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繼廖淮破、蒲苗鳳社燕秋鴻的夫妻倆團聚、窦知章淪為惡霸又成笑柄、如日中天要成為第二個窦邯的窦藍秀被打擊下去,這等等一系混雜道不清是好事好的事情發生後,人心惶惶的朝廷迎來雲南王的朝觐,都将前事擱置一旁,舉國拿出曾迎接鞑靼首領的威勢,勢不辱□□威儀。
雲南王趙恬在南方頗得民心,且領地不止于表面上的封地,自隆正帝繼位起,他也在日益茁壯,以剿匪為名收納了大面積的州地,是個比外敵還令隆正帝感到棘手的人物。
尤其是雲南王三月前又在河北一帶插手擊退河盜的事,應歡騰的百姓所求,竟将軍隊沒有得到皇帝的允可,就私自駐紮在邯鄲城,悖逆之意嚣張外現,但美名曰為為百姓着想,防止河盜卷土重來。
河北西依太行山脈,東為冀中平原,北控三關,南通九省,環伺京畿。俗話說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隆正帝态度堅決,幾次派兵去接管河北民政,對趙恬的驅趕之意明顯。但趙恬裝聾作啞,似乎想以河北做脅,另求他事。
此番多年未上京親自朝觐的趙恬,正是為了駐紮領土的劃分而來。
飨宴地點仍設在宮中瑤臺,姜珩這個一品都督夫人自然有位置的。
只是這次她什麽都不說,也說不得。雲南王不比鞑靼首領,鞑靼首領是大炎黔首一致唾棄的外邦賊子,她那次怼了去,全民只會拍手稱快。這個雲南王卻半點馬虎不得,他在雲貴一帶恩威深重,頗得民心,就連皇帝也不好正面下令驅逐他出境。而且鞑靼民風較為開放,被她一個女子怼了兩句,糊弄忽悠就能了事。雲南王畢竟是漢人,傳統思想根深蒂固,若被她頂撞一句,已算被觸犯逆鱗。
姜珩坐在案幾後想這些事情時,不禁朝旁看去,會心一笑。現在她又不是一個人了,非得她出頭?若是有什麽好點子,她大可傳達給裴言昭,讓他陳訴。
接到妻子投過來的目光,裴言昭在桌底下暗暗玩小動作,捏着她手心把玩,一壁聽趙恬兜兜轉轉的請求。
他們未注意到,趙恬身邊的世子趙琛,以一種熟悉而贊賞的目光注視着姜珩。那日從船廂舍棄去後,他的确心有不甘,此次,順道叫父王擺了裴都督一道。
趙琛嘴角浮動怪笑,朝正座天子仰望去。
“皇上,以上就是臣準備退還領地的計劃,臣乃一片赤子之心,天地可表,絕無私占領地的野心。另,臣家中有兩位待嫁閨女,品性端良,一位想獻給皇上。另一位,說來不怕皇上笑話,這位小女自小沾染了南人蠻氣,随心大膽,她對臣說,對裴言昭裴都督仰慕已久,願嫁裴都督為平妻,請皇上應允。”趙恬道。
座位上,姜珩的臉驟然石化,桌下一截身子打顫,面部發僵,極力維持着風度。
裴言昭穩握姜珩的掌心,濃眉凝肅。
隆正帝沉默片刻,先拖延住:“這個麽,嫁娶之事非同小可,待朕先讓欽天監測算一番,再給皇叔答複。”
在場人心如明鏡,先前都答應将邯鄲城歸還,難道只接別人好的,不接別人壞的?這婚事十有九要成。至于趙恬的用意,或許想子女多跟朝廷中央攀扯,以圖更大利益。
宴會結束後的兩天時間裏,姜珩幾乎就沒怎麽看到過裴言昭了。
要麽是半夜醒來,他已經躺在身邊,她又不想吵醒他,等到天亮,她醒時,他人又匆匆離去,一句話未同她說過。不知在忙什麽,忙跟趙恬女兒的婚事嗎?
被這茬哽着,姜珩兩天時間裏如同被脫了水的魚,倍感煎熬。
她左思右想,收拾了行囊,坐府中轎子去了趟顧府。
她讓轎夫在外面等着,深深看了一眼,挎着包袱進了府門。
以為顧潇然不在家,她只想來中轉中轉,沒想到顧潇然在家沒有去禮部。她也無心思細想,被管家帶到了顧潇然面前。
“顧大哥。你今兒不當值嗎,外使來朝,你應該很忙呀。”姜珩挂着淡笑。
顧潇然見她不對勁,叫她坐下,“我,我要議親了,家中只有一位不懂禮儀的屠夫老爹,沒辦法,婚禮的事只能我自己來操辦,特向禮部告了假。你呢,怎麽還帶着行李出來,出遠門嗎?”
姜珩甚感驚訝,不答且問:“議親,和哪家的姑娘,我認識嗎?”
顧潇然微微腼腆,“是閉月,吏部蘇尚書的第七女,蘇閉月,诶呀,就是我們大家認識的那個閉月。”他窘然得有些語無倫次。
“是嗎,那太好了。但,怎會這麽突然,上次你還說,不喜她是個庶女呢。”只有兩人,姜珩說話少些避忌,打趣似的道。
顧潇然咂嘴,陷入回憶般,神情如飲蜜,“那時你同裴都督南下了,還不知道這件事。我在同太子班師後,被朝中小人污蔑我在跟布托議和的時候破壞了邦交,原那幾個跟随我的十名護衛,有一人被買通,謊稱目睹我欺辱瓦剌部将的妻女,致使議和失敗,雖然最後勝利但,為此炎軍付出了更多的代價。”
姜珩微笑接話:“是蘇姐姐站出來替你申辯吧。”
顧潇然赧然點頭:“不錯,她站出來還不夠,後來蘇尚書怕因為女兒引火燒身,幫了我一把,那夥打壓我的小人才偃旗息鼓。”
他神色渺遠,感慨萬千:“身為一名外交官,被诋毀那種事,我當時覺得自己完了。幸好,有閉月。我才知道,什麽名聲都是虛妄,能得她為妻,是我的福氣。”
姜珩嘆息:“對不起顧大哥,我們在南邊沒有及時趕過來,你受罪了。不過也因禍得福,跟蘇姐姐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嗯。你還沒說,要外出去哪?”顧潇然看向她。
姜珩臉色轉黯下來,聲色微哽:“顧大哥,讓我出後門避一避。你和蘇姐姐的喜酒,我喝不到了,在此提前恭賀你們。”
管家喬伯從見女主人背着包袱出門後,就有不妙的預感,心中惴惴不安。待得轎夫午時回來,失色禀報說侯夫人不見了,說顧家咬定夫人不在府中,他們搜了一遍,果真不在。喬伯大驚,急忙差人去尋,一邊盼望主子早點回來。這個空蕩蕩侯府自謝小姐走後一直冷清如墳茔,好不容易入住了新主母後,主子天天能見笑臉,老天庇佑,可莫再出什麽纰漏。
當裴言昭心解重石、滿懷歡欣的回到侯府中,就被告知了姜珩出走這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他慌了會神,奔出府門,眩暈的朝四周環望,他閉閉眼,稍定心神,繼而大步往某個方向跑去。
江岸船頭,姜珩獨立其上,望着遠處的水墨山峰,靜靜出神,直到船夫叫住她,詢問公子是否要開船了,她微怔,點頭說開船。
她不願去流連岸後故鄉,一心向着遠方的山脈,心境卻無法做到如此渺遠,絞痛一片。
“姜珩,姜珩……”
恍惚間,她聽到有人在呼喚她,姜珩遲緩的轉過身之際,驚訝看見追來的男人竟噗通跳下了岸,奮力的朝這游過來。
姜珩蹲下,生怕他在水中出意外,咬了咬唇,急急對船家道:“把船劃回去。”
船到一半,底下猶如鑽出一只水鬼,攀上了船板,把船弄得搖搖晃晃。
“鬼啊,鬼……”船夫吓得不輕。
滿頭濕發的裴言昭見旁列另一只船只,毫不猶豫的将船夫單臂舉起,扔了過去,心中怒不可遏,指桑罵槐:“滾!”
“老伯。”姜珩花容失色,擔心船夫那把老骨頭摔散架,伏在船頭張望。
卻被裴言昭一把桎梏住,掰正她的臉蛋,正對他被江水浸潤後發紅的眼睛:“你還有心思管別人!姜珩,你讓我追了兩次,上次也這樣頭也不回的走掉,很好玩嗎!”
姜珩黯淡垂眸:“我想去太原住兩天。”
“去太原做什麽。”
“我知道,上回米糧之事你有應對之策,所以不慌不急。這回事出突然,我想,娶了雲南王的女兒對你是有好處的,到時你兩頭都有話語權。而且,也不能違抗聖意。但我,”但她,無法眼睜睜看着守護了四年的感情竟被插足玷污,她咽了咽嗓子,“我受不了,你就當我是個妒婦,如果還有一絲絲疼惜我,就不要留我,看你跟別人歡好。”
“你!認定我上次沒有對策,就會把你交出去是嗎?你太過分了,還說以後要理解我,不像其他人一樣視我為佞臣。這就一聲不響的走了。”裴言昭愠怒不已。
姜珩有點委屈:“這幾日你早出晚歸,我都找不到你說話。你難道不是在籌備婚事。”
裴言昭心下一軟,拇指摩挲她微紅的眼角,唇畔浮笑:“我在跟皇上談判,拒絕這樁婚事。雲南王深得民心,是一位很難動的藩王,我向皇上許諾,他日要征伐雲南王,我願不懼百姓罵名,打頭陣。皇上也不能事事聽從雲南王的擺布,他答應只留下一位趙家女兒納入後宮。至于我,只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