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吻結束。不算綿長,對陶孟青來說,還有點意猶未盡。他這會兒回過神來,知道自己占了便宜,驀地有些慌,手卻很誠實,依然托着景逸手臂,不舍得放開。
景逸整個人像是木的,叫了好幾聲都沒什麽反應。就在他伸出手,想要捏一捏景逸臉頰時,景逸倏地向後退。他的手便懸在半空,尴尬不已。
“我、我……”陶孟青收回手,支吾着想解釋點兒什麽,周圍突然起了不小的動靜。
音樂聲由遠及近,一輛類似迪士尼童話裏的那種花車緩緩出現。它閃着絢爛熒光,托起一座繁花簇錦的西式露臺,露臺上站着一位作天使打扮的女孩,穿着白色長裙,背着白色翅膀,正與露臺下騎士打扮的男人互動。
陶孟青拍了下後腦勺,竟然忘記自己還安排了花車巡游。
花車浮動在夜色裏,成為磁場中央,向四野投去龐大的幻影。他倆的目光也被吸引,跟随着花車的移動軌跡。兩位演員看見他們,這唯二的觀衆,朝他們敬業且熱情地揮手。
“看過萊昂納多演的現代版《羅密歐與茱麗葉》沒?”陶孟青問。
景逸含糊地“嗯”了一聲,“老片子了吧,還有點印象。”
“你覺不覺得他們的造型,”陶孟青碰了下景逸的手背道,“很像男女主角在舞會上一見鐘情的那次造型?”
“陶孟青——”景逸沒有順着他話回答,反而很鄭重地叫他的名字。
他心一緊,預感不妙。
“我要走了……”景逸說得很慢。
“這才玩多久你就要走?是覺得不好玩嗎?”
“不是指現在,是将來。”
他不由一愣,皺起眉,不解地重複,“将來?”
“我要去東京工作了,”景逸說,“還有三個月就要走了。”
Advertisement
他啧了兩聲,“別開玩笑了。”
“沒有,不是在開玩笑。”
他故意聳聳肩,掩飾心裏那逐漸浮出來的絕望,“去呗,出差嘛,我能理解。”
“不是去一陣子,是要去很久,以年為單位計算那種。”景逸轉頭,認真與他對視,臉上閃着骨瓷般的光澤。
那麽美,卻那麽狠心。
花車走遠,音樂聲也漸遠。世界像陷入了寂靜黝黑之中。
“你耍我呢?!”陶孟青不裝了,勃然大怒,“你他媽拿我當什麽?招之即來呼之即去的凱子嗎?”
他抓住他,搖晃他,像是要聳落他堅不可摧的盔甲,可越聳越像是……自己丢盔棄甲了。他害怕他逃跑,不得不掐住他胳膊,避免他從眼前消失。
景逸沒什麽反應,任由他發洩。
“我為了什麽、這樣是為了什麽啊……你他媽倒是說句話呀,別裝死人……”陶孟青啞着嗓子,只覺得此時此刻,自己像個小醜。
他的茱麗葉要變成東京茱麗葉了。他還傻乎乎地在那裏暢想兩人的未來,可誰知道,在景逸的未來裏,根本沒有他一席之地。
即将離開家鄉,去另一個國家開啓新生活,這麽重要的決定,之前有那麽多機會可以說,景逸竟然只字不提。
還偏偏要選這個時刻,他将滿腔歡喜隆重地呈給他,他根本不屑一顧。也好,這虛假的美好被打破,他就不能再沉溺其中了。
陶孟青變得無力,手慢慢從景逸身上滑落。與此同時,手機在他褲兜裏瘋狂震起來。
他充耳不聞,腦袋低垂,把臉藏匿起來。但手機不管不顧,震了停,停了震,沒有要歇的意思。
一直悶不吭聲的景逸,終于舍得開口,“接電話吧,也許是很重要的事呢。”
陶蔓左等右等,轟炸似的給陶孟青打電話、發消息,可那邊完全沒有回應。她Call陶孟青的司機,司機也是茫然,說陶孟青早就把他遣散下班了。
這混小子,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幾個小時前,一直盯她的狗仔聯系她的工作室,說有關于陶孟青的大料要曝。狗仔開了個高價試探她,問她要不要買斷這個消息。
說實話,這也不是第一次,收到類似的所謂消息爆料。真真假假摻和其中,大多數都無足輕重,随便辟辟謠就可以了。她通常都沒當回事,直到她看見了對方發過來的視頻與圖片。
——兒子與人牽手摟抱,在開車等紅燈時與人接吻。
即使分辨率有些模糊,但她作為母親的,自然能認出孩子,确是陶孟青無疑。
更重磅的炸彈是對方告訴她,同陶孟青做出這些親密行為的是個男人。她一向是個開明的人,可在這一瞬間,汗毛直立,心髒猛跳了起來。
她不敢想,如果這消息真被曝光了,陶孟青将會面對怎樣的輿論壓力。如今的娛樂圈,對這種同性戀情依然諱莫如深。女嫂子都要被網絡花式審判一番,更何況是來歷不明的“男嫂子”,只會惡意更大。
她當機立斷,與狗仔達成協議,買斷了這則爆料,截下即将發生的危機。
還沒完,她必須與陶孟青對質。她在上飛機前與小姑子通了氣,最近陶孟青長駐在李绾那兒。她起初只當是陶孟青與李绾感情好,所以賴着不走。
沒想到……沒想到……
一聲嘆息。
在等待陶孟青的時間裏,陶蔓與李绾聊天。她和盤托出自己突然造訪的原因,都是一家人,沒什麽好隐瞞的。
李绾看完照片與視頻,恍然大悟,告訴嫂子,自己也太馬虎了,這苗頭其實一早就有了,但她就是沒往深處想。
畢竟,誰會料到,看起來對娛樂圈各色美人免疫的陶孟青,會突然栽倒在普通人的褲腿下呢。
淩晨兩點多,電子貓眼前,赫然站着一個人。李绾朦朦胧胧間覺得門外有動靜,拍醒了在沙發上打盹的陶蔓。
半夜還下起了雨,陶孟青進門時,頭發已經沾濕了,深色痕跡在肩膀上洇開很大一片。他臉色很差,雙目無光,看起來失魂落魄的。
陶蔓本來有洶湧的質問,一剎那全哽在了喉嚨裏。李绾也向她使眼色,意思是緩一緩再問吧,孩子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她抿抿唇,用打趣地語氣說,小混蛋,你再不回來,媽媽就要報警了。
陶孟青很深地看了她一眼,眼圈瞬間通紅。
她心裏滋味難以言喻,總之不好受。
倆人怕陶孟青淋到雨生病,連忙安排他去洗熱水澡。
洗完澡出來,陶孟青依然渾渾噩噩的,陶蔓讓兒子去睡覺。陶孟青什麽都不說,行屍走肉般躺上床。
陶蔓不放心,翻來覆去睡不着,起身查看陶孟青。快要天亮那會兒,陶孟青果然發起了燒。
她扶兒子起來吃藥,然後擰了條溫熱的毛巾,擦着兒子的額頭與四肢,用最原始的方法——物理降溫。
她忽然很感慨,時光流逝得可真快。只在陶孟青很小的時候,她像這樣無微不至地照顧過他。即使在紐約,陶孟青上學那會兒的低潮期,她都沒有像現在這樣——不僅僅是行為,還有情感,心酸夾雜着恨鐵不成鋼的氣惱。
陶孟青燒了兩天,第三天才從床上下來,臉頰凹下去了不少,仿佛大病初愈。
他也的确是病了一場,只是身體的毛病會康複,但心裏的呢?一想起景逸,心就會狠狠抽痛。
陶孟青不怎麽想跟人交流,一日三餐都是保姆端到房間。
不管怎樣,陶蔓還是開心,至少健康比一切都來得重要。
三月已經很有春天的氣息,這天陽光格外好,陶蔓想叫兒子來樓下,曬曬太陽,別成天陰翳地悶在房間。
她對陶孟青的放任,始終有限制,超過度了,必須采取幹預手段。
她上樓,推開兒子房間虛掩着的門。
還沒踏進去,一支手機蹦彈幾下,滾到了她腳邊,她吓了一跳,低頭去看那手機。黑着屏,屏幕已經如蛛網似的,碎裂了。
陶孟青靠在床邊,屈着膝,緩緩滑落。好像不去拉他一把,他就要滑進深淵。
陶蔓心疼不已,連忙上前。孩子失去了魂魄,跟她失去了魂魄又有何異呢。
“青稞,你想要什麽……不管你要什麽,媽媽都滿足你。”她蹲下,抱住兒子的頭,繳械投降。
兒子在她懷裏一顫一顫,似乎在抽泣。
“媽媽,我想要他。”
——“我只要他。”