！！！！”

“= =+這種戳眼球的賤女人不趕緊去死還在男主跟前晃晃晃個什麽啊作者你腦子被門夾了嗎？！”

“覺得女配有洗白傾向……可憐的女主啊啊啊！！！”

“什麽都不說了，直接棄文╭╮ ”

……

其實這個世界始終是很現實的，如果你不美麗，如果你不善良，如果你渾身上下沒有讓人眼前一亮的閃光點，那麽你永遠都沒有資格成為主角。

即使，是在你自己主場的人生裏。

沒有人會在乎女二一個人在無邊地獄之中被寂寞啃食了多少年，大家的焦點永遠都集中在英俊溫柔的男主和善良美麗的女主身上。

她是多出來的那一個人。

李莫愁肉肉的手在滿是油光的胖臉上抹了一把，才發現她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流了一臉的眼淚。即使蘇白願意為了她留下來，她又能帶給蘇白什麽呢？挑撥蘇白和慕田之間的感情，把包子一起卷進她們的關系裏讓蘇白甚至不能睡一個好覺，還是終日用感情把蘇白綁架在自己身邊，讓她連出門逛個超市的自由都沒有？

李莫愁願意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拿出來讨蘇白開心。

可惜連她自己，都是什麽都沒有的人。

果然第二天就接到了李父的電話，包子帶着被李莫愁打出來的傷口跑到李家不知道說了些什麽，老人在電話中氣得大罵。如果可以，李莫愁實在不想回那個讨債一樣的家，每次李父見到她，除了一堆謾罵和指責，甚至連一句噓寒問暖的話都沒有。

“莫愁，”李母先一步站在門口等她，看到她到了輕輕使着眼色，“和你爸爸好好談談，他也是為了你好。”

李莫愁冷冷地把自己的手從母親的手中抽出來，什麽是為了她好？把他們想讓她做的強行加到她的身上然後絲毫不管她到底喜不喜歡？

李父依舊是沉着臉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來李母已經事先給他做了很多的預備工作，老人竟然沒有在第一時間發貨，也是拿出了要“好好談一談”的架勢，威嚴地開了口。

“小陳說他昨晚去看你卻被你打了，這是怎麽回事？”

“你覺得一個男人淩晨兩三點去一個女人的家裏賴着不走，我連趕他出去的權利都沒有嗎？”

李父臉色微沉，似乎是對李莫愁質問的語氣十分不滿，“反正你們不久就要結婚了，現在社會開放，準夫妻同居一室也不是什麽很大不了的事情。”

一向對她嚴苛要求的李父居然為了把她嫁出去底線已經放低到這種程度，李莫愁氣極反笑，“是啊，是不是順便把我睡了懷個孩子更好？”

“放肆！”李父一直克制的脾氣終于也爆發出來，順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又是一扔，只是上次還是對着李莫愁的腳，這次完全不留一絲情面地扔在李莫愁的臉上，她的額頭很快紅腫起來，卻仍舊狀似好心情地開起了玩笑。

“你看，你這不是都幫他打回來了嗎？”

“我怎麽會有你這麽沒出息的女兒！！！”李父氣得要發瘋，“要你減肥你不減，要你找工作你不找，要你結婚你不結，你是不是想活活氣死我！！！”

“我不會結婚，”李莫愁斂了斂散掉的心神，鼓起勇氣般深吸了一口氣，“我對男人沒興趣，我喜歡的是女人。”

客廳中的空氣僵住，連站在一邊一直沉默着不說話的李母都白着一張臉開了口，“莫愁，就算你在和你爸爸賭氣，也不能這樣亂說話呀！”

李莫愁卻反而鎮定下來，“我沒有賭氣，我真的喜歡女人。”

“你……”李父氣得胸口直疼，掙開李母上前去攙扶他的手走上前對着李莫愁就是狠狠的兩記耳光，“你想活活氣死我是不是！我打死你這個畜牲！！！”

“你打死我，我喜歡的也還是女人。”

“莫愁，你不要再說了！”一向打圓場的李母也忍不住出聲喝住李莫愁，上前扶住李父被氣得搖搖晃晃的身體，看向李莫愁的眼裏也頭一次浮上一抹厲色，“你先回去，這件事情我們以後再說。”

李莫愁擡起一只手摸了摸火辣辣的臉頰，在心裏冷笑了一下，這兩天她被打的次數還真是多。

“不用以後再說了，今天就說清楚吧。”

“我也不想和你們再在這件事上糾結了，我喜歡女人。”

“還有，我是不會和陳國富結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