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到達小區門口,景逸解開安全帶,拉開車門,準備下車。他一只腳踏剛在車門外,上半身忽然扭過來,朝向陶孟青,“還是不要紋我的名字和生日了,如果有朝一日,咱們分手了……”
“不,不會分手的。”陶孟青搶白。景逸的表情悉數被他捕獲,他思索了一下,“紋你的人生信條,怎麽樣?我覺得很不錯,跟我的人生信條不謀而合。”
景逸安靜了兩秒,別過臉去,帶着笑意小聲道:“好土。”
晨露還未散,薄薄一層附在車窗上。陶孟青目送景逸的背影完全消失後,才收回目光。他嘆了口氣,伏在方向盤上,自言自語起來,“說什麽傻話吶,怎麽可能分手,對我有點信心啊好不好……”
比陶孟青紋身先到來的,是景逸的短發。
他去了相熟的理發店果斷剪掉,再和原來一樣,寄到了兒童醫院的社工部。機構寄返了一張證書,他把這張和以前的那些摞在一起,竟然有了一個小指關節的厚度。他捏了捏,有些感慨,還有些恍然。時光,其實是會留下痕跡的,至少,在他這兒如此。他給出去,得到或好或壞的收獲。關于狼狽的歷史,他沒法剔除,可他明白,一個人若是沒有來路,就更不可能有前景。
他來回撫摸着自己清爽的後頸發根,新一輪的生長已經開始。
陶孟青見着他的短發形象,跟他預想中的一樣,反應巨大。眉毛和眼睛,像悚動出了地震一般飄擺,然後因為激動,嗆得微微咳嗽了起來。
表情終于安定下來後,陶孟青半眯起眼,捂着嘴認真打量他,不僅僅是發型,像在摳他改變的每一個細節。進行過一陣視線掃蕩,他聽見陶孟青說:“我覺得你好像變了,變帥氣了!”
“只有帥氣,不好看嗎?”他撥弄了下劉海,眼神分外無辜。
“好看,好看的。”陶孟青忙不疊笑。
他故意逗他,“反正你看我什麽都說好,沒勁。”
“難道你希望我說不好?”
“倒也不是……”景逸垂下頭,似乎在思忖什麽。
沒了頭發遮擋,更容易觀察到景逸的脖頸線條。無論揚起或低下頭,與下巴形成工整流暢的延續,附着的血管脈絡清晰無比,在肌膚下有些泛藍,随着肌肉鼓動。盯着看久了,不免會想入非非。
陶孟青舔舔嘴唇,攬過景逸,手摩挲着他短短的發茬,“再慢慢留起來吧,下一次,我想親眼看着你剪掉長發。”
景逸縮了下脖子和肩膀,似乎覺得很癢。他沒吱聲,頭一偏,擱在陶孟青肩膀上輕輕笑,給出心知肚明的答案。
“我約好了紋身的時間,”陶孟青忽然說,“陪我一塊兒吧?”
景逸斂住笑,過了一會兒,陶孟青覺得耳垂一疼,原來是被景逸揪住了。
“好呀你,先斬後奏。”
陶孟青直呼冤枉,為自己申辯。景逸冷哼一聲,使勁擰了他一下,才松開,“不是說讓我管你嘛?我看你這是騙到手了,就不服管了。”
“老婆——”陶孟青揉着耳朵,拖長音調,讨饒服軟,“我錯了……那你說怎麽辦嘛,這個刺青師很難約的,我還得飛到北京去呢。我付了定金,好貴的,這要是反悔了,她也不給退啊。”
“你叫誰老婆?”
“除了你,還能是誰?”
“占我便宜!”景逸梆梆兩拳,直往陶孟青胸口撂。力道不輕,陶孟青立時作西子捧心狀。
景逸一愣,蹙眉觀察。
結果沒過片刻,陶孟青捉住他手腕,笑得谄媚,“別生氣了寶貝,咱不興浪費對吧,那就委屈委屈你,陪我一起去啰!”他頓了頓,得寸進尺,“你不喜歡被叫老婆,那就叫親愛的好了!”
“陶孟青,閉嘴——!你屬闌尾的吧,不發言就瘆得慌,是不是?”
吵吵嚷嚷,故作嫌棄,倒也情趣盎然。光說還不滿足,兩人又手拉着手,碰碰推推,逐漸變成連體嬰。
陶孟青擁着景逸,柔聲說:“我怕得狠……怕你去了東京,就沒時間關注我了,時刻想着,你會不會被別人奪去目光,會不會有新的人出現在身邊就忘記了我。欸,你這麽好,就算你不去招惹別人,可誰能控制得了別人來招惹你。所以,我就想在你走前,多表現表現,讓你知道,我對你有多麽多麽癡情。”
“你要是老天天這麽想着我,你就完蛋了,陶孟青。”景逸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是啊,我完蛋了,”陶孟青也笑了,借着笑,深深嘆了口氣,“我對你簡直走火入魔了。”
嘴上的別扭歸別扭,幾天後,景逸請了假,還真陪陶孟青飛了趟首都。去之前,陶孟青把要紋的式樣內容給他看過,得到他的首肯,才跟刺青師确定好最終的轉印圖案。
這刺青師把工作室設在雍和宮附近的胡同裏,車不能進,兩人在胡同口下車,步行進去。
是名女刺青師,但她渾身上下沒一處紋身,白成板一樣,真是與衆不同。趁着她準備期間,陶孟青偷偷跟景逸咬耳朵,介紹此位的來歷。乍看過去可能沒什麽架子,卻是一等一的大師,國際獲獎無數,名流明星争相拜訪排期。能這麽快輪到他,是由于前面有幾位客戶臨出狀況,無法赴約被撤銷掉了,要不然等上大半年也不稀奇。
一切就緒,陶孟青躺了下去。景逸雙臂交叉坐在一旁,不知為何,有點幸災樂禍看戲的架勢。
“等等——”陶孟青忽然直起身,朝景逸使眼色。
景逸狐疑地靠近他。刺青師十分識趣,退開一點,給他倆讓出空間。陶孟青眨巴眼,支支吾吾問他圖案還需要修改嗎。景逸搖搖頭,挺好的呀。陶孟青“哦”了一聲,像是有些洩氣,臉上綻出一種不得不就範的蒼白神色。景逸盯着他看了一會兒,随即豁然開朗。
“我給你施點魔法吧。”
陶孟青一愣,對上景逸不懷好意的笑。景逸慢慢俯下身,朝他即将雕刻圖案的左上臂內側吹了好幾口氣。鼻息與嘴唇,若有似無降落在肌膚上,癢意火燒火燎,倏地蔓延,從外至內。
“有了魔法加持,你待會兒就不會疼了。”景逸眨眨眼,不等陶孟青作反應,一轉身,面色無波地把位置重新讓回給刺青師。
刺青師見怪不怪,朝景逸點點頭。陶孟青懵了好一會兒,直到刺青師不耐煩地啧了幾聲,才曉得回魂。刺青師命令他躺好,開始給他手臂消毒,手法利落。景逸充滿敬意地看着她行雲如水的操作。
J&T,他倆姓首字母大寫,率先在皮膚上顯露出形。随着墨水一點點填充進皮下,花體愈發飽滿。緊接着,是那兩句法語銘文,托住了他們的姓,藤蔓似的延展,壘砌堅貞不渝。
兩人視線不經意交彙。他們之間,眉眼有那麽多官司,可這一刻,是絕對的動容。
紋得很順利,耗時也不算太久。
景逸一眨不眨,盯着刺青師裹完保鮮膜。保鮮膜下,敷着凡士林,凡士林之下,是新鮮滾燙的愛意。
盡管沒打麻藥,但陶孟青還算能忍疼,全程下來,基本上面不改色。
刺青師把紋後的注意事項在微信上發給了陶孟青,口頭又叮囑了一遍。
“早點來紋就好了,這樣一來,結痂掉落恢複的時間就能提前,你可以在出國前看見完好無缺的紋身了。”走出刺青工作室,陶孟青有些可惜地說。話畢,他下意識想摸一下左臂,臨時憶起了叮囑,便作罷。
景逸不發一言,等到他們快要走出胡同,回到主路時,忽然開口了。
“呆子,好了之後,不知道第一時間給我視頻看啊。”
陶孟青覺得有些麻脹,不僅僅是手臂,還有心。他伸出右手,勾起景逸的小指,沒心沒肺笑着回,那必須的。
回程在VIP候機室,陶孟青收到了條消息推送。他把手機朝向景逸,邀功似的一笑,“看看,惡有惡報,壞人終将自食其果。”
景逸湊過去,仔細看,原來是吳家兄弟倆的一審判決書,不僅要賠款,還得服刑。刑期不長,但終究是履歷裏的一筆污點。他們犯案累累,這只是其中最容易被裁決的一個,可不管怎樣,都屬于階段性的一個小勝利。
“以他們的性格,肯定會上訴吧。”景逸忍不住皺眉。
“上訴就上訴呗,反正我又不怕。”陶孟青冷哼。
空氣靜了下來。吆吆
陶孟青摸了摸鼻尖,小心翼翼地問:“你是還怕……吳漾會卷土重來傷害你嗎?你放心,我向你保證過……”
景逸果決打斷他,“我不怕他。以前怕過,現在不怕了。”
“那你現在還會怕誰嗎?”陶孟青仍夾雜着稍許擔憂問。
“沒有,”景逸平靜地說,“我不會再怕任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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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11出國追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