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周邊竊竊攀談的王公貴女們,無不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吸引紛紛側目,停止談論,翹首張望。太子妃身邊的大宮女極快反應,嚴肅的朝姜珩行一禮,托出手掌:“姜小姐,可否借粉盒一觀。”
姜珩從容給了她。宮女揭開盒蓋,放在鼻邊嗅聞,頃刻,臉色微變,喚來身邊小宮女,叫拿去太醫院讓醫正檢驗回禀。她則回太子妃身邊,耳語了幾句。
太子妃臉兒一陣青一陣白,不過好歹是東宮女主人,心态很快沉穩,容宮婢将她攙扶起,打理衣裝褶皺。她定定看向姜珩:“妹妹,是誰叫你把那盒胭脂給我的。”
“無人叫,是我得了好東西,想請您看看。不過,”姜珩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微笑:“給我搽粉的嬷嬷很好,還特意指點說太子妃有珍貴琴譜,叫我與您多親近。”
太子妃擡手又是一擋,愕然:“你臉上也搽了。”
姜珩:“是的。不過我中途去了趟恭房,不小心把妝弄花了,索性給洗了。我不會塗抹胭脂,怕塗得不好看,便沒有補上。七姐姐,你好像不喜歡那盒胭脂,那胭脂有什麽問題嗎。”
太子妃眸光一厲,掃視向亭中宮妃,如今太子雖勢弱,身份還擺這,她豈是能忍氣吞聲之輩,當即拔尖聲道:“這種款式的胭脂只有宮內才有,而各宮妃嫔都知,本宮受不得沉香木,觸之起疹,去歲不小心聞了,臉頸浮庖,差點留疤。如今居然利用初進宮的貴女不知情,特意贈香,非但不告知這一情況,還慫恿貴女來接近我,其罪當誅!本宮定要将贈香的賤婢找出來,處以極刑!”
“善柔,”窦貴妃逶迤長裙,款步過來,軟聲相勸:“姜小姐初次進宮,不識地不識人,沒準把哪位同進宮的婦人認成宮裏的人了。你別小題大做,誰敢害太子妃呢?”
“宮廷專用的水粉作何解釋。”太子妃道。
窦貴妃:“這,也許是哪位妃嫔送給別人,別人又轉送給姜小姐。”
太子妃哼一聲,不作理會,不依不饒:“姜妹妹,你去過哪些地方,那人在哪送你的東西,是誰,這些你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姜珩憶道:“一開始是四王妃帶我出去……”
“姜小姐,”窦明溪穿人過來,怒然厲聲道:“你可不要含血噴人,我只是帶你去賞風景,還給你找好玩的,我跟脂粉的事可沒有半點關系。”
姜珩瑟瑟:“我知道,我只是從我離開長春宮說起。”
太子妃:“誰敢恐吓客人。姜妹妹你盡管說,姐姐替你撐腰。”
姜珩續敘道:“四王妃帶我轉了很多地方,最後到一所別院裏,她與我暫別,說去找新奇玩意兒給我瞧。我等四王妃的時候,來了一位自稱陶嬷嬷的宮女,她說她是玉春宮裏的一名浣衣婦,見我太陽底下站得可憐,帶我進屋坐,才有了贈胭脂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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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春宮?!”
被數道視線齊齊直射的容妃站起來,絞緊繡帕,讷讷不語。她一時也不能肯定,是姜小姐說了謊,還是自己宮裏人不懂規矩,真有做出贈香的事。
窦貴妃長哦了聲:“真相大白了,是玉春宮的人想害太子妃。”
容妃再不會說話,此刻也不得不跳出來說:“不!我宮裏沒得甚麽陶嬷嬷,不是我吩咐的。”
窦貴妃:“做些害人的勾當,自然不能以真名示人。”
太子妃:“無論如何,本宮都要将那居心叵測的找出來。青鸾,去将容妃宮裏的所有奴仆都帶上來,讓姜小姐指認,那個陶嬷嬷到底是誰。”
等待期間,太子妃沒有放過一絲細節:“四皇嫂,是你帶姜小姐出去的,她等你的地方,确定是玉春宮嗎。別是姜小姐不認路,聽一個仆婦瞎說的。”
“是,是吧。我也不大記得了,宮裏地方那麽大,我見她走累了,叫她等着,自己一個人去古玉齋。這中間,我就不知她被人帶去哪兒了。”窦明溪含糊其辭的說。
片刻,一批宮婢被羁押上來,跪在亭中。太子妃指道:“姜小姐,你細看看,哪位是你見過的陶嬷嬷。”
姜珩聽命,去圍着人堆,轉了一圈,又轉一圈。她帶着失望臉色走回,搖搖頭:“七姐姐,她們都不是,不用為難她們了。”
窦貴妃樂:“這就怪啦。沒準兒,真是姜小姐記錯了人,此事就此作罷吧。”
太子妃心裏揉着一團,分外不甘心,不曾想又聽姜珩峰回路轉的提起:“我只是奇怪,我去的明明是壽春宮,見到的人是壽春宮的司寝王女官。她為何要說自己是浣衣婦陶嬷嬷,還跟我說壽春宮是玉春宮。我以為有兩張長得一樣面孔的人呢,看來那人應該是王女官。”
“你胡說!”一直當和事佬的窦貴妃炸起來,尖銳的指甲快戳到姜珩臉上:“誰叫你污蔑我的啊,啊,是誰,誰。”
太子妃厲目掃射過去:“前個兒姜珩指認容妃的時候,也不見你這麽激動,怎麽一到您,就成污蔑了。貴妃要是沒有做過,不必心虛。”
窦貴妃收回指甲,咬唇冷笑:“這丫頭沒來過宮裏,聽別人說玉春宮陶嬷嬷的也就罷了,自己還瞎編出一套來,以為換了個壽字是這麽簡單的事麽!我聽聞,姜小姐自小體弱多病,不善言辭。沒準啊,是腦子又發病了,還是聽了哪個的讒言,耳根子軟,栽贓到我頭上來。”
太子妃覺得她這話有失禮數,但細想,也不無道理。京都貴女兜兜轉轉不到千個,她們都略有耳聞,這姜小姐體弱多病是出了名的,會不會頭腦不清楚?
但窦貴妃的激動又給了她一絲不放過的疑惑。太子妃道:“無論如何,姜小姐都指名道姓點出來了,麻煩貴妃請你宮裏的王女官過來一趟,當面對質。”
窦貴妃皺眉:“聽個小姑娘指認就興師動衆,她要再想見別人,我們不得把宮裏翻個底朝天。”
太子妃拂袖:“要我親自去請人麽。”
“別了,我這差人去叫。”窦貴妃憎恨又古怪的瞪了姜珩一眼。
很快,一個體面光鮮的老婦被帶上來,暗觑了姜珩一眼,不動聲色把頭低下。豆青色的短衣布褲換成了短衣曳撒,上繡春梅圖案,頭上添了幾朵珠釵,比不得在場妃嫔,用度卻比仆婦好了數倍。
姜珩笑笑上前:“陶嬷嬷,又見到你了。這麽會不見,你穿得更漂亮了,不過頭髻沒變。喔,七品女官和宮女的頭飾是無區別的。”
王女官聽她口吻古裏古怪的,不作他想:“這位姑娘是,老奴不認識你。”
窦貴妃拍掌:“我就說麽,王女官是在我寝宮裏伺候的,怎會随意跑去外頭,還去送什麽胭脂,這不大白天說夢話麽。”
太子妃想到一點:“姜小姐,你說對方自稱陶嬷嬷,那你是怎麽确定她又是王女官的。”
“我在壽春宮閑逛的時候,偶然聽到一個小宮女跟她說話,叫她王女官。之後她才找到我的。”姜珩道。
王女官似乎抓住小辮子,喊道:“說謊,你在說謊!我,一直待在宮裏,根本沒有見過你說的小宮女。”
姜珩無奈:“陶嬷嬷,你怎麽總不承認呢。你還再三叮囑我,讓我記得去找太子妃,還往我臉上抹很重的粉。”
王女官咬牙,她辦事不至于如此誇張,根本無再三叮囑,不過後來由窦貴妃跟四王妃推波助瀾,她更理直氣壯:“滿嘴胡言,老奴根本不認識你。”
姜珩又道:“陶嬷嬷你忘性真大。您不記得,您還把壽春宮說成玉春宮,一再跟我說,那是容妃住的地方。我還奇怪,你為什麽要指鹿為馬。”
她只提了一句,哪有一再!王女官極力否認:“你說的都是你想象出來的,我沒有見過你。”
聽她們各執一詞,太子妃頭大如鬥:“姜小姐,當時可否有旁人在場?”
姜珩搖了搖頭:“沒有。”
“哼,我看是姜小姐病還沒好,識人不清看錯了人。她哪裏認識什麽王女官壽春宮,不知哪個人嘴裏聽到的信口胡謅出來。”窦貴妃輕舒了一口氣。
姜珩恍惚愕然道:“陶嬷嬷,我不信你不是陶嬷嬷……你身上一定有我給你的小禮物,且讓七姐姐搜一搜,要是沒有,我便是認錯了人吧!”
王女官大驚:“什麽小禮物。”
姜珩娓娓道來:“您給我搽粉,待我親切,我自覺出宮後和您再難相見,便想留個紀念給您。怕你不肯當面收,就藏了一枚金花耳铛在你的發髻中,上面還刻有我的名字,珩。”
太子妃串聯起之前水到渠成的對話,竟頗覺這個看似實誠的姜小姐不簡單,仿佛在給對方一步步下套。
她登時撥開雲霧般欣喜,吩咐:“青鸾,解開王女官的發髻。”
王女官驚惶的捧着頭顱後退,窦貴妃郝然跪下:“太子妃開恩,王女官是我身邊的老人了,您讓她當衆披頭散發,以後她還有何顏面執掌宮掖。且,且容我把人帶回宮中,親自驗查。”
“不必了,一切後果本宮承擔。”
太子妃斷絕一切讓賤婢逃脫的希望,亟不可待示意宮女。
幾位東宮宮女上前按住王女官,一個拆解開她的發髻。
長發落下來一刻,一枚精巧耳铛随之的墜落,在衆人視線下,飛出王女官的發絲,‘叮’地掉在紅花梨木地板上,紅襯金,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