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姜珩起身,手疊于側腰回禮:“不敢當,這是我應該做的。”
趙祈佑略感疑惑:“不知這是你,還是裴都督的意思。”
他眼中似有所期盼,能得都督這一擁趸,自然求之不得。姜珩不好叫他多想,忙撇清:“裴言昭行事自有主張,我一介女子不過問他的事。今日前來只因,我聽說太子求賢若渴,在青宮招徕謀士,便來了。”
趙祈佑澹然不驚,又行了一禮:“我準備去太原迎接各府丞,敢問你願同行否,本太子可為你造一名目前往。”
姜珩又還禮同他說話:“太子只需照計劃行事,我在不在都是一樣。我反願留在燕京看他們抓捕盜匪的進度如何,萬一生變,好替太子傳信。”
趙祈佑:“如此也好。”
五月初二,太子以捉拿盜匪為名,調兩千甲兵趕往太原。此舉贻笑了朝堂官員。他們認為太子這是龜避退怯的表現,盜匪視燕京郊外為黃金窩,文臣武将黃雀在後都等着甕中捉鼈,誰願意放棄這塊豐穰土地,舍近求遠跑去太原那麽遠?流落太原的賊寇都是些不入流的,哪怕捉得三兩個,興師動衆也不劃算。
在很多人看來,太子門庭冷落,不願待在燕京丢醜,或是自己手下能力不足,抓捕盜匪的事都被懷王和其它人包圓了,根本無太子的立錐之地,他才想去那麽遠的地方捉兩個小賊玩玩吧。
一波太子離京的風潮過去後,大臣們仍然磨刀霍霍、緊鑼密鼓的籌備抓捕盜匪一事上。
而姜珩看到這火熱的苗頭,總覺得燕京這群人沒戲了。
端午這天,很多消息說盜賊要過節,會集聚一窩,今天是特別容易一鍋端的日子,許多大人節都不過了,去地方蹲點。
姜珩感慨,對女人來說,尤其是大家族裏,過節禮儀繁冗,除能聚在一堆攀比衣裳首飾外,實在無聊至極。
她早起在桌邊用早食,瞥見裴言昭單手艱難的往身側系腰。
她放下銀勺起身,去他身邊,接過粗布腰帶,半蹲下系結:“你今天也要去蹲點。”
裴言昭微驚,叉腰睨她:“是啊。無事獻殷勤,說,想幹什麽?”
“我跟你去。”姜珩想,也就是去郊外走走罷了,今天會有盜匪讓他們捉才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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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言昭立刻道:“行,附加條件,喂我吃飯。”
姜珩:“你想讓右胸也被我刺一劍,雙手殘廢不能自理,再讓我喂飯,是這個意思嗎。”
“……當我沒說。”
楊柳依依,驕陽杲杲。郊畿外這一天陡然變得熱鬧起來,走不到三丈遠就能碰到一群衛兵,躲躲藏藏,掩耳盜鈴。
不多時,裴言昭和姜珩來到香山一帶,平時為人聞風喪膽的地盤人煙阜盛,熱鬧程度堪比菜市場。
撥開荊叢,往仿佛沒有路徑的小路鑽進去,頭頂枝桠忽密忽疏,如過洞穴,又郝然曝露陽光底下,周圍的聲音漸漸遠了。
裴言昭倏然側目,把人抓了個正着:“你一直在偷看。我今天這身,很英姿飒爽?”
姜珩也沒看幾次,這回看他腰帶被樹枝勾得松垮,模樣滑稽,猶豫要不要系下。
“只能說獨樹一幟吧。”
裴言昭抿唇:“獨樹一幟,怎麽說。”
姜珩怪異的瞥他一眼:“別人是來捉拿盜匪,我看你像來加入盜匪的。”
他今天穿的短衣布褲,卸去浮華,山野村夫的打扮,背後背着一把鏽跡斑斑的馬刀,面貼青髯,一副來者不善的惡人模樣。
裴言昭哈哈大笑:“你答對了。如何,比那些大頭蒼蠅瞎亂轉聰明多了是吧。”
突然,他笑聲戛然,下意識擡手把姜珩往後擋:“有人。”
還沒到他與屬下約定的地點,此處不是聚頭處。前方大棚霧叢顫顫搖動,裴言昭輕步往前,右手仰拔後背馬刀,慢慢挑開灌木叢。
一個人頭陡然猝然冒了上來,看到裴言昭的扮相,張嘴尖叫,驚得上空鴉雀撲騰四蹿。
姜珩汗顏:“顧兄。”
裴言昭放回馬刀,望着驚魂未定的人:“你也來這,真巧。”
顧潇然大口喘氣,反應是他們,理了理鬓發,從對面繞過來,挺直脊背:“嗯,上司叫我來探探風向,給各位大人搭把手。你,怎麽把姜珩給帶來了。”
裴言昭随意道:“帶她來踏青。”
顧潇然視姜珩為妹,聞其遭此粗待,感到愠怒:“胡鬧,這荒郊野嶺,又有盜匪橫行,是适合踏青的地方嗎,你也不想想,她柔弱的身子受得了嗎。”
裴言昭笑搭上姜珩的肩,拍了拍:“別看她一副表面很乖的樣子,什麽都好奇,什麽都想玩。是不是啊,阿珩。”
“你胡說,人家明明是養在深閨的小姐。”顧潇然全然不信。
姜珩無語:“我怎麽來的不重要。顧兄一臉惶色,是在附近遇到危險了嗎。”
顧潇然咬唇:“我本只是奉命過來走一遭,但撞見一件不好的事。”
“什麽事?”二人齊問。
“那個瘋丫頭,被人用綁了紅絲帶的車輿擡走,八成是當壓寨夫人去了。她素日潑辣,剛一會卻端坐在車輿上,不吵不鬧。”顧潇然道。
兩人齊齊變臉,争搶開口相問,反讓顧潇然聽不清,顧潇然指姜珩:“你先說。”
“官府這邊不會出現這樣的人,你是碰上真正的盜匪了,要想辦法救蘇姑娘。”姜珩擰眉道。
顧潇然不當回事:“什麽叫碰上真正的盜匪?今天本就是盜匪碰頭的日子,瘋丫頭不待着亂跑,是她咎由自取。何況,就算她被抓,今天找盜匪的人那麽多,想必她不會有事。”
裴言昭肅然:“老鼠愛吃大米嗎。”
顧潇然微怔:“什麽意思。”
裴言昭又問:“老鼠會吃貓身邊的大米嗎。”
顧潇然讷讷搖頭。
“滿城抓盜匪的消息鬧得沸沸揚揚,他們豈會等着我們去抓?哪怕吃秕糠樹皮,他們也會忍餓捱過這段時間。今天來的人越多,盜匪藏得越深。反之代表,一旦蘇閉月真被他們抓了去,兇多吉少。”裴言昭斷言。
竟與她所想不謀而合。姜珩餘角瞥了裴言昭一眼,所以他知道今天反而是最安全的日子,才帶她出來?
顧潇然臉白一瞬:“這瘋丫頭……罷了,又不是我害她被抓,幹我何事。”
裴言昭輕挑眉梢:“不是你害的是誰害的。蘇閉月一心想嫁給你,你對她不理不睬,叫她心如死灰,堕入賊窩,你罪過大了。”
姜珩瞥了裴言昭一眼,抿唇默然。她觀那蘇姑娘行事豪爽,不像為這等事情會放棄自我的人。
顧潇然身在局中不自清,頓時方寸大亂:“不會吧,她認識我沒多久,何至于此。”
“好,即使不會,你看到她身陷囹圄卻裝作不知道。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你能安心嗎。”裴言昭閑着也是閑着,既碰到盜匪頂風作案,身為都督沒有不退縮不管之理:“別啰嗦了,你帶路吧,他們往哪個方向走的。”
顧潇然咬牙,指路:“往那邊,我帶你們過去。”
三人翻山越嶺,走在崎岖的山路上,顧潇然說沒有直接通往賊窩的捷徑,否則會被看守的發現,僅有一條小路通往山頂,在一個狹小的山頭能俯瞰到賊窩一角。顧潇然之所以知道,自是先前跟過來看過,他嘴硬說蘇閉月與他無關,實則也不可能無動于衷,方才回去,又突然受到驚吓,正是想去搬救兵。
顧潇然累得喘氣如牛,回頭望了眼滿面紅霞的姜珩,皺眉:“讓姜珩回去吧,這山路太難爬。”
裴言昭應道:“她沒事。”
顧潇然瞪大眼睛:“你有沒有人性,她是你妻子。”
“顧大哥,我沒事,累了我會停下來的。”姜珩道。
她努力的往上爬,又不用他們等。
顧潇然撇撇嘴:“随便你們。”
半刻鐘後,三人抵達山頂,透過這一視角,确能看到底下一個小院落的動向,那下面宰豬宰羊,榆樹枝桠上系紅綢,有操辦喜事的架勢。
顧潇然擦擦額上的汗:“怎麽樣,有沒有辦法,裴言昭你帶的人呢。”
裴言昭觀察地形,指他們看:“看到廚房下來那扇偏門沒。”
顧潇然點頭:“看見了,那是通往山林裏的門,應當是去砍柴或者防野獸用的。”
“我識得那條路,可以找人埋伏。但需要有人裏應外合,打開那扇門。顧潇然。”裴言昭側目看他。
顧潇然指自己:“我?我一個文人,你怎麽不叫你的手下去。”
“诶,有些事情靠武力是不能解決的,附耳過來。”
裴言昭同他細語了幾句,顧潇然陡然站起:“不可能!我就是從這裏跳下去,也不可能照你說的做。”
“那我就沒辦法了。一旦走正門驚動了土匪,把蘇閉月殺了了事,你麽,也就間接背負一條命債。”
“……你等着。”
顧潇然走了後,兩人中間空出位子,姜珩挪蹭過去,好奇問:“你要他去做什麽?”
裴言昭盯着連接正門到山口一條小徑,嘿嘿賊笑:“你等着看好戲吧。對了,待在這別動,我去集合人設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