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徐骞惕然,聞言拍胸脯:“主子要救人,盡管吩咐就是。待我把你們送上安全地方,再折返來幫你找人。剛抓來的壯丁,都專門關在一個艙室聽候條教,好找得很。只需告訴我那人姓甚名誰,啥特征。”
多個人多份助力,姜珩不願扈從有失,接受好意:“他叫平堯。”
“噢!”徐骞立刻接話:“整日跟着姜禦史的小白、兄弟,我認得他。公子請吧,随我上岸。我過會來搭救平堯兄弟。”
姜珩抿唇退後:“我不走,帶她們走。”
瞬間消失五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彭老大定認是奸細所為。她昨日不跟裴言昭表明主仆關系還好,現在有這層,她逃掉,彭老大不牽連裴言昭牽連誰?只要暫不影響他查鹽商的事,過後再尋機會逃走,不讓彭夙生疑,兩全其美。
午時快到,竈房這邊是很容易來人的。徐骞見她意志堅定,不敢違拗強行帶走人,帶着不解,先行領五個人離去。
姜珩挽袖,識趣的竈房做飯,免得有人來催。半刻鐘後,她正煸炒豇豆時,有個漢子來吩咐,仿佛習慣了她的融入,和顏悅色的,見她在炒菜,另囑咐多炒兩人份的,彭夙的幹女兒來幫中了,是貴客。
他沒提及另一貴客是誰,姜珩也不多事,老老實實加了分量。起鍋要端菜時,守門的叫他親自去一趟,伺候他自己的主子。他的主子,裴言昭?他,跟彭夙的幹女兒在一塊?
姜珩垂眸走在甲板上,穩穩端着木托。直到,船頭的歡聲笑語琅琅傳來,她手腕不穩的一抖,定了定心神,走過去。
“真的啊,你去過那麽多地方,太好玩了。我也想去,你帶我去!”少女命令的口吻。
她名叫花滿意,其中一位幹爹是彭夙,娘親是鼎鼎有名的毒醫花三娘,人又美又毒。
裴言昭與人相談甚歡,笑意晏晏:“你各位幹爹神通廣大的很,輪得到我帶你去嗎。”
花滿意看到了姜珩,腹中饑餒,先叫她過來:“你,把菜端過來啊,發什麽愣。看到本姑娘路都走不動了!哼,臭男人,丢下去喂魚!不,這麽細皮白肉的芽兒,幹脆剁成肉泥,給我的藥圃施肥。”花滿意咧着小虎牙,惡意滿滿。
裴言昭臉色微變,“放過他吧,她是我的随扈。”
花滿意噘嘴:“這麽傻愣愣的随扈,丢了吧,我給你尋個好的。”
“再說吧,”裴言昭微微笑:“剛我們說到哪了?”
花滿意拍手:“帶我去游山川海晏啊。”
裴言昭輕笑,夾了一塊醬肘子吃,覺得好吃,放下筷子,徒手抓大塊東坡肉往嘴裏喂:“我說了,讓你幹爹們帶你去,我要是拐跑了他們女兒,不得打斷我的腿?”
“哎呀,人家不會讓他們把你腿打斷的,”花滿意面泛羞怯,轉眼眉染哀雲:“我幹爹們說話作不得數的,我娘說了才算。但她是個老妖婆,不會放我走!你就帶我出去嘛,裴、裴郎。”她聽幹爹們的粉頭情意濃濃多了,自己還是頭回叫這種定情之名,臊得不行。
裴言昭望眼海面後隆起的土丘,道:“快靠岸了,你們此行是去林家聚會,你半途跑了,別人會說你不懂禮數的。先去林家再說。”
花滿意乖乖的點頭,眼色癡迷,她不是閨秀出身,想到什麽說什麽:“你這麽好看的男人,只是鯨幫分舵一個打雜的?我不信。”
裴言昭豎長腿跨坐在條凳上,嘶咬了一塊酥雞:“我會騙你嗎?正因是個打雜的,明天才想跟進林家見見世面,不曉得他們準不準我去呢。”
花滿意殷殷道:“放心好啦,有我在,保管你能進去。到時你就說,說是我未婚夫好了!”
裴言昭猛然嗆咳,餘角不動聲色的往旁邊立着的人影瞟了眼,忙拿水喝。
花滿意垮下臉,“怎麽啦,你不喜歡本姑娘。”
“我暫且沒想過這個問題。你是諸位幫主的心肝寶貝兒,我哪敢高攀?唔,我得叫彭當家提攜我一番。”裴言昭說得模棱兩可。
花滿意第一次感受這種朦朦胧胧的愛意,嬌羞難言,垂首撚動發尾:“你還沒娶妻吧。”
裴言昭眼珠一轉,倒說了句實話:“娶了。”
花滿意當即失色:“什麽!你在跟本姑娘開玩笑嗎?”
“娶是娶了,不過诶,她不喜歡我,娶進門來也是形同虛設,各為利益而已。”
花滿意撐腮,不解的問:“你這麽好看,她怎麽可能不喜歡你。”
裴言昭呵了聲,又咬下一塊雞腿肉,指自己自嘲:“好看嗎?人家看不起我素日裏行騙陰暗的勾當,把我當作毒蛇猛獸。她眼界可高得很,喜歡矜貴溫雅的太子,喜歡風光霁月的醫者,瞧不起我這武夫打雜。”
花滿意噘嘴:“這人太沒眼光了吧,太子皇帝有什麽好的,三宮六院一大堆女人。那也不是我們平凡百姓能肖想的。”
裴言昭過了幾句嘴瘾,感到如芒在背,讪讪抖索:“不說她了,吃飯。”
過一會,有個丫鬟捧着一籃花過來,興高采烈:“小姐,這是你要的花兒,我都采來了。”
花滿意略略查看,一瞅就知不對勁,勃然大怒站起來,用筷子頭戳丫鬟額穴:“沒有孔雀草!敢騙我說都采來了?”
丫鬟噗通跪下,抖如篩糠:“孔雀草被人都采光了,奴婢沒看到。”
裴言昭:“不就孔雀草嗎?無須大動肝火,來張宣紙或者手絹都行,給我。”
花滿意踹了遲鈍的丫鬟一腳:“聾了嗎!快去拿紙。”
丫鬟捂着吃痛的肩,連聲說是,慌忙跑去找紙。
不一會,質地脆滑的宣紙到了裴言昭手裏。他挪開菜盞,空出一角,将紙張裁剪出一塊巴掌大的方正形狀,着手疊紙。
他指節分明,膚呈微麥色,凸顯出男性的虬結勁壯,這樣一雙手卻靈巧無比,未看清他影影綽綽的手法,轉瞬間,一朵栩栩如生的孔雀草自他掌上躍然。
他撚萼遞過去,笑容風流:“贈美人。”
花滿意心跳得無以複加,手抖接過花,言不由衷冒出一句:“你好讨厭!”弄得她心亂神迷,不知得什麽病了。
她開口覺得不妥,又不知該說什麽,跺跺腳,捏着花兒,扭頭跑掉了。
裴言昭擦了擦額頭的汗,乜眼瞧旁,淡聲道:“坐下來吃點?”
姜珩覺得她一天可以什麽都不用吃,氣都氣飽了。她冷漠轉身:“不吃。”
裴言昭敲敲筷子:“不吃就站着,主子在這,你一個随從不跟這伺候像話嗎?”
姜珩氣滾滾的轉身,無言站立,像根木頭樁子。
裴言昭漫不經心挑着菜色,壓低聲:“怎麽沒跟徐骞上岸。”
姜珩賭氣不作聲,裝聾作啞。
事已至此,再問她也到不了岸上。裴言昭眼眸黯了黯,忽而轉笑,念起:“花小姐這樣的人真是爽快,跟她做朋友才不覺得累。做夫妻,應該也不錯。”
姜珩眼底閃過寒芒:“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裴公子以為你那套把戲很了不起嗎,一旦被人發現,那個花小姐幹爹那麽多,還不把你大卸八塊。”
裴言昭摩挲下巴,若有所思:“什麽把戲?我是認真的,三年後有人一走了之,我定要續弦的,這可不得考慮人選了?”
“你——”
“吃醋了?”
“呵,”姜珩收斂神色,吸了口海風冷氣,“什麽是吃醋。你有你的大事要做,合夥別人诋毀我沒關系。将昔時送我的孔雀草送給別的姑娘,我也不在意。裴公子想靠女人接近林家,我幫你出個主意,今晚直接跟花小姐生米做成熟飯好了,她更會對你死心塌地,別回小破艙了!”
裴言昭饒有興致的歪着腦袋看她,啧啧笑嘆:“跟口是心非的人做朋友最累,還是像花小姐那樣,坦率天真,可愛無邪,極品。”
“跟口蜜腹劍的人交往我也很累,失陪了。”
姜珩冷臉轉身,姿态倨傲,待背過了身,紅唇微咬,腳步加快,迅疾奔回了船艙。
這夜,裴言昭在亥時就回了擁擠的船艙。姜珩這回面向船板,被海浪搖晃得履磕額頭、恁憑裴言昭說些戲耍之言逗她轉身,她都不曾搭理一句,如此,貼壁過了一夜。翌日,漂泊兩天的大船靠岸,周邊還并齊一樣大小的船只,齊湧向岸邊。水賊放下舢板,組織人群陸續登岸。
裴言昭帶姜珩往邊道走,矮身打量她:“昨夜撞得不輕?讓我看看額頭腫了沒。”
姜珩不遮不掩,她才沒那麽傻,昨晚拿了件小衣當墊子,不會磕出痕跡。她道:“我沒事,你跟花小姐走吧,林家內庭我是難進去的。”
裴言昭點了點頭,瞭望四野,輕而快的說道:“你亥時出發,去東邊碼頭,徐骞會在那裏等着。我子時動身搜查,拿到鹽引證據後與你們彙合。”
姜珩垂首不答,半晌,提了句:“要不要帶你未來的續弦一塊彙合。”
裴言昭輕呵,彈了下她的腦袋,不語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