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手下兩列随侍替主子做慣欺壓良民的事,不待窦天景吩咐,露出跟主子如出一轍的邪肆目光,眼睛釘在姜珩身上,朝她不懷好意的走來。
姜珩心頭犯惡,目估此地到晉城城門的距離,城門近在眼前,能否跨馬疾馳,殺出一條路去求助。
拔腿欲跑,剎那間,一條身影斜晃穿掃過面前,幾近挨近她身的兩個漢子首當其沖,被突來的蠻力擊飛,彈墜倒退,接二連三壓倒了身後大片同伴。
窦天景見是一小白臉,怒火中燒,親自叉腰上場。武士被壓制住了,他便自表身份:“你他奶奶的,在我面前玩英雄救美,壞老子好事?我爹乃當朝兵部尚書,窦邯是也。就是六部的首席官,也得給我爹幾分面子。你小子再打,再打一個試試?趕緊跪下來給爺爺磕頭賠罪!”
裴言昭哂然一笑,上前,對上窦天景趾高氣昂的視線,底下轉動腕骨。
猝然,猛的掄拳,在窦天景完全預料不到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直擊對方面門。頃刻,窦天景就彈出去跟地面一堆随從做了伴。
“公子——”
武士們驚慌失措亂成一鍋螞蟻,見鼻血自窦天景人中嘩嘩流,七手八手抻捂。
窦天景靈臺模糊好一會,找不着天南地北。片刻,他轉醒,被一幹随從吵得煩:“喊個鳥啊。把那小白臉的頭顱給我削下來,快去!”
兩隊人馬纏在一塊,一輛平安無恙的轺車停靠在旁邊,場面詭異。
姜珩快步退回車邊,踩車轅爬回座位,叫醒不知所謂的車夫:“別愣着了,趕車進城。”
随這清新的聲兒,岑氏亦如夢初醒,忐忑不安道:“裴侯爺救了我們,我們就這樣走了,好不好呀。”
姜珩思忖道:“我們留下來幫不上忙,萬一被窦天景再盯上,成為他的掣肘更不妙。不如進城尋人來助他。”
岑氏緊緊抱着兒子,六神無主:“是,是,進城。”
車輛辚辚行在平坦再無阻的馳道上,不消片刻,來到城關前,正寬的牌坊粗篆提了‘晉城’二字。未進城,便見城內熙熙攘攘的貨郎行人,乍一看去,雖不及燕京街市繁榮,比之姜珩去過的薊州鎮,也算得上能令百姓衣足飯飽的栖居良地。
幾位嫂嫂還未回魂,姜珩徑自打開行囊,取出關引給城門令檢查,而後被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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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令認得曾經來這居住過的紀氏,尾随相追,一邊往幹巴巴的身上硬搜羅出來二兩銀:“嫂夫人,好久不見了,來看姜大哥啊。姜通判平時沒少關照我們哥兒幾個,這點孝敬不成敬意。往後還得請姜大哥繼續照顧啊。”
紀氏掂量着接了,從善如流:“行,你們的心意我會轉達給我丈夫的。”
“诶,多謝嫂子。嫂子好走。”
通判一職,雖無決策權,但幫別人寫罪狀時,添一筆少一筆,也是間接決定生死的關鍵。
岑氏不滿的觑紀氏,婉轉道:“三叔此行正是來整頓風氣的,大嫂頂風作案,貪點小恩小惠,別連累大哥抹上污點。”
紀氏翻了個白眼:“先管好你自個兒吧,二弟也不知道被他三叔檢舉了多少回了。我家的一向規規矩矩,拿這一次有什麽關系。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岑氏被踩到痛腳,底氣洩了下去,暗惱自己丈夫不争氣。
岑氏不再去管紀氏的事,轉頭跟姜珩說話:“珩兒,你帶阿彌先去你大哥的府邸,幫阿彌找個大夫看看,我怕他那一摔哪兒有損傷。我去晉江府找府尹大人,告知城外的情況。”
姜珩點頭說好,抱着侄兒下了車,不去想城外的事。岑氏畢竟比她年長,适合出面跟府尹溝通。
大哥姜墨素日裏只有一個人住,所謂的府邸,連塊匾額都無,坐落在衙署內的一間,是個只有一進的帶小庭院的居所,主卧一間,書房一小間。狹窄的院落還種有幾株碧綠的茶樹,置有石桌茶壺,幹淨雅致。
小孩子不好帶,哪怕姜彌看着乖,偶爾玩鬧還可,真要帶起來,轉眼就跑不見蹤影,勞心費神。姜珩除給找了大夫看,整個下午都守在好動的侄兒身邊,什麽也沒幹成。
晚霞析照,烏雀歸巢。在姜珩倚在門邊翹首以待時,為首的大堂哥、相繼的父親、四哥,兩位嫂嫂和大伯娘一幹人出現在路徑轉角,人數浩蕩。
姜珩牽着侄兒出門相迎,一一打過招呼。
岑氏接過兒子親了親,分開一下午想念得緊。姜墨颔首應:“七妹也來了,走吧,大家進屋說。”
紀氏因為被城門令遞銀子的事,有點期待的進了屋,然而臉立刻垮了下來:“真是的,我都離開一年了,你還住這小破屋。也不怕三叔笑話。”嫌棄的捏帕掩鼻。
姜墨抓頭幹笑:“委屈三叔和弟妹屈尊寒舍了,不然……我請你們去外面的酒樓接風。”
姜世洵直步往裏:“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客套什麽。随便弄點吃的,大家忙了一天都餓了。”
庭院無多的空房,不過府尹得知京官禦史來視察,還不到酉時,就派人來說為姜世洵及其親戚安排了衙署內的廂房住宿,解決了姜墨的窘迫之急。
大家趕了一天的路,勞累疲乏,無秉燭夜談的心思,用過晚飯後各回住所休息。岑氏不提城外之事如何了,姜珩也沒問。不過岑氏沒提,應是無大礙。
星辰寥寥,天旻阒黑。晚間,紀氏左拍一掌,右舞一下,動靜鬧得姜墨睡不着。他翻身籠住妻子:“不想睡是不?”
紀氏推開丈夫,哼道:“我懷疑你這有蚊子,老娘打蚊子不行。”
姜墨豎耳聽了聽:“哪有蚊子。”
紀氏立身,盤坐起來,怨罵:“不是我說你,人說千裏為官只為財。你身處最能卡油水的位置上,不說一年給我撈個千百兩雪花銀,也不至于弄得跟逃難似的吧。外頭都說我是通判夫人,怎麽風光,誰知道我心裏的苦喲!樣樣都比不上她岑碧琴!”
姜墨嘆息,同她解釋:“我這位置,管的都是窮兇極惡的罪犯,晉城本就夠亂了,我們當官的再不維持法度,百姓們怎麽活。有倒是有人找我通融,一個犯了十幾起殺人案的死囚,他娘子拿一千兩白銀叫我放人,我能放麽。”
紀氏湊過去:“這死囚家裏還真有錢。唉,連個死囚的娘子都比我過得好!我看這筆買賣做得。”
“你瘋了。”姜墨顫顫擺手,決不松口:“你別費心思了,我不會幹的。”
“你想,那十幾個人反正都死了,殺了罪犯也不可能活過來。聽我說,你只拿五百兩銀子,剩下五百兩叫他們留着,去燕京生活,找個好營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紀氏軟硬兼施,動之以情。
眼皮沉如灌鉛,姜珩好似覺得沒睡上多久,耳邊就被震地的嘈雜音吵醒。
她心頭一跳,摸黑穿衣。
她不知外面發生了何事,但晉城這個地方,沒有一處是安全的,既然外面起了争執,她也無法安然再睡,說不定得相機逃跑。
姜珩知邊防混亂,備了一套粗布男裝,不打眼,行事會方便些。
姜珩套上男裝,頭後挽了個簡單的髻,以逍遙巾纏之。簡單利落,很快得以出門。
說大不大的府衙內,三班衙役盡數往同一個方向奔跑,姜珩惴惴不安,跟了過去。
近到衙署邊緣,監牢地盤,烏泱泱的衙役圈聚于此。裏面傳來清晰尖銳的女人哭喊,是二堂嫂。
姜珩撥開一個薄弱的縫隙,跻身進去,郝然被吓到。
侄兒姜彌被一個陰瘆男子吊在臂彎,男人持刀,刀尖對準姜彌脊背,惡狠狠威脅衙役不許靠近,放他離開。穿絹衣的府尹立在對面,躊躇不應。岑氏不停向府尹磕頭,請求先放人,別傷着她兒子。
姜珩觀察了場地形勢,綁匪靠近後門,定是要從那裏出去。
在後門綿延往左的牆面,有一面巨大的爬山虎。姜珩不動聲色的,沿着包圍衙役到盡頭牆角,再貼牆蟹行,靠近爬山虎。
綁匪耐心漸失,眼珠一轉,看向場中一人:“姜通判,你收了我的人五百兩銀子,竟然不把事情辦好,讓我身陷囹圄,還不想辦法救我!”
紙薄一樣的窗戶被捅開,紀氏心裏咯噔一下。勸下丈夫後,她就亟不可待要放人,碰巧,今夜值班看守的人跟姜墨不錯,重要的是,也是貪財之人,聽聞計劃後,一拍即合,為分贓,願冒險行事。四個人準備趁其他人不備,開鎖放人。誰知道囚犯運氣不好,一出牢就碰上巡邏的衙役,又不知怎麽挾持了跑到附近的姜彌,場面演變為現在。
府尹很生氣,先拿姜墨開刀:“來人,先将姜墨收押監牢聽審!”
岑氏無處發洩內心悲痛,朝紀氏撒潑瘋撲去:“原來是你們害了我兒,是不是你叫他抓走阿彌,是不是你們?!”
綁匪見情勢亂了,趁機一腳踹碎身後門板,火速逃離。
同時,姜珩抵達了爬山虎牆邊,撂開植被,底下藏有一塊失修的缺口,是下午跟侄兒蹿到這來發現。
姜珩彎身探鑽,跟盜匪近乎同時出外,她鎖定盜匪狂奔的身影,不管不顧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