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宮中這些人她俱都認識,人能對上號。戚氏則不同,即使了解她們的稱謂身份,卻不識得一堆生面孔。姜珩為安她娘的心,也保她待會稱呼不出錯,小聲在她耳邊指認。
後位懸空,首要提的便是太子妃與窦貴妃這兩位主事的女主人了。
太子妃閨名楊善柔,其父是內閣武英殿大學士,楊綏。這裏又順提到,楊綏跟四皇子的姨父賈琨同處內閣,賈琨是文華殿大學士。從這一點看,太子境況真是如履薄冰,他有的人脈四皇子照樣有,四皇子有的他就難說了。
那穿蹙金繡纏枝芍花绛色這群,在人堆裏蹿得歡實,俨然一副當家做主姿态的,便是窦邯的姐姐窦真,窦貴妃,四皇子趙景熙的生母。除了謝皇後外,是最讨隆正帝歡心的女人。若她能入主東宮,趙景熙反倒會成了名正言順的嫡長子,而太子趙祈佑論年齡排諸皇子中第七,是嫡次子。
不論嫡庶,排在趙祈佑上面的有封號或谥號的共有六位皇子。
皇長子趙楚恒,三十七歲,封號為遼王,現乃遼東鎮總兵。他是隆正帝的第一個兒子,從小随父東征西伐,建立不朽軍功,倍受隆正帝看重,但武有韬略文無點墨,一開始便不在儲君考量範圍內,便派去戍邊保衛疆土。他極疼愛七弟,與其關系甚篤,可離得遠,現在于太子無多大益處。
二皇子名趙清越,二十二歲就戰死了,生前功勳卓著,被追谥為武王。
值得一提的是跟趙景熙走得近的三皇子,趙嘉許,同樣是當朝一名武将,戰績斐然,但在皇長兄趙楚恒的掩襯下,難免黯淡,被人忽略,如今被封為秦王,封地在宣府一帶。
其母親是今日在場的容妃,閨名明容。她在深宮多年,卻也如新進的宮婦一般謹慎,安坐于一角,靜如谷蘭。
四皇子便是周所周知的,深受隆正帝喜愛的皇子了。封號懷王,但無實際封地,留守在京。
餘下五皇子趙東林,是個文不成武不就的閑散王爺,只有封號齊王,在燕京安家落戶,無實地分封。六皇子趙随風,封地在南疆一帶,封號為襄王。
第七便是趙祈佑,當今太子。
中間或有夭折早逝的,不滿弱冠且乏善可陳的人,皆不納入玉諜中。
“呀,這是姜府的七小姐,珩妹妹吧。珩妹妹怎麽坐着不動,不去跟貴女們吟詩作賦,是哪兒有不周到的嗎。”
面前人三十不到,花信之年鮮麗模樣,着玫紅鳳仙襦裙,明眸善睐,跟窦貴妃有着如出一轍的細長眼睛。
這是趙景熙的王妃,窦明溪。窦明溪又是窦邯的小女兒,她與趙景熙原是表兄妹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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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是貴妃,女兒是王妃,窦家這是想把皇家包圓了。
姜珩面現憧憧之色,挽緊母親的手:“我跟我娘第一次進宮,有點害怕,我想待在娘身邊,謝謝姐姐的好意。”
窦明溪眼波微轉,笑着去牽她:“害怕什麽,許多人想進宮還進不來,好不容易進一回,不得四處瞧瞧?姜夫人,我把珩妹妹帶去玩了啊。”
戚氏讷讷點頭。她知女兒病愈後愛跑愛玩,也不想因為自己便拘囿她在身邊,由着她們去了。
女兒沒走多久,幾名婦人朝她圍過來。這幾人她認識,有窦家的大夫人崔氏,大少夫人姚氏,二少夫人蒲氏。
不過她素來與這些人來往甚少,不知她們突然圍過來作甚,戚氏惴惴不安。
她們一開始向她打招呼,之後便婆媳妯娌間聊,聊着聊着,話題才轉到戚氏身上來。
崔氏往戚氏面龐打量,咋呼道:“姜夫人,你嘴唇幹裂,可得注意,看着是入了夏,燕京這氣候反複得很,我前些日還因濕冷痛了小腹,女人家馬虎不得。我那兒有一副絕妙秘方配制的甲煎唇脂,我這就叫小厮回家取,讓你帶回家用用,好用再來管我要。”
戚氏因為丈夫是禦史的關系,以前走哪兒都被嫌,哪被人這樣熱絡相待過,又無措又欣喜:“這,我該怎麽回報呢,你們這樣大方。”
崔氏湊過去,嘀咕道:“一副甲煎唇脂做得什麽。我那兒還有好東西,妹妹近來的床笫生活可還和諧……”
戚氏瞬間耳根燒紅。接着任憑別人再問,她也扭捏不答。
假山幢幢,池中菡萏結苞,骨朵顫顫,一陣拂風,吹起池面圈圈漣漪。姜珩被帶到窦貴妃地盤來,不知對方意欲何為。
此地是壽春宮的一個別苑,精巧的與外界一條夾道相連,不走正門能至。小院無題名,只因往年貪玩來過,她是鎮國公女兒,每回來橫行無忌,因而認得。
“王妃姐姐,你要帶我去哪?”
窦明溪終于停下,指指拱門連接的裏院:“裏面好玩的東西多着呢,你待着別動,我去取來給你。”
姜珩點了點頭,站定不動。
窦明溪笑意盈盈看她一眼,脫手離去。
姜珩等了片刻功夫,沒等到窦明溪回來,倒有一名穿豆青色短衣布褲的老妪,沿她們方才進來的夾道,朝她走近。
“你是哪家的小姐,在這裏等人?我是宮裏的嬷嬷,是容妃宮裏的一名浣衣婦,你可以叫我陶嬷嬷。”陶嬷嬷笑出一臉菊褶,慈眉善目模樣。
姜珩福身行禮:“陶嬷嬷好,我是姜家的七小姐,姜珩。我在這兒等四王妃。”
“哎喲,多漂亮的小姐,瞧瞧這白皮細肉的,跟剛剝殼的雞蛋似的,站在這兒風吹日曬,可是我們玉春宮的怠慢。嬷嬷陪你進屋等吧,我叫宮女在這兒守着,替你等王妃。”陶嬷嬷心疼似的捂着她手。
姜珩抿抿唇,沒有推辭:“多謝嬷嬷。”
她們進了就近的一間小屋,屋子雖小,五髒俱全,裏設胡床桌椅,妝奁帷幔,雅致清淨。
“不瞞姜小姐,這是我們主子練體形的屋子,專門教女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地方。這妝臺上很多燕京買不到的胭脂黛粉,過來坐,嬷嬷給你上妝。”
姜珩被按坐在妝臺前,婉轉道:“還是不用了,沒經過主人同意就用她的東西,這不好。”
“哎喲,姜小姐家教真好。不用擔心,你這張小臉用不了多少脂粉,我把你放在外邊幹站着,容妃才會責怪我們奴才不會辦事呢。對了,小姐知道誰是容妃嗎。”
陶嬷嬷邊說着話,拿粉撲搽了桃色脂粉,往姜珩臉頰精巧的歡骨處塗刷。
姜珩閉着眼睛,淡嗯了聲:“在長春宮見過面了,我認得她。但沒有說過話。”
“诶,認得就好。多漂亮的小臉啊,讓嬷嬷多塗些,更好看。小姐擅長哪些才藝啊?”陶嬷嬷閑聊似的問。
姜珩道:“我喜歡彈琴,談得不是很好。”
陶嬷嬷喜道:“是麽。宮中妃嫔裏正要數太子妃的琴藝最好,她那珍藏有名貴琴譜,你待會可要趁機向她讨教一二。”
姜珩乖乖點頭:“好。”
“睜開眼瞧瞧,嬷嬷塗得多好看啊。快及笄了吧?到時定迷倒一片燕京青年。”
姜珩聞言睜眼,打量鏡中的自己。
也是第一回 ,仔細看這張臉。五官精致玲珑,跟大方優雅的謝照岚不太一樣,偏幼嫩嬌俏,大概是年齡小的緣故。
一雙顧盼生輝的杏眸倒是随了她們的母親,戚尋春和戚問柳眼睛相像,她們自然也像。
中潤尾翹,眼梢勾延一抹江南婉約風情,妩媚天成。
姜珩伸手,未碰到,指指雕刻月季花圖案的脂粉盒:“嬷嬷,這胭脂塗着真好看,我想帶點回去給我娘用,我可以跟你買嗎。”
陶嬷嬷微愣,很快反應,想了想,笑應道:“用不着買。一整盒都拿去吧,這種脂粉宮裏許多妃子都有,在宮廷裏來說不算珍貴。小姐等回家再給你娘用。”
“嬷嬷,你待我真好。我給你揉捏一下肩吧。”
姜珩離開座,挽着陶嬷嬷,将她拉到胡床上坐下,拿捏起了肩:“您閉眼休息一會,我捏肩的手法很受我爹娘喜歡呢。”
陶嬷嬷掙紮起來:“怎麽敢當,我是奴才啊。”
“坐嘛嬷嬷,你要是不讓我伺候,我也把臉洗了去,不敢接受您的饋贈。”
“別……好吧。真是懂事的孩子,嬷嬷我就坐一會。”
姜珩被窦明溪帶回長春宮時,貴女們依舊在攀談甚歡,宮妃們待人和藹,不多拘束。
姜珩不動聲色呆在母親身邊時,窦明溪又過來問候:“珩妹妹啊,太子妃是宮廷的半個女主人,你應該去拜會一下的。”
“哦,多謝王妃姐姐提醒,我這就去。”姜珩答謝。
窦明溪笑道:“太子妃待人親厚,你可與她多聊一會。去吧。”
太子妃剛跟一幫貴女打葉子牌,玩累了,獨憩在廊下打扇看風景。
見有一名女子朝她走來,太子妃依舊笑着沖她招手:“你是哪家的小姐,這麽久了我還沒跟你說上話。過來。”
姜珩過去,款款福身,自報家門。
太子妃若有所思:“姜世洵,姜禦史的女兒。我聽說過他,是位直言不諱的言官,很受父皇賞識。你要不怕我,就喊聲七姐得了,喊太子妃怪顯生疏。”
太子妃覺得姜珩有股不符年紀的大方随和,很是喜歡與她拉長道短。
閑聊了幾句,姜珩從袖中掏出脂粉盒,言笑晏晏:“七姐姐,我從宮妃娘娘那兒得了個好東西,她們幫我塗在臉上,很美呢。”
太子妃略擡眼皮:“喔?什麽好東西,胭脂麽,還是香膏。”
“嗯,一盒加了沉香木的胭脂,又香又上色”
“沉香木?!”
太子妃聞之色變,拂袖遮面,倉皇滾下了廊座。
周圍伺候的宮婢通通圍過來,将太子妃與姜珩隔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